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身体更难受,全身都像是长了铁锈,一挪动,骨头就咯吱咯吱响,吓了沈天郁一跳。
他哀叹一声,暗暗后悔自己一直不做运动,被虐成这样也不光是教官的错。
这回寝室的宿友都知道了军训的严厉,早上六点就起床,然后飞快的洗漱,狼吞虎咽的吃饭。到操场上的时候才刚刚七点。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好多女生凑在一起聊天。
他们一个宿舍的也凑在了一起。隔得老远,沈天郁就看到了那个细长眼,立刻转过头不看他,省的节外生枝。结果那细长眼反而慢慢走过来,直指沈天郁。
“……”沈天郁非常无语,厌烦的翻了个白眼。
细长眼呵呵笑,逗着沈天郁,道:“你不是想让我收回那句话吗?今天还跑不?”
沈天郁沉默着,不想理他。
结果那教官直接抓住沈天郁的肩膀,就把他往操场外部带,拿了一块秒表,道:“你昨天跑了一个半小时吧?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跑快点。”
沈天郁无奈道:“还跑?”
“对啊。”
“……”沈天郁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你不用看着别的学生吗?专门看着我?”
“嗯哼。”
“……你和我有仇吗?”
细长眼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这样,都看不到眼睛了,他说:“哈,就是有仇,你能怎么样?”
第二次跑一万米,沈天郁还是累,比第一次跑还累,身上流的汗都能洗澡了。不过最起码没趴在地上,跑完后,他坐在台阶上,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顺着额前碎发流下的汗,心里突然非常难受。
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花儿……
——花儿……
父母、长辈叫他‘花芽’;同学叫他‘天郁’;只有陈夏生一个人会叫他‘花儿’。
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靠近。沈天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对了,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地。
结果四周环顾也没找到陈夏生,就在沈天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天郁震惊地回头,看着陈夏生得意的笑,问:
“你怎么来了?”
“我找好工作啦。”陈夏生笑盈盈的,“就在你们学校卖冷饮,托了好多人呢,磨破嘴皮子也只让我干到军训结束。哎。”
陈夏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着沈天郁狼狈的模样,毫不在意,伸手搂住了沈天郁。
沈天郁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身上都是汗,脏着呢。”
“不嫌弃你。”陈夏生满足的叹了口气。
听他说这句话,沈天郁眼睛一热。好像这两天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干什么了?流那么多汗。”陈夏生用手摸沈天郁的额头;把他头上的汗擦掉,上下打量着沈天郁;说,“你这条裤子怎么这么松?穿着难受不难受啊?”
陈夏生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腰带给拽了下来;松开沈天郁;把腰带扣在沈天郁身上。
沈天郁低头看着陈夏生给自己系腰带,用那种非常依赖的声音说:“我们教官特别讨厌……总找我茬;还骂我。”
陈夏生的手顿了顿,帮他整理衣服,叹了口气:“那些兵痞是闲的;你别和他们起冲突,不然倒霉的是你。”
陈夏生把腰带脱下来,自己就没有了。幸好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也不会太松。整理好了,他拉住沈天郁,说:“走吧,去你宿舍躺会儿。”
“嗯。”沈天郁吸吸鼻子,从后面搂住陈夏生的脖子,两个人像是变成了一个人一样,合在一起走路。以前小时候沈天郁不爱走路,总是喜欢这么抱着陈夏生的脖子,这么背着自己。沈天郁极其留恋陈夏生的后背,而陈夏生也愿意让他这么靠着自己。不过长大了沈天郁就不这样了,突然这样,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亲昵。
陈夏生说:“花儿啊,你真的长高了。”
沈天郁没说话,而是把下巴抵在陈夏生的肩膀上,眼睛湿漉漉的,时不时吸一吸鼻子,非常委屈。
两人慢悠悠的走回宿舍。已经是中午了,宿舍的同学都在睡觉,也没人说话。陈夏生让沈天郁也去床上躺着,然后走到洗手间接凉水,泡上毛巾,给沈天郁擦脸擦手。
沈天郁趴在床上,把上衣脱了,让陈夏生给自己用凉手巾擦背。
“你先睡吧。”陈夏生把水倒了,说,“训练回来就别洗衣服了,留着给我,我给你洗。训一天,多累啊。”
沈天郁模模糊糊的点头,心里却想,哪里能让你帮我洗?多不好意思。
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陈夏生已经不见踪影,留了张纸条说他去工作了,沈天郁揉了揉眼睛,身体还是酸痛,不过比早上要好受多了,他洗了把脸,下午又开始训练。
细长眼和圆脸两人一起负责这个班,轮流训练。意思是只要有一个人训就行了,另一个人可以休息。不过,细长眼一般都不会消失、出去玩,总是坐在树荫下盯着他们班。
陈夏生果然来学校卖冷饮了,推着一个简易的自制冰箱,扛着一把非常大的塑料伞,很悠闲的走到训练场。那伞非常大,可是只要沈天郁在训练,陈夏生就不会躲到伞底下,只把冰箱放到阴凉处,自己坐在大太阳底下,眯起眼睛看着沈天郁训练。
下午的训练就是中规中矩的了,走走正步,唱两首军歌。圆脸比细长眼好说话,一个小时最起码休息了三次。休息的时候就有学生来买冷饮,这时陈夏生总会勾勾手指,让沈天郁过来,卖给别人结冰的水,给弟弟的却是温的。
陈夏生还总是单独塞给沈天郁一把零钱,叮嘱道:“刚训练完别喝凉的,胃该疼了,太热就去小卖部买点雪糕,嗯?”
