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殇定定的抬眼看张永欢,沉静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被昆仑山玉虚宫圣门驱逐了吗?”他反问:“听说,天绝真人把你们三个逐出了师门?”
诛邪微微眯着上挑的桃花眼,眸子里一片清凉,嗤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的着吗?”
莫无殇面不改色,道:“我千里迢迢寻到这里来,欢儿该不会不管饭就要撵我走吧?”
张永欢看他,摊开手心讪讪道:“这得问大老板,我现在也就是个打杂的。”把问题丢给秦扬。
秦扬瞥了莫无殇一眼:“给钱便管饭。”
张永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嗯,在这有钱就是爷。”
秦扬侧目睨他,冷硬的嘴角神经质的抽了一下,拂袖而去。
诛邪亲昵的将下巴搁在小尾巴的肩窝,漂亮的桃花眼眨啊眨啊,说:“你为三湿弟而来?为他保驾护航?还是别有用心?”单刀直入问题的关键所在。
莫无殇稍稍滞愣片刻,道:“为……大内影卫而来。”温润的眼神刹那如鹰隼般犀利,直直落在任重生的身上。
张永欢撇了撇嘴,说:“把门口的人撤了,堵着门还让不让我们做生意了?”示意袁大胖和战锋去赶人。
莫无殇淡淡一笑,手一扬门口的人连带着马车尽数散去,他坐在轮椅上四处打量了一番,道:“环境很不错。”
张永欢不客气的扬扬下巴:“庙小供不起大佛呀!”
诛邪接口道:“不请自来,非奸即盗。你跟他到底熟不熟?”复杂的看向张永欢。
张永欢眨眨眼,悠悠道:“半生不熟,是不莫公子?”
莫无殇微微笑:“总角之交。”
“那时候你也这般模样,这些年都不见变老,成千年老妖了呀!”张永欢苦着一张脸说。
去而复返的秦扬轻轻哼道:“不过吃了些养颜驻年的药丸,比起千年老妖差劲多了。”
诛邪好奇道:“哪儿来的药?给我一颗吃吃成不?”
莫无殇抿唇不自然一笑:“误打误撞只有一颗,在下已不小心吞入腹中。”
诛邪瞪眼郁闷:“大师兄,他哪儿来的药?”
秦扬沉静道:“百年前他的父亲在昆仑山求的。”
诛邪眨了眨灵秀的眼,感慨道:“你爹对你可真好,我爹娘咋对我那么残忍呢!”
莫无殇处之泰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温和的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当珍惜。”
张永欢蹙了蹙眉,心中一动,诧道:“大内影卫沦落至此,该不会是皇帝派来杀我灭口的吧?”
瘸子任重生面目狰狞,阴郁的眼神愈发冰冷。
莫无殇笑着看向秦扬,“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秦扬心情忽然大好,“晚上的饭不用给钱了,当是谢礼。”
只是一瞬,张永欢便明白了一切。
果然,心细如发的秦扬,是一个面面俱到的好……朋友。
任重生的脸越来越黑,沉声道:“成王败寇,若诸位想取在下性命,尽管来取便是。”
张永欢摇头:“取你性命做啥,你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任重生惊愕,“在下……”
“呃……难道凤凰山庄真的是你带人去灭的?皇帝给你下的圣旨吗?”
任重生:“在下……”
“皇帝可真狠心!”张永欢打断他的话,又道:“好歹我爹跟他也是故交啊!”
任重生急道:“公子误会了,圣上并没有……”
莫无殇开口道:“既然不是皇帝的命令。”他瞥了一眼任重生又道:“而你又是何故夜探君子堂??”
任重生平静道:“身不由己。”
莫无殇厉声道:“你的主子是谁?皇帝或者另有其人?”
张永欢无奈的抓抓头发,“这关系太乱了,要不咱们改天慢慢理清吧,现在做饭吃饭。”
转身,匆匆往厨房走去。
伙房中秦扬磨刀霍霍,宰杀果子狸。
“能把他们赶走不?”张永欢苦恼的问道:“人多养活不起,粮食不够吃啊!”
秦扬沉吟了一番道:“你果真不愿在为父报仇雪恨?”
张永欢嗤笑道:“鸳鸳相报何时了,就算是给他报了仇,他也活不过来了,山庄内千百号人也不会死而复生。”他顿了一下,询问的看向秦扬:“你觉得呢?报仇还是……放手?”
秦扬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就怕那些人不肯放过你。”
张永欢不以为然的一笑:“该来的躲不掉,大不了他们来了请他们吃顿好的贿赂贿赂呗,我现在这样别说去给父亲报仇,恐怕连揍两个小地痞的劲都没有。”
秦扬熟练的宰杀果子狸,放血剥皮,神思起伏,“无妨,有我在那些人不敢轻易动手。”
张永欢感激的道:“多谢大哥罩着我啦。”
秦扬嘴角抽了抽,没做回答。
袁大胖抱着柴火进来道:“老孙头把店门关了,卖膏药的父子在院里站着呢,放他们走不?”
