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既然日后得被困皇宫,那现在我们就出去见见吧。”叶兰陵换上自己的高筒皮靴,拉整好长衫罩住,比起前几日的病怏心态,此刻却有着不一样的精神。
“好哇!叶哥哥肯定没见过节前聚集会吧。过春是齐最重大的节日,邺城周边地方的人都会在节前近几日赶到都城来采集节日物品。以前娘亲带我来邺城赶会的时候,人好多,我有次差点走散。”沈宁一脸兴奋,高兴得眼睛一闪一闪。
叶兰陵看着沈宁激动的表情不禁笑笑,这哪是二十九岁的高长恭啊,这分明就是个孩童。不知道真正的高长恭是何模样,他会不会为出门赶集而高兴地手舞足蹈呢?应该是不会吧。
“走了。”叶兰陵拉起沈宁,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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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的节夕更甚热闹,几丈宽的街路人来人往。酒坊、货铺每个店家宾客络绎不绝,平日宽敞的邻里间摆满了各种路边小摊。吵杂的吆喝声,豁朗的谈笑声充斥着整座围城,洋溢着平和的生气。
“叶哥哥。”沈宁拉拉身旁少有活力的叶兰陵,递上一个紫色锦绣小包,“玉汶羡今早给的。”
叶兰陵接过包,里面有些沉甸,打开,倒出一贯铜币,“这是……”
“钱啊叶哥哥,前些日子不是见过吗?”沈宁看着叶兰陵疑惑的神态,“玉大人还真是大方,这下我们想买什么都可以了。”
叶兰陵闻言有些吃惊,盯着手中眼熟的钱币。制作考究,钱文优美,构架匀称,笔画圆润,四字玉箸篆直读,原来这就是北齐著名的“常平五铢”。
“叶哥哥,快来看!”沈宁向前张望,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忽然小跑到前头,奋力地向还在游神的叶兰陵挥手。
街的另一边,迎面来了一群打扮艳丽穿着怪异的人。他们高矮老少各异,却统一戴着一种深黑奇怪的面具。这些面具图案形状多不相同,有的伸出双角冒天,有的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象征着牛鬼蛇神,看久了,便会有可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叶兰陵撇过游行人群的视线,回过神才发现远处的沈宁不知去向。叶兰陵转过身,查看四周三百六十度的范围,依然没见着沈宁的踪影。这下糟了,人走散了。叶兰陵握紧手中的紫色钱袋,打算回玉府请人来帮忙寻找。但他刚转身,便发觉人潮拥挤,四处搪塞,原本方向感就弱的叶兰陵愈加头脑混乱,他皱眉地望望左右两侧,努力寻找能辨认方向的标志性建筑。最后,他摇摇头,叹了声气:算了,还是问人吧。
“你好,请问……”叶兰陵想问的“玉府何处”还未出口,对方则无视地摆摆手,兴奋赶到游行队伍中去。
叶兰陵望着热闹的人群,无奈地苦笑。他环顾四周,决定向街边的小贩打听打听。
叶兰陵低头,将手中的钱袋别在腰间,旁边隐匿着不离半寸的弑兰针。叶兰陵整整衣摆,朝小贩走去。
这时,“让开!快闪开!”一个忽然冒出的人大喊着冲向叶兰陵,擦身而过之际,伸手探入叶兰陵的腰际。
“啪!”叶兰陵未转身,却利索地抓住对方的手。
被人当场逮个正着,其人却并未惊慌,也不反抗,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叶兰陵的侧脸。
“小兄弟为何要做偷盗之事?”叶兰陵回过身,看着被抓住的人,皱眉。
十七、八岁的模样,稚嫩的娃娃脸上眼睛尤黑发亮,弯翘的嘴角正笑得灿烂。只见他甩甩头上扎得马尾小辫,狡黠一笑,“你很厉害。”
叶兰陵看着对方露出的笑容,不禁放开了手,腰间的钱袋还安稳地吊挂着,“你走吧。”
“你不抓我进牢?”
“不了。”叶兰陵转身,想接着朝小贩走去,却听到这个陌生少年的一番话。
“其实你和我一样。”
叶兰陵闻言,先是愣了一会,然后他回过身,看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少年。
“只有这行的人,才能抓住我。”少年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起来,“说不定你比我还厉害哦。”
叶兰陵蹙眉,抿着嘴不说话。
“你叫什么?”少年笑着直接问道。
叶兰陵不语,盯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最后他沉着脸说,“玉府怎么走?”
