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下头，紧张的往后退，谁知却撞到身后端着菜的服务生，慌乱间东西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他赶快手忙脚乱的道歉收拾，谁知有个表情凶煞的女人立刻从厨房冲出来，揪住他就往厨房里带，边打他，边用中国的南方话说了些难听的字眼。
满脸通红的少年消失了，餐厅里又恢复安静。
叶谦沉默的看着，直到手边的电话响起，才收回目光。
屏幕上“哥哥”两个字，有点刺眼。
当初离开北京的时候，心里真是难受极了，真不想再和叶瑾讲话，现在情绪平复，却已经生疏，也不知该讲些什么才不尴尬。
叶谦不自觉的叹气，把手机调成静音。
整顿饭吃完，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他签小费的时候，刚刚那位少年又从厨房冒出头来，好像哭过了，眼睛红红的站在柜台收拾杂物。
叶谦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喂，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我、我要干活。”
叶谦从来都不拖泥带水，拿出钱包随便抽出几张大额的美金拍在那里，拽着他出了柜台就往外走，也不管身后的老板娘叫唤什么。
少年虽然也很慌张，倒是没叫嚷，最后坐进外面豪华的车子里，慌张又变成了局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犯点神经，就真
的不是叶谦了。
他竟然把少年带到游乐场，买了好多摩天轮的观光券，坐在上面一圈一圈的也不肯下去。
少年已经脱了餐馆的旧制服，将其紧张的握在手里，身上只穿着有机器猫图案的体恤衫，瘦瘦的胳膊上还留下些被抽打的伤痕。
“你好安静。”叶谦始终看着窗外绚烂的夜景，忽然开了口。
发愣的少年抬头：“啊……嗯。”
“在这里玩，是不是比被家里人欺负要好的多？”叶谦问他，或许在餐馆时看出了老板娘和少年相似的眉目，才一时兴起把他带了出来。
闻言少年也只是点头：“嗯。”
“那碗汤，不是送的吧？”叶谦抬眸笑：“别人都没有。”
少年紧张的揪着制服：“嗯……请你的。”
叶谦问：“为什么？”
少年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美丽的外表，看着他像电影明星一样精致的衣服，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谦也看着小动物一般不安的少年，片刻又靠在玻璃上往外看：“要是早两年，我一定会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听懂他的意思，很幼稚的赶快道：“我、我叫林安。”
叶谦苦涩的微笑，远方的灯火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少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又陷入了沉默。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把手里的观光券花完，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叶谦打算把林安送回去，又见他好像还没吃什么东西，就在游乐场给他买了汉堡和奶昔。
林安听话的拿着，跟在他身后面小口的往肚子里咽。
“你还读中学呢吧？”叶谦随口问。
“嗯，夏天就毕业了。”林安回答。
叶谦说：“去哪里上大学？”
“学费太贵，在家帮我妈。”林安又说，声音变小了些。
贫贱的悲哀叶谦不是很懂，但好在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并没有接什么冒犯的话。
林安却低下头：“对不起……说这些你不感兴趣的话。”
》叶谦心里面不开心的事已经太多了，他不想看任何人哭丧着脸，便逗他：“你喜欢机器猫啊？”
林安瞅瞅自己的体恤衫，点头。
叶谦表面上像个贵公子，其实依然满肚子的动漫宅腐，像跟小朋友讲话似的接着问：“那你喜欢机器猫的什么法宝？”
“嗯……记忆面包……我要是成绩好一点，就可以拿奖学金去读书了，可我总是记不住……”林安边吃边回答，无聊的谈话让他放松了紧张的情绪：“那你呢？”
叶谦说：“时光机吧。”
林安问：“为什么啊？”
“如果我有时光机，我一定回到出生的那天，把自己掐死。”叶谦语出惊人，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就阴沉下来，大概讲的是真心话。
林安被他吓到，奶昔顿时撒到身上，捂着嘴直咳嗽。
叶谦瞅见那狼狈的样子，又阴转晴天，呵呵的笑起来：“你怎么那么笨啊，算了，你去我家，我让人帮你洗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别墅里不管多么冷清，总是灯火通明。
这晚叶谦心情好了许多，带着个头只到自己肩膀的林安开门进了家，谁知没迎上来帮忙换衣服的佣人，却看到太久没见的叶瑾端正的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精致的眼镜背后，依然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林安没想到还会有别人，躲在后面吓得话都讲不出来。
