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小妹,你怎么了?”蒋庭辉吓得一激灵坐起来,急忙伸手去推,估计弟弟是被梦魇住了。
蒋亦杰猛地睁开了眼,手捂心脏大口大口喘着气,愣了好一会,才认清眼前人是蒋庭辉。再看看自己睡在大哥的床上,他逐渐放松下来,略显迟钝地摇了摇头:“没事。”
见弟弟一直紧紧按着胸口,蒋庭辉担忧地问道:“你不舒服吗小妹?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难受吗?”
蒋亦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动作,他撤下手掌举到眼前定定看了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真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蒋庭辉坐起身,用手将弟弟额角上的冷汗抹去,翻身下床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又倚在床头点起支烟慢慢吸着。烟气将两人萦绕其间,迷迷蒙蒙。
拿到水蒋亦杰才发现喉咙早已干得冒了火,迫不及待咕咚咕咚几口喝掉,空杯子丢给大哥,又闭上眼疲倦地说道:“我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好像足足有十年那么久……”他烦躁地大力搓了搓脸,“我梦见我死了,被二哥开枪打死的……”
“梦都是反的,不怕,有大哥在呢!四眼仔敢动你一根汗毛,大哥就帮你废了他!”蒋庭辉用手指温柔梳理着弟弟凌乱的头发,又在不断颤动的眼皮上甜甜印了一吻。
听了大哥并不算正经的几句话,蒋亦杰幽幽瞄过来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那么怕死,这梦真正可怕的是……在我死之前,所有人都死了,连你也会死……”蒋亦杰用手背揉了揉眉心,神色黯然,“闻琛是受了我的连累,被佛头从楼顶丢下去摔死的。火女姐开着车冲下了悬崖。金毛飞被人砍得浑身是伤,死在火女家门口。肥林哥被东佬的人一路追杀,连那枚幸运硬币都救不了他,死的时候,潘淑珍小姐已经怀孕了。后来你带着我一路逃亡,躲在一间旧厂房里,二哥追来,开枪射中我心脏,他下一个要杀的就该是你……”
“这……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妹你是不是最近恐怖片看多了,被洗脑了?做梦而已嘛,哪来那么多细节……”蒋庭辉在弟弟脸蛋上用力捏了一把,打断了对梦境的描述。明知道不是真的,可兄弟们悲惨的命运听起来依旧让人心惊肉跳,简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恐怖,他心里多少会不舒服,“好了好了,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放心,大哥就在旁边守着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蒋亦杰并没理会大哥的建议,他拥着被子屈膝坐起,认真问道:“蒋庭辉,如果有一天,龙准当上了坐馆,把谋害沙皮的事情推到你头上,一边撒下暗花追杀你,一边捏造证据让你被警方通缉,还把杀死杨明礼未来老婆的事也一道嫁祸给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蒋庭辉想了想,发觉这根本就是个假设,不禁轻笑着高高挑起了眉毛,“唉,我根本就不会让龙准当上坐馆嘛。”
蒋亦杰安静注视了大哥片刻,重重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蒋庭辉一愣,进而费解地苦笑:“别告诉我你就为这跑去了龙准身边做卧底,小妹,你未免想得太多、太长远了吧?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如果’,就不计后果地跟人拼命,你说你的疯劲到底像谁呢?更何况,你怎么肯定龙准一定有本事当上坐馆?”
“没错,就是为了一个‘如果’。只要我活着,就决不允许这个‘如果’有任何一点机会成为‘现实’。”蒋亦杰忽然有些激动,不自觉抬高了音量,“不管是你,还是闻琛、火女、金毛、肥林,我会拼了命保护你们,保护好所有人,不准任何一个死掉!”
蒋庭辉的心瞬间变得沉甸甸,他不明白弟弟是从哪里了解到那么多帮会内|幕,从而断定龙准一定会上位,会迫害自己,也不明白只为一个噩梦,弟弟为什么衍生出如此激烈的言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抱紧,用有限的言辞小心安抚着弟弟:“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死,大哥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不好好活着,怎么去疼爱我们家小妹呢。”
蒋亦杰先是沉默着,而后轻轻推开大哥,皱起眉详细分析道:“眼下这一步,龙准打算抢了颠九的货,再杀人灭口,搞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就找机会把他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至于那批货,也不能由着他销毁证据,要想办法留下来,再引着颠九用同样的手段去打击报复他!只有两边撩拨火气,才能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等把佛头拉进战局,和龙准苦斗起来,你就可以在旁边喘口气了!”
“小妹啊,你这几年确实长了不少脑子,再不是小孩了……”见弟弟一步一步筹谋周详,蒋庭辉五官微微纠结起来,“可是这样做太危险,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小妹,我不能让你处在危险里头,那样大哥实在不安心!你害怕我们死掉,想要保护好我们每个人,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换做你有事,我的心情又是怎样的?”
