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边在笔记本上画着Q版大叔,边想着戴舒怎么不赶快回家。
等到戴舒加班的次数增多,在送戴舒出门的时候,夏光先更会忍不住给予拥抱或轻吻,甚至会撒娇道: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玩游戏啰,工作再忙,也别忘了来场『狂兽世界』啊!」
但是,看着戴舒强撑着上班后的疲惫,硬是打起精神陪自己上线,夏光先最终还是屈服了。
每每听到戴舒开门回家的声音,夏光先就会赶紧跑到床上装睡。
加班晚归回家的戴舒,三不五时会看到躺成大字形、棉被踢落地板……睡熟似的夏光先。
感到既心疼又好笑,戴舒轻不可闻地无奈叹气:
「这样很容易感冒。」
接着,温柔地帮夏光先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地进入浴室冲洗,然后再悄声爬上床与恋人共枕而眠。
等到戴舒熟睡后,夏光先才会睁开假寐的双眼,不舍地凝视着戴舒疲惫的睡脸,低声嘟喃道:
「与其让工作把你身体搞坏,还不如把你搞到下不了床算了。」
说归说,直觉工作第一的戴舒肯定放不下工作,夏光先只好不断告诫自己要成熟点、体贴些,千万不可以任性、不要撒娇。
一次次强逼自己违背本性,故作成熟,夏光先无形中给予自己太多精神压力,内心像困兽般焦躁不定,表面却装着云淡风轻。
渐渐地,两人的相处越来越像平淡无味的老夫老妻,除了吃饭、睡觉,难得在一起。生活从充满期待,慢慢地变成索然无味。即便如此,这段痛苦的恋情,两人仍是不约而同的努力硬撑,不愿放弃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原本和戴舒交往后,夏光先难得出现在便利商店,阿超还感叹流浪动物终于有好人家收养。孰料,最近不但再次出现于便利商店,甚至一天多达数小时。
更怪的是,天性开朗的夏光先,开始频频叹气,即使谈论到甜点、「狂兽世界」,夏光先都不如往常般兴奋,甚至可说是心不在焉。
诡谲的气氛让阿超直觉不对劲,绝对有问题!
「阿超你有没有养过宠物?太黏人的宠物会被主人讨厌吧?旧宠物会不会影响到主人的喜好?新宠物要怎么样才能让主人摆脱旧宠物的影子?」
好不容易等到夏光先打开话匣子,却出现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超有些被打败,随口应道:
「小夏你养宠物的话,只会把它活活饿死,还不如你自己当宠物比较适合……你该不会想把戴先生当宠物养吧?」
突如其来的惊悚想法,稍稍唤回夏光先的理智。
「我可没有兽×的倾向……」
白了阿超一眼,夏光先又开出个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
「阿超你玩过恋爱养成游戏没有?只要按照正确选项,触发事件,就可以达到HE,实在很简单。但是,恋爱游戏只到在一起就结束,为什么没人告诉玩家之后要如何继续经营爱情?」
阿超这下十分肯定,小夏和戴先生一定有什么。
于是询问夏光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强迫夏光先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好让自己帮上忙。
听完夏光先慢条斯理的诉说,阿超脑中只响起「恋爱的人都是傻子!」这句至理名言。
「最近戴先生来买咖啡,都不再只喝黑咖啡,说是想练习吃甜的东西。以前戴先生只会买财经日报,最近常常会偷买游戏杂志,藏在报纸下。甚至,还私下来探听年轻人的喜好。」
不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阿超先将戴舒最近的情况描述给夏光先听。
「不觉得很熟悉吗?戴先生变得不像戴先生,就像小夏你变得不像小夏一样。我觉得小夏你像是在饰演名叫『夏光先』的角色,谈了场别人的恋爱,而不是真正的小夏,在谈专属小夏的恋爱。」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阿超很明白小夏跟戴先生都在逞强,都无意识地在扮演另一个人,一个自以为恋人喜欢的理想情人。
「小夏,你先想想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戴先生?然后再想想戴先生为你改变了什么?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到时,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夏光先离开便利商店。
乍听戴舒的转变,难掩心中的惊疑。
莫非大叔也像自己一样?为了想成为对方理想情人的样子,所以压抑自己真正的感觉。难道大叔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逃避才加班吗?