叶谦从意外中冷静了下来，吩咐道：“带他去洗个澡，去客房吧。”
而后等着少年离开了，才坐到里叶瑾最远的沙发位置上，说：“来了干吗不说一声。”
“我倒是想说，你肯接电话吗？”叶瑾反问。
“没看到。”叶谦拿起桌上的葡萄，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瞎了？我给你打过几百个电话，你一个都看不到？”叶瑾毕竟还是有些生气。
“嗯，瞎了。”叶谦说。
“小混蛋。”叶瑾忽然坐到他身边，伸手掐了下他的脸。
叶谦说不清原因的不自在了起来，身体有点僵硬，甚至尝不出葡萄的味道了。
叶瑾凝视了他的侧脸片刻，又不知真假的
调侃：“长出息了，都会带人回家了？可惜你品位还是那么差劲。”
“我乐意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管得着吗？”叶谦的无名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你跟谁上过床？”叶瑾反问，莫名的笑。
虽然不能和叶谦讲话，并不代表他不清楚弟弟的行踪。
叶谦想到很久之前和哥哥的那个荒唐的夜晚，心烦意乱，猛然站起来道：“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打扰我们。”
而后就气冲冲的上楼去了客房。
叶瑾坐在那里，瞅着弟弟好像又长高了些的背影，神情倒是异常的平和安静。
、Chapter 58
枕头底下果然压着漫画书。
叶瑾躺在弟弟的床上，随手翻了翻，见除了几本美国流行的英雄故事，还有个日本男男的成人本。
瞧见书里露骨的画面，叶瑾不禁笑了两声，随手放下后便观察着四周走神。
看来叶谦的生活和在北京没什么不同，简单甚至枯燥，不仅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就连他自己的存在感也很弱。
叶瑾翻了个身，闻到枕头上弟弟习惯用的洗发水味，又有些不爽的猜想他在和那个小男孩做什么。
谁知道腹腔忽然传来隐隐的疼痛，而后越发强烈。
他皱起眉头，想起身从行李箱拿个止痛片又没力气，只好闭目忍受。
好久之前在北京也曾这样难受，好久没犯了，怎么好死不死的现在发作。
叶谦趴在那里苦笑：大概是见小谦之前没出息的左思右想，精神过度紧张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过分奢华与舒适的客房令林安非常无所适从。
他忐忑不安的洗了个澡，而后便穿上了佣人拿来的新衣服，不太自在的出了浴室。
果然，抬眼就看见叶谦表情空洞的坐在床边上。
“……谢谢。”林安摸着身上的体恤说：“我回家洗干净还给你。”
“不用了，时间晚了，你就在这儿休息吧。”叶谦回神道。
“哦。”林安语气含糊的答应着，依然站在地中间迟疑不动。
叶谦笑了声：“你怕什么？”
林安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叶谦随口告诉了他，然后说：“你怕我吗？”
林安不语。
“我带你出去玩，只是因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没别的意思。”叶谦拍了拍床：“你休息吧，我一会儿就走。”
林安这才松了口气，绕过床边坐到了那头。
叶谦又说：“你太老实，以后别随便跟谁出来了，好好找个你爱的人。”
“我不是随便……你很亲切，你不像坏人。”林安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
叶谦还从未听谁这样描述过自己，于是
因为哥哥而僵硬的脸庞顿时舒缓了许多。
林安打量着他，忽然问：“你有爱的人吗？”
叶谦迟疑，语气不知是什么意思：“……有吗……”
林安又问：“是不是刚才那个男的？”
“他是我哥。”叶谦想都没想就回答，接着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他是我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其实和陌生人也没多少好聊的。
叶谦看到林安眼睛困得发涩了，便从那房间出来，叫过守夜的佣人问：“我哥呢？”
“在您房里。”佣人回答。
叶谦烦闷的啧了声，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睡算了：“给我那个毯子来。”
“是。”佣人点头，转身就往楼下走。
叶谦忽又叫住她：“不用了，没事了。”
话毕便气冲冲的往自己卧室冲，想把不请自来的哥哥敢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喂，你少鸠占鹊巢，起来！”叶谦推门见叶瑾躺在被子里面，就不客气的走过去推他的肩膀。
可是叶瑾没反应。
叶谦郁闷的站了两秒，又用力去扶他的脸：“别装死。”
这一扶，扶了一手的凉汗。
叶谦吃惊的看着叶瑾惨淡的样子，结巴道：“哥、你怎么了？”
叶瑾痛的灵魂都快出窍，却又不想他担心，只是皱眉说：“没吃饭……胃痛……”
叶谦立刻转身，想叫佣人做点吃的拿点胃药。
可叶瑾却虚弱的说：“我箱子的夹层，有个蓝色的药盒……”
闻言叶谦忙扑过去乱翻一通，又接了杯温水，紧张的喂他扶下，而后瞅着一动不动的哥哥欲言又止。
