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闷笑声让泠方才发觉，自己是撞到了别人的背上，而且不自觉里为了保持平衡，两只手正死巴在对方腰上不放。
泠脸红了，因为他终于认出“柱子”是何人：“真君！”
“阿泠。”杨戬唤道，“你不是在碧游宫么？”他之前感觉到泠的气息离自己这不远，立刻从去玉虚宫的路返回过来，却不料赶路心切，差点撞飞了他。
“我和水火师兄出来送请柬，正准备到玉虚宫去。送完了玉虚宫的这份就回去了。”泠按着额头，眼前还有点发昏，“你怎么长得那么结实啊？”
孩子气的抱怨，让杨戬低低笑了起来，半弯身子，伸手帮泠揉着痛处，一边还对着额头吹气：“呼呼~不痛了~”
在旁边拍着翅膀的逆天鹰吓得差点从空中栽下去，真君转性了？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能还大一些吧！
泠的反应比逆天鹰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痛了，已经不痛了嗷！”他想要站直，结果用力过猛，又是恶狠狠一记撞到杨戬的下巴，伤上加伤，这下连泪花也出来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小动物，杨戬顿觉心里最软的一块被正中红心，软言道：“别哭别哭，我带着药。”
“谁哭了？”泠大窘，“这个是冲击过猛、情不自禁流出来的，不是我要哭！”
“你没哭你没哭。”敷衍了事的态度，摆明就是不信，泠为之气结：“真的没有哭！而且我自己会治！”
终于在杨戬面前理智了一回，泠举起一团乙木青气，按在伤处，移开手后便疼痛消失，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样就好了？”杨戬怀疑的口气，让泠不爽：“那是自然。”
“啾！”这一回逆天鹰是真的垂直往云下跌去了，因为他英明神武的主人方才冲着小主人的额头亲了一记——这种慈母般的行为压根是他的幻觉吧！
可惜这是真切的现实世界，因为泠已经彻底石化了，他大脑一片混乱，最后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这反应似乎也大大出乎了杨戬的意料之外，他刚刚只是下意识地模仿年幼时母亲在他们兄妹受伤后做的动作，做完之后才意识到也许泠接受不了会生气，有些忐忑地等待，结果却似乎不错？
“阿泠，我们一起去玉虚宫，然后一起回玉泉山吧！”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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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空漫步云头，杨戬见泠拘谨地跟在他身边，不由轻咳几声，找起话题来：“通天师叔祖一向可好？”
“通天师傅很好。”泠想了想，汇报道：“水火师兄也很好，牛魔王叔叔与婶婶也好，就是一直很想念牛道兄，不能静心修炼，所以总惹通天师傅不开心。”
“平天大圣也太毛躁了些，能呆在碧游宫里，比起那些身死魂散，或被大能拘走充为劳役坐骑的妖族，已是大幸。”
“骨肉分离总不好过~”泠叹了口气，“就算晓得牛道兄在观音菩萨那里不会受亏待，毕竟不在自己眼前，感觉不一样。我也只能能帮帮他们传个信，递个话，如此而已~”
杨戬听得此言，想到泠在西海化形后不久，小小年纪就拜师五庄观，心里便有些疼惜，话更脱口而出：“那你呢？那些年里，在五庄观过得可好，这几天来，在碧游宫又过得如何？”
“我很好。”泠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大家待我也都很好，你放心，我可是人见人爱~”
杨戬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就像你方才说的，感觉会不一样，会担心你生活习不习惯，修行苦不苦…”他有心想对泠好一些，来补偿这些年亏欠的亲情，但又怕泠排斥，心态患得患失之下，行动便束手束脚，总是不知该怎么做才最适合。
【曾几何时，我杨二郎也有这般畏首畏尾的时候~】杨戬心底哂笑一句，面上神情复杂，泠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杨戬轻叹一声：“没事，我们继续走吧。”还不到时候，等到他真完成夙愿的那一天，就算要再次开罪西海，也要把寸心和阿泠接回灌江口！
泠狐疑地看着他，脑海里不期然滑过当年道听途说的宝莲灯剧情，再加上今日莫名的棋局问题，使得他思路脱缰，猜测杨戬是不是已经开始为改天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古里古怪~
泠的脸皱成一团，他不喜欢那样的杨戬！
“阿泠？”杨戬好笑地捏捏泠的怪脸：“怎么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
泠勾勾手，要他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杨戬耐心地把耳朵凑到泠嘴边，泠郑重道：“那个，你以后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做傻事？”杨戬被没头没脑地说懵了，“我要做傻事？”
泠严肃地点头：“也许你可能觉得是大事、好事，不过真的是傻事啊，你可千万别逞英雄去！”
