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焰不明所以,还觉得有点着急:“秦非?”
秦非摇头,然后抬起脑袋直视秦焰浅琥珀色的眼睛:“你能给我讲讲么?什么都好。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就是一片空白。”
秦非是会察言观色的,随着他的话,秦焰露出的表情绝对是心疼。
只是秦非不敢再相信了,尤其是在现在可以称作前世的那些记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直记着的,但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去原谅会去忘记。但在他淡忘之前……他没有信任的勇气了。
秦焰走到了秦非床前的椅子边,坐下,伸手握住了秦非没有埋针的右手,因为刚睡醒而略烫的体温灼得秦非差点一哆嗦。
秦焰的年岁秦非不清楚,但至少是比秦非大的,他的手也要比秦非要大。
和秦非虚弱的苍白不同,秦焰的白皙更是肤色的原因。肤色很白的三只手,秦焰的双手,包裹住了秦非冰凉的右手:“我都忘记了……”
他对着秦非微微一笑:“我认识你这几年,第一次看到你这样虚弱的样子。你一向都是自己,不依靠任何人,这样我反而觉得不大真实……”
秦非捕捉到两人相识几年这一信息。
“我对你之前知道的并不多,你也不愿意我去查,我只知道大概。”秦焰说。
秦非乖乖地听着,却不料被来人打断了。
“秦非?”门被敲响,进来的是另一位护士。
秦非抬眼望过去,依旧面无表情地点头,却对这位新的护士这次的到来很不情愿。
那护士也是公事公办,也没有注意到秦非或者秦焰的情绪。她只是说自己要告诉他的事情:
“请将病号服穿好,等一下我带你去拍腿部的片子,还要做个脑部CT,家属去服务处取轮椅。”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秦非呆呆地看着几乎是蹦起来就出去大概是取轮椅了的那个家伙……大概自己是真的有些跟不上世界了吧。
秦焰动作很快,推着空的轮椅就回来了。
然后不由分说地掀开了秦非的被子,秦非根本阻止不及。
——这家伙果然不会照顾人啊!
接着就准备把秦非抱到轮椅上。
这时候秦非忽然觉得这身体能活到他来,真是不容易。
他当即喊停:“秦焰,别!”
秦焰顿住了动作,抬头看向阻止自己的秦非:“怎么了?冷么?”
秦非有点尴尬,只好摇摇头:“慢点……可以么?”
秦焰的动作顿时就放慢了,还小心翼翼好几倍:“我有点急了……陆医生说你需要去进一步检查,当初你送过来的时候是脑震荡,昏迷的时间也是有点长,可身体机能没有出别的问题,医生只是怀疑你是受到刺激大脑机体在保护你。”
配合着秦焰有些生涩的动作,秦非听得很认真,哪怕他并不是很清楚这些具体的含义。
坐好后,秦焰又在他腿上盖上了一床薄毯,还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外套给他披上。
一切收拾得差不多了,秦焰去洗漱间整理了下自己,然后回来又坐到了他的身边,依旧用手握着他的手。这时候秦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秦焰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护士先通知秦非的原因无外乎是他需要坐轮椅,行动不便大约会拖后腿。可等她回来准备催一催的时候,秦非已经坐到了轮椅上,他的家属正握着他的手不知说些什么。
她最后只是轻咳一声,让家属推着病患到电梯那里。
等了几分钟,又来了两位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的病患,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独自一人,还时不时咳嗽一声;另一个,竟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看起来精神很不错,蹦蹦跳跳的,倒是身后跟着的妈妈看着女儿吊着的胳膊,吓得不轻。
秦非看了一眼同行的两个人,就将视线转移到了电梯那里。数字正停在“7”上,而电梯的门也开了。
——这里是七楼。
之后的检查,秦非一直默默地配合,包括秦焰的抱上抱下。他瘫着脸,纯当自己不存在。
——之前已经经历过更尴尬的事情了!再没有能更尴尬的了!