叶瑾工作很忙，听人推荐这药效强，就总是吃，也能估计出几分钟就有作用了，所以待到压迫的痛感稍微缓解时，便勉强笑道：“没事了，别害怕。”
“我怕什么啊。”叶谦皱着眉头说：“我要睡觉，你去别的屋睡去。”
叶瑾
握着枕头的一角，安然不动。
叶谦围着床转了转，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来找我干吗啊？”
“探亲不行吗？”叶瑾轻声说：“赶紧睡吧，你的小秘密我已经发现，用不着欲盖弥彰的。”
叶谦皱眉：“我哪有小秘密！”
“男人嘛，欲望总得想办法排解。”叶瑾把枕头下的日本漫画扔出来，还笑了两声。
叶谦跟炸了毛似的赶紧捡起来藏好：“笑什么！好像你是正人君子一样！”
“我又没说我是。”叶瑾侧过脸看他：“哎，你还是没长大。”
“要你管。”叶谦不高兴的在床边把衣服一脱，穿着条内裤就趴进被子里，用遥控器把灯全关闭：“睡觉！”
室内一时沉寂无话。
没过多久，叶谦又支起身子打开台灯：“你好了没，要吃东西吗？”
几缕碎发被痛出来的冷汗黏在叶瑾的脸边，他似乎依然不舒服，嘴唇快没了颜色：“好了啊，不吃。”
叶谦无语，忽然伸出手指把他的头发缕好，黑亮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却什么都没说。
叶瑾反倒开了口：“……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你在这个家越游离，日子才越好过。”
叶谦说：“我不恨你，我现在讨厌你。”
叶瑾淡笑：“讨厌我什么？”
叶谦不回答，俊美的脸在柔和的微光中，像小的时候一样直率简单。
“小谦……”叶瑾看着他裸着的肩膀，温柔的说了句。
叶谦嫌弃道：“干吗？”
叶瑾说：“你瘦了，没好好吃饭吧？”
“神经病，我睡觉了。”叶谦没好气的关掉台灯，躺好身子再无声响。
叶瑾用力捂着身体仍旧痛苦的地方，心情倒是渐渐放松，也不知是是不是没了力气，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其实叶谦倒是辗转难眠，很久之后，忍不住叫道：“哥……”
没有回应。
黑暗中，叶谦在被子里摸到他冰凉的手，片刻又缩了回来，哼道：“你才瘦的没有样子。”
、Chapter 59
餐厅的透明落地窗投进了明亮的光。
这里环境美好，人只要坐在桌旁稍微一侧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大海的湛蓝。
叶瑾休息过后已经不复疲态，安静优雅的用着午餐，不多说一句话。
胡乱吃了几口的叶谦忍不住总看他，最后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叶瑾问：“刚来就要赶我走？”
叶谦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干吗来的。”
“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下午陪你去上课。”叶瑾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又端着杯子品尝起葡萄酒来。
“挺好的，别给我添麻烦。”叶谦像是不乐意。
叶瑾也不理他说什么，仍旧自顾自道：“明年可以毕业了，想做什么工作？”
叶谦说：“不想工作。”
叶瑾笑了笑：“那随你喜欢了。”
叶谦不耐烦的瞅向远处的海岸。
叶瑾沉默了片刻，很突然提起：“小夏跟我讲，你说要把你的股份都给我？”
“对啊，我不稀罕，省的你跟大姐你死我活。”叶谦无所谓的答道。
“不要有这种想法。”叶瑾竟然皱眉。
叶谦低下头。
“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都可以，但别觉得我会图你的好处。”叶瑾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任何东西。”
“干吗这么严肃，爱要不要！”叶谦发起火来，站起身就往外走。
叶瑾沉了沉不舒服的心情，渐渐冷静。
他当真不贪图弟弟所能带来的利益，可终究也不是无欲无求……做了这么多，总还是不自觉的希望，小谦不要把自己想象成为个势利小人，连让他做个好哥哥的机会，都残忍的剥夺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美国的学校比国内更自由。
学生和老师除了对于文质彬彬的叶瑾有些打量以外，也并未管他坐在教室里。
不那么自在的只有叶谦，一直扶着面前的《西方艺术史》，脑袋都不抬。
叶瑾觉得好笑，在旁边淡定的翻他的笔记本。
本子里没多少文字，画可是不少。
除了叶谦向来喜欢的漫画人物，还有几张景观设计，格调诡异却优美。
“怎么，以后想去做动画吗？”叶瑾轻声问。
“不想。”叶谦哼道：“没心情给别人编故事。”
叶瑾无声的叹息。
叶谦不和任何对象坦露心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年纪越大，这毛病越令他难受。
人活着本来就孤独，非要把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那每天睁开眼睛面对世界，会是怎样的感觉？
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