“啊?”少年被问得愣住,随后他笑得更加耀眼,“看来你是不想告诉我咯,不过没关系,晚上我就会知道啦!再见。”说完,少年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人群当中。
叶兰陵眨了眨眼,看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咬牙。这个世界太疯狂,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什么神秘的人都会出现,每个人都会风一样的速度。真想知道为何未来的人反而失去了这些神奇的力量。叶兰陵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赶紧打听玉府的方向吧。
“你好,请问玉府怎么走?”叶兰陵终于挤到小贩面前。
小贩低头数着铜板,不耐烦地抬手挥挥。
叶兰陵看着忙碌的小贩皱眉,他思索了片刻,便拿起腰间小包,倒出数十枚铜板,递到小贩面前。
小贩看见凭空出现的厚重之财惊愣地抬头,在瞧见叶兰陵温和的面容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能劳烦你带我去玉府吗?这是酬劳。”
“没没没……没问题。”小贩瞅瞅叶兰陵的脸,在瞅瞅眼前的横财,他咽了咽口水,猛地抓过钱币,站起身,准备往玉府走去。
“等等。”叶兰陵指指小贩的摊子,“这些你不收起来?”
小贩瞄了眼地上的东西,甩甩手,“不用啦,公子您给得这些足够买几石了。再说,若现在收拾的话,岂不耽误了公子的行程。”
“这样……”叶兰陵被小贩的油嘴滑舌唬得一愣,“那我们走吧。”
“好嘞!”小贩吆喝一声,刚想伸手拽起叶兰陵的手臂,却蓦地被人扼住手腕。
“哎呦呦。”小贩吃痛地拧眉歪嘴,“这位爷,小的……小的没欠您钱啊。”
叶兰陵被忽然出现的邕惊住,尔后他想起走散的沈宁,便急切地上前对邕说道,“邕,你来得正好,沈宁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邕收回对上小贩的凶狠目光,侧身看着一脸焦虑的叶兰陵。他慢慢松开手。
小贩见邕放手,赶紧捂着红肿的手腕,跌跌撞撞地撒腿就跑。
“你为何与贱民在一起。”邕眯起双眼,“为何如此担心无用的高长恭?”
叶兰陵闻言先是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邕会忽然如此生气,但在理解他的话之后,叶兰陵握紧双拳,抿着嘴,瞪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邕,“你没有资格鄙视平民百姓,你更没有资格对高长恭作任何评价。”
邕板着脸,听完叶兰陵的话之后,眼神沉了下去。这个高傲的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如此气愤地望着我,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贱民,为了那个该死的高长恭!邕忽然瞬间来到叶兰陵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了身前的整个人。
叶兰陵还是被这种速度吓到,他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邕伸手揽住腰际。
“你……你干什么?!”叶兰陵感觉两人此刻的亲密,想挣扎开却被邕更加用力地禁锢。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人们都在自顾自得谈笑观望。偶尔有不明所以的人望向这边,都被邕阴狠嗜血的表情吓得退避三舍。
“放开!邕,你想做什么!”叶兰陵愤怒至极,他手探到腰间,蓦地抽出弑兰针,冒火似的眸子瞪着近在咫尺的邕,“走开!否则……”
邕见到叶兰陵指间的弑兰,嘴角勾起,猛然扣住叶兰陵的手腕,与弑兰针一起背于身后。邕低下身,缓缓靠近叶兰陵的耳际,玩味地说,“这是杀不死我的。”
“你!”叶兰陵完全被邕环于怀中,逼人的体温传染全身。
邕抱着拼命挣扎的叶兰陵,望着出现在前面不远处惊讶又愤怒的沈宁,邪恶一笑。
沈宁拎着纸袋的手微微颤抖,愤恨地盯着那个带着嘲笑的邕。邕!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你!
邕看着沈宁一副杀人的表情,笑得更加痛快,他慢慢放开环着叶兰陵的手臂,带着笑意地说道,“你的沈宁好像回来了。”
叶兰陵一把推开松手的邕,转身。
沈宁在对上叶兰陵视线时,狰狞的脸立刻恢复柔和,他快步走到叶兰陵身边,拉拉他的衣袖,举起手中的纸袋,笑吟吟地说,“叶哥哥,花糕哦。”
看见沈宁毫发无伤地回到自己身边,叶兰陵终于放下心来,他轻轻拍拍沈宁的头,“下次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沈宁凝视着叶兰陵笑魇如黛的脸容,心不禁漏跳了一拍,他点点头,柔声道,“永远不会。”
叶兰陵微笑着,“那我们回去吧。”侧身却发现邕已然不知去向,一抹不为察觉的黯然划过眼角。
“叶哥哥,咱们再去逛逛吧,现在还早呢。”沈宁拿出一块金黄色的花糕递上。
叶兰陵接过飘香的糕,看看热闹非常的大街,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好吧,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神秘少年】
叶兰陵和沈宁昏暮之分回到玉府,刚踏进大门,只见门侧弯腰站立着一个婢女,看似已经等候多时。
婢女见人归来,忙上前行礼,低首轻语道,“大人请公子到厅堂一叙。”
沈宁闻言,拉起叶兰陵的衣袖,“叶哥哥,宁儿累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婢女听沈宁一说,忙战战兢兢急切道,“公子,请去厅堂,否则奴婢……”
“你会如何与我们何干,不去就是不去!”沈宁气急败坏,这个玉汶羡,吃定叶哥哥心软善良,逢事都以其他人的性命做要挟,真是有够阴险。
叶兰陵拉过沈宁,看着发抖无助的婢女,“我现在便过去。
“叶哥哥你!哎……”沈宁跺跺脚,嘟囔着嘴撇向一边。
“呵呵。”叶兰陵好笑地看着生闷气的沈宁,“也许玉大人是有要事相见,宁儿如果累了,那就先回去歇息吧。”
“不要!若我不在还指不定他们怎么欺负你呢。” 沈宁撇撇嘴,拉起叶兰陵的衣摆,“走吧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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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黑得很快,橘红色的光从厅堂内散出。叶兰陵站在大门前停下脚步,听着从里面传出的笑声,皱眉。自从来到玉府,就发现府内很少有欢声笑语,甚至连高声交谈都没有。仆人们似乎都在刻意回避某些事,而这些事无疑就像笼罩在玉府的毒瘴,剥夺着人们的欢乐。最后,仅剩下亭边那一罐罐的药皿,以及挥之不去的苦涩味道。
“叶哥哥,怎么了?”沈宁抬头疑惑地看着忽然出神发愣的叶兰陵。
“没……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当叶兰陵进入厅堂之时,迎耳传来一阵轻快的话语,“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兰陵闻声而去,惊讶当地,是白天的那个少年!
