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冲沉声道：“不是回沙鹰，将军都要被抓了，还回去送死么。”
苏睿大惊，“什么？！”
蒙冲没再多言，转身钻进了副驾驶。
为了混淆敌人视线，他们故意兵分三路，从J市出来后，蒙冲和司机老蒋带着苏睿二人一路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龙组七人则分成两组分别往西南和东南方向去了。
路上经过多次易容乔装、换乘路线，当天晚上十一点，苏睿四人安全抵达新疆布尔津县的一个小镇上，与已经等候在那里的龙组会合，准备第二天再想办法从边境偷渡去俄罗斯。
舟车劳顿一整天，阿陌洗完澡后变回了貂形窝在苏睿怀里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苏睿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了会电视，等阿陌睡熟后才将它放到了床上。
夜若泼墨，冷风刺骨，布尔津河的清新水汽扑面而来，颇有提神醒脑之效。
苏睿打了个冷战，拉好门后转身进了蒙冲的房间。
蒙冲知道他要来找自己，连门都没关，见他进来便将行动电脑一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苏睿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吧。”
蒙冲不咸不淡地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尽量知无不言。”
“邢风呢？”
“目前应该已经被抓了。”
苏睿抽了口凉气，“就因为我和阿陌？”
原本苏睿还觉得他和阿陌走后，以邢风的能力肯定能将这事儿处理得滴水不漏，却怎么也没料到楚烨是国安部的人，现在邢风既有隐瞒不报之嫌，还公然和国家作对，受处分是必然的了。
但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在没经过他和阿陌的同意下就想强行抓他俩去做研究！
这里不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么？难道就这么不尊重人权？
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把自己和阿陌当人看，只觉得他俩是怪物，所以理所当然要抓起来？！
苏睿对此很气愤。
蒙冲平静而客观地陈述，“你和阿陌只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线，军部内部派系之间的争斗和将军自己才是促使这次他被起底的根本原因。”
苏睿睁了睁眼睛，讶然失语。
蒙冲解释道：“这几年世界各国间的军备竞赛越演越烈，局势难免紧张，就像人与人之间，你不去招惹别人，却阻止不了别人来招惹你。虽然不见得会打仗，但小摩擦肯定会有，尤其是关于国家周边领土的摩擦历来就没断过。对外问题上，不可能所有人的政治观点都是一致的。军队内部以吴将军为首的政治势力在周边领土争端问题上比较主张强势外交，那些反对他的人一直在找机会拆他的台。”
苏睿知道邢风是吴将军的心腹，不甘心地问：“所以这次连吴将军也保不住邢风了么？”
蒙冲的眼神还是那么淡然，“你告诉我，怎么保？”
苏睿被他盯得心里发堵，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只是想悄悄离开而已，没想过要害他……”
“是啊，你到现在也只是想离开，两年前因为你想离开，给了闵阳可乘之机，差点让他前途不保，两年后因为你想离开，帮着某些人助纣为虐，终于让他身败名裂了，可你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他那么爱你，为了保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还是执意要离开。
“我为什么不离开？他要封我的兽灵，那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跟我的四肢一样，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换作是你，有人要断你的手脚，你能容忍？”苏睿表情有些狰狞，仿佛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情绪，刻意拨高了音量，“当初我又不是没妥协过，可他死活不听劝，我有什么办法？！”
蒙冲难得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唇角，“你到现在都还是以为他封你的兽灵是在害你，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他暂时封住了你的兽灵，将你牢牢控制在身边，又利用自己的权力和沙鹰得天独厚的安全性和隐秘性为你们作掩护，你俩早就被人抓去当‘小白鼠’了，现在是死是活都还不一定呢。”
苏睿霍然起身，据理力争道：“你凭什么就这么笃定他们能抓到我？凭什么！”
“凭你连闵阳和楚烨都看不穿，凭他们有最新研究出来的电离辐射粒子探测器！”
苏睿表情一滞，惊愕的眼神中略带茫然，那是什么东西？
蒙冲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你在暴怒状态下，如果使用异能，所产生的电离辐射是平时的十倍，能波及方圆数百里，目前研究出来的盖革计数器能在五百公里以内搜寻到任何带有异常电离辐射的目标。你觉得你会有那么好运次次都能躲过他们的追踪？”
苏睿脑子里一阵晕眩，颤声狡辩道：“你们没告诉过我有这个东西存在，再说，那些人难道会因为我变成普通人了就打消要研究我的念头么？邢风能封我的兽灵，难道他们就不可以想办法再帮我解封？”
“告诉你后，你就会信了？你就会乖乖让将军封你的兽灵了？你扪心自问，你哪次信过我们？”
蒙冲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说：“而且到目前为止，只有将军才知道封印兽灵的方法，只要把你变成了普通人，他们没法探测到你的灵力，他就能一直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保你和阿陌安然无恙。”