因为陈夏生总是在训练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沈天郁,所以没过多长时间,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个皮肤很黑,剑眉星目,笑起来很爽朗的小老板是沈天郁的亲戚。
“哎,沈天郁,这人是你的谁啊?”班里好奇的女生会询问。
“他是我哥。”
“亲的?”
沈天郁点头,说:“嗯。”
“那怎么长得不像啊!”女孩笑得没有恶意。
训练第二天的下午,有一个全校的分列式彩排。圆脸带着他们班到了主席团那边,只剩下细长眼坐在树底下。
陈夏生拿着两瓶水走过去,坐在细长眼的身边。
“喝吧。”陈夏生一扬手,扔了一瓶饮料给细长眼,等他接过来,才说,“兄弟,你老挤兑的那孩子是我家的。我不知道我家孩子怎么招惹你了,有什么事你多担待点,别和一小孩斤斤计较。”
“……”细长眼接过水,用手颠了两下,问:“沈天郁吧?”
“嗯。”
“那是你——?”
“我弟弟。”
“是嘛,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啊。”细长眼眯起眼睛,更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他长得可比你耐看多了,细皮嫩肉的。”
陈夏生一皱眉,压住心头火,但是声音已经很不客气了:“确实。我弟弟呢,从小就脾气好,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成天欺负他。”
听了这话,细长眼也不恼火,拧开瓶子喝了口水,慢慢说:“我没欺负他。”
“……”
“一开始是逗他玩。第一天就敢迟到,我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本来想让他们做几个俯卧撑的,不过一看你弟弟那小胳膊,就觉得还是让他跑两圈吧。”
陈夏生假装看着远方,没说话,心里恼火的一直在咆哮。
细长眼继续说:“我还以为他最多跑两圈就停下来了。没想到真跑二十五圈。呵呵,我看他反应不错,也没啥大毛病。你要真想让他好,是该让他锻炼锻炼身体了。”
想着这个教官还要带沈天郁一段时间,现在撕破脸皮不好。陈夏生把脏话都吞到心里,一边骂还要一边装出受教的样,可真是憋屈。
四点结束训练,过了一会儿陈夏生的工作也结束了。沈天郁打了饭,和他哥一起吃饭。也许是习惯了,今天跑完后沈天郁的反应就没有那么激烈了,毕竟是年轻人,训练后慢慢开始有食欲了。
陈夏生把筷子伸到沈天郁碗里,把姜给他挑出来,然后说:“哎呀,在学校里赚钱真的挺容易的。我这就卖几瓶冷饮,一天赚的和以前半个月赚的差不多了。”
“是啊……要是你能一直在学校里工作就好了。”沈天郁有点担心,“等我军训完了呢?你干什么去?”
“和朋友约好了。”陈夏生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如果我把驾驶证考下来,就去给人家当司机。考不下来的话,可能去公司当保安。到时候再说吧。”
沈天郁点点头,拿起筷子,想了想又说:“和哪个朋友?”
“就以前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以前他搬煤,伤了腰,还是我给他买的药。你一说要考这所高中,我就想起来了,那人辞职后就来这里了。”陈夏生说,“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找他的,没想到真找着了。你放心,他这人靠谱。”
沈天郁道:“行,靠谱就行。”
“还有,花儿。我这几天估计能赚不少钱,你想要什么礼物啊?”陈夏生说。这话是骗人的,第一是这十几天赚不了多少,第二是赚的钱最起码要挪很大一部分还人情。在学校里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陈夏生还是想送沈天郁点东西,虽说他的钱就是沈天郁的。
沈天郁摇摇头:“我这儿什么都有。不过,你要帮我出去买一根腰带。”
陈夏生一愣:“我的不是给你了吗?”
沈天郁小的时候就不爱系腰带,嫌难受,所以一直都没买过。来学校军训的时候也没想到要用这个,现在腰上缠着的还是他哥的。沈天郁道:“对啊,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啦。”陈夏生豪迈道。“告诉哥,你想要什么?”
