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疏崖的故事,讲到这儿就结束了。中途蜡烛烧完,又换了一支点上。
他收起了棋谱,准备今晚不再看。起身时,对荣兴桀道:“大师兄他一直挺照顾我,但他的性格,却照顾不好人。”回忆起来,不禁莞尔,“你的性格跟大师兄很像。”
等丰疏崖收好了棋盘和棋子,荣兴桀才进屋。樊墨轩竟然还没睡。
“你听到了?”荣兴桀爬上床,问道。
樊墨轩点点头。
“墨轩,我以前错怪你了。”
“我说过不会骗你的。早点睡吧。”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荣兴桀却是睡不着。别人兴许还不明白,但他却想通了其中许多缘由。
因为爹他拜师前,有过武功底子,因而是学过内功之法的。等后来一心只练招式时,虽然没再特意去练内功,但使出招式时还是能自然地调用内力。
可当他开始教邹桐和自己的时候,却是不曾教过内功的使用之法。而自己和邹桐,自然也不曾意识到这里的问题。直到樊墨轩跟自己指出。
而自己,竟然还以为这是樊墨轩的污蔑,为此还跟他大吵一架。
想到此处,不禁又侧过头看向睡在身边的人。自己求了两辈子的人,竟然,真的,这么在意自己。
荣兴桀伸出手指,为了不弄醒他,只隔着空描绘他面部的轮廓。从眉、眼,到鼻、唇,都是那么地让自己心动。
他又做了已经许久没做过的事。掏出两人脖子上的金锁,轻轻一扣,锁在一处。
刻着的两人的名字,被紧紧地贴在一起。
次日,告别了丰疏崖夫妇,告别了皖南的拱桥与水塘,两人持着缰绳,却难得地没有挥鞭策马。
好像心头放下了一块巨石,也像是多年的隔阂终于解开。就那么慢悠悠地行在道上,饱览沿路的风景,也欣赏着身边的人。
“要过年了,正好去烟柳庄也顺路,便先回去一趟吧?”樊墨轩提议道。
荣兴桀想想:“你也要回去樊家庄吗?”
樊墨轩摇头。
“好,先回去。”荣兴桀露出一排牙齿。
近了年末,一路上往回走,触目所见均是一派喜庆的氛围。路边吆喝的多了好些卖爆竹的小贩,还见着一户人家往门楣上贴新书的门联。
荣兴桀心一动,也就近的店里买来一大张红纸,说是要将石门也装扮得喜气洋洋。
回到石门,已近除夕。薛子埙已然离去,荣仓朔的病自然也是治好了大半。只是现在下了雪的天气,不免偶尔要咳嗽两声。
“石门镖局”那快匾额,多日没人擦拭,现在积了些灰。荣兴桀想,趁着过年,把好好擦洗一番,也换个新气象。荣仓朔却摆摆手:“罢了。”
他们都知道,“石门镖局”渐渐成了一个摆设,不再会有生意上门了。荣兴桀更是隐约意识到,功夫上出了问题的石门,定然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谁也不会去点破。
先前荣仓朔让邹桐拿了那封信去寻冼辛河,想必也是为了这事吧。
然而到了除夕当天,还没等回邹桐,却迎来了顾彻析的登门。
荣仓朔语气不善:“顾掌柜难不成是要我石门为你送镖?”
顾彻析顾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你动用了那封信,还没寻着师父?”