张永欢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院子道:“你俩还走不走啦?跟着莫无殇混有肉吃,也饿不着你们,要不你俩就别卖膏药,去跟着他算了?”
大槐树下站着的两父子面面相觑,不作回答。
张永欢拿着菜刀切鸡肉,道:“秦大哥你用瓦罐炖果子狸吧,我用柴锅炒几个菜。”
秦扬淡淡应了一声,道:“镇东头有一家农户急着用钱要把家里半大的猪给卖了,要养吗?”
“小猪仔,还是半大母猪混混?”张永欢切着鸡肉算了算时间说:“现在买,冬天差不多能配种,来年春天就能收获小猪仔,价格贵不贵?”
秦扬含糊的随口应着,清洗完果子狸拿着瓦罐去外面的火灶上炖肉了。
张永欢切好食材,示意袁大胖烧火,添水刷锅准备炒菜。
先往锅里加了少许麻油,把切成丁用盐腌制着的鸡肉块用少许面粉调配了一下,连同着葱丝姜丝,自酿黄酒和鸡肉一块丢进了锅里。
翻炒几下后,从橱柜里拿出一只装着面酱的瓦罐,舀了半勺子加入锅内,酱香扑鼻,令人垂涎,连续着大火翻炒片刻,拿来干净的盘子出锅装盘,一份酱爆鸡丁就做成了。
往锅里放入一勺子麻油,把准备好的辣椒葱姜炝锅爆炒,端着满满半盆子的大白菜倒进锅里,依次加入适量的咸盐,两勺白糖,半勺香醋,翻炒片刻,直到白菜变软成熟,酸辣的味道彻底挥发出来,才出锅装盘。
烧火的袁大胖看了看桌子上准备的食材,道:“欢老板做那么多菜,不要本了?”
张永欢添水略略刷了刷锅,笑说:“今晚上咱们吃个痛快。”
舀出一大勺的麻油,连带着勺子放在锅里加热,等到油温升高冒烟时,把准备好的红薯粉丝放进热油中炸至发泡而后捞出,将切成碎末的葱姜蒜干辣椒倒进锅中炝锅,放入肉末炸至八成熟的粉丝翻炒,随即将炸粉丝时剩下的热油加入锅中,放入咸盐酱油收汁,等待着锅里的油汁收干,出锅装盘便可。
而后,张永欢又做了回锅肉,麻婆豆腐和干煸青椒,草草的做了一锅冬瓜豆腐汤,才算罢手,准备上菜开饭。
时值黄昏,夕阳西沉,诛邪和小尾巴自作主张的把吃饭的桌子摆到了小院里,众人纷纷落座,围着桌子,等待着饭菜上桌。
就连来历不明落魄残疾的大内影卫都搬了把椅子,凑在桌角。
诛邪龇着白白的牙对他一笑:“你可真自觉。”
任重生垂下头,不吭声。
卖膏药的两父子在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时都被勾引的口水直流,桌子一摆好,他们二人也不约而同的往桌角凑,“行行好吧莫公子,从土匪窝出来,我们父子都一天没吃饭了。”
莫无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让他们凑桌角。
小尾巴看着半张脸都肿成猪头状的虎头小孩说:“糖瓜子……他是糖瓜子。”
战锋不由得多看了虎头小孩几眼:“卖膏药卖到土匪窝被揭穿挨揍了?”
虎头小孩气鼓鼓的鼓着两腮,道:“谁让他们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断手断脚贴膏药没效果怨不得我们。”
张永欢解了围巾从伙房出来,嘿的笑说:“这么说你们还占理了?你们那膏药要是真有效果,你爹咋还要领着你走街串巷演戏唬人?”
虎头小孩自知理亏,心虚的看了看张永欢说:“我们家发洪水了,田都被冲了,没钱没饭吃,不走街串巷的卖膏药咋生存?我们爷俩要吃饭!”
虎头小孩的爹尴尬的红了脸,附和的点点头。
张永欢看了看脸色苍白又浑身带伤的父子俩,很圣母的开口对莫无殇道:“你不是喜欢助人为乐吗?收了这俩父子给你当跑腿的使唤吧,反正你们君子堂财大气粗,给他们父子提供一个安身的地方。”
莫无殇左右打量了他们父子一番道:“跟在我身边,万不可再出去卖膏药骗人,能做到吗?”
虎头小孩的爹惶恐的连连点头:“只要公子肯收留我们父子进君子堂,今后我们二人定会恪尽职守瞻前马后的听候公子使唤!”
张永欢笑着摸了摸鼻子,“小旭,上菜开饭。”
24、养猪种树
夜半三更,满月高挂,洒满一地的银白光芒。失眠了的张永欢披着衣服敲开了秦扬的房门。
“我爹跟皇帝和影煞盟盟主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他喝了口冷掉的茶,询问的看向在床上盘腿打坐的秦扬。
秦扬缓缓睁开眼,定定的打量了他一番后,道:“修道吗?”