沈天郁笑,没说话。
两人吃的都很快,不到六点就吃完了。沈天郁提出要回宿舍洗澡,陈夏生自然跟着一起去了。
“对了,哥,你晚上去哪儿睡觉啊?”
陈夏生道:“我可以去外面住。没事。”
沈天郁下意识的说:“你怎么不和我一起住?”可是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因为高中住宿,宿管会查寝,私自带外人进来肯定不好。只能作罢。
不过,宿管都认识陈夏生,只要不留宿,登记一下,在宿舍里待着是没问题的。
沈天郁把陈夏生带到宿舍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洗澡。他拿衣服的时候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有些难受。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脏衣服先脱了,换成干净的衣服再去洗。宿舍的兄弟吃饭比较慢,现在都还没回来,屋里只有陈夏生,不碍事。
他伸手分别拽住迷彩背心的左右下摆,向上一抻,背心干净利落的脱下来。陈夏生本来是在沈天郁的床上坐着,一转头就看到他脱了自己的上衣,正抬起一条腿,准备把裤子也脱下来。
“……咳,”陈夏生突然就看到了少年结实的腹肌,还有后背流畅的线条,顿时感觉像是要被噎住一样,忍不住咳嗽,眼睛还不自然的瞟向沈天郁的重点部位,“花儿,你在干什么啊?”
“脱衣服啊。”沈天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个问题,看都没看陈夏生,所以错过了他脸上精彩的表情,“我这衣服都是汗,先泡一泡,回来再洗。”
沈天郁又脱下裤子,光溜溜的只剩一条淡蓝色的内裤。他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嫌弃的说:“你看,上面都有盐粒了,我是出了多少汗……”
他转过头看陈夏生,发现陈夏生扭着头,没有看自己。沈天郁第一次军训、接受如此强度的运动,所以看到自己衣服上的盐粒有一种扭曲的自豪,特别想给陈夏生看看。
他光着脚走到陈夏生面前,喊了他一声,想让他转过头。可是陈夏生嘟囔了一句什么,竟然翻身躺倒了床上,就是不看沈天郁。
“干什么啊?”沈天郁笑,看陈夏生脸都红了,也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红,干脆压在他后背上,闹着把衣服塞到陈夏生胸前,“脸这么红,想谁家小姑娘呢?”
“行了行了。”陈夏生面红耳赤的闻着沈天郁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并不很好,但是意外的让他眷恋、痴迷,耳根都发烫了,“你去洗澡,我帮你把衣服洗了。”
他到最后也没敢再抬头看沈天郁只穿着内裤的身体,低着头,灰溜溜的打水给弟弟洗衣服,逃命一样从宿舍里冲出来。
沈天郁有些莫名其妙,心说他这是怎么了?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早晨九点钟,细长眼都会把沈天郁单独拎出来,给他计时,让他跑一万米。
短时间内,沈天郁的跑步速度没有提高,大约还是一个半小时,可是明显没有第一天那么痛苦了,腹部也不痛了。偶尔跑的慢一些,细长眼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陈夏生看的咬牙切齿,特别想狠狠教训这个细长眼,偏偏这十四天内,细长眼都是沈天郁的教官,不能打击报复,否则沈天郁的军训毕业证书很可能不及格。
幸运的是,每次沈天郁跑完一万米就可以休息很长时间,上午结束时间是十二点,沈天郁十点半就可以去树荫下坐着了。
这时候,陈夏生就会凑到沈天郁身边,默默陪着他。细长眼和圆脸一般也不会说什么。
在第五天的时候情况出现了改变。沈天郁的速度还是没什么进步,可是跑完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那么累,只弯了一会儿腰,慢慢就缓了过来。
最开始跑一万米的时候浑身酸痛,只想瘫软在地上,肺部像是被扩张到极致,一呼吸都会痛。可是才这么几天下来,身体就开始适应了。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是超乎想象的。
按照开始的计划,本来明天和后天是要休息的。可是学校领导把分列式的日子提前了四天,双休日就被占用了。
“先训十天,再休息四天。”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安慰快要暴躁的学生,“总比训几天歇几天,然后立刻上学的好吧。”
沈天郁到是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朝三暮四的区别,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再熬五天,还有五天就行了。
沈天郁是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那一种人,五天后就很明显的和其他学生对比出来。那时还不流行防晒霜,就算有人用,也是城市里的姑娘,男生是绝对不会用的,沈天郁站在一排男生里就特别显眼。所以分列式那天,他被选作举旗手,和他的长相有关,也和他的身高有关。
后来细长眼专门过来指导沈天郁,上午的跑步是必不可少的。举旗的指导也不必多说。
练习踢正步的时候,细长眼就会拿着一瓶水,喊口令的时候同时把水砸下去,如果反应慢了就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