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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既不喜欢喝花酒,也不喜欢逛窑子,无事的话也就是在屋子里睡觉而已。
黑衣十二骥的影卫,他到现在也只见到两三人,一个是赵大,自第一次送他过来就跟蒸发了一般。后来换班的时候,见了十一和老九。两人只是冷冷的冲他点头便擦肩而过。他也不在意。
总的来说,这日子真是轻松的难以想象。他有时候还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从暗西厂里出来享福。卫十二有一小段时间,过得有些太过悠哉,以致于三肆还跟他抱怨最近芮家大小姐回家省亲,他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儿子。
那大少爷似乎十分闹腾,三肆经常回来就直接瘫倒在床上,愤愤然的诅咒自己这个临时的主人。
卫十二只是听过就算,也没想的太多。
初九,阳光正好。芮大堡主陪着已经嫁入王府的芮大小姐在院子里晒太阳。
「金羽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芮红姝突然问道。
本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芮铭睁眼看她,一笑:「二姊,你都当了王妃许多年,何必操心这江湖闲事。」
「武林大会,你去是不去?」芮大小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问。
「你看我外甥多活泼,二姊不如多放心一些心在他身上?」芮铭看着远处正在爬假山的朱振梓道。
朱振梓发现二人正在打量,回头冲他们招手:「大舅!母亲!」脚下一空,差点掉了下来。
芮铭看那半大不大的小孩儿在假山上摇摇欲坠,忍不住哈哈大笑。
「芮铭!」芮红姝的脸色沉了下来,「芮家堡三百年基业不易,你若是肯多操半分心,便不至于要我事事管制。」
芮铭收了笑容道:「我本就没想当什么堡主。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堡主做得不好,就把大哥放了,让他从一夜风雨楼里出来。他定能给你一个——」
「够了!」芮大小姐愤怒打断他的话,「你还叫他大哥?」
院子里二人正在争执。远处树杈上,卫十二和三肆隐在一处,正认真地看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三肆倒有些震惊,回头用唇语问卫十二。
卫十二抿着嘴摇头。他今日正好当值,保护芮铭来了院子,就正好遇见了护着朱振梓的三肆。两人便凑到了一处。
『主子们的事情,还是莫要多嘴。』他用唇语回了三肆的话。接着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影卫牌子。手里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吃了一惊。细细回忆起来,似乎是忘记在了屋里。难怪早晨出门时,有些心神不宁。
『怎了?』三肆凑上来问。
卫十二摇头。『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将腰牌遗漏在屋里了。』
三肆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气。『啊!?你、你可知道如不带腰牌,被发现的话,可以直接视作刺客,乱刀砍死。』他咬牙。『卫哥,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卫十二一把抓住他的手,『胡闹!你的主人还在此处,怎可擅离职守?』
三肆翻了个白眼。『卫哥!这个小少爷能怎么样啊?就算是有人行刺,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我就离开一炷香的时间,出不了事儿。若是被人看到你没有腰牌,才会出大事儿呢!』
话已至此,卫十二也不好多说,他松了手,三肆便影子一样的消逝在树木之中。
然而愈指望无事之时,却愈是多事。
三肆才走一瞬,就听见一声惊叫从假山处传过来。
芮铭与芮红姝正争吵得入神,回头两人都变了脸色。朱振梓失了平衡,从院子里的假山上一下子头朝地栽了下来。
「振梓——!」芮红姝的尖叫因了恐惧哽在喉咙里没有出来。然而距离太远,芮铭正要飞身过去救人。
正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树林中一道黑影,飞鸟般地蹿了出来,抓着朱振梓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轻巧的落在二人面前,将朱振梓放下扶稳后,恭敬跪于一旁。
「啊——!」芮大小姐这才缓了一口气过来,一把抱着有些吓傻了的宝贝儿子呜呜地哭。
芮铭松了口气,回神看清了跪地的影卫是谁,一把本就旺盛的郁气猛地烧了起来。一抹冷笑浮出嘴角,他缓缓道:「我依稀记得,保护小王爷的人,并不是你吧?卫十二!?」
卫十二面无表情,叩首道:「主人,保护小王爷的应是贰三肆。」
「他人呢?」
「回主人的话,属下的腰牌遗漏在房中,三肆代属下去取腰牌过来。离开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卫十二仿佛没有感觉到芮铭的怒火,依然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陈述道。
瞧着卫十二那张万年面瘫脸,芮铭的火气又盛了几分:「十一!」
「属下在。」褚十一从藏身处跃出,跪于芮铭身后。
「去把那个叫做贰三肆的奴才给我捆到思过堂去!」
「是,主人。」褚十一叩首飞了出去。
「二姊,你带振梓去压压惊。」芮铭道,回头又冷冷地盯着卫十二,似乎恨不得就这么把他钉死,「至于你……」
