吾卿!宇文秧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双精致却十分漠然的眼睛。
“他可是宇文府的小厮?”吾卿似没有发现宇文秧的怔忪,继续问道。
“呃……这个……不知法师也是这个意思?”宇文承前老脸一僵,看向站在吾卿身后的男子,他仍旧是一身白色僧衣站在人群里,却好似有一层膜隔开了他和众人,将他们分成了天与地。
他看了一眼睁大眼睛的乡绅们,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天神看凡人的悲悯和高高在上,淡漠地点头,“不错。三日前贫僧在城东普法,他也在。”
吾卿有些好奇地看向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宇文秧,他的师叔对外人一向冷漠,怎么这次……唔,那少年看起来很眼熟。
宇文秧紧张得心脏揪成一团,双腿微微发抖。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宇文承前及时收口,强笑道,“承蒙法师照料,小儿能得到法师的青睐,实在是他三生有幸!”
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传说中那个三少爷。
“还不过来见过法师!”
宇文秧呆呆地看着宇文承前。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对他说话。
“啊!原来是你!”吾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了一声,下一秒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师叔,然后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呵呵干笑,“想不到两年后又遇见你了,真是有缘!”
“小师傅的意思是……秧以前与法师见过?”
“呃……”吾卿突然觉得自己的颈后一凉,僵硬着身子回道,“有缘见过一面,佛祖法力无边啊又让小公子出现了,宇文大人可同意小僧刚才所说……”
师叔,我错了!
吾卿在心里泪流满面。
“当然当然!”宇文承前笑着应承,想不到大禹最有名的法师竟然亲自点了自己的儿子,顿时涌起一阵得意起来。
宇文秧觉得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抬头看去。
“走吧。”法师看了宇文秧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4。两年一觉抚州梦
宇文承前答应得快,吾卿动作起来更快,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宇文秧留在宇文府的东西收拾好,也不管宇文秧乐意与否,最终还是跟着吾卿他们一起进入了盛京最大的寺庙,成了菩屠法师的带发修行弟子。
但是离开宇文府之前,宇文秧被宇文承前叫到了书房。
宇文秧站在书桌前,任由宇文承前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两年来,宇文秧一直明白,即便被宇文承前从黄府带回了宇文府,他仍旧不得宇文承前的喜爱,他只是不明白,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还将他带回府中?是因为不能让宇文家族的血脉流落在外这种荒谬的理由?
他不得不承认,当听到宇文承前答应菩屠法师收下自己为弟子的时候,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继续留在宇文府,哪怕让他跟着那个让他打心底里很害怕很不愿接近的人,他也愿意。
听见宇文承前不由自主的叹息声,宇文秧抬起头来。
“菩屠法师是大禹王朝如今最受人尊崇的法师,你跟着他好好修炼,说不定将来有一日,能为我宇文家族争光……能成为菩屠法师的带发修行弟子,也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大禹王朝很多人想而不得的事情,竟然会落在我宇文家的身上……”
宇文秧静静地看着宇文承前,一言不发。
宇文承前顿了顿,见宇文秧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不郁,终于将话转入正题,“我听那位小师傅说,你和菩屠法师曾经认识,这两年你在宇文府没怎么走动,所以是两年前你还在黄府的时候?你们怎么认识的?”
宇文承前看着一言不发、神情有些畏缩的儿子,着实不能打心底里喜欢起来,再怎么想,他宇文承前的儿子应该是像他一样,骄傲、自信、强大、有心计,怎么会是宇文秧这样的畏畏缩缩,懦弱得好像随时会被人欺负一样,难怪即便是宇文府的三少爷也常被下人们明里暗里地欺负。
宇文秧在宇文承前那双锐利的眼睛的逼视下,瑟缩了一下肩膀。记忆中,他受到宇文承前最好的一次待遇,是在菩屠法师的面前,答应让他成为法师的带发修行弟子。但如此刻这般逼视的眼神,却也是头一次,因为宇文承前一向是无视他的存在的。
“两年前,在抚州的灵隐寺。”
好像一下子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总是朦胧得让人看不清的面容总算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是一张让人不可靠近的天神一般的面容,还有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原来菩屠法师是灵隐寺高僧,你们也算有缘。”
宇文承前若有所思地低喃,“有缘”两字却让宇文秧心头一跳,面上渐渐热了起来,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垂了头不敢看宇文承前,也或许是更怕被宇文承前看出什么来。
“好了,你去吧!”宇文承前低着头对宇文秧摆了摆手,宇文秧松了口气就要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宇文承前的声音传来,“对了,跟着法师到寺里以后就安安心心地修炼,不要经常想着下山或者回来……”
“我知道。”宇文秧压低声音回道,也不管身后的宇文承前是否听见,逃也似的拔腿就离开书房。
宇文承前看着宇文秧飞快的身影,脸色阴沉。
吾卿早已驾着车在宇文府门口等着了,见宇文秧垂着头从宇文府走出来便喊道,“小施主,师叔已经先回去了,我们这就走吧!”他看见宇文秧抬起头来一脸迷茫,于是咦了一声,“小施主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宇文秧这才注意到吾卿的存在,腼腆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蝇,“没有。吾卿师傅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师叔已经先回去了。”吾卿有些无言地看着他,竟然和两年前一样,胆小、腼腆、温弱。还以为成为了宇文家的三少爷,至少胆子会大一些,不过也看得出来,他在宇文府受到的待遇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难道这就是师叔要带他回寺庙的原因?吾卿在心里默默地猜测。
“哦。”他先回去了?宇文秧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同时也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来。赶紧将心里奇怪的感觉赶出去,他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吾卿坐在外面的车辕上赶车,他则,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铺了厚厚棉絮的床榻上,宇文秧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一咕噜从床榻上翻身起来,才发现自己躺着的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的软榻,足够容下他一人,小榻正对着一张圆木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做工精致的茶具。他猜想自己大概已经到了容光寺,但是对于怎么会在软榻上却毫无印象,难道是吾卿背着他来的?
