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过来陪我睡觉。”
“……”
“就睡觉,什么都不做。”
“……”
“……”
“……”
齐烁睫毛抖了抖,睁开了闭合着的眼,蹙眉想了一会,仿佛很不乐意一般的退了一步:“那你叫蒋达过来。”
“……齐烁……”沈立语气无力,“我们还打算结婚生孩子呢,你别瞎折腾。”
“我对直的没兴趣,放心,你们过来带点烧烤,喝醉了我好睡觉。”
“蒋达通宵,我得三点过才能下班,没你好命,对了,听说你今天保了个人?”
“唔……”齐烁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那算了,你帮我问问花姐有空不。”
“谁都没空!”沈立开始不耐烦,“你消停睡觉吧,别折腾了行不?”
“小立立~~深闺寂寞~~长夜漫漫~~无心……”
“咔嚓!嘟嘟嘟嘟……”
齐烁看着通讯断掉的电话瘪了瘪嘴,撂下了电话,靠在床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火星,眉宇暗沉地抽了起来。
第二天,齐烁起了一个大早,去了钟宇那里。
钟宇蹲在门口洗窗帘,穿得还是那套被关了几天又脏又臭的衣服,但是脸色差不过缓了过来,很短的头发衬得人还算精神,随着身体的晃动,毛茸茸的像个刺猬。
齐烁还没靠近,钟宇就停了手上的活儿站了起来,浅笑道:“来了?”
“阿姨呢?”齐烁歪头看了一眼屋子。
“去单位了。”钟宇说完就闭了嘴,站在原地看着齐烁,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齐烁的脚又被那双眼定住了……
又是那种特别黑的眼,墨汁一般的色泽像是能流进人的心里,在齐烁的记忆里,自己似乎一直在和这样的眼打着交道,无论是初见面的时候,还是在一起的时候,又或者分开之后,钟宇的眸色一直都是这么深,像是压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样,让人很想吻在那眼眸上,驱逐覆盖在上面的阴霾,为他迎来光亮。
前后不过两年的时间,冥冥中自有天命,就像齐烁告诉自己的,钟宇命中注定该有这个劫,可是却不知道似乎他也迎来了自己的劫。
人是很恶俗的生命,齐烁更是俗之又俗的那个人,他永远会喜欢一双黝黑的眼,永远会喜欢一对浓丽的眉毛,也永远会喜欢一张丰润的唇,钟宇就是集合他所有喜爱存在的男人,就是他的审美观。
如今,站在面前的青年已经接近了他的审美观,只要再年长一些成熟一些,再壮硕一些强势一些,再沉默一些内敛一些,就是他无论见了多少次,都会着迷的人。
真可惜……
齐烁移开了自己的眼。
……这样的人毁了真可惜,可是不毁却对不起自己。
“齐烁?”
“嗯?”齐烁眨了眨眼,看着突然近在眼前的脸,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他走到大盆旁边蹲下,眼弯眉弯地说:“你继续,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有点头疼。”
“嗯。”钟宇走过来蹲在了对面,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然后低头抓起了泡在水里的窗帘,冬天的水很冷,冻得那修长有力的手发红,尤其是骨节的地方,像是红得肿了起来,揉搓了两下,他又抬头看向齐烁,“我有很多话想说,都是感谢的话,如果……你觉得我没必要说出口,我会记在心里。”
齐烁笑眯眯地摆手:“我只是正好在那里,既然知道了肯定会出手帮忙,只是……我也是那家公司的,你会不会不想见到我?”
钟宇摇头,垂下了眼帘:“虽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实际上已经持续了很久,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要说不怨恨高利贷不可能,可……”说到这里,钟宇顿住,到底是不想怨恨自己的父亲,无论再错,也是疼爱自己的那个人,所以怨恨的矛头还是指向了期货公司和高利贷公司,在齐烁面前说出那种违心之论,他做不到。
“算了,咱们不说这事。”齐烁理解般地摆手,“家里还缺不少东西吧?被子衣服什么的,毕竟是冬天了,没个换洗不行,今天早上我和蒋哥谈了一下,他答应让我去拿几套衣服。”说完,齐烁一抬手,晃着手指上的钥匙笑,“当当!现在去?”
