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霍地一惊,泠这句话让他心头大受震动,但仍想一辩:“冤冤相报何时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泠说的又是另一番道理,这个世界上的道理一套一套,谁也打不倒谁,在合适的时机会突然从心里嘴中冒出来,神佛亦不知从何而来。
弥勒忽然失笑,这个小孩敢站在雷音寺里为孙悟空打抱不平,显见不是个能被说服的主:“告辞告辞~”
他一抖人种袋,八仙又跌了出来,茫然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而他们视为救星的弥勒佛提着布袋大步流星,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踪影。
弥勒此次来南瞻部洲,救不救得出八仙并不是特别关键之事,佛门气运实则于他又暂无多大切身之利害——那是现在佛该操心的事,他所要帮忙传达的话,已经送到了别人的耳朵里,便能向托他带话之人有了个交代,至于灵山追究他办事不力的责罚,倒是没什么可怕,这次连通天教主都被惊动了,他的失败也变得理所当然,绝不至于挨罚。
包拯等人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好像发生过什么,但具体变说不上来了,泠等人自然清楚,这是镇元子把地书内的时间拨快的缘故,他们内中一刻,外头仅仅一瞬。
敖泠凑到包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包拯颇有如释重负之感,宣判八仙带枷扫街一月,之后移交东海处置。
既然要扫街,自然不能再用灌江口这套大刑,是以敖广施法将他们八人的仙骨剔去,再封了法力。自此八仙又变回普通的修士,若果愿意重头来过,估计百八十年又能是一条好汉。
“不过东海龙王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杨戬慢条斯理地掰碎烤饼,投入汤碗中,“我猜东海龙宫大概要多一批粗使仆役,负责洒扫洗衣了。”
泠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汤碗,大口大口啜吸汤汁,然后夹起一块碎饼裹着一层肉片放入嘴中,不知是否错觉,这宋代的“羊羹”,即后世所谓的羊肉泡馍,口感要比前世所尝鲜美得多,令人慾罢不能,不多时一碗连汤带渣,统统下肚。
“没人和你抢,当心烫着!”杨戬摇了摇头,把自己面前还没大动过的一碗推给他。
泠幸福地眯起眼:“父亲对泠真好~”
“真是个傻孩子,为父不对你好,还对谁好?”杨戬戳了戳他脑门,口气忽地变得有些担心,“弥勒这胖子传的话,似乎暗指你中的东西叫做桃花瘴,但后一半却好像在说三弟遇到了麻烦。”
“我也听出了些,”泠把第二碗羊羹吃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所以第一句暗指桃花;第二句的抱恙是个病,病合章是个‘瘴’字;百花深处另有风光,我就不懂了。”
杨戬放下饭钱,带着泠离开了小店,因为用了障眼法,同样在羊羹店里的人看不到他们落座的那张桌子,食物也是从小二端得满满的托盘里“偷”拿的,再不付钱就有些不厚道了~
“百花仙子的居处叫做百花园,或许是要我们去那找线索吧!”杨戬推测道,“我比较担心后一半关于三弟的话。”
“三哥…我很久没见到他了,在方寸山的时候,他来看我的时候显得行色匆匆,好像在忙什么事。”泠心情陡然有些低落,“父亲呢?”
杨戬皱眉:“我在天庭的时候,听说他也很久没有回去了。至于玉虚宫,他刚从那出来没多久,才舍不得回去。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父亲~”泠央求道,“咱们一起去找三哥吧!听东来佛祖的意思,说不定三哥遇到麻烦了呢!”
杨戬沉吟道,“你记得那句‘淤泥清涟,一念生障’吗?为父也很担心,三弟莫不是寻母心切,被人利用了这点而遇到了大麻烦!”
“说起来三哥从那次同猴子叔叔合谋盗取观音菩萨瓶中露后,就有些奇怪~”泠托着下巴:“会不会三哥是有了三哥娘亲的下落,才变得急进起来?”
“这可不好说~”杨戬决定道,“总之,为父先去找一圈,金吒、木吒那里也要走一走,等有了具体消息再带着阿泠去找。”
泠忙道:“不管有没有具体的线索下落,父亲都和泠讲一声吧!”
“只要你答应为父,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杨戬强调,“你身上的毒不知何时能解,再乱来的话,通天教主可是很欢迎你回碧游宫去陪他五百年!”
泠连忙保证不会乱跑,听说过几日包拯要向当今天子推荐展昭,那么过不了多久,大概就可以看到陷空岛五鼠了,他心里很好奇,但想到殷泽芝现在可能下落不明,一下又提不起劲了:“父亲父亲,我还是跟你一起去找人吧,说不定路上就碰到三哥了!”