这次检查的项目很简单,抽了次血,拍了个X光片,然后去做了个脑部CT。
但毕竟是还未恢复的身体,就一会儿,秦非就累得受不了了。回到病房,任由秦焰将他抱到床上,然后就闭着眼睛,差点就睡着了。
而秦焰,虽然也很累,但没有去另一张床上小憩一会儿,而是又握住了秦非的手,在病床的这侧趴下了。秦非虽然有些迷迷糊糊,但依旧感觉得到那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心中很复杂。
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没有睁眼,却是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大概话题刚开始,秦非听得出大概。
“你抢着看,你看明白了么?”有些笑意的陌生声音。
“啊。”秦焰应声。
“结果出来了,挺乐观。”医生说,秦非记得他的声音。
“那没事了么?到底怎么回事?”秦焰的语气竟然很是沉稳,完全没有面对秦非的时候那种无措。秦非有些自嘲地轻轻勾起嘴角。当然,没人在附近,没人注意。
“之前检查过,当时没有发现大脑的问题,之后的几次也没有查出来,可这次的片子却看到了部分阴影。之前撞击的时候大约是角度问题,潜伏了这段时间,才出血。并不严重,淤血也不多,等它自然散了就好。患者的失忆也是因此产生的。淤血散了,机能恢复了就应当想起来了。”医生解释道,可秦非却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想起来”。但时间足够的话,他相信自己是完全可以成功伪装的。
“不,我不关心这个,就算他什么都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在。我现在问的是他的身体。”秦焰语气淡然,可却让秦非有些呆滞。
他的心中简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刚还在怀疑秦焰的他,现在这句话简直是一道响雷!秦非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是不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他已经对一切失去了信心了……可他又是多么的不甘心!
就算知道的,秦焰投注感情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是现在,就是自己。
勉强压住心中沸腾的情感,他继续听着对话。
“没事,骨头开始愈合了,位置也很正。等下腹部那道也可以拆线了,再吊两天针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回答。
“那好……”秦焰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个对秦非来说比较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和我回去一趟。还有,给你带的东西都要凉了……”
“你先闭嘴,”秦焰毫不客气,“没你的事。”
那人似乎听话地闭嘴了。
“他现在,还是不能吃东西么?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么?”秦焰问医生。
“吃点流食没问题,但是得一点点来。注意的找护士去拿个册子吧,其实也是常识那些。”
然后就是脚步声,不同的方向,好几个人。
在秦焰又一次握上他的手后,秦非慢慢睁开了眼。不知道秦焰知不知道自己是已经醒了,但秦非没有刻意去装作刚醒,眼神清明得很。
“你醒了,”秦焰笑得很温和,“要不要起来喝点粥?”
秦非沉默着摇摇头。
秦焰点头:“那好,晚上再说。现在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秦非点头:“我知道了。”
秦焰有些奇怪:“你不高兴么?你以前不喜欢医院的。”
现在也不喜欢,可情况不一样。秦非默默地想,然后问:“我出院后……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啊。”秦焰的语气是理所当然,让秦非什么都看不出。
这时候,病房中忽然响起了音乐,来源是秦焰的口袋。他站起来,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手机,看了亮着的屏幕一眼,皱起了眉。
音乐还在响,这时候却已经有了人声在唱。声音依稀有些熟悉,可秦非想不起来。他的印象里都没有这个曲调的存在,虽然听起来真的不错。
音乐声戛然而止。
秦焰眉头松了松,将手机放回口袋。结果他刚想坐会去的时候,门开了,探进来一个金棕色的脑袋,还有一只握着红色手机的手。
秦非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这个人是个纯血的老外,但和秦焰挺像的……是兄弟?
