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默然良久,那个令人不安的温热气息消散。吉天佑仿佛终于得到安宁,全身都放松下来,毫无防备地躺倒在浴缸里,令人困倦的睡意席卷而来。
***
梁霈瘫坐在浴缸里,面前是赤身裸体的少年。
那一咬用的劲真大,他的肩头已经印了一圈牙印,正微微渗出血来。但这一咬,也成功将他满腔的欲火浇熄,认清了眼前的是谁。
当然,他也清楚地看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自嘲似的轻笑起来,那笑声却渐渐越放越大,渐渐响彻整个浴室。
他仿佛是遇见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直笑个不停,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泪水在笑声中震颤,他痛苦地抱住头,那笑声终于转变为野兽般的悲鸣,渐渐凄厉。
阿仁下葬的时候他没有哭,帮阿仁清理遗物的时候他没有哭,却在这一刻,将别人误认作他时,所有的泪水都汹涌而下。
***
胸中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毕的时候,他才神色如常地洗了把脸,然后草草给吉天佑洗净了身子,套上他过大的睡袍。
看吉天佑依旧一副走不动路的模样,梁霈虽然剑眉微敛,仍是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客房。
吉天佑的身躯并不缺乏肌肉,却远比他想象得要轻。他不自觉地想,好像阿仁比他还重一点儿。不过阿仁那样的性子,一定不肯让他这样横抱在怀里。
心神一震,他倏地收回思绪,将吉天佑平放在KING SIZE的大床上,为他盖好棉被。吉天佑颇为惬意地在被子里拱了几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将他安顿好后,梁霈起身,预备回房去休息,却仍在门口停住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催促着他,让他不自觉地回头。
远远的,借着月光,吉天佑清秀俊美的容颜在他眼前展露。这孩子长得确实有几分像阿仁,也难怪自己刚刚会把他认错。他虽远不如阿仁活泼灵动,也自有一股温和安然的气质。只是这样静静凝视着他,梁霈一直躁动焦灼的心竟莫名地安稳了许多。
他原本冷峻的面容不知不觉柔和下来,而后慢慢走回床边,伸出手,为吉天佑攒了攒被子。
想到他半夜醒来也许会口渴,梁霈又去客厅为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一切可以做的都做完之后,他只是细细凝神望着少年的面容。
良久,梁霈唇边忽然溢出一声叹息,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终究不是阿仁啊。
***
吉天佑从头痛中醒来,盯着拥有细密金色纹路的天花板看了许久,依旧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下了床,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是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睡袍。床边的小桌上搁着杯子、自己随身的手机、钥匙等小物件,还有一套崭新的衣裤,是他从前在报刊杂志上才看到过的名牌。
衣物旁边放着一张纸条,用一把陌生的钥匙压着。纸条上是潇洒狂放的字:
“旧衣服扔了,穿这套。电饭煲里有粥。走前把门锁好。”
落款是梁霈。吉天佑呆了一瞬,有些模糊的记忆浮了上来。
昨晚他下台后被两个身形颇为魁梧的大汉“请”到酒吧角落,又被一个秃顶的老男人灌了许多酒,似乎就是那时候醉倒的。之后……梁先生似乎把他们拦下了,然后把自己带了回来。
然而那之后就是一段又一段混乱而断裂的梦,他甚至梦到大哥一脸怒气地拧着他的耳朵,怪他成天玩音乐,但现实里的事,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不常醉酒,也不知道自己醉倒之后会不会胡言乱语。再一想到自己整身衣服都被换过,肯定是被梁先生照顾了整晚,更觉得有些歉疚。之前本就失手打碎了他的东西,到了这时候居然还麻烦人家,吉天佑不禁深深懊恼起来。
也许,该做些什么来回报他?
他想了一会儿,无果,转而去穿那套衣裤,居然刚刚合适。吉天佑默默摸着衣料,在心里估计着价钱。这回,再加上上次的五万,估计又有好一阵要忙了。
刚想到这儿,他顿时想起来一个问题,慌忙抬起手表确认。深蓝色的表盘上,时针正指向十一!
完蛋了!!