他光是想着那样的情形就觉得一阵难堪。
“为何摇头?出家之人所用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宇文府。”
一个温和却很淡漠的声音,穿透耳膜从他的旁边传来。
呵!宇文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脸色一白,“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菩屠法师长眉微挑,“这是我的禅房,我为何会在这里,你说呢。”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听最悦耳的声音,但也是他最害怕听到的声音,虽然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忽略曾经认识过这个高僧,但是宇文秧每次遇到他,都会觉得自己万分不正常。
宇文秧垂着头没敢看菩屠法师那张天神一般的脸,但又因为实在太震惊而忘了收回自己的视线,只直直地瞪着菩屠白色僧袍的下摆,嗫嚅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突然心口猛地一跳,直觉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慌忙地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出禅房的门。
“我……我这就出去……”
“慢着。”菩屠淡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既然你已是容光寺的弟子,以后自然都得遵守寺规,傍晚时分到这里来,我会告诉你应该遵守哪些寺规。”
“我……我找吾卿师……师兄学习就好,不敢打扰您。”宇文秧背对着菩屠,声音很细很低,菩屠却听得很清楚。
“少废话,酉时一刻,不准迟到。”
宇文秧听见了身后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刚才……他有不悦吧……声音似乎听起来比平常冷了一倍。宇文秧转过身,纠结着眉头看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被吾卿带着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几乎熟悉了禅坐室、藏经阁、练武房等地,还有自己的禅房,然后与众僧人一起涌过斋饭,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斋堂里看见菩屠法师的身影,经吾卿解释才知道,他作为大禹王朝身份最尊贵的法师,自然是不会与平庸的小和尚们在一起吃饭的,就算他本人不在意,寺庙也一样为他准备了区别于常人的斋饭。
傍晚的夕阳还歪歪斜斜地刮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落下了地平线,宇文秧手中握着扫帚,脚步凌乱地在庭院前走来走去,地上的叶子被风一吹,又乱了一地。
“小师弟,你到底是在做什么!”自从宇文秧跟着来到容光寺以后,吾卿就自发地把这个看起来胆小又懦弱的少年当成了小师弟,开口闭口都是小师弟,宇文秧本来就是个及内向之人,便也由着他喊了。
“现在……离酉时一刻还有多久?”经过了一天的相处,他总算不会在吾卿面前也胆小得不敢开口了,只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小而微弱。
“唔……现在酉时,还有一刻钟。”吾卿站在他的身边,无言地看着地上被吹得到处飘飞的树叶,由于是菩屠法师的弟子和师侄的关系,他们的禅房是单独的小院子,离菩屠的禅房只有很短的距离,吾卿对容光寺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满意至极的。
宇文秧看着傍晚的天空,这时候夕阳已经接近了地平线。
“对了,师叔不是让你酉时去他的禅房吗?”吾卿突然低喊了一声,一把抢过宇文秧手中的扫帚,“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师叔可是最讨厌别人迟到了,想当年还在灵隐寺的时候,小师弟因为出恭,上早课晚了半刻钟就被师叔罚抄金刚经三百遍啊,你还不快去!”
宇文秧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地往前跑了两步,他想着吾卿的话,胆战心惊地往菩屠的禅房疾走,到后来更是不得不小跑起来。
等他气喘吁吁跑了一小段距离,仍是没有找到菩屠的禅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迷了路。
宇文秧涨红了一张脸,在庭院里来回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师兄弟问问路,但在原地站了许久,仍是没发现周围有半个人影经过,就在他急得额头上冒出冷汗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人影闯进了视线里。
宇文秧看见,菩屠走过来的时候,沉着的脸云淡风轻,一脸高深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我无能啊~~~这两天被别的事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以为十二点能传上来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