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作者: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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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 作者:莲兮莲兮-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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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白日里,浮在天空中的大陆——通天城看上去仍然如同以往一般瑰丽宏伟。巨大的陆地呈倒锥形,阴影淹没了大片的山河大地。那巨大的建木不论春夏秋冬兀自伸展着白银的手臂,金色的树叶煌煌然染得整个天幕都呈现出一片晚霞般的色泽。而那建木顶端的大荒神庙今日戒备森严,军队驻扎在正门之外,载天方圆上羽民国的众朝臣和高位侍僧都身着盛装,静候着鲛人海神的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升至中天,浮动的云层绵延万里。众人都已经等得有些累了,此时在遥远的南方天幕中,隐隐现出三个黑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点在一点点放大,逐渐清明。那是三艘巨大到令人瞠目的船,其中中间那个又比两旁的大上许多。大的那个足有数百米长,坚厚的船身,以黄金装饰着海浪形状的花纹,壮丽而精美,船头处一鲛人少女的雕像,鱼尾翩翩,垂首祈祷,熠熠的阳光撒上去,尽是海洋深处的梦幻。小的两个似乎是护卫一般,寸步不离地追随在大船左右。
这大船就像一座小型的空中楼阁,被后面的动力装置推动着,投射在地面上的巨大阴影一点一点蔓延入通天城。所有的人都在仰起头,注视着海国最尊贵客人的到来。
海国的巨大飞艇停泊在建木的上空,靠近船头的地方,一扇雕刻着龙纹的舱门被打开。
而此时,从两个护送的小飞船中,已经有数只类似蝠鲼的大鱼展翼飞出,化成两道蜿蜒的弧线,向着载天方圆降落下来。一落地,便有许多身穿护卫服装的鲛人从大鱼身上下来,头盔挡住了头发耳朵,露出来的脸与羽人并没有多大分别。
这些侍卫在大船正下方一字排开,一个个站得笔直,静候着。
从舱口中,漂浮出一只发出幽蓝光芒的巨大水母,透明的伞盖中流离着美丽的光线,下方长长的触手宛如丝绦一般轻舞摆动,在空气中飘飞着就如同在水中一般。紧接着,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析出,踏上那水母的伞盖。
那是一个冰雪一般的人影。雪白的发丝似是雪水中洗涤而出的蚕丝,随着高空中的风在背后飘扬着,完美的面容,没有丝毫女气,却仿佛漂浮着一层渺渺茫茫的光,令人为之目眩。一双黑夜一般深沉的眼睛,仿佛能吞尽一天的星华灿烂。他的耳朵仿佛两片小小的扇子,流动着珍珠色的光芒,被几根象牙色的骨架撑起,脖颈上长着两片半圆形的鳃,露出华服的修长手指间也长着银白色的蹼,这些明显的特征,代表着他鲛人的身份。
而右贤者则立在大荒神庙主殿最高一层的台阶上,微微仰首,遥望那夺目的身影。他与应龙只见过两次面,已经是在数年之前商讨合作讨伐轩辕国时的事了。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点也不好。
至于不好的原因嘛……
海神一袭海蓝色的鲛绡华服,上面用银丝绣着盘曲纠结的海藻和海葵图纹,饰以大块的蓝宝石,里面流转着深海中的暗潮。高空烈烈的风中,衣带随风而舞,飘飘然似要临风而去,周身笼罩着属于神的飘渺圣洁。
众侍僧都仰起头,用仰慕虔诚的视线凝望向那绝美的人影。
应龙视线向下一扫,然后水母缓缓向下降来。紧跟着他身后又飞出十数只蝠鲼,每只上面都站着穿着正装的鲛人,似乎是海神的随从。
此时所有人都仰望着他,偌大的载天方圆一片寂静。
右贤者静静地看着海神降落到地面上。今日他仍然穿着那一身华丽的红色侍僧袍,头戴飞翼冠,珠链垂过艳色潋潋的眼角,仪态端严地向应龙走去。
“欢迎海神大驾光临。”他微微欠身。
应龙缓缓眨了下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丹唇轻启,竟然说了句,“美人,我想死你了!”



第 66 章

应龙这一句话;周围凡是听到了的侍僧;都是嘴角抽搐满头黑线。而右贤者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自动忽略了他的话;继续有礼有节地说道;“海神一路劳顿,行宫已经为阁下安排好,非常时期难免有所疏漏,望海神多多包容。”
应龙故意往右贤者的方向挪了两步,离得更近了,已经越过了正式场合中两个人应该保持的最小距离。右贤者有点不自在地往后挪了半步。
“简陋没关系,你会陪我就好啊?”
