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适,你去,然后和你妈说看不上。”沈天郁道,“不然多尴尬。”
陈夏生心情很糟糕,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二天又早早的醒来,站在阳台上郁闷的吸烟,弄得身上都是烟味。
他从阳台上走下来,发现沈天郁还在睡觉,因为热所以他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睡梦中都在皱着眉头。陈夏生给他擦了擦,亲了亲他皱起的眉毛,顿了顿,穿上鞋往外走。
他已经决定了,不再和陈寡妇斗智斗勇,他要直接告诉她,我喜欢的是男人。
沈天郁醒的时候是六点,一摸旁边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出去看看也没看到陈夏生,这么早就出去了?
沈天郁和尤金莲两人吃了早饭,就看尤金莲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了沈天郁。
“本来想开学的时候再给你。可又觉得你这孩子让人放心,就提前给你了。”尤金莲说,“这是你二舅还给我的钱,还有给你上学的钱——他自己掏了不少。剩下的就是妈攒给你的。花芽啊,你上了大学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学坏,听懂了吗?”
“嗯。”沈天郁觉得今天尤金莲有点奇怪,就抬眼看着她,说,“妈,你怎么了?这些话,以后再跟我说不就行了?”
尤金莲对着沈天郁笑,但是没说话,只是温柔的抚摸他的肩膀,看着自己的儿子。
“花芽,你知道吗?”半晌她才张口说话,“所有人都说你长得像我——其实,你的眉毛、鼻子,和你爸爸长的一模一样。”
沈天郁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他连忙握住尤金莲的手,喊:“……妈,你怎么突然提起我爸?”
尤金莲叹了口气,说:“我想他了。”
说完这话,她突然就哭了,肩膀剧烈的抽搐,眼泪迅速流了下来。
她说:“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太想他了。可是人有了孩子,就怎么都放不下来,我想看着你成婚,生子,我舍不得你……”
沈天郁心猛地一沉,他紧紧握住尤金莲的手,声音都哑了:“妈,你说什么呢。我爸他不在了,您怎么陪他去?别瞎说,别瞎说……”
尤金莲靠在儿子的肩膀上,终于痛哭出来。这些年她一个人照顾沈天郁,生怕他有什么意外。现在他终于考上大学,按她的思想来看,日后沈天郁肯定是一帆风顺,不用她操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觉得儿子太优秀了,从小到大没遇到什么挫折,日后肯定会有大事发生,那种预感让她毛骨悚然、心神不宁。
结果她儿子没出事,陈夏生先出事了。
那天中午陈寡妇和陈夏生回到尤金莲家里,只见陈寡妇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眼睛里的焦距都对不准了,整个人像是老了五岁,特别憔悴的模样。
“他舅妈,你这是怎么了?”尤金莲和自己儿子聊了一上午,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一看陈寡妇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给她倒水喝,怕她是因为天气热而中暑了。
陈寡妇看着尤金莲,突然眼眶一红,用手拉住尤金莲的手臂,呜呜哭了出来。
“这都是怎么了啊?”尤金莲对着已经呆了的陈夏生说,“你赶紧劝劝你妈,怎么回事?”
“别碰我!”陈寡妇对陈夏生大声吼,很抗拒的样子,瞪着陈夏生骂了几句不好听的。
沈天郁心脏狂跳,和陈夏生对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瞬间沈天郁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可能有点慌乱,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镇定,可能是因为之前尤金莲已经隐隐透露出想要轻生的念头,而当她发现自己儿子日后的生活还有那么多的挫折时,也许她就不敢轻生了。
尤金莲询问陈寡妇,问她:“狗蛋怎么了?你怎么这样骂他?人家孩子也大了,你多少给点面子,哪儿能这样啊。”
陈寡妇凶狠道:“他本来就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学坏。他姑,我怎么办啊?我儿子怎么办啊!他学坏!我怎么告诉他爸?怎么办啊!”
陈寡妇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原来她听了陈夏生的事儿之后,不敢告诉尤金勤,只敢跑过来和尤金莲说。这是为什么?因为陈夏生并没有告诉陈寡妇自己喜欢的是沈天郁。她不敢告诉尤金勤,因为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和男人说出口的。而在沈天郁上高中的这三年,尤金莲和陈寡妇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关系。陈夏生一直住在尤金莲这边,已然被尤金莲看成是家里的一份子,他和尤金莲的关系说不定比和尤金勤的关系还好,所以陈寡妇才想到了来他们家。
尤金莲心里‘咯噔’,第一个想法是‘狗蛋不会吸毒了吧?’。如果吸毒实在是太不好办了,日后身体肯定垮了。或者是赌博?赌博也不太好,那玩意容易连累家人,到时候倾家荡产,被要债的人抓住分尸了怎么办?……
尤金莲想得都是那些极致‘学坏’的事情,而且越想越觉得害怕,她觉得自己家和狗蛋已经有感情了,到时候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狗蛋受死,他欠钱自己也会帮忙还,要钱吸毒也会给,可是万一把沈天郁的钱也败光了怎么办?难道花芽日后的挫折竟然是陈夏生吗?