吉天佑赶紧打了电话给老板。电话那头,老板超乎人类负荷的高分贝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骂着,他只得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唯唯诺诺地认错赔礼。
在他好说歹说之下,老板终于同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有下次他就直接卷铺盖走人。这莫过于给自己下了赦免令,吉天佑忙指天发誓,再三保证不会再犯,才安心挂了电话。
一番口舌下来,吉天佑终于觉得肚子饿得慌。想起梁霈纸条上说电饭煲里有粥,他虽不太好意思,却也拗不过身体的叫嚣,还是走进厨房,揭开煲盖,给自己盛了一碗。
原本已经抱定了凑合着吃的心理准备,谁料入口居然香软绵滑,意外的美味。吉天佑吃了一碗,犹觉得不够,又去盛了一碗。如此接二连三下来,直到吃得肚子鼓胀,他才很是不甘地舔了舔勺子,去厨房把碗筷勺子一类的洗了干净。
临走前,他按照梁霈的吩咐拿了钥匙,从门外将大门反锁,然后走出大厦,去离得最近的公交车站搭车。
等到终于拿了车回到快递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自然又少不得一顿好骂。
才刚刚打理好一切,准备出发跑下一单,吉天佑别在腰间的手机却忽然响起。
他以自己极好的职业道德“你好”了一声,就听耳边一阵炸雷:“天佑!你现在在哪儿?没事吧?”
吉天佑一头雾水:“我?我现在在公司啊。”
“徐亮说你昨晚被一堆人灌酒,他准备过去帮你脱身的时候看到有个男人把你带走了。你……没事吧?”
“昨晚是一个朋友看到我醉了,所以就把我带到他家去住了一晚上。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啊?”吉天佑自信地说。
“总之你没事就好。” 那头传来周涛松了口气的声音,但他立刻又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天佑,不是我说……现在外面很乱,很多有钱人基本是荤素不忌的……你还是小心点吧!”
吉天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意思,一时也有点尴尬,那头却立刻传来他急躁的声音:“不过也没关系,你不是只在徐亮的场子唱吗?我还是挺信得过他的,有他罩着,你应该不会出事……”
吉天佑这才说:“亮哥对我确实不错,不过我以后自己也会小心点的。谢啦!”
“又说谢谢?你小子是不长记性还是怎么的?!”
吉天佑只是笑。
挂了电话,吉天佑戴上头盔就准备出发,手机居然又响了。他接起来,看也没看,张口就是:“又有什么屁事?”
那头静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您好,请问是吉天佑吉先生吗?这里是华成传媒集团演艺招新部。”
居然是华成的电话?!
吉天佑不禁为刚才的冒失冒冷汗,然后迅速转换成备战状态:
“是的,我是吉天佑。”
“恭喜您,您已经通过面试,正式成为此次演艺培训营的一员。请于下周日早晨八点带上您的有效证件前往华成总部三十三楼报到,届时我们将为所有培训营成员进行统一的解说。”
吉天佑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
“真、真的?!谢谢谢谢!谢谢你!我知道了!会按时过去的!”
挂了电话,吉天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他通过了!他居然通过了演艺培训营的面试!他终于有机会进入华成,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雷点……
6
6、第 6 章 一场豪赌 。。。
因为知道培训营会占用好几个月的时间,吉天佑干脆辞掉了自己那份快递员的工作,专心预备好好参加培训。
报到当天,他怀里揣着身份证驾驶证高中毕业证等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件,背着自己的吉他再次来到了华成总部。
在三十三楼签到后,早有指示牌将他们引到一处颇为开阔的大厅内,里面坐满了人,粗略看来估计也有上百了,但这大厅居然一点不显得拥挤。吉天佑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来,立刻有个少年兴奋地向他搭话:
“你好!你也是来报到的吧?”
说话的是个长相很是精致的男孩,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看起来似乎和吉天佑差不多大。吉天佑几乎是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点点头,就听那男孩开始自我介绍:“我叫于成飞,今年二十二。你呢?”
“你二十二了?!”吉天佑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完全看不出来!”
于成飞笑:“你也被我的外表骗了?哈哈,我天生一张嫩脸,没办法。其实我倒是比较想有男人味一点啊。”
吉天佑这才觉得自己说话有些不妥。虽然对方看起来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但终归没有哪个男人会因为长着一张嫩脸而开心的吧……
他立刻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被小女生叫成小白脸的经历,忙补救:“那个……各有各的好啊……总之,呃,别太在意了……对了,我叫吉天佑,今年十八。”
“知道了,天佑!那咱们以后就是同伴了!多多关照啊!”于成飞颇为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俏皮地眨眼。这种有点女气的动作,不知怎的,由他做来,居然分外合适。
两人才聊了一小会儿,就见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站在大厅前端台上。众人很快意识到什么,迅速安静下来,听这个自称是培训营负责人的高沁敏女士讲解着关于此次华成演艺培训营的一切。
这次培训主要是针对有潜质的新人,一共有一百名人入选。培训为期三个月,地点在华成特设的培训基地,所有培训成员在培训期间都住在那里。
至于培训内容,除了些传统的声乐、器乐、舞蹈、表演等,还有关于礼仪、形体、口才等方面的内容,课程全面细致,有主有次。另外,整个培训中会每隔一个月进行一次考察,培训期结束后留下表现最为优秀的二十人,根据实际情况与华成签约,并按照个人特质制定出道计划。
最后,高沁敏谈到了培训营的费用问题,当她清晰响亮地说出那个数字时,吉天佑的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炸开了。
五万八?!