右贤者咳了一声,故意把他的声音掩盖了过去,“吾率羽民国众臣为海神接风!”话音落;便有人奉上酒爵,二人对饮之后,便共同进入神庙向大荒神以及四方天帝朝拜,之后应龙便由无相侍僧齐云引至颛顼宫的副殿高阳殿入住。
在当夜会有接风宴,在此之前,右贤者去了黄帝宫。
琴声泠泠,回荡在幽寂而空旷的宫殿里。轻纱飞扬间,存身于人类身躯之中的无上神明静坐在显得分外安静的阳光和尘埃间,手指温柔地拂过箜篌竖立的琴弦,哀婉的音乐徜徉回荡。右贤者站在屏风后听了一会儿,才默默转过屏风,恭敬行礼。
“上神。应龙已经到了。”
琴声骤然停歇,伏羲睁开眼睛,“他的态度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么?我听说蚩尤派人去过海国,海国到现在仍然没有遭到瘟疫侵扰。”
“态度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这一次来带了不少人。”
“有多少?”
“大约有两千人。”
“两千人,自保来说太多,反叛来说又太少。不过他身为海神,战力并非一般鲛人可比,这点也不能大意。”
“上神。如果应龙与蚩尤做了什么交易,我们是否应该借此机会除掉他?”句芒眼中有杀机闪过。
伏羲却摇摇头,“不必,他的双亲都还沉睡在无上神界,为了能重新见到他们,他不会真的跟蚩尤达成什么共识。想必只是为了争取一时的安宁吧。毕竟鲛人原本就是魔族,蚩尤战败后不容于天地才不得不进入了大海,受颛顼庇护才存活至今。现在蚩尤复活,肯定会想要召回自己的臣民。为了保护鲛人不得不做些虚伪与蛇,可以理解。”
“是。”
“对了,今晚筵席,我想让十二神识出席。”
句芒抬起头,神色有些不妥,“他以什么身份出席呢?”
“就是十二神识啊。我们都已经大张旗鼓把他赢回来,并且一直在宣称他是大荒唯一的救赎,如果一直不让他露面,恐怕会令军心民心动摇。”
句芒勉强垂下头去,柔顺应道,“是……”
伏羲看看他,淡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放心,这两年来他已经变了很多。不会坏事的。”
然而伏羲却又怎么知道,句芒对十二神识的芥蒂,并非只是因为对方不好控制这么简单。若说到其根源,却是足够被革除神籍,打入轮回的原罪。
句芒根本不希望大荒神复活。可那是伏羲等待了两万年的梦,他不希望看到对方痛苦的样子。
反正已经习惯,以伏羲的愿望为愿望,以伏羲的快乐为快乐。这是作为木神句芒的他永恒的宿命。
当夜,在羽民国皇宫的紫微殿里,刚刚即位才十二岁的小羽皇坐在高高的皇座之上,四下众臣亲王相继落座。大厅当中铺着华丽非常的紫底金凰地毯,上万只宫灯一同映照出穹顶上繁复的彩色绘卷,潘凤柱拧立两侧,其间无数席位整齐摆设,上面金樽玉盏,酒香四溢。
应龙由人引着,进入宴厅,在羽皇右首落座。右贤者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上。
而与他相对的左首席位却仍然空着,直到宴会的编钟声伶仃响起,才有一个人从门外缓步走进。
于此同时,门口的礼官高声宣告来客名号,“十二神识斛九驾到——”
此语一出,满殿寂然。十二神识的名号简直已经成了羽民国的传说,说他是唯一能够从蚩尤的魔掌中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冲撞中解救世人的最后希望。而两年来,这是他首次露面。
此人一袭银丝华服,长长的后摆迤逦在地面上,额间戴着银色冠饰,一颗明珠遮住眉心。他的步履优雅沉稳,银发如悬瀑垂落身后,银蓝色双目清透到冷冽,淡漠的神色,正应和那仿佛冒着寒气般的气质。
此人气度雍容却神态冰冷,叫人看了心生敬畏。可他身上又有某种难言的魅气,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满殿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唯有在看到应龙时,露出讶异的神色,但只是一瞬,便又转开了视线,在左首席位上落座。
宴会开始后,歌舞升平间,应龙低声与右贤者说,“那就是你们的神识吗?我听说,他是一只妖?”
右贤者面不改色,“听谁说?”
“传言。传言他不仅是妖,还是蚩尤的妖。”
“一派胡言。”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用那珠子遮住眉心?而且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我们鲛人那本预言天书上似乎说过,最后一任神识会‘与魔鬼订下血之契约’,却不知道这魔鬼除了蚩尤,还会有谁?”