杨戬心里偷乐，虽然这份关心的来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能证明泠在意他就好：“到底是什么事？你给我提个醒，也好让我先有个防备！”他以为泠大概是从通天教主那听到过些什么，是以来提醒自己，却不料这些全是泠自己的瞎想头。
造成眼下这情况，泠后悔不迭，深恨自己多嘴，难道说自己睡觉做梦梦见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真君会信才怪！
泠思忖半天，先是说了今天所见老君与玉帝的棋局，见杨戬一脸若有所思，咬咬牙，又把鸿蒙轮回莲的莲子一事，详细地告诉了对方。其中有一部分是希望二郎真君能重视自己的话，更多却是觉得这件事与其让他不小心从别人口中听闻，不若自己说出来会好一点。
杨戬心里“咯噔”一声，眼神难得添上些许慌乱：“此话当真？”这问题他并不需要泠的回答，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只是感情上没法接受自己差点害死了泠，才一时失了方寸。
那样愧疚难言的眼神，刺得泠心口一阵涩痛，他上前轻拍杨戬的手臂安慰：“我这不是没事么，那莲子也算注定撞在我手里，何必去多想那些并未发生的事。”
“可我应该是保护你的人，”杨戬苦笑，“为什么会这样？”光是想象泠因为触发不属于自己的莲子而彻底消散在三界，就几乎让他全身血液冰凉，悔恨交加，三界平静得太久了，他居然也开始托大起来，忘记了这个世界其实危机四伏，一刻大意不得！
“天意如刀，人心难测~”杨戬喃喃道，风吹过他身上的白色衣衫，袍袖向后鼓起，飘飘yu仙之下，更有一番高处不胜寒的凄清之感。
这八个字仿佛字字沾血带泪，光听在耳里，就让泠心头为之恻然，老天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你屁股上捅刀子的家伙，而人心，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反复无常的东西~
二人各怀思绪，默然对立云端，泠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赶路要紧，我们走吧！”
再次回到二人身边的逆天鹰满头雾水，怎么他才走开那么一会，主人与小主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生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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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儿！”殷泽芝雀跃地扑了过去，搂着泠傻笑一会就被一股杀气冻醒，方才抬头讪讪对杨戬道：“二哥也来了啊~”
杨戬冷哼一声，他现在看谁都有气，尤其是同样差点害死泠的哪吒，只觉得这小子从前便不靠谱，现在看来也没长进，把阿泠交给这样的哪吒，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殷泽芝早就习惯自家二哥间歇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挑剔自己，没办法，二哥就那么个宝贝疙瘩，被西海瞒着许久也罢，自己不但先认识了泠儿，还与泠儿相知相许打算结为道侣——这老泰山看儿婿，总是越看越怄气那~
“师祖现下在做什么，阿泠可方便前去拜见？”杨戬的问题让思维飘逸的殷泽芝回过神来：“师祖他老人家说让玉鼎师伯和我师父负责接待泠儿，要不我先带着泠儿去乾元山找我师父吧？二哥先去玉泉山给师伯打个招呼，等见完师父我再陪泠儿来找师伯和二哥，如何？”
这话也不好说全无私心，但安排得确实妥当，杨戬冲泠张了张嘴，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示意他跟着殷泽芝走。
“泠儿能来真好！”殷泽芝牵着泠的手，恨不能爬到玉虚宫顶上高呼一声泠是他的，“可想死我了~”
压低声音，带些撒娇的口气，实在不像殷泽芝素日的样子，泠看他眼神怨念，心里不禁有些抱歉；但对方手脚不老实地靠近自己后，则化为了羞恼：“那么多你师门的长辈小辈看着，在大庭广众下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是发病！”殷泽芝迅速地冲泠脸颊偷香一口，“相思刻骨，病入膏肓。”他暧昧地凑在泠耳边。
一瞬间，泠只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要把自己烤熟了，若非他不清楚乾元山在哪个方向，恨不得把殷泽芝扔在这自己逃跑。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偏生殷泽芝还在那里嚣张地欺负同门，泠气得举拳狠狠砸他的肩道：“快走，少丢人现眼了！”
等二人走开后，阐教的弟子们连忙凑在一块，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而另一头，殷泽芝已经带着泠上到了乾元山，见着了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的长相就是传说里最典型的白胡子老神仙模样，让人一见肃然起敬，只是老神仙此刻背心发凉，头冒冷汗，脸上表情僵硬，看着很有些不好，泠小声问：“三哥，令师是不是身上不适？我现在来拜访，可是冒昧了？”