他的话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刺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苏睿的身心，疼得他浑身颤抖，面若死灰。
蒙冲却还嫌不够刺激他似的，继续不温不火地放冷箭，“说来说去，都只是因为你不爱他，所以不信任，也不愿意为了他而放弃兽灵和自由。确实，你也没那义务非爱他不可，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他自找的，那么多人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你，还死活不听劝，有时看着他，我真想……”
“别说了！”苏睿红着眼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屋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无比诡异。
蒙冲双手抱胸，不言不语，麻木地看着他。
苏睿如身在冰窟，冷得他直哆嗦，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你们既然早就知道楚烨的目的了，为什么不早点拆穿他？为什么不提醒我？”
“没有早就知道，楚烨的真实身份资料被军部密网系统封了，查不到，将军也是在那次去北京后才知道的。他故意没提醒你就是为了这次的行动。其实四年前他就猜到会有今天了，所以才会那么拼命地工作，原本他还想等他升到了吴将军那个位置之后，有了他的庇护就没人敢再轻易地打你和阿陌的主意了，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我会那么固执，一直在不停的折腾，最后终于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这一刻，苏睿真的好恨自己，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坐回椅子里，嘴唇蠕动了几下，几不可闻地喃喃道：“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真相后，你就会留下来了么？”
蒙冲顿了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告诉你，可他不准，他不想让你活得那么累。”
邢风太了解苏睿的性格了，如果一开始就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跟苏睿说了，让苏睿知道自己会成为他的拖累，很有可能会害死他，苏睿还是不会留下来的。何况那会他和苏睿的关系还不如现在呢，老实跟他说了，他也不见得会信，既然横竖都要强行将他留下，为什么不让他活得纯粹一点？
邢风本以为只要自己对苏睿足够好，时间久了苏睿感受到他的真心了，也许就原谅他了，相信他了，可没想到苏睿会这么固执，无论他怎样讨好，他那颗心都坚若磐石，不动分毫。
蒙冲告诉苏睿真相，起初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惩罚他一下的，现在看他那痛苦万状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苏睿心如刀绞，痛苦低吼道：“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等着被抓……”
蒙冲说：“他不留下来我们这次根本走不了。”
“为什么？！”苏睿脑子跟被雷劈过似的，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转弯了。
蒙冲道：“还不明白吗？从你和闵阳计划逃跑那次，他就已经被上面盯上了，只是他身份太过特殊，那些人还没掌握到有力证据，不敢轻易动他。所以后来你才会在云南碰到楚烨，楚烨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你和阿陌，还有将军。楚烨一直盯着他的，这次他如果跟我们一起走，说不定我们还没出沙鹰就已经被抓了。”
苏睿整个人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难怪那次从北京回来之后邢风的精神状态会那么糟糕。
难怪那晚他会帮他把蛊虫取出来，还说以后都不封他的兽灵了。
难怪昨晚他会……会那么大劲儿地折腾他，他还以为是他喝了酒的原因。
邢风当时应该很痛苦吧，他其实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的。
只是……他怕自己会心软，就故意选择了无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苏睿感觉周围的空气里藏满了尖刺，正拼命往他肺里钻，扎得他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把脸埋在手心，沉默了许久，才抬头哑声问：“他们会怎么处置他？”
蒙冲说：“不知道。”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救他？”
“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他了，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苏睿绝望得有些不知所措，“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有些事情蒙冲本来还不想告诉苏睿的，可是看苏睿这模样，他又觉得或许告诉他了也是好事。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他们暂时还不会把他怎样的，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到目前为止，只有他才知道怎样封印兽灵，也就是说，目前只有他才知道怎样配洗髓液，药池已经被我炸了，他们拿不到任何相关资料的，而且将军本身对他们来说也还有研究价值，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让他死的。”