陈寡妇咬着唇,满脸悲愤,半天也不知道是要不要说出来,就那么死瞪着陈夏生。
尤金莲挥手对沈天郁说:“花芽,把你哥带到房间里,先别出来。”
沈天郁正好有许多话要对陈夏生说,两人走回屋子里,然后陈寡妇才抽抽泣泣地对尤金莲说:
“他姑,我儿子怎么办啊?他——他刚才和我说,他喜欢男人。他说他是同性恋!呜呜,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大都不搞对象,没想到……气死我了!”
陈寡妇说得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
尤金莲也愣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确实觉得荒谬,但是性向这种事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她一个外人也无法干涉。和吸毒、赌博比起来,这简直算是一件小事,因为那时尤金莲以为这影响不到沈天郁。
而且她更多的是觉得陈夏生在骗他妈。
于是尤金莲对陈寡妇说:
“狗蛋不会是骗你的吧?你老催他结婚,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他可能是烦了,就骗你。”尤金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说,“你看咱们家狗蛋长的那么英俊,怎么也不像是二椅子。你别担心了。”
陈寡妇还是哭,但是有点欲哭无泪了。她是狗蛋的妈,狗蛋什么时候骗人什么时候是认真的她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不知道狗蛋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人。她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回归正常。
刚关上门,沈天郁就对陈夏生说:
“哥,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天郁外表看起来冷静,其实有点紧张,所以语无伦次,他叹了口气,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就听陈夏生对他说:
“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我觉得我不该骗我妈,她今天逼着我相亲,明天就能逼着我结婚。我不愿意,所以还是提前说出来好。哥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能为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负责人。花儿你别管我,”陈夏生意外的平静,“我没告诉我妈我喜欢的是你。你也不用和别人说。你好好上大学,这件事我来管。”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沈天郁还没来得及和陈夏生多说几句;陈寡妇就冲了过来;拽着陈夏生就往外走。
尤金莲在后面焦急地说:“他姑,不让狗蛋在我家住了吗?”
“不了。”陈寡妇擦了一把眼泪;勉强笑笑,“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回家好好看管他;今天的事儿,咱们谁都别说出去,行不……”
“肯定不说。”尤金莲反应异常的冷静;道;“你回去好好劝劝狗蛋;别急;别揍孩子;听见没?”
陈寡妇没说话;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尤金莲犹豫着,还是问了:“这事儿告不告诉我弟弟?要不,别说了。”
“不说。”陈寡妇坚定的说,“除了屋里的这四个人,不让别人知道。”
陈夏生本来还没说话,但是等陈寡妇拉着他让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挣扎了一下,说:“我不走。”
陈寡妇一愣,怔怔地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开口说:“除了我,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你从小就把我扔在这里,那时候也没想着要管我。等我这么大了才想起来我吗?你觉得我丢脸,干脆别把我当你儿子。我是这家的人,尤金莲是我妈,花儿是我弟弟。除了他们我没有——”
陈夏生还没说完,就被沈天郁拽了拽手,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寡妇瞪大眼睛看着陈夏生,眼泪猛地涌了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那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放心的把陈夏生送到尤金莲这里。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嫉妒、惭愧,对于陈夏生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的愤怒几乎微妙的可以不算数。
尤金莲哀叹一声跑上前,虽然比沈天郁慢一拍,但是也明显做出了个阻止陈夏生继续说话的动作。她拉着陈寡妇的手臂,说:“要不你先回去吧?——狗蛋,狗蛋你要不要和你妈回去?哎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妈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和她说话啊?”
陈夏生似乎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所以就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他梗着脖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尤金莲忍不住说:“狗蛋,你跟你妈先回去吧。”
陈夏生抬头看着尤金莲,眼睛里是不解和疑惑,看的她心里特别不好受,连忙又说:“可是花芽上学的时候你还要回来。那什么,花芽的行李太多,你要帮忙搬东西,行不行啊狗蛋?”