“应该不会吧，没听说修炼到师父这个境界的神仙还会得病~”殷泽芝心里也犯起了嘀咕，猜测太乙真人会不会服食了什么品质不好的丹药，忙上前扶住师父关切道：“师父您老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乙真人老泪纵横地握住殷泽芝的两只手不放，徒儿啊你终于松开敖泠儿的手了，玉鼎师兄啊你不要盯着小弟看了，去盯敖泠儿吧~
“敖泠儿~”玉鼎慢悠悠从乾元山金光洞里里踱了出来，直接无视了师侄，“来了就多住几天，我那玉泉山金霞洞十年里倒有八年空着，剩下的两年往往用作闭关，难得你与戬儿都来了昆仑山，我很高兴。”
短短几句话，却让泠觉得玉鼎很有气势，因为连反驳的心都生不出来，果然是能够教出杨戬这样徒弟的厉害师父啊~
于是殷泽芝的相处计划无情地被师伯破坏，泠在金光洞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玉鼎拎回了玉泉山金霞洞。
“戬儿。”玉鼎真人淡淡招呼一声，“你带敖泠儿先下去安置，为师明天带他去见师尊。”
“是，师父。”杨戬同样简短地答道，“阿泠跟我来。”
泠小跑着才跟上杨戬的脚步，玉鼎眯了眯眼，突然转向逆天鹰，直直地盯着他好一会，盯得逆天鹰心里发毛，方道：“一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给贫道细细分说一遍。”
“这间你住，左边是我房间。”杨戬顿了顿，“实际上，这间是我以前带寸心来时，她暂住的地方。”
“娘亲她也来过阐教？”泠很意外。
“一开始我带寸心来探望师父，后来有时出外剿灭妖魔，可能会得罪一些势力，怕他们暗地找我的家人报复，就让寸心躲到师父这来，我也能安心在外做事。”这些遥远的记忆说起来恍若隔世，“你进去看看吧，说起来这里是我和寸心在灌江口外的第二个家。”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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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光看房门就感觉这里明显很久没有人来开启过，但进入后愕然发现房间里一尘不染，棋盘上仍布着残局，茶盘里还有一个装着半盏水的杯子，就连卧榻旁的鎏金香炉也余烟袅袅，尚且残留着一丝暗香。
泠出神地注视着房里的一切，通过这些好像能让他多了解寸心娘亲的喜好，喜欢的颜色，喜欢的熏香，喜欢的花纹式样，喜欢的消遣…在泠的心里，寸心娘亲宛然生动起来，让他不禁弯起嘴角，偷乐在心中。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急切地冲到了衣橱边，犹豫地抬手推开，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几件寸心当年遗留的衣物。泠轻轻抱起一件浅蓝绣缠枝莲的襦裙，将头埋入衣服中。
“娘亲…”深深嗅着衣服上传来的温暖味道，泠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娘亲，若是你在就好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与他相处，我能够不断告诉自己生恩不及养恩重，我以为我能硬得下心肠不认这个父亲，可真的遇见他，认识他后，我再也无法视他如陌路…只是他对我有多好，我就对你有多想，总忍不住猜测，你若还在，会不会对我也这般好，他待我们又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泠呜咽的声音惊动了隔壁杨戬，他今日受了泠所言之事的冲击，本就有些神思不属，静不下心来修炼，密切关注泠的一举一动。听到哭声，立刻冲了过来，但还没说什么，就被泠推了出去：“不要你，谁让你进来的？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把门用力合上，泠一屁股坐下抵住门，就是不肯放杨戬进来。
“阿泠，开门！”杨戬虽然能轻松破门而入，却不愿这样惹泠讨厌，“阿泠…”他眼神黯然，尽管刚刚只一个照面就被泠“赶”了出去，他还是看清了泠手里搂着的是寸心的衣物。
“…我要娘亲…”微弱的啜泣声传入杨戬的耳朵，敲打着门扉的手停止了动作，保持着触摸门板的姿势，而另一头正对着杨戬掌心的，是泠的脑袋，此时的他抱着双膝靠在门上，微仰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滴落在脖子里。
这段难言的沉默持续良久，直到玉鼎悄悄出现在杨戬的身旁，示意他跟自己走，杨戬还是放心不下泠，对着门里轻声道：“你不想见我，我让三弟过来陪你好么？”
门里保持沉默，杨戬只当他答应，召来逆天鹰去把哪吒带过来陪泠，自己则跟着玉鼎走出金霞洞。
“戬儿，为师希望你能去一趟西海！”玉鼎见徒弟神情踌躇不决，有些不满：“我知道，你不肯上西海，是觉得有愧于他们，也是在赌一口气！”
见杨戬想要反驳，玉鼎凛冽如剑光一般的眼神扫向他，截住了他的话：“你就是在赌气！戬儿你素来自视甚高，当然，你也有这个实力，阐教第三代弟子，最出彩的就是你。”
“这全是师傅教导之功。”
玉鼎的表情柔和了些：“我不像师兄师弟们，横收一个竖收一个，弄得如今四代弟子也满山满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