“哈哈,顾掌柜多虑了。那封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做什么要动它。”
顾彻析皱了皱眉头:“师兄,你我一定要这么生分。”
荣仓朔笑笑:“顾掌柜,你我不熟。”
“师兄,几个月前,我从夜刹手里救下了一人。”顾彻析忽然转了话题。
此话一出,不止荣仓朔,荣兴桀和樊墨轩也都惊讶了。从夜刹手下救人,这不仅要武功高于那杀手,更要自此之后处处揣着小心。因为你不知道,何时夜刹准备来收回这条命,顺带讨点利息。
荣仓朔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哈哈,顾掌柜神勇难当。”
顾彻析继续说了下去:“此人,原本也是夜刹杀手,名号阡落。”
阡落,本也是夜刹四大护法之一,排在碧落之后黄璃之前。曾因触犯季千骁,被逐出夜刹后,有被派杀手追杀。之后便再无后续,不想竟是被顾彻析所救。
荣仓朔知道轻重缓急,此时也不再打哈哈,而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呵呵,”顾彻析忽然哂笑道,“这事,夜刹应该还不知道,但也瞒不了多久了。那桩亲事……你们估计也听闻了吧……应是成不了的。”
这主意是樊墨轩提出的,因而此时荣兴桀留意着樊墨轩的举动。见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却是一句话没说。
待顾彻析离去,荣兴桀还是没弄懂他来讲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可荣仓朔心里却明白:他知道自己有难题,动用了那封信。而指明那桩成不了的亲事,则是表明他的立场。
可我石门,怎会去寻求你龙辉的帮助呢!
因被这事扰了心性,原本摩拳搓掌说要亲笔写那门联的荣仓朔再无心思动笔,一张大红纸又被收了起来。
街上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爆竹声,一声未息,又起一声,当真热闹。然而,一门之隔,石门内却是平静如昔。
新桃换下旧符,这一年关,过得不咸不淡。
但若当真每一年都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又何尝不是件惹人羡慕的事?
在荣兴桀和樊墨轩准备前往烟柳庄的时候,邹桐才一身风尘地回来。带来的结果,却是没寻着冼辛河。
九华山固然大,可终究不是走不完。邹桐走遍了九华山,却是没见到其人。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是冼辛河云游四海去了。
看着荣仓朔略显失落的脸,荣兴桀上前,咧嘴一笑道:“爹,有啥事我不能帮忙吗?我这些日子在外头闯荡,也长了不少知识呢!”
荣仓朔啐他一口:“你个小兔崽子,闯荡的时间难不成还比老子长?赶快滚吧,不然老子反悔,不让墨轩……”
话没说完,荣兴桀已经拖了樊墨轩跑了。荣仓朔看着他俩的背影,笑了笑,神情又黯淡下去。
然而荣兴桀拉着樊墨轩跑开,却不是直奔烟柳庄。带着樊墨轩绕到了石门的院墙外,一个轻跃扒上围墙,探出脑袋往里头瞧。
犯了唠叨劲的荣仓朔正拉着邹桐讲石门以前多么多么厉害,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着。邹桐竟也不恼,一字一句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让荣仓朔很有成就感。
荣兴桀过了好久才再跳下来。脸上是干的,却有泪痕。樊墨轩摸摸他的头,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荣兴桀摇摇头:“爹他,其实很辛苦吧。我是石门没弄好,那什么‘雌雄双刀’也没弄好。看样子,还是我更加没用些。”
“小荣,你什么也不用弄,我会帮你一切打点好。”樊墨轩说得一本正经。
荣兴桀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好,我以后可全仰仗樊宫主了。”
石门距烟柳庄约莫一日路程,也算是极近了。但自从柳茗岳假死一事后,两家便再无甚么走动。甚至连当初荣兴桀成亲,柳知秋也没再出现。
这是荣兴桀第二次到烟柳庄来。门口迎接的是元磐霖,见到他们,极兴奋地上前跟荣兴桀打了招呼,才缓缓将目光转向樊墨轩,问道:“这位是?”
“樊墨轩。”
“啊!焚炽宫宫主樊墨轩?”元磐霖惊讶地问道。
“正是。”平淡的语调,并没流露任何情绪。
元磐霖慌忙地点着头,将两人引进了庄内。
去寻找所谓的线索之前,荣兴桀自是会先去看看柳茗岳。正巧柳知秋还要过会才出来,便以随意逛逛为由,支开了元磐霖,和樊墨轩一并向着记忆中柳茗岳的屋子走去是。
柳茗岳看到他俩来,自也是满腔惊喜。赶忙端来凳子,让两人坐下。
幼时一起玩过的几人再次坐在一处,不免有许多感慨。只是,也更容易将话题转向不在的那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顾彻析和荣仓朔之间为妙的cp感是肿么回事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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