无可抗拒的猜疑,不由自主地浮上夏光先的心头。
此时,手机适时响起,打断夏光先的揣想,对方语气严肃地请夏光先立即到游戏公司一趟。
恋情处理不顺的夏光先,迟迟无法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一直没有提出新企划,游戏公司在无可奈何下,只好不停举行回锅活动,并推出大量转蛋。
不进反退的做法引起许多支持者的不满,网路上甚至传出「狂兽世界」制作团队已经江郎才尽的谣言,导致玩家开始流失。
因此,夏光先终于被游戏公司最高执行者找去问话。
爱情、工作两不顺,让脑中混乱异常。
夏光先觉得自己非常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于是请求游戏公司给予几天的缓冲,让自己重整旗鼓。
虽然夏光先素行不良,气坏不少负责人,但本身仍是才华洋溢、不可多得的能手,让人无法轻易舍弃。看在难得礼貌的态度上,游戏公司决定宽限一段时间,期待夏光先能拿出亮眼的新企划来将功赎罪。
归途中,夏光先当机立断,深知自己若继续待在戴舒身边,绝对无法冷静思考,于是决定回老家好好沉淀心绪。走进便利商店,告知自己想通后就会回来,请托阿超这段日子帮忙多关照下孤身一人的戴舒。
当面道别,夏光先自觉做不到,于是打算趁戴舒回家前走人。
可是……该怎么告诉戴舒?
打手机?
戴舒正在上班不方便,而且通话和直接见面差不多,夏光先一样做不到。
留纸条?
和戴舒那天杀的前任情人一样,夏光先绝对不干。
思及自己擅长电脑,决定以设定电脑荧幕程式的方式通知戴舒。
简单收拾一下,夏光先便坐上返家的车,开始思考。
从小家中就采取自由放任的教育方式,非但造就自己不喜欢被他人干涉的习惯,也培养出凡事忠于自我的态度。
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常常会被众人当成玩笑话,进而使自身习惯敷衍别人,塑造出轻浮的外在形象。
即使日后大家都被自己的外表和才气吸引,仍旧是他人眼中的怪咖。
除了父母以外,其实,自己一直都在期待着,能够遇到无论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被嘲笑,还可以尽情撒娇、依赖,不断给予自己关怀的人。
大叔就是这样的人!
由小到大,第一次遇到大叔这样认真的人,只有大叔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只有大叔会真的相信自己的每句话,只有大叔会让人想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可是……
亲眼目睹前任情人对大叔的伤害,以及早先自己对大叔的欺骗,真的很怕再对大叔造成二次伤害。
第一次,打从心底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大叔,成为让大叔依靠的人,绝对不要重蹈大叔之前情人的覆辙!
正因为太过在意与大叔之前对象的区别,所以反而迷失自己了吗?
现在,自己所能想到最重要的东西,是真正的自己,还有自己的真心。
现在,自己最想得到的,是真正的大叔,还有大叔的真心。
大叔大概也是这样吧?
不是没发现大叔的转变,只是以为谈恋爱本来就该这样,所以一开始自己也只是静观其变,看看大叔想做什么,以半开玩笑的态度应对。
买了不敢穿的花T恤、主动邀约去吃下午茶、尝试喝甜咖啡、主动谈论游戏、深藏衣柜的猫耳……大叔这些举动,现在想来,不也是太过在意年轻人的喜好,所以不由自主地迷失了真我吗?
但这些行为,又何尝不是大叔对自己的在乎?
偶尔的欲言又止;晚归时再累都会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睡脸;对自己虽然仍有关心,却又像是不敢干涉太多,仿佛是怕破坏这段关系。
就像自己,害怕任性会毁灭这段感情一样。
好累呀,这种谈恋爱的方式真的好累人,却还是不想放弃呢。
大叔对自己的关心和认真,通通是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好不容易在人海茫茫中遇到唯一,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不过……连乐天的自己都对这份恋情感到疲惫,性格认真又压抑的大叔,频频加班之下,不知道要不要紧?
第七章
就在夏光先离开的同时,戴舒被送进医院。
长期身心俱疲的戴舒,终于在公司不支倒地。在医院醒来后,不意外地发现只剩自己。和公司的同事多数只是点头之交,有人肯送自己到医院,就表示做人还不算太失败,又怎能奢求别人放下工作,在医院陪伴自己?
何况,戴舒不曾公开自己和夏光先的恋情。
众人都以为自己独居,自然也不会有人通知夏光先前来。没来也好,戴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光先,解释自己累倒一事。更不希望让恋人发现,浓厚的倦怠和无力感正笼罩着这份恋情。
打电话回公司感谢、交代一番,办妥出院手续,戴舒当晚便离开医院。本来打算在返家途中绕进便利商店,替夏光先买点甜食零嘴补充糖分,却因现金不足而作罢。
回到家中,赫然发现极度静谧的室内一点人气都没有。那种空荡荡的氛围,仿若昭告着恋人离去的可能。
太过似曾相识的场景……
戴舒一阵晕眩,迈着颤抖的步伐进屋。
小夏!