、第 161 章
旱情在八仙被东海带走后便大大缓解,四海龙王离开时,就分成四个方向谕令各处龙君行云布雨,久旱逢甘霖的喜悦大大抵消了之前大灾的悲哀,老百姓都是朴实的,天上的雨一下,人人都只念龙王的好,八仙的名声倒是随着汴京城的口耳相传烂了大街,此乃后话,按不下表。
至于大旱导致的颗粒无收则是由泠出面解决,他那红绣球原本属于女娲娘娘,内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五谷粮食——其实是一种透支,这天下的丰年、荒年冥冥之中皆有定例,如果从泠这里借粮解决眼前难题,将来的某个丰年可能会收成寻常,寻常的年份可能会歉收,不过眼下从权,实在顾不得将来的年景,姑且从泠那里求了一年的粮食,远水救了近火,倒应了当初女娲与泠所言的一场人间功德。
自此大宋渐渐恢复了过往的繁华热闹,上至王公,下至黎庶,安居乐业,暂忘前愁。
“喵呜~咪呜~”一日,泠晃着手里的柳枝逗猫,不,逗起御猫来。
身着四品绯袍的展昭一脸无奈:“不是封了御猫就是猫儿习性了,望文生义可不行。”
“过过招吧,展大哥,我不用法术~”泠要求道,杨戬还是没同意带着儿子一起找人,因为怕遇到不知名的危险,到时万一没来得及护着儿子可就罪过了,怕小泠儿偷偷溜走,他索性光明正大把人托付给了展昭,不知为何,他对展昭颇有亲近之意,而泠对他也不以等闲凡人待之,想必展昭的话,泠还能听得进去几句,不至于偷偷行冒险之事,而让亲长担忧。
展昭从杨戬的暗示里明白,眼前这个半大不大的小龙君,倒并非完全不解世事的狂妄二世祖,能力是有的,心思是好的,但是不喜欢和大人商量,把任何事情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事完了再汇报一声的缺点,是家中长辈们很操心的~
展昭倒能理解泠的想法,因为他办事通常也是独来独往独行侠,尘埃落定后方才通知包大人;他父母在时不敢远游,双亲故后守孝完,方才闯荡江湖,是以同样能揣摩出一二泠家亲长担心之所在。因此展昭郑重地向杨戬保证会看顾好泠,尽管心里不乏疑虑,二郎神怎么能确定敖泠会乖乖听他的话不用法术跑掉~
至今泠安安分分地在开封府一住就是一个月,反让展昭有些难以置信,但也不好主动问“你为何不趁机偷跑”一类的话,免得勾起泠离开的心思
因为只有展昭见过泠人形的样貌,现在变换成黑发黑眸的泠顶着“展昭远房表弟龙泠”的名义住进开封府,除了包拯公孙策暗自猜到一点真相而头疼外,其他人一开始还觉得展家小哥儿长得好俊三天两头来围观,现在已经回复日常状态,再不大惊小怪。
展昭迟疑地看看泠挥舞着踏青归来收获的柳枝要求比划:“展某虽然不谙法术,但自幼练剑不辍,比试之时刀剑无眼,阿泠你未免太掉以轻心了~”他的喊法随了杨戬,泠不知为何心里不排斥他那么叫自己。
泠露齿一笑:“正好,吾也是自幼得名师指点呢!”一抖柳枝,细嫩的枝条在泠手中笔直硬挺,如剑般遥指展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泠的起手式一摆,展昭原先的漫不经心统统收起,泠整个人似乎都化作出鞘利剑,被笼罩在剑意之下的展昭眼神一凛,解开剑鞘的皮扣,巨阙滑入手心,形成个守势。
若要打个比方,此时的展昭宛若山岳峙立,亘古不移;泠却好比拍崖惊涛,攻势十足。高手气场一出,二人住所附近的鸟雀虫蚁忙不迭开始挪窝搬家,免遭池鱼之厄。
展昭一开始不看好泠,倒并非完全轻视,虽有传说,武艺高强之人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但展昭自幼习武,小有侠名,闯荡江湖至今,从未见过这般高手,纵有托大,不过是用树枝石子,抑或浸水湿布,本都是有些分量,不似柳枝那般柔弱无依,拿在手里借不出一份力,反而自家要费几分气劲让他挺直,不过也是中看不中用,还不如一根竹筷的杀伤力。
只是和泠一交手,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泠的这根柳枝从来不与他短兵相接,每每在将触未触之际,蓦地一弯一飘一无力,把自己的凌厉攻击都变作了无用功,而泠的攻击到时,专门自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刺来,每每让他措手不及。
泠的剑术师承通天,通天可说是古今用剑第一人了,他让泠不断重复枯燥的基本练习,教了一套莲华剑诀,等这些全让泠练习得融会贯通、刻入骨血、习惯成自然,下意识便能使出之后,就随徒弟自由发挥,喜欢打什么套路就来什么套路,自己摸索最适合的剑法,所以泠的剑法,走的是灵活多变的道路,杀伤力略差了些,防守反击更多一些。
二人身姿飘逸,展昭的身法如燕,泠本就是游龙,在半空里腾挪闪移,你来我往,说是切磋比斗,却比歌舞杂耍都要好看,不多时便吸引了一大批看客,但二人反倒不约而同的收手了。
“你的剑法是自创的?”展昭目光老辣,一眼瞧出泠的随心所慾,“颇为灵动,缘何不理出个套路来?”