“什么？！”苏睿再一次震惊了，“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抓邢风去做研究？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和你是同类。”
、第二十三章 兽形
苏睿被蒙冲的话震得半晌无语，跟被点了穴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蒙冲倒是一脸的淡定从容，“觉得特别意外是吧，那只是因为你这些年来从没真正关注过他而已，你回头想想，你俩在一起四年多了，你几时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他一个‘普通人’竟然知道怎样封印你的兽灵，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睿惊诧到僵硬的表情被蒙冲的话戳开了一丝裂缝，他喉结滚了滚，依旧是哑口无言。
是啊，这些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怨恨邢风”这件事情上去了，没精力也没兴趣去关注邢风的其他，在他的认知里邢风总是对所有的事情都智珠在握，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邢风，他一直以为洗髓液的配方是邢风从别的什么地方弄来的，却没想那本来就是出自邢风之手。
他当年究竟用了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忍痛把自己的兽灵给封了？
沉默良久苏睿才平复好心里翻涌的情绪，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蒙冲继续语出惊人，“1912年。”
苏睿表情又不淡定了，“这么久？！”
蒙冲略略叹息：“确实挺久的，他说他来那会儿宣统皇帝才刚退位没多久，慈禧太后的御医程汉卿带着俩儿子回辽西老家，路过九龙山时碰到了他，他差点把他们给吃了。后来程御医把他带回了药王庙镇，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做人做事，还认了他当干儿子，反正就从没把他当怪物看。当时科技和通讯都不发达，镇上民风又淳朴，也没人打他主意。可是58年大跃进，程御医因为反对毁坏森林而被害的事情激怒了他，他失手杀了人，貌似那人官儿还挺大的，结果可想而知，为了不给程家和镇上的人带去麻烦，从那之后他就离开了药王庙镇……”
从58年到92年，34年的漂泊生涯让他学会了克制和隐忍，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如何明辨是非，如何韬光养晦，也让他尝遍了那刻骨的孤独滋味。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吴振华在执行任务时被人暗算，受了重伤，邢风刚好碰到，就顺手救了他一命，吴振华当时想感谢他来着，邢风却拒绝了，没想到半年后他因得罪了部队某个高官被调到了北疆边防部队吴振华的营，那会儿吴振华还只是个营长。从当初的感激到后来的赏识，这些年吴将军对邢风也没少提携，邢风很信任他，却从来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怕自己会连累他。
“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兽灵给封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蒙冲淡淡扫了他一眼，“还记得威尔·史密斯演的《我是传奇》么？”
苏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之后像是突然明白了蒙冲的话外音，突然身子一僵。
蒙冲说：“如履薄冰的日子过一两个月都会让人受不了，如果要过上几十甚至上百年，任何人都会精神崩溃的，而且那种全世界都没人能懂你的孤独感其实跟绝望一样可怕。”
苏睿默然，是啊，自己再孤独也有阿陌为伴，可以前的邢风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蒙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他知道你和阿陌的存在后他当时有多激动。”
苏睿沉默许久，满心都是挥之不去的负疚感，“邢风的原形是什么？跟我是同一个种族的么？当初他为什么不选择告诉我呢……”告诉我了，说不定我也没那么抵触他，防备他，说不定……
“这些都让他以后亲口向你解释吧。”
蒙冲这次没如他愿，“明天还要赶路，而且大部分都是徒步，去睡觉吧。”
他都开始赶人了，苏睿自然也不好赖着不走，起身时顺口问了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慧空大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俄罗斯的冰湖。”说着蒙冲又将自己的目的如实相告，“你得尽快恢复兽灵，这样以后就算将军被他们折腾废了，你也能救他。”
苏睿不明，“什么意思？”
蒙冲打了个比喻，“将军给自己的兽灵上了一道锁，只有他才有钥匙，那些人想要让他恢复灵力，如果一直拿不到钥匙，说不定就会强行把锁撬了，那样做简直就是想相当于在挑将军手脚的筋脉。你的血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效果么，万一真到那一步了，你或许能救他。”
苏睿愤然，“这不是讲人权的社会么？他们怎么能那么做？！”
“讲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