少年见叶兰陵微讶的表情笑得愈加得意,“怎么样?我说过晚上会再遇的吧,嘻嘻。”
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看着面前翘起嘴角一副无所不能的人,沈宁上前一步,蔑视一笑,“没有礼仪的粗人。”
此话一出,笑声骤停,刚刚还在邕身边的少年忽然来到沈宁跟前,弯下腰直视沈宁的脸,揣摩着上下打量,最后摇摇头,“一点都不可爱。”
“你!”沈宁瞪着面前不怀善意,样子讨厌的人,冒火。
“不过呢,二十九岁的人也不应该可爱了。”少年一脸无害地脱口而出,让叶兰陵和沈宁皆为一振。
“你们为何将我的事告诉他人。”沈宁瞪着一旁摇扇饮茶的玉汶羡,“你们是想弄得全民皆知吗?”
“诶,等等。”少年出言打断沈宁气愤的话,“我可不是外人哦。”
沈宁阴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谁?”
“啊~~终于问到我的名字了。”少年甩甩头上的马尾小辫,言道,“我叫吉如连,吉祥如意的吉,吉祥如意的如,好事连连的连,怎么样,好名字吧。”
沈宁瞪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人,“你和我们进宫有关系?”
“这个嘛……”吉如连挠挠头思考片刻,忽然瞬间移到邕的身边,咧开嘴笑道,“我可是巴大哥的最强后援哦。”
“小如,注意措辞。”一直未语的玉汶羡出口打断吉如连的话,语气似乎颇有责意。
“哦~知道了。”吉如连收起笑,撅撅嘴,低声道,“我是老大身边最厉害的人。”
玉汶羡闻言,看着吉如连憋屈却又倔强的脸笑着摇摇头。
沈宁瞅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谈着似乎在聊家常话般的态度,他侧身拉起一旁的叶兰陵,“叶哥哥,我们走吧,这里看来已经没事了。叶哥哥?”
叶兰陵望着前面的吉如连,蹙眉。他是谁?他和玉汶兄弟是什么关系?是主子与下人吗?不对。是朋友吗?如果是朋友,吉如连为何会依靠在邕的椅边,看似如此亲密。他为何能笑得这般灿烂,而且,他看着邕的眼神……叶兰陵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皱眉。我为什么要想这些,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吧。可是……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沉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公子,请再稍留一会儿,如连有一事请教。”吉如连站起身,敛起笑容,一脸正色地盯着叶兰陵,“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兄长吉风一直在狩‘白泽玉鞶’,上个月我却和他失去了联系,既然‘白泽玉鞶’在你手上出现,那请你告诉我,吉风在何处?”
“白泽玉鞶?”叶兰陵看看邕腰间的玉带,“抱歉,我不知道。”
“叶公子,你不必替他隐瞒去向,请你如实说吧。”
叶兰陵皱眉,一个月前我还没来到这里,我能告诉你什么啊。
吉如连见叶兰陵抿着嘴不说话,忽然嗤笑一声,“你不会是爱上我哥了吧,竟然替他担当死罪,你可知道‘白泽玉鞶’乃皇帝相传之物。”
皇帝?!叶兰陵心中一惊。
“好吧,看来你是不想告诉我了。”吉如连看着沉默微讶的叶兰陵,挑挑眉,“那你告诉我你从何得到‘白泽玉鞶’,是不是吉风给你的?”
“喂喂喂,我说你还真是相当没有礼仪呢。”沈宁上前,瞪着乌黑大眼,“你以为你是在审犯人吗?走开!”
叶兰陵伸手,轻轻搭上沈宁的肩膀,“我只能告诉你玉带不是你兄长给的,至于我从何得来,恕我不便相告,还有……”叶兰陵侧目,望着邕,“既然玉带是皇室之物,那还是将它还给皇帝吧。”
“这个请叶公子放心。”一旁的玉汶羡站起身,走到叶兰陵身边,“日后我一定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