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岂有此理!”悟空横眉怒目:“兀那小子,快给你孙爷爷想个万全之策来!”
“这世上哪里真有万全之策这回事!”荆洛怒极反笑:“除非……”
“二哥,陛下说泠儿出事了,怎么会这样!”一团火焰从半空落下,正是殷泽芝。
“你来了!”杨戬拍拍他肩膀:“看来天庭已无事了~”
“这些以后再说也来得及!”殷泽芝看着正受苦的泠,心疼的什么似的:“二哥,这到底是……”
“三太子我来说!”悟空蹦跶到他身前,手脚比划声情并茂,把事情大概讲述了一番:“现在就这情况了,半个靠谱的主意都没有,急煞俺老孙了!”
殷泽芝急忙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递给杨戬:“二哥,这是陛下托我带来的,说是此物用处你们一看便知。”
悟空劈手抢了过来:“就刚早拿出来。”他拉开系带,一面圆圆的东西从中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撞向了昊天镜!
“啥啊?”
“昊天镜!”
悟空和荆洛的声音同时响起,锦囊被荆洛夺到手里,他往里一套,数根木支架似的东西被他抛出,围绕着泠和东皇钟,形成了一个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阵法。
昊天镜明灭不定,停留在西方白虎之位,忽然女娲咬牙,将自己的山河社稷图也抛向荆洛阵法,停在了东方青龙之位,猝不及防,又是两道流光,准提的七宝妙树和接引的金莲台也各自占了朱雀玄武二个南北方位。
四物各自射出五彩神光,而深陷东皇钟的泠,体内忽现红光,直射五彩神光的中心,正是昔年得自女娲的红绣球。
五件先天灵宝之上,隐隐浮现了莲花虚影,正在此时,泠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东皇钟的压力,他双眼血红,朝着天空发出不甘的怒吼:“吾不服!”
他发狠起来,是什么都敢做的。拥有了令他孺慕的亲人师长,让他愿意相伴一生的伴侣,贼老天好像恶作剧一般,给了他曾经不甘奢望拥有的人事,却猛地又要剥夺这一切,不由得他不生恨,不愤怒!
脑中混沌,一团声音刺入,教给了他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子,此时泠已经无意追究,传音者用心是好是歹:【逆行九爪金龙诀么…哼,拼了!】
心念一动,功法一转,敖泠全身筋脉寸断,痛得不住仰天悲嚎!然而一股沛然能量迅速填满全身,强忍痛楚,泠做了一件让亲友们惊恐万分之事——他用力于颔下一拽,随着逆鳞飞离,大量鲜血飞溅钟身内壁,染红殷泽芝诸人视野!
“荆洛!”瑶姬双目赤红,拔剑斩落:“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我早该知道你不安好心!”
荆洛手指轻弹剑脊,震得瑶姬几乎撒手。他轻蔑一笑:“我若要对付你们,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好心当做驴肝肺!”
“到底什么意思,泠儿现在是有危险还是如何?”殷泽芝心里发慌,虽然玉帝似乎有先见之明地料到此等境况,又托他带来了昊天镜,可如此惨烈的现场情形,令他站不住了:“不行,我要去救他!”
不等杨戬反应,荆洛冷笑道:“凭你若是能破了我的阵法冲进去,那我那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杨戬客客气气地施了一礼:“在下代家慈和三弟,向道友赔个不是。道友与犬子,因果不浅,岂会加害于他~想来道友另有妙法施为,我等不添乱,只听从吩咐差遣便是。”
悟空咂咂嘴,显圣哥哥句句谦虚有礼,可怎么听起来,像是挤兑那小子呢~
荆洛“哈”了一声:“生机蕴于寂灭之中,这个答案显圣真君是否满意?”
杨戬皱紧眉头,暗自思忖,这一劫眼下看来必须要用命来破,那一点生机着落在何处,荆洛也不肯事先透露,令人半信半疑,不敢全然托付。只是,为何阿泠身上竟会招惹如此重劫?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荆洛曼声道:“在无数未来之中,敖泠的确有成为混沌钟之主的契机。然而,绝不是现在。天时不予,地利也无;人和…人却是重重算计,生拉硬凑而来。如此形势,自然对他命途有损。此外…杨戬,殷泽芝,还有瑶姬,你们只有一次相信我的机会。”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一眼通天,转而却另起话头:“错过了这个机会,关于敖泠的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出手了~”
瑶姬银牙紧咬,挣扎不已,荆洛第一次给她选择,她犹豫不决的后果,是夫君与长子的死亡;第二次给她的选择,同意的后果是让杨戬背负千百年害死母亲的枷锁…她,不敢选!
殷泽芝心中惴惴,如果是交换,哪怕是自己的命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放上作为交易品,只要这人真能救下泠儿;可是选择,五五之数,到底哪一边能让泠更具生机?他眼神移向敖泠,似在冥冥之中,希望困境中的恋人给他个暗示。
慢慢地,他二人都将视线投向沉思不语的杨戬,看来是打算附骥尾而行~
“嗐!这相信不相信,还有什么讲究?”悟空没有投票权,那是相当的不爽,见杨戬三人迟迟未作下决定,愈发不耐:“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选,时间紧迫,都别磨蹭了!”