陈夏生低着头,说:“我不走。”
尤金莲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眼睛红得几乎也要哭出来。她当然心疼陈夏生,想把他留下来。可是这毕竟是‘人家儿子’,如果留下来,陈寡妇怎么想?尤金莲害怕陈寡妇会直接哭死在那里。
沈天郁也知道尤金莲的意思。即使现在他很想坐下来好好和陈夏生谈一谈,也不能把他留下。陈寡妇看起来就像是要被气晕了一样,她才是最需要和陈夏生仔细谈谈的人。
而且沈天郁心中有一个隐隐的预感,那就是陈寡妇不一定会拿陈夏生怎么样。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尤金勤,就证明她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归类到和陈夏生一个处境了,她可能会千方百计的隐瞒,却不会拒绝,或者和作出和儿子脱离关系的行为。
她毕竟还是爱陈夏生的。
于是沈天郁握了握陈夏生的手,对他说:“你跟姑姑走。”
陈夏生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沈天郁,半天又低下头,眉毛皱起,摆出一个要哭了的表情。
沈天郁顿了顿,又补充道:“等我开学你再回来。听话,好好和你妈沟通,别气她了。”
陈夏生的手心出了很多汗,显然是因为他也后悔做了刚才的事情,一听他弟弟劝他,点了点头,不过道歉的话却没说,只是复杂的看着陈寡妇,表示愿意和她走。
陈寡妇呆呆的看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搂住陈夏生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你可怎么办啊?你以后怎么办啊!”
她紧紧搂住陈夏生,痛哭着,哭得陈夏生也难受起来,反手搂住她的后背,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等他们俩走了,家里安静了许久。沈天郁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不过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尤金莲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尤金莲主动开口,声音有点低沉:“花芽,你以后可不能瞧不起你表哥。”
“……”沈天郁拿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连忙掩饰性的把书松开,放到桌子上,顺势摸了摸鼻梁。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哥吸毒。”尤金莲苦笑道,“就是没想到是这种事。太突然了,我到现在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沈天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俩是兄弟,知道吗?”尤金莲突然说,“只要他不吸毒,不赌博,你都不能嫌弃他,知道吗?”
“嗯。”沈天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妈,你不觉得别扭吗?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什么啊。你小子,可不能当面和你哥这么说啊。”尤金莲‘呸呸’两声,冲上来捂住沈天郁的嘴,道,“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你管不了。咱们家狗蛋就是太实诚了,这种事都敢往外说,要是不说,他一辈子憋在心里,谁知道啊?他就是个正常人,他是你哥,你可千万别忘了。”
沈天郁‘嗯’了一声,扭过头继续看书,嘴角微不可见的上翘了一点。
尤金莲的反应和他当初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当时沈天郁心里就是这么想得。果真是母子,心是相连的。
可是无论尤金莲在这件事上多么看得开,她还是哭了,用手帕不停擦眼睛,喃喃道:“狗蛋以后怎么办啊。没有个媳妇在身边,以后连孩子都没有,多可怜啊。”
沈天郁心不在焉的看书,考虑着如果日后尤金莲知道陈夏生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她接受的可能性有多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逼近了沈天郁开学的日子。开学前一天晚上,陈寡妇终于给他们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陈夏生会去火车站接他们,送沈天郁到大学,票已经买好了,不用他们担心。
陈寡妇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憔悴,沈天郁忍不住地问:“我哥怎么样了?您让他接一下电话。”
陈寡妇笑了笑,说:“他刚才出去了,明天你就看到他了。那成,我没事了,先挂了。”
虽然明知道儿子不亲近自己是她本人的问题,但是她本能的嫉妒,嫉妒尤金莲和沈天郁,现在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僵硬。
沈天郁顿了顿,然后松了口气。看样子陈寡妇还不知道儿子喜欢的就是自己,不然她肯定不会让他陪着自己来大学的。
尤金莲必然也要跟着沈天郁去北京。她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去远方那所著名的高等学府,紧张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沈天郁和陈夏生分开的那些日子,一开始他们用短信互相沟通,后来陈寡妇禁止他使用手机,就没什么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总之沈天郁挺担心的,那天也没睡好。
第二天纷纷母子俩顶着黑眼圈爬起来,一大早跑去赶火车。
陈夏生果然在火车站等他们,一看见他俩就赶忙跑过来帮他们拿行李。
沈天郁抬眼打量陈夏生,只看他虽然瘦了点,但是精神状况还是很好的,下巴上长了个小痘,红彤彤的挺惹人注意。
陈夏生看沈天郁盯着自己的下巴,就摸了摸,解释道:“有点上火。”
“嗯。”沈天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