蒋亦杰调开目光,望向床下交叠在一起的两双拖鞋:“就当我自私吧……我顾不了你们,我只管得了自己好过!”因为眼睁睁看着大家接连死去的痛苦,只有他经历过。
如果他不幸死掉了,大哥起码还有闻琛,有火女,有这帮兄弟们陪在身边,还可以去奋斗、去争权夺利,哪怕是为非作歹。可如果大哥死掉了,他就什么都没了,连重活一次的意义都没有了。
纠结与伤感一闪而过,蒋亦杰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神情:“这件事我做定了,说再多废话也没用。你没得选择,要么好好配合我,要么什么都别管看着我干,就像之前一样。”
与蒋小妹争,蒋庭辉是永远不会有胜算的,他到底拗不过弟弟,只有举手投降:“小妹啊,凡事都是说起来容易。龙准这样大张旗鼓建好了砖厂只等开工,和颠九好得蜜里调油,你能用来传消息的都是些什么人?颠九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那要是用颠九自己的人呢?”蒋亦杰双眼晶亮望着大哥。
蒋庭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你该不会是……你想在动手的时候放水?”
蒋亦杰老实地点点头。
“发烧呢吧,糊涂啦?”蒋庭辉伸手盖在他额头上,“你是谁?是蒋庭辉的弟弟!龙准让你参与行动是看上你的身手?错!他是在买保险,万一行动出了纰漏,好将我拉去和他同乘一条船,给他提供助力!对于你这么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他必定留有后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死死盯住,别想耍什么花样!”
蒋亦杰把大哥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慢悠悠搁在自己的小腹肌上,不满地嘟囔着:“就是难才要和你蒋堂主商量嘛,想避开他耳目留下个活口……总会有办法的。”
蒋庭辉倒自觉,先是用手抚摸着弟弟腰腹,没一会就摸上了光溜溜的屁股,又转到两腿之间,时不时轻轻捏一把,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严肃思考的神态:“龙准这家伙老谋深算,一定没有预先告诉你们行动地点吧?货如果从港口运进来,应该是趁夜到达。那边地形复杂,放跑一个人倒不是没可能。不过龙准行事缜密,动手前后一定会比对人数,跑掉一个无论如何瞒不了他,除非……”
“地点我知道,别问怎么知道的。至于其他问题……”蒋亦杰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缠在大哥身上,黏糊糊蹭着,“如果能搞定杨明礼的话,你说这事是不是容易很多?”
蒋庭辉慢慢来了精神,滚烫的手掌搂住弟弟后背,抱着人一翻身,把蒋亦杰压在了下面:“四眼仔是灭罪先锋,警界楷模,哪那么容易就范。一不贪财二不好色的,叫我拿什么去贿赂他?”
“你手里不是有现成的好筹码?”蒋亦杰展开两条长腿攀上大哥的腰,把人锁住。
“嗯?”蒋庭辉嘴巴忙着从他胸口、脖颈一路往上亲,只能用鼻子发问。
蒋亦杰费力挺起上身:“不就是我喽!”
“嗯……嗯……是个好办法。”蒋庭辉将他耳垂含在嘴里咬了两下,“亏你想得出来,大哥拿小弟去威胁二哥,哈哈,这该是怎么样惊世骇俗的一个家庭啊……”
“你也说是好办法吧!”蒋亦杰也不管是真话还是玩笑,一把掀开大哥,紧接着跳下床,“抓紧时间,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搞定杨明礼,我去找干爹,我得给龙准老混蛋变个买家出来,勾着他,让他舍不得把那批货销毁!看他再狂!”
蒋庭辉正在兴头上,却被人硬生生抛弃了,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边满心失落。
蒋亦杰单腿跳着套上裤子,走到大哥面前理直气壮地一伸手:“给我零用钱,我去和干爹公关公关!”
蒋庭辉又好气又好笑,对着那只手一巴掌拍上去,学着蒋亦杰的模样摆出臭脸:“是谁一口一个‘我成年了’,‘别用哄小孩那套对付我’,是谁?”
“不给是吧?”蒋亦杰捡起臭袜子往大哥脸上一摔,“好,以后我当大哥,你当弟弟!”
“给给给!小妹快来……”蒋庭辉坏笑着召唤弟弟,又掀开被子露出他希腊雕塑一般匀称健美的裸体,“钱就没有,有只大雕要不要?”