“好,我信你!”杨戬眼中不满血丝,恶狠狠道:“可若出了什么岔子,杨戬立誓要你神魂俱灭,不存三界六道!”
随后的二人自是附议,荆洛面上笑意加深:“放心,言出必行是我的美德。”
场外种种泠一概不知,自血液大量流失后,东皇钟的挣扎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小,他努力收服着这一先天灵宝,实在无暇分神。
离成功无限接近的同时,他与死亡的距离亦是无限拉近,耳中嗡嗡声震,眼前黑翳障目,唯独脑海中,一个意识不断回响:【还差一点,我不甘心…我要撑下去!】
然而,意志力虽然常常能创造奇迹,可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说,姜尚先前耗费了泠太多气血,这一刻他终于支撑不住!
长吟含悲,是对尘世的难离;泪落血中,是对情谊的不舍。最后的最后,泠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荡到了半空之中,迷迷糊糊之际,投入到一个温暖黑暗的所在,他失去了意识,陷入长眠之中!
那一声悲吟,震碎的是亲长心肝,那一滴泪,仿佛落在殷泽芝口中,苦涩难言。几乎要怀疑荆洛的用心,幸而质疑尚未脱口,莲花虚影缓缓盛放,将泠的神魂包拢之后,迅速合上收缩,退化成莲种模样,飞入殷泽芝手里。
同一时刻,几件灵宝至宝化作流光,落回各自主人手中。然而器形虽存,灵气却消散无踪,好似死物一般,不知要温养多少年,才能恢复旧观。
“当当当——”东皇钟响声不绝,缩小成铃铛大小,绕着泠躯体盘旋,蓦地仿佛收到指令,拜了三拜,炮弹似的冲进神情怔怔的通天教主掌心。
准提妒羡不已地看着,心思蠢蠢欲动,但想从通天这虎口夺食,他一人准是不成,然而接引却道:“师弟,走吧!”
“师兄!”准提兀自放不下。
“师弟,这份因果,你我耽不起。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安排。”
“何事,我怎不知?”
空中忽然传来鸿钧道祖的声音:“像法时代已至,六百年后,更将迎来末法时代。自今日起,圣人皆归三十三天道场,无天地大劫不得再出;仙凡有别,天庭、地府,诸仙家道场,当另辟空间,不得与凡人混居;若有公务私事,停驻凡间,不得在凡人面前泄露真身,施展法力;若有凭恃法力,坏人家业,夺□女,乱了凡间气运命数者,天道不饶!”
一片“遵老爷法旨”声中,殷泽芝凄惶的叫声格外醒目:“道祖,恳请您救救敖泠!”
“求师尊伸出援手。”比杨戬诸人更快一步的,是通天教主跪下的身影。随着他这一跪,感念泠最后心意的截教诸人,也随着教主弯下膝盖。
杨戬殷泽芝身边,另有他们的师尊陪跪,瑶姬俯身垂首,眼泪一滴滴,沾湿了身前泥土。
空中沉吟许久,忽落下一点金光,融入敖泠躯壳之中,他一身伤势尽复,变回人形。荆洛冲着天空微微拱手,表示谢意。
“还不归来。”随着鸿钧声音而来,自天际落下一道长虹,通天、原始和老君分别嘱咐了徒儿们几句,率先踏上虹桥,向三十三天外进发。
准提、接引亦吩咐属下后,紧跟在三清身后迈步。女娲则来到瑶姬身边,扶起她喁喁低语数句,方才万般不舍地看了眼火云洞方向,踩上虹桥。
“这封信,等我走后你们再拆开。”荆洛最后一个跳上虹桥:“诸位就此别过,但愿最后的纪元,吾等能有相见之日。”
“二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过信后,殷泽芝问道。
“我先改头换面,入世一番,这一百年,阿泠劳你看顾。”
“二哥言之有理。”殷泽芝赞同道:“接着便换我来,我二人轮流入世,体验俗世变迁,攒点基业。不过千年而已,我们等得起~”
———————————————————尾声——————————————————————
公元2xxx年 x市
那一日伴随着一生枪响,是一条生命的终结,又是另一条生命的苏醒。
“今天的阳光很好,所以我们稍微拉开一点窗帘,你感觉到温暖了吗?”杨戬看着沉睡的敖泠,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愉悦轻松。
殷泽芝推开门,手里是一束洁白芬芳的栀子花,语气温柔:“泠儿,这花是瑶姬夫人亲手栽种,她现在开了家花店,每日都在研究那些花语。她告诉我,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和喜悦。和我们很配,不是吗?”
二人分别坐在床的两侧,静默半晌,杨戬苦笑道:“该去公司了,不然康老大要施展他的追魂夺命连环call了~”
“嗯…等等,二哥,你看,这阳光里,光线中…”殷泽芝的无精打采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抑的激动:“二哥快看!泠儿的手中,莲种在发光!”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杨戬激动地看过来又看过去,一点肉眼难以察觉的白光从阳光中分离,仿佛受到闪烁彩光的莲种召唤一般,投奔过去!
光点与莲种相合,瞬间发芽抽枝,长出花苞,须臾花开,一团小小的神魂在花心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冲着二人一笑,猛地跃入敖泠眉心!
殷泽芝和杨戬紧张地站了起来,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盯着床上的人儿。
只见他手指微动,眼皮微颤,似乎马上就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