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惊讶得把那个数字叫了出来,还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时,他的脸腾地红了,讪讪地别开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高沁敏看了他一眼,几乎是没有停顿一秒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吉天佑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吉天佑暗自诧异,却不知记下培训营成员的姓名和长相只是负责人必备的功课罢了。更何况,他还是华成的总经理特别叮嘱过的对象。
他有些急躁地答:“没、没有问题。”
高天敏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始讲些别的什么,吉天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只是不断思考着关于培训费用的问题。
他高中毕业后就来到这座大都会,到现在已经有快一年。这一年来他省吃俭用,不过攒下七千多块钱,远远不够五万八的。如果真要进入演艺圈,若是能红,这点小钱自然不在话下,但前提是他得先凑到钱数,才能参加培训营,继而进入华成。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借这一条路了。东拼西凑的,大概还能借个一万,但剩下的部分是万万补不齐的了,除非……
他苦恼地皱紧眉头。
高沁敏的讲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大厅内的众人也逐渐开始散去。于成飞很是好心情地拉着吉天佑一块儿出去,他没拒绝,一块走到电梯时,却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影斜靠在墙边。
这人每次出现都像没骨头似的,一副懒散的样子。吉天佑对他没什么好感,只想装作不认识,但林沐看见他,狭长的眼却忽然眯起,嘴角轻扬:
“你居然也混进来了?”
“你能进来,我就不行吗?”
被他轻飘飘的语气激得脑袋一热,吉天佑脱口而出。
林沐站直身子,居然比吉天佑还高出个两三厘米。他上下打量吉天佑一番,啧啧叹到:“就怕进来了也是被淘汰的命。”
“你……”
吉天佑瞪着他,拳头已经不自觉捏紧。于成飞怕他动手,忙拉住他,低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冲动。”
吉天佑权衡半晌,知道于成飞说得有理。他也不是笨蛋,这时候如果打起来,两人破了相,那还指不定要怎么纠缠下去。
他只有忍气吞声。恰巧“叮”的一声,是电梯到了。他正庆幸可以摆脱这个刻薄的家伙,却在前脚刚迈进电梯门的那一瞬听到林沐令人牙痒的话传来:“对了,培训费得要五万八呢……”
再一回神的功夫,林沐已经挤进电梯来,站在自己身前,一副颇为悠闲的模样。吉天佑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刚做过的窘事,只是郁闷地在背后盯着他,恨不得将他背后烧出两个窟窿。
***
回了家,吉天佑踌躇半晌,还是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老妈依旧是往日絮絮叨叨的样子,不住地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各方各事都要小心,平时吃好点,不要亏待自己,要多和人交朋友……
吉天佑一迭声地应着,不知怎么的,鼻子居然就渐渐有点酸。他平时为了工作东奔西跑,回到家倒头就睡,倒也没机会想些有的没的,但经老妈这么一说,居然真的好像有满腹委屈没能发泄一样,连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只有尽量轻柔地安抚着老妈,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然后叮嘱了两位老人家几句,便挂了电话。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能说出自己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但这也是应该的吧。爸妈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弟三个拉扯大,已经操劳了一辈子,他又大了,还怎么能去找他们借钱?
不到半小时,大哥吉天幸的电话打了进来。
都说长兄如父,这话一点没错。吉天佑自小便有些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和二哥吉天良的关系倒是挺好。乍看到大哥的电话,他难免吃了一惊,有些不安地接了电话,就听吉天幸低沉的嗓音响起:
“刚和妈打电话了?”
吉天佑说是,吉天幸便叹了口气:“妈说你平时不舍得打长途电话,这回好不容易打了一个,却心不在焉的。她也不好问,就叫我来问问你怎么了。”
一股莫名的歉疚顿时在心头翻涌。确实,他平时工作也忙,长途也贵,所以很少和家里打电话,就算打了也只是说几句就挂,全然不像今天这样,家长里短说了足足半小时。
但妈注意到的,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