如此跳跃性的话题让张永欢猝不及防,他怔愣了半晌说:“难不?太难的话我可坚持不下来。”他向来都是现实主义者,也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更不会做什么爱的海枯石烂,痴缠千年的美梦,因为那些都太不现实。
就算是脑海中存在的那些不属于他这个人的思绪告诉他,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着的,他打从心底深处还是不愿去接受,因为那些经历过往不属于他这个人,不属于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张永欢。
不愿意被那些东西所束缚,不愿意被那些思绪所蛊惑,张永欢固执的有着自己的坚持。
秦扬看着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已在世上活了上千年的,就算是没成仙也差不多都成了人精,有些被风尘所掩盖的东西,也能轻易的被他这个人精给全部看穿,比如说凤凰山庄老庄主风流如乱麻的一生。
秦扬从床上走下来,悠远的目光落在洒满月光的窗棂上,及腰的黑发如行云流水般倾泻在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慢腾腾的将靛青布衣袖口的褶皱抚平,他静静的站在张永欢面前,而后开口道:“转生了九世,你可信天定命格一说?”出口的悦耳声音带着点与往常不同的暗哑深沉。
如果让张永欢来用言语描述此时的秦扬,那么他肯定会说:美啊!超凡脱俗宛如谪仙!如水般柔和温润的脸孔,如清冷的箫声般磁性动听的嗓音,黑发如墨,点缀着俊雅逼人的容颜,这等男子若是搁在现代,想必也会颇受现代女子倾慕迷恋。
他无比艳羡的叹了口气,拖着下巴说:“冥冥中皆有定数吧,这些东西也不能不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比如说我,原先我从未想自己的生命会那样结束,可现在……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让我不得不信。”
秦扬面无表情,在张永欢的身旁坐定,黑眸中流光浮动,明亮耀眼,他垂下眼睫,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数十年前,凤凰山庄老庄主妻妾成群,却无一人能为他诞下一男半女,直到他年过半百,才得一子,从此便像稀世珍宝般对待,那孩子生来就十分漂亮,取名倾华。稍稍成长一些后,孩子俊俏的模样愈发的引人注意起来。就在小孩五六岁之时,他偶然跟随父亲去街市中游玩,却被一云游四方的江湖术士算出,命犯桃花缭乱半生的命格,若想免去灾难,除非从此不再踏出凤凰山庄半步,三十岁之前若能安生蜗居在凤凰山庄内,便可保一世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否则将会……祸及半世,欲孽横生。后来,凤凰山庄有一如金玉般珍贵男儿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宋国中人尽皆知。再之后便阴差阳错的结识了扮成江湖中人,到凤凰山庄为老庄主恭贺六十大寿的太子储君宋炎,同时也认识了当时尚在武林中十分活跃的影煞盟盟主尹修,然后……也就造成了那一段被凤凰山庄众人所遮掩抹杀掉的尘封过往。”
张永欢咋舌感慨:“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仔细摸着脸颊,又纳闷道:“你说我爹和那娘都长的不错,为啥我一点都没遗传到?”他二十一世纪已故的双亲也算是中上之姿,可是生了他却是……遗传性基因问题啊!
平凡如路人甲,比白开水还令人乏味。张永欢默默的在心底概括着自己的样貌,很遗憾的叹息道:“那……现在,我爹是真的死了……还是尚在人世?”现在他不得不大不敬一次了,因为眼下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个人魅力超凡能让两位霸道人物为之倾倒的张倾华同志,绝对不会是轻易就会与世长存的主。
而且凤凰山庄遭遇灭门惨祸,为何在脑海中的记忆中,他连张倾华的尸首和凤凰山庄被杀的千百名庄内成员的尸首都没有见过?
秦扬瞳孔微缩,仔细回想了一番道:“何以见得你的父亲没有亡故?”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太聪明还是太……想象力丰富。
“既然他曾经能得道尹修和宋炎这两个人的爱慕,而陷入三角恋,这也就足以说明,他有着令人所倾倒的魅力所在……当然,应该不仅仅是容貌上,你说对不?”
秦扬点点头。
“所以,我就琢磨着,当年他掳走了进贡给皇帝的女人,还……上了我娘,难道说当时他真的把这些事情做得滴水不露,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吗?再说,为啥凤凰山庄早不灭门,晚不灭门偏偏在我去昆仑山修道学艺的时候遭遇惨祸?秦大哥,你知道事情的隐私不?”喝口茶继续说:“我身上的毒究竟是不小心遭人毒手才种的,还是……身体原本就有问题……这点也让我很疑惑啊,来到这里后,你,包括战锋都不曾在我身边耳提面命,提醒我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就连日子也是过的波澜不惊平凡无奇的,所以……这种种迹象都不得不让我臆想很多啊!”
“不管他死没有死,现在都将你带到了这步田地,对他……我的确没什么好感。”秦扬冷漠的说道:“真若有人寻来伺机寻衅,我也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张永欢淡淡一笑:“放松点,你太严肃了。我不过只是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而已。”
看来,事情果真如他猜测的这般八九不离十啊。那么现在看来,也就是他的老爹人间蒸发了,凤凰山庄也在一夜间从江湖上消失了,只留下了这么个扑朔迷离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