右贤者转开视线,“不论真假,他都是唯一能够击败蚩尤的人。否则,不仅是我们羽民国,鲛人亦不可能生存。”
应龙低笑两声,不再说什么,却举起酒爵,对着对席的斛九一举杯。
斛九有些惊讶。没想到当初在东海畔遇到的那个疯子一样的龙十二,竟然就是海神应龙。
为何他当时会出现在东海,还要跟他跑到大阿山去。
海国与羽民的关系一向微妙。近几年结成的联盟也在轩辕被攻破后变得松散。最近更是有传言,说是海神与蚩尤做了交易,才保得海国暂时不受蚩尤所造成的天灾人祸的波及。应龙这个神明,似乎亦正亦邪,他愈发捉摸不透。
这宴会,他并不想参加。伏羲告诉他,他现在是大荒所有仍然存活的人们的信仰,他心中只觉得好笑。几千年来,他都是以一个妖的身份活着,被他们这些受四方天帝庇护的种族视作邪魔外道,如今却成了他们的救赎。
而这份救赎,竟然是以杀掉迦南为代价。
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没有召唤过自己,自己也只能从战报和传闻中得知他的近况。
迦南的所作所为令他心惊。他想,可能现在的“迦南”真的不再是迦南了。
迦南是不是已经被他杀死了,如今迦南的躯壳,只是被蚩尤支配着而已?
每每想到如此,他便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睡不着,他便只能一遍一遍回忆着从小到大跟迦南的所有记忆。
在成为迦南的妖之前,他们曾经是多年的同班同学。他不曾注意过迦南的存在,可是此时若想重新拾起那时期点点滴滴的记忆,却也不是无处可寻。
他记得迦南总是一个不会讨老师喜欢的孩子,虽然他很努力,但每次写出来的论文都不和老师的胃口。有什么活动,别人围在老师身边撒娇开玩笑的时候,他只知道在一旁闷着,看样子也想参与到快活的氛围里去,可不论怎样,却永远是个局外人。每次他一说话,话题总是没有人接下去。
那时候作为海洹的他曾经漫漫然地想过,这个孩子还真是孤独呢。
不过他那时全部的视线追逐的都是那个火一样的鹿鸣,一步一步履行着自己的计划。学习大量的巫术,逐步地接近鹿鸣。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迦南注意到自己的,亦或者是一直就注意着他。不知道在他身后,那眼神默默追随了多久。
后来成为迦南的妖后,他开始越来越多地了解这个少年。知道他家里有一个似乎很没有责任心的父亲,也知道他自小母亲就跟人跑了。虽然到现在已经明白这些其实都是离孤的安排,不过那时只是觉得,这果然是个很孤独的人。
虽然他身为妖,没有过父母,可是作为海洹的日子里,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父爱和母爱。他想,一个人类大约是很容易把这些爱当做理所应当拥有的东西,可是如果一个人一旦拥有不了,那么从一开始便会是一种缺失。他会一生寻找东西来添补这种缺失,可却永远不可能真正填满。
因为从一开始就缺少爱的孩子,便不可能爱自己。不爱自己的人,便不可能让别人爱上你。
一开始保护他,只是出于对他的怜悯吧。觉得这个少年虽然阴暗,但这阴暗是人性本身固有,他愿意坦然地面对承认,毫不回避,便是人类之中难得的了,恐怕就连自己都做不到如此坦然。他活得那样努力,却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心想着,要不就帮帮他吧。
没想到帮着帮着,就发觉自己的眼睛总也离不开他了。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不动声色跟着。看到他被人刁难了,就像跳出来帮他教训对方。听说他想要参加九巫会,就故意去别的巫系为他腾出名额,即使两个人闹别扭了,也仍然会远远看着他。
斛九一直不相信自己爱上迦南了。他明明一直一直喜欢的都只有赤炼一个人。
可是到现在,他发现再抵赖已经没有用了。即便是迦南杀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赤炼,欺骗他,利用他,他却仍然无法恨他。
每一次涉及到关于迦南的事,他就会失了方寸。
已经给迦南造成了那么多伤害,他知道很多东西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可是另一件令他更痛苦的,是在他的记忆恢复之后,伏羲跟他说的另一个可能。
蚩尤曾经爱上嫘祖,也就是大荒神。他之所以最终被黄帝击败,除了屠魔剑有弑神之威外,更因为大荒神已经消失了,令他心灰意冷。
所以这一世,迦南之所以会这样深地爱上他,不一定是爱得作为九尾狐的他。他真正爱的,仍然是两万年前的大荒神。他只不过是在潜移默化中追寻着大荒神的影子而已。
因此,一旦蚩尤真正觉醒,对他这个十二神识是没有任何留恋的。蚩尤心中的人,一直都只有嫘祖,只有大荒神而已。
在好不容易愿意面对自己的心之后,却恍然知道那以为的深爱自己的人,不过是拿自己当替身。
斛九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然后便有丝丝缕缕的闷疼,从心脏开始,沿着血脉蔓延向四肢百骸。这细细密密的痛楚一旦开始,便再没有停下过。他觉得四下无着,无依无靠,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来依凭,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好像问迦南一句,可是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去问的资格。已经伤害迦南两次了,第一次令他失去了心,第二次却令他失去了魂。
就算想问,也无人可问了。
这两年的时间对于九尾来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到最后他干脆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思绪,伏羲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想,一切了结的时刻,大概就快要到了。



筵席结束后,斛九回到黄帝宫,随意扯下头上的冠饰掷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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