戴舒不顾疲惫,慌乱的在家中四处找寻,就是不见夏光先的身影,连对门夏光先的住所也是毫无人迹。戴舒极力自我安慰,也许夏光先只是到便利商店买东西,恰好和自己错过而已。
然而,直到时针都指到数字三,还是不见人回来。
小夏……真的不在了?
戴舒不由得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
颓丧地坐在电脑前,戴舒这才发现,不断闪烁的电脑荧幕保护程式上,留有一段令人心痛的字句:
「我谈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恋爱。那你呢?」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小夏只是在勉强配合自己?假装投入感情?并不是真的那么热衷享受这段畸恋?
戴舒感到自责,原来自己是这么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年轻恋人的心思。
当初仲伟离开时,戴舒可以用「因为自己无趣、毫无改变」说服自己。
然而,这次戴舒用尽全力去改变自己,夏光先依然离开了。
是不是任凭自己再怎么改版,还是无法让年轻的恋人永久伫足?就像一款线上游戏即使改版再多次,等到新鲜感过去,许多玩家仍会去追寻新款游戏。
倾尽所有,最终还是一场徒然。
自认已经很努力改变自我,想要维持这份得来不易的恋曲,偏偏又重蹈覆辙,搞砸一段细心呵护的感情。总是事与愿违的绝望感扑面迎来,让戴舒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继续追寻。
顶着「纯洁小天使」的光芒,给予和蔼协助;抱着思念兄长的神情,给予窝心关怀;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决,给予冀望恋情。回忆过往的点滴,夏光先以耀眼的个人丰采,从头自尾都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奇特的存在感,出人意表的行事风格,夏光先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戴舒花了些时间,确定夏光先并没有像仲伟那样把东西全都带走,甚至连对门夏光先家里的东西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到头来,戴舒依旧放不下,内心深处那一丁点儿的期待:
小夏的离开并不等于分手!
还有一丝希望!
倘若不是回来和自己在一起,小夏也会回到对门的家,所以……自己必须在小夏回来之前,好好地努力工作撑下去。
目前,自己也只剩下工作,如果连这都搞砸,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就算小夏回来,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呢?
戴舒深信着毫无把握的依据,强逼自己先专注于工作,除了……
对声音越来越敏感,夜半不断起床察看小夏回归的迹象,使得睡眠品质下降;早上常对着空无一人的餐桌发呆,差点上班迟到;在看见电脑荧幕保护程式时,心底会略微疼痛一下……之外。
不过是生活中暂时缺乏另一人的温度,太久没独自生活的不适应而已,戴舒自认对同事、朋友来说,自己没有太大的转变,依旧是商场老手。
看似正常,实则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日子,戴舒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反倒是阿超看出戴舒的失魂落魄。惦记着夏光先离开前的请托,加上戴舒行尸走肉般的状态迟迟没有好转迹象。
阿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夏这个人呀~电脑真的是超强的啦!可惜,其他方面就不怎样。最近在感情上好像有什么烦恼,变得有点不像小夏了。」
这天,确定店里没其他人,阿超趁着泡咖啡的时候不经意地闲聊起来。
将咖啡和报纸交给戴舒的时候,阿超试探性地低声询问:
「改变小夏的人是戴先生吧?」
浑身僵硬,呼吸冻结,戴舒顿时有种人生瞬间崩解殆尽的感觉。以夏光先的说法,戴舒现在就是一副吸血鬼见光死的样子。
戴舒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夏光先的恋情,竟然有第三者知情。
是自己和夏光先的互动太明显,以至于被察觉了?
一股凉意窜上心头,戴舒满嘴涩然。
是不是,年近不惑的自己,根本不该奢求和年轻男人在一起?
长年的徒然追寻,沉重的身心倦怠,勉力抱住新恋情的不确定感,戴舒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多彩,只剩下滞闷的暗黑,从夏光先离开之后。
我谈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恋爱。
夏光先留在荧幕保护程式上的文句,仿佛从潘朵拉宝盒流泻出来的希望光芒,点燃戴舒几乎烧成余烬的心。
难道这并不是自己被抛弃的意思?小夏其实别有所指?
戴舒用尽全力,让自己以平稳的语气追问阿超:
「小夏他……有说什么吗?」
阿超将先前和夏光先的一番言谈,仔仔细细地跟戴舒描述,也转告夏光先离去前,拜托自己帮忙照顾的用心。
谈了一阵子,阿超感觉到这两人都很在乎对方,都以自己的角度,去推断对方会喜欢的形象、去揣测对方心情。为了维持这份感情,都用自以为对恋人好的方式行动,却也因此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让彼此身心俱疲。
这两人好傻,傻得好可爱,也傻得好真。
阿超首次感觉到,平常有种距离的戴先生,原来并非想像中的淡漠。头一次知道,就算是同性恋者的恋情,其实也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