「属下在。」卫十二道。
「跟我去思过堂!」芮铭说话之间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是,主人。」卫十二淡淡的应道。
卫十二跟着芮铭一路去了思过堂。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十多年来,那对于上位者的服从和不服从之后的恐惧,深深的印在每一个暗西厂出来的影卫身上。
卫十二的表情似乎依然无动于衷,然而他自己却清楚得很,在心底某个地方,那团恐惧无论如何掩饰都不会消亡,只会越滚越大。
思过堂里,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几人见了芮铭进来,齐声道:「堡主(主人)。」
赵大、褚十一行的是跪礼,跪下后再不敢起身。肖冬青和一个年轻男子则只是抱拳鞠躬。卫十二走了几步,便在堂屋中央被捆绑在地的三肆身边跪下。
芮铭「嗯」了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回头冲着那年轻男子道:「芮夕,你回来了?」
「是,堡主。」被唤作芮夕的男子笑道,「几日不见,已是十分想念。没想到正让我凑上这番热闹。」此人生得仪表堂堂,身穿一袭青衣长衫,腰间别着一把古剑。旁边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上面雕着几个字,若仔细去看,就能看清乃是写着「青衣十二骥」几个大字。
芮铭点了点头,转头一看到跪地的卫十二,刚消了点儿的火气就「腾」的燃了起来:「赵大,根据家规,影卫擅离职守以致于让主人遇险,该受何等刑罚?」
赵大本已起身安静站着,此时听到芮铭的话,上前俯首道:「主人,根据家规,影卫擅离职守应挑断双手双足经脉,废去全身武功后,敲碎四肢骨头,固定于高台之上,曝晒致死。」
赵大每说一句话,贰三肆的脸色便惨淡一分,待赵大语毕,他已是抖如筛糠,若不是捆得结实,早已瘫软在地。
「贰三肆是吧?」听得如此残酷的刑罚,无论是芮大堡主还是站着的几人,竟无一人觉得不妥,「你可有疑议?」
「主、主人……属下……属下……」三肆挣扎了半天,才抖着嘴唇道,「属下有罪,甘、甘愿受罚……」说罢,面上已全然死灰。
「那——」芮铭开了口,话没说完,就被人抢了话头。
「主人,此事全因属下疏忽而致,应由属下承担家法。请主人明察。」卫十二向前挪了两步,跪在芮铭脚下道。
芮铭皱了眉头:「你以为自己是免死金牌么?卫十二,你的帐,我们一下子再算!让开。」
「请主人明察。」卫十二埋首执拗道。他扣着青砖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芮铭看着跪地之人,冷冷的笑了:「卫十二,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敢在我的面前胆大妄为?还是说,我之前的表现都太过仁慈,让你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主人?」说话之间,已丝毫不掩饰浑身的戾气,任凭怒气肆虐于思过堂内,众人顿觉呼吸困难。赵大、褚十一更是跪倒在地。
「赵大、褚十一,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擅离职守的奴才拖下去!」
「是。」二人抓了贰三肆便往外走。
卫十二变了脸色。
「主人!」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忘了带腰牌的乃是属下……命三肆去拿的亦是属下……不听号令、擅自现身的还是属下……求主人、求主人饶了三肆,让属下以死谢罪!」他连连叩头,只叩的「砰砰」作响,那青砖之上,不消两下便有了血迹。
芮铭撑着下巴,眼神淡漠,看着下方狼狈失措的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卫十二已是浑身冰冷,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除去哀求,他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之事。自失了自由、当了影卫、冷了鲜血后,他便觉得自己处处无力,然而如今日般无力到卑微,以致于几乎绝望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正在恍惚中,下巴突然被死死捏住,剧痛立即传来,似乎马上就要被捏碎了一般。接着往上一提。他就对上了芮铭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卫十二愣了一愣,连忙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
芮铭缓缓打量着这张脸,半晌突然才冷冷的哼笑了一声,悠悠道:「卫十二,能在你的脸上看到如此狼狈的表情,当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卫十二听着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刺人的话,忍不住微微颤抖:「卫十二再怎么样,亦不过是主人的一个奴才,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更莫论情绪。主人便是能让属下笑,属下得笑,让属下哭,属下也只能哭。」
「好。」芮铭两指一松,放开了卫十二的下巴,他摸了摸嘴角的笑纹,下了一个此时而言极其残忍的命令,「你便笑给我看。笑得好了,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卫十二一僵,随后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啪——!」带着内力的手掌狠狠地甩上了他的右脸,打得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太假。」芮铭高高在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他跪好,顾不得火辣辣的痛,又一个笑容。