蒋亦杰傻兮兮站了片刻,“切”地一笑,撸着胳膊扑了上去:“那就要验验货了,看你这大雕品相如何,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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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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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章
在家里玩够了大雕钻山洞的情趣游戏,蒋庭辉神清气爽出了门;按计划和蒋亦杰分头行事;一个去搞定干爹,一个去搞定二哥。
他倒是一点也不急着去找杨明礼,因为按照警察和黑道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新当选的堂主大哥们总要被例行公事请去警局喝喝咖啡、问问话,不立好下马威;今后怎么监管?算算时间,杨明礼循例早该出现了,如今死了个黑口仔,不信O记还能坐得住。
由杨明礼来找自己;总比主动上门去找他,最后碰一头大包要明智得多。
为了恭候杨警官大驾;蒋庭辉特意推掉很多行程,带着闻琛、火女气定神闲坐在隔壁街龙凤记喝茶吃点心。结果新鲜出炉的叉烧包还没送上来,要等的人就闻风而至了。
几名胸前挂着证件的便衣走进包厢,首先亮明身份:“警察办案,麻烦保持安静,几位不要打电话,把身份证拿出来。”
杨明礼直接走到蒋庭辉身边,一把夺过身份证,比照着人脸严肃辨认起来。即便两人认识快二十年了,也不妨碍他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确认了面前人即是蒋庭辉本人,杨明礼大手一挥:“现在怀疑你们从事黑社会活动,请几位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吧。”
之后戴上手铐,拿纸袋套了头,两个押一个,陆陆续续上了停在酒楼门外的警车。这一套程序对蒋庭辉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黑社会不给警察抓,还叫什么黑社会,社团里争上位,案底有时候也是资历的象征。
到了警局,先把人扣在拘留室里挨个问话,项链、手表、皮带、皮鞋这些都是要除掉的。所以蒋庭辉出门前干脆就没戴手表,那块表可是小妹送的,万一刮花了怎么办。
鉴于蒋庭辉的特殊身份,杨明礼警官当然要亲自对付。他西装笔挺,衬衫雪白,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脸孔板成了麻将牌:“蒋庭辉,昨天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你在哪,和谁,在做什么?”
蒋庭辉微微一笑:“你查都查过了,何必浪费口舌再多问一遍?今早警方从Solas调走的监控录像,你看得还不够清楚?”
旁边的另一名警员见状,厉声呵斥道:“阿SIR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不要东拉西扯。”
杨明礼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奚落,捏着笔又问:“里岛籍男子姚黑仔在昨天中午被人杀害了,对此你有什么线索,希望可以提供给警方。”他支起眼皮审视着蒋庭辉,“听说在此之前他为了躲着你连家都不敢回?”
“黑口仔失踪好多天了,我也是今早警方来调查才知道他的死讯。”蒋庭辉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怀疑我就去查好了。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懂法律,里岛地界是控方举证制度,就算我亲口说我杀了人又怎样?没证据一样定不了罪。”
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又嚣张,尽量将疑点留在自己身上,反正没做过,任警方怎么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这样总比小妹被牵连进来好得多。
杨明礼对于黑社会拿法律说话这一点极为不屑:“和你没关系,为什么一出事就派火女去把他妹妹接走了?蒋庭辉你打的什么主意?”
“黑口仔做我一天兄弟,就一辈子都是兄弟。兄弟是什么?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喽!他死了,他妹妹我当然要管。”蒋庭辉手指闲闲敲打着桌面,“好了杨SIR,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杨明礼扣上笔帽:“什么时候你律师来了,交了保释金自然会放你走。”
蒋庭辉挑眉轻笑:“保释金一收就是几万块,这可比三角街上收保护费赚得多。所以说警察是什么?更大的黑社会嘛。”
杨明礼一拍笔录本子:“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警方的职责就是制止罪恶,维护社会秩序,哪个闹事自然消灭哪个。想过安稳日子,那就别混黑社会!”
蒋庭辉摇摇头长叹了口气:“唉,漂亮话谁都会说,要是有安稳日子过,哪个还去混黑社会,赚卖命钱?不是谁都像杨警官你,有聪明的脑袋,还有老妈疼……”
这话触到了杨明礼痛处,他冷着脸站起身,目不斜视走了出去,看都不想看蒋庭辉一眼,仿佛那是个多么污浊不堪的东西一样。旁边小警员不明白个中奥妙,一头雾水愣在当场,在后面连连唤着:“杨SIR?杨SIR?”
保释之后,蒋庭辉并没立刻离开,他让火女把车子停在两百米外的路口,自己靠在车门上抽烟看风景。等了半个钟头左右,杨明礼的车终于开了出来。蒋庭辉笑嘻嘻拦下车,扒着窗口招呼道:“四眼仔!”
杨明礼还没从先前的不愉快里回过味,生硬纠正道:“这里没有什么四眼仔,你可以称呼我为杨警官或者杨先生。”
蒋庭辉连连点头:“好好好,杨警官,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以你我两个人的立场,除非是报案和审讯,否则没什么话好说。”杨明礼双眼直视前方,缓缓升起了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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