那人咧着嘴:“老二,接电话吧。”
秦焰脸上没了表情,但还是走过去接过了手机,放在了耳边。通话期间,却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才撂下一句“我会回去”。
当然,用的是英文。
通话期间,那个西装革履的老外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病床上的秦非看,却是在秦焰挂掉电话后,灰溜溜地接过手机,主动出了病房的门。
秦焰看着秦非好奇的眼神,直白地解释:“那是我哥,同父异母。”
秦非点头。
然后秦焰就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有些不安的解释:“秦非……我要回去一下……等我。”
5第一周目(4)
秦焰走的很匆忙,但还是在看着医生给秦非腹部的伤口拆线后才订了机票;在晚上看着秦非喝掉半碗小米粥后才离开。
而秦焰一走,秦非虽然因此有些茫然,但也真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秦焰给他压力了。明明接触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可真的带给他不小的压力。秦焰在的话,他也有很多顾忌。
秦非尽管对于为何“自己”会在这医院什么的都不知道,可秦焰对他的好,他知道,就算给的应当是原来的“秦非”。而在秦焰离开后,倒是方便了秦非去打听下消息,虽然也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
秦非的身体在醒来后便恢复得越来越好,每天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到第五天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作息了。可五天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他。
秦非是不擅长交际的,通过他上辈子的悲惨结果也能看出来,他的性格其实是不合群,还有些人因此觉得他傲气。但事实上,不过是他不怎么会与人交往,罢了。
而这五天没有人来探望,也说明了这个秦非的某些情况。看得到的那十五年的记忆,极度自卑又极度傲气的另一个秦非自然也是没什么交好的人。
那秦焰……到底是谁?他走的急,结果秦非就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
不过秦非过得还是不错的,因为秦焰离开之前,为秦非找了一个专业的护工。
护工是个三十来岁的沉默男人,至今秦非还是“喂喂”的叫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个人也没有说。不过那个人工作起来倒是很认真。
当然,很多事情因为秦非醒来了,不再需要他人处理了。
——比如尴尬的生理问题什么的。
印象太过深刻的结果就是秦非动不动就想到这件尴尬至极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会惦记很久了,非自愿的。
而幸运的事情是,五天之后,医生来通知——秦非住院二十五天了,可以出院了。
没有人喜欢医院的,尤其是秦非。
秦非觉得不幸大多都发生在医院。就他自己说,比如被收养,比如拿到DNA的报告,又比如重生。
说实话,至今,他还有着难以说明的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死去的感觉那么深刻,就算抱着奢望自己没有死去,但现在只是证明自己在苟延残喘。
不是属于自己的,未知的一切都让他茫然。最初的时刻,秦焰让他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孤单,可当秦焰真的如他的愿暂时离开了,秦非又矛盾地怀念起秦焰在的时候。
何况,他现在知道了另一件让他有些不安的事情,
——现在,是六年后。距他自己死亡的那一年,距他得到的记忆的主人十五岁那一年,已经过了六年。
六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但对于秦非,他却更加茫然了。
是的,茫然。
报纸还是熟悉的名字,但版面却很陌生;依旧是纸质,却没有了当初那掩不去的油墨味道;娱乐新闻依旧是花边占得多,可自己熟悉的名字不是没了踪影就是从当初的新人成了一线;财经版面老牌的公司依旧是老牌,新的企业却也层出不穷;生活的和国家的,依稀熟悉,但也陌生。
病房里没有电视或者收音机什么的,连手里的报纸都是秦非提出护工才去买的。可一连看了五天的报纸,秦非也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消息自然也是有用的,比如这六年。但秦家呢?一连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秦非略略有些焦躁,但也知道自己急不得。秦家的实力在这市里也是很了不得的,秦飞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没有消息就是平平稳稳的。
对于秦家,秦非的感觉真的很复杂,他以为自己会恨得不得了,恨不得报复回去,可自己似乎也有些麻木,不甚在意了。毕竟自己在乎爱护了那么多年。也许……最大的可能是两不冲突,再无交集吧。
也许自己真的窝囊,可那又能怎么办!
发了一会儿呆,秦非嗤笑一声,慢慢将报纸合上,放到了枕头旁边。
不知道秦焰给那护工多少工资,也不知道那护工可不可信,但自己连床都没法子下的秦非,只能选择相信。那个护工已经为去办理出院手续了,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手上埋着的针头昨天就拔出去了,今天也在护工的帮助下,把外出的衣服都穿好了。
其实秦非很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连出院后该去哪里都不知道,可是当医生说可以考虑出院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现在,到了真的要出去的时候,秦非又不知所措了。
秦非不是个优柔寡断还只是依靠别人的人,但到这个情况后,他不由得开始依靠秦焰了。
——他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秦非一向都了解,这个世界上靠谁都没有用,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那么他就需要真正开始了解情况,开始独立。
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细瘦白皙,手背上有着淡红色的针孔,清晰可见。手掌里的纹路,依旧是杂乱,看不清,理不顺。
这双手,看了五天,已经熟悉了。没有自己那点残缺,也比自己的手要幼嫩些。
正当他又一次有些跑神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秦非敛了神色,声音平淡:“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秦非的主治医师,也就是一直被叫医生的那位,秦非已经知道了,医生姓金,有个值钱的名字——金满玉。
这次他进来,没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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