「啪——!」这次是左脸,口腔里已经有了血腥味儿。
「虚伪。」
卫十二再次跪好,咳嗽了两声,再露出一个笑容。
「啪——!」
「谄媚。」
劈啪的耳光在思过堂里很是持续了一会儿,卫十二的脸被搧得一片青紫。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芮铭不耐烦道。
跪着的卫十二定了定神,有些绝望的想起了肆柒,又想起了三肆。他想起了当初刚入暗西厂的时候,这两人是如何把杀人得来的干粮分给自己吃,又是如何护着自己让自己学会了保命的手段。他已不会笑多年,但是那时候,肆柒和三肆都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人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似乎也是笑过的。
『阿庭,我要活着,以后要娶肆柒当老婆呐!』他还记得自己名字的时候,三肆咬着草根如是说道。
『好啊。那我要当媒人。』他笑答道。
卫十二仰头,露出了一个极其干净纯粹的笑,璀璨的恍如启明星,闪耀在天际,辉煌的如梦似幻,一瞬即逝……
芮铭被这个笑容吸了魂魄,半晌不曾回神。直到他反应过来,卫十二又变成那个木然的影卫,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饶是芮铭,这时候也有些下不了台了。
本就答应了卫十二的条件,对方已经做到。自己这个当主人的,定不能言而无信。但是之前话说得太满,就这么简单免了刑罚,以后这个家法就没了威信。
「呵。」正在不上不下之时,只听得芮夕轻笑了一声,「主子,我瞧这二位也并非有意为之,全是无心之过。现今青衣、黑衣大部分都去了分堂,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堡内正缺人手,您的安危也十分要紧。便将卫十二和贰三肆的过错记了下来,待迟些日子再作发落。您看如何?」
芮夕这番话听起来顺理成章,给了芮铭一个大大的台阶下,芮铭不由得满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便如此吧。」
三肆听了连忙道:「多谢主人开恩!多谢夕公子求情!」
卫十二亦叩首道:「多谢主人慈悲。多谢夕公子求情。」声音里一丝感激之情都没有,仿佛之前的情绪激动、委曲求全、恐惧哀求都是假的。
芮铭只觉得一盆冷水「哗」的泼了自己一头,满嘴的不是滋味:「不过,卫十二,你处处挑衅,公然抗命,这个又该怎么办?」
「属下知错,任凭主人处置。」卫十二道,说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
「……」芮铭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先关在思过堂,等我有兴致了再说。」
说罢也不顾旁人是什么表情,已经出了思过堂。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从中午折腾到了黄昏,太阳都落山了,西边一幅红蓝映衬的晚霞,空气中也掺入了些凉意。远处的一夜风雨楼被夕阳衬托的,只露出一个剪影。
芮铭望着那不起眼的三层小楼,眼睛里起了淡淡的蒙眬,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芮夕已是跟了上来:「主子,我已命人在云台亭准备了晚宴,可要请大小姐和小王爷一起用餐?」
「不了。」芮铭回头,那些略带了脆弱的眼神已然不见,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傲然平静的模样。「久不见你。一会儿与我说说分堂收租的情况吧。」
「是。」
两人便往云台亭走去。
芮铭似有心事,一路走着也没说话。
芮夕在他身后默默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芮铭拉回了思绪,回头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芮夕上前两步,与芮大堡主并肩而行,「就是觉得,那个卫十二么……」
芮铭听到这三个字,眉毛就是一跳:「怎的?」
「主子似乎对此人的态度有些特殊。」
「这话怎么讲?」
「我听说此人在暗西厂的时候,就为了躲避筛选,隐藏武功。主子只赏了他两百鞭了事。这次也是大大的夸张了,竟然『一笑解百罚』。」芮夕调侃道,「不留情面、赏罚分明,好像到了这个人的面前都统统无用了……」
芮大堡主眉角抽得有些厉害了,瞪了芮夕两眼:「几日不见,你挖苦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惭愧啊惭愧。」芮夕道,「就不知道这个影卫,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我家大堡主偏心至此?」
芮大堡主一时被问倒了,想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个卫十二,态度恭敬,举止得当。说话做事,都与其他影卫无有不同。行录里关于他的记载,亦能看出此人的卓越不凡之处。出暗西厂前,他已经执行三十七次刺杀任务,无论对方实力如何,都不曾失手过。在厂子里的各种记录,都算得上是优秀。断不会是那种蠢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哦?」
「可是偏偏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