钟宇的眼亮了几分,面色复杂地看着齐烁,千言万语却只说出了“谢谢”二字。
接下来,无论是在车上,还是进了钟宇家,大部分时间都是齐烁一个人在说话,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开解人的老同学,体谅着钟宇如今的处境,谨慎的说着话,脸上的笑容一直洋溢着,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钟宇好过一点。
钟宇的心情还在低谷中没有回暖,有时候会因为齐烁的过度聒噪而蹙紧眉心,不过一般都会给出回应,只是字句很少,嗯嗯唔唔的应着。
两人午饭前回到了目前的租住地,从曾经的家来到如今的家,从楼房转到平房,从窗洁明亮的大房间来到阴冷潮湿不足20平的小屋,从温暖美满的家庭变成了如今的分崩离析的局面……钟宇在看到眼前景色的那一瞬间,眼尾泛红,眼泪瞬间就汇聚在了眼底,拎着袋子的手紧攥成拳,克制着,压抑着,咬着牙隐隐颤抖。然后大吸一口气,低着头,脚步加快地走了过去。
齐烁手上提着装满了衣服的编织袋,怔怔地看着钟宇的背影,眼眶莫名发热。
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地开了过来,“突突突——”震天的噪音惊醒了他,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
啊哈……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53
53、对自己好一点 。。。
第五十二章
下午齐烁从钟宇家出来;一回到场子;就被告知派出所的吴所长让他过去一趟。
见了面后;吴所长的意思是希望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干到退休;看在以前那么照顾他生意的份儿上就别再折腾了,尤其是他们这样砍砍杀杀的;万一真出了人命怎么办?
齐烁肯定是不敢怠慢吴所长这个保护神,言语恭敬;频频点头,但是也实话实说了自己如今的处境,金家三兄弟不肯罢手;他总不能被动着挨打认人欺负,所以要结束如今这个局面,只有靠吴所长配合,抓进去几个重要的人才能够暂时平息争斗。
吴所长在这件事上很谨慎,老狐狸般的闭口不言,不做表态。
齐烁也没多说,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就散了。
这种事情向来不用说明白了,互惠互利的事儿,一切尽在不言中。吴所长可以借着齐烁最后赚上一些政绩,齐烁也可以趁机解决掉金家三兄弟,双方的枪口只要一同对准一个方向,倒霉的就是别人。
接下来一段日子,齐烁偶尔会去钟宇那里走走,拉近一下彼此疏远了那么多年的关系,晚上就在场子里坐镇,应对来自金家三兄弟的挑衅,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
莫名其妙的,日子突然变得充实了起来,晚上虽然还是有些寂寞,但毕竟是男人,解决生理问题比较简单,再加上白天的事情多,大部分时候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齐烁和钟宇见得面并不是很多,齐烁的工作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凌晨,而钟宇为了缓和家里的经济问题则找了份临工,早上送报纸送牛奶,中午和晚上去一家中餐厅上班,两个人的时间彻底错开。
有时候如果熬了夜,齐烁一早会去找钟宇,陪他一起去送奶,俩人在冷风中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但是偶尔停下来的时候,总会相视一笑,曾经疏远乃至敌视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下来。
这天,齐烁熬了个通宵,一早又去了钟宇那里陪着他走了一路,送完牛奶往回走的时候,钟宇看着齐烁昏昏欲睡的脸说道:“你不用陪着我,你看到的,我现在恢复的很好。”
“看出来了。”齐烁缩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我初中毕业后就出来上班,又因为在那种公司,和老同学的关系全断了,难得再遇回你,我是真心高兴。”
“嗯。”钟宇低着头浅笑。
“钟宇,回学校读书吧。阿姨也跟我提了好几次,你在倔什么?”
钟宇嘴角的笑瞬间消失,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才说:“我前几天去过学校,学校说我无故旷课的时间太长,又因为是班委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做了开除处理。”
“……”齐烁挑眉,“那你高中两年不是白读了?”
钟宇低头苦笑:“其实……我早点出来工作未必不好。”
“换所高中不行?”
钟宇想了一会,蹙眉摇头:“要钱,而且考不上一所好大学我就算回学校也没用。”
齐烁站定了脚,按住钟宇的自行车:“钱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
齐烁看着钟宇复杂的表情,想了想又说:“重点高中再回去的难度很高,但是转到普通高中没问题,还是说你不读重点高中就考不上好大学?”
钟宇却一点点蹙紧了眉心,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齐烁笑了,开玩笑道:“我说送佛送到西天你信吗?”
“信。”钟宇却一脸认真的点头。
齐烁脸上的笑收了,无言以对。
“瑟瑟——”恍惚间,似乎有鸽哨在头顶上滑过,阵阵回荡。
钟宇深深地看着他,又说:“读高中的钱我会接受,只有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我才能够真正的报答你。齐烁,现在面对你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能够做的、承诺的只有这些。”
齐烁神情复杂,最后狠光一闪而过,沙哑开口:“我不缺钱,我缺的是别的东西,你记着今天的话,我早晚会来找你要。”
钟宇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你要什么?”
“放心,不是作奸犯科的事儿,你一定可以给我。就这样,我先走了。”
“齐烁?”钟宇一把抓住齐烁的自行车,深深看着他,“你要什么?我现在给得了吗?”