泠摊了摊手:“神仙打架大都爱拿法宝对战,极少是以武技取胜,不过擅长此道的都是天地间顶厉害的人物!”
“也是!”展昭笑了笑便抛在脑后,这种事距离他太远,没什么好议论的。
泠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展大哥,你得了个‘御猫’封号,是个什么感想?”
“皇恩浩荡。”
泠很无趣地撇撇嘴:“还有呢?”
“展某誓死护卫包大人,保百姓头上青天朗朗。”
泠哼了一声:“我才不信~”
展昭遂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江湖虽然刀光剑影,但胜在自在悠游,快意恩仇。庙堂之上的争斗,却是杀人不见血,倒楣无缘由,展大哥如何受得了为官的拘束和险恶?”
“包大人一直劝我为国效力,展某父母早故,他于我是如长辈一般的人,不忍拂逆他的心意。其实除了留在开封府保护包大人安危,到靠近契丹或西夏的边境军中任职也能合展某心意。”
泠笑道:“原来展大哥还有这等凌云志,失敬失敬!”
正在开封府内笑谈的二人没想到,此时有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美青年预备入城,满怀着闹得天翻地覆的愿望,只因为一个御猫封号,犯了他的忌讳。
这个青年的名字,叫做白玉堂,江湖人称,锦毛鼠。
白玉堂到得内城,遥望皇宫,邪邪一笑,转身走进汴京最有名的客栈熙熙楼,要了间上房住下,等过了子时,方才换上一身夜行装束,悄悄翻窗而去,直入禁中。
白玉堂年轻气盛,兼之艺高人胆大,足尖轻点,无声地掠过一重重屋檐,算准巡逻士卒的换班时间,瞅空穿插,就这样顺利地摸进了内苑深处,不过他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拥有皇宫的平面示意图,之前关于宫门附近和布防换班情况,已经是能打听到的极限,所以到的地方深了,他也两眼一抹黑起来。
【前面灯火通明,不知是何等去处。】白玉堂心底暗自思量,发现那里极少有人巡逻,于是窜了过去,先见到一块碑,上面介绍此地是司渎龙君观、左右忠烈祠和双义祠,看罢上头记载的事迹后,白玉堂感佩不已,郑重对三间观祠行了大礼,不敢惊扰迅速离开。
又躲躲藏藏地走了一会,他瞧见一个鬼祟落单的小太监,计上心头,把人迅速地拖进宫殿之间的暗影处,捏着对方脖子低声威胁:“不许叫,不然要你狗命!”
那小太监吓得牙齿打架,双股栗栗,更有一股尿臊味扑鼻而来,幸好有蒙面巾挡了挡大半味道,不然白玉堂忍不住想直接捏死他再找个人问话算了。
白玉堂略松了松手,小太监忙不迭道:“壮士有什么想问的,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饶奴婢一条小命!”
白玉堂故意粗声粗气,掩盖本来嗓音:“带我去内库,饶你不死。”
小太监一迟疑,但白玉堂手下一紧,吓得他慌忙道:“奴婢不过是凝晖殿负责洒扫的低贱之人,哪里进得去内库!”
“路你总归认得吧?走吧!”白玉堂一推他,硬邦邦的物事顶在小太监腰部:“喊人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自清楚。”
小太监悚然,别说叫人求救,一路上把自家所知禁中侍卫巡逻路线换班时间统统交代了一遍,唯恐言无不尽惹恼了这煞星。
到了内库附近,巡逻陡然变得严密起来,小太监只能带白玉堂到此,见他没有了利用价值,白玉堂干脆利落地一掌把这家伙劈晕,接着恶趣味地把人挂到了树上——同时把小太监藏在怀里的钗环等零碎首饰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真走运,居然碰到个家贼,不然也没那么容易摸到内库附近。】蒙面巾下的白玉堂自信一笑,【内库的宝贝们,白五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后来我觉得我不是在写锦毛鼠,我在写怪盗……这两天看到红豆的新闻,怒啊~这种人渣简直就是吾辈腐女实现天下大同的绊脚石拦路虎!
、第 162 章
第二天天一亮,陈琳公公亲来,宣天子口谕,召包拯入宫觐见。包拯连交待都来不及向公孙策交待几句,就被陈公公拉着上轿匆匆离开。开封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好是坏。
少顷,又有太监传旨,让展昭与公孙策入宫面圣,直到午时过了,三人方才回府。
张龙、赵虎守在大门前,见三人归来忙迎了上去:“大人,出了什么事?”
张龙一敲兄弟脑袋:“大人、公孙先生和展大哥都没用早膳便出去了,管他天大的事,先擦把脸,用了饭,该我们知道的大人自然会说。”
公孙策笑道:“张龙此话在理。”
“都是龙小哥提醒的,咱们几个大老粗哪能想到那么多!”赵虎哈哈笑道。
作为“兄长”,展昭连忙谦逊几句:“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