齐烁扭头看他,脸上不再有笑,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现在,你可以给,但是还不够,我给的还不够多,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我给你的一笔一笔的记好,然后直到那天还给我同样的数量。”
钟宇的眉心一点点夹紧,茫然的眼底渐渐浮现了丝丝的退缩,然后一咬牙,点头:“好,我等着。”
“钟宇,我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珍惜。”这么说着,齐烁松开了自行车柄,径自向着朝阳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那次谈话又过了半个月,钟宇的转学手续终于办完,摸底考试后转到了新区附近的一所高中就读,距离住处也就是10分钟的路程。因为此时学校已经在放寒假,钟宇不用去学校,所以手上的临工继续做着,晚上开始复习功课。
自从那次谈话后,齐烁很少再过去,他明显感觉到和钟宇在一起的感觉和乔柏辉不一样,和乔柏辉在一起,他的脑袋里只有性,只有流于表面的东西,而钟宇会让他安心和安定,似乎漂浮起来的心情在慢慢的沉淀。
齐烁在这之前从不相信爱情可以融合一切,可以让人盲目到放弃曾经的自己。钟宇欠他一条命,可是同样的,自己也欠钟宇一条命,这是一个值得宽恕的理由,更何况他放不下这段感情。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他只动心过一次,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而且此时的钟宇是那么纯洁,那么年轻,年轻到让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以牢牢的抓住这个人,谁都不会再来打扰。
或许……真的是寂寞了……人老了,渴望的不是激情四射的生活,而是一份稳定,稳定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伴相依。
所以在这种美好的期盼下,齐烁变得有些小心谨慎,怕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企图,或许用一句话可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情真了,所以情怯了。
这天下午齐烁到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沈立就推开了门:“还有两天过年,上香还是那些人?”
“嗯。”齐烁点头,不置可否。
沈立深深看着他:“乔柏辉也要叫上?”
“你问问他吧,不愿意来就算了。”
沈立走到了桌子边,撑着桌沿低头看人:“听说你最近和你那个同学走的很近?”
“嗯。”齐烁点头,不打算否认,反倒笑道,“说不定很快兄弟们会有个新嫂子。”
“所以现在乔柏辉就可有可无了?”沈立眯起了眼,“你没忘记他在这盘生意里的位置吧?”
“当然。”齐烁耸肩,笑道,“放心,乔柏辉是个玩家,他分得清楚轻重。”说完,齐烁想了想,又再次开口,“你知道的,我和他的关系很简单,就算在一起两年也不代表什么,他在市里面玩得很开心,女朋友很多,真要争辩起来,他没有立场指责我。”
沈立眉心一夹,“啪”地拍了桌子:“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感情,也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宽宏大量的看待对方在外面的玩乐,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影响现在的生意,所以这次上香之后我希望你和乔柏辉好好谈一谈,要断就彻底断掉,就算藕断丝连也可以,总之不要让私人感情破坏我们的合作!”
齐烁的眼一点点眯起,冷冷地看着沈立,好半天,释然一笑:“好,你CALL他,让他这次年三十一定要留出时间。”
沈立长吐一口气,松下了肩膀,转身出了门,临到门口时又转头看了过来:“好好的、温柔的、妥帖的把这件事处理了。我说句实话,你的私生活真的被你经营的一塌糊涂,用点心吧。”
齐烁笑弯了眼,抬手比了个“OK”。
……
乔柏辉最近过得很滋润,大二的课业很轻松,而且远离父母住校后也变得非常自由。
当然,乔柏辉玩乐的地方也不光是各种娱乐场所,这些地方他很小就在进出,玩得多了肯定会腻,所以这种时候他更愿意扮演一个简单的大学生,没事的时候和兄弟们打打篮球,然后低调的追求本校那些所谓的校花、系花,又或者是附近大学、职高的校花、系花,把猎艳当成一种游戏,又或者说他想寻找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有背景,没有利益,没有纯粹的为性而性,追求着单纯得甚至是美好梦幻的爱情。
大半年的时间,乔柏辉只谈了两个女朋友,沉淀下来的气质和那份温柔体贴,就像是想要和对方走一辈子一样的认真。
谈恋爱是美好的,尤其是度过了渴望性生活到了焦虑的高中生涯后,他想要的从生理转变成了精神的圆满。
或许这样的转变和齐烁不无关系,偶尔他会想起齐烁,是一种非常遗憾却又庆幸脱离出来的感慨。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他和齐烁之间单纯却又复杂,单纯的性和复杂的利益,不够纯粹的感情有时候让他很累。
这样的累归根究底或许和齐烁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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