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变化,轻什再次用驱味粉骗过了灵犬们的鼻子,又谨记着上一次的经验,将挑开的门栓重新插好,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
西门郝在床上睡得很沉,轻什没敢再分神看他,直接伸手摸向地上鞋子,但就在伸手的瞬间,轻什忽然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对了,西门郝的鼻息未免太重,就像睡死了一般!
——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怎么会睡得如此深沉!
轻什伸出去的手不由一滞,没待他有时间多想,耳畔已响起一个轻蔑的男声,“胆子不小啊,还敢再来?”
——糟了!
轻什不知道西门郝是用秘法将自己伪装成了沉睡的模样,还是说话的其实另有其人,但这种时候哪还能思考太多,来不及考虑此人是否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轻什一把抓起地上的鞋子,接着便双脚点地,纵身向窗棂扑了过去,试图夺窗而走。
“留下!”随着这声冷斥,一股澎湃的水系灵力亦朝着轻什猛击过来。
——元婴?!
轻什心里大惊,身体却立刻做出了反应,迅速调动灵力护住全身,在硬吃下这一击的同时,也借着这股力道砸碎窗棂,飞至屋外。
61六十一、神秘元婴
一落地;轻什顾不得体内的气血翻腾和骨肉剧痛,立刻咬牙纵向院墙,强行穿过其中禁制,跃至院外,然后便一头钻进密林;头也不回地极速狂奔起来。
因心中存有考量;轻什没有直接回韩朔洞府;绕了个圈子往内山的僻静处逃去;但跑了一阵他便发现那人压根没有跟来;不由疑惑地停下脚步。可这一停顿;被那人震出的内伤便也跟着发作起来,轻什咬了咬牙,硬生生吞下喉管中溢出的腥甜液体;转身找了个阴暗处盘膝坐下,拿出一包药粉倒进嘴里,然后调动灵力,行功疗伤。
由于不知危险到底有没有过去,轻什也不敢疗伤疗得太过仔细,略略平复了一下气血,通顺了体内灵力,接着便重新站了起来,放开五感,仔细感受起周围动静。
风吟,虫鸣,夜晚的山林应有的一切都不缺乏,唯独不见那人的脚步与鼻息。
轻什不由沉思起来。
那人并不想取他性命,却也显然没想到他能生生抗住一击,之后还有逃走的能力。
但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西门郝,轻什却不敢肯定。
两次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有些含糊,像是用传音术直接灌入耳膜,有一些走音,乍一回想似与西门郝的声音有些相似,但仔细想想却又有些似是而非。
更重要的是,他进门之前检查过,里面只有西门郝一个人的鼻息、体味,并无第二人的痕迹。而且他还可以肯定,直到他伸手去拿那只鞋子,西门郝仍然处在睡梦当中,而且睡得极沉,否则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既然如此,那这名元婴高手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总不能就是西门郝本人吧?
元婴期的修士确实可以元神脱壳,使自己的婴身与肉身暂时分离。可西门郝并不是元婴修士,这同样是毫无疑问的。金丹期的修士可以通过高明的敛息术将自己伪装成筑基甚至炼气的修士,可一旦结婴,由于结婴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灵肉分离,整个肉身和体内经脉甚至灵根都会出现脱胎换骨一般的显着变化,而这种变化却是多高明的敛息术都掩饰不了的。
——除非,舍弃原有肉身,夺舍重修。
可就算这么做也只能在短时间内维持住元婴修为,若想长久占据那身体,避免因失了依凭而落得个魂飞魄散的悲惨结局,就免不了要灵肉合一,重新将元婴化为最初的元神,彻彻底底地从头再来。
——就像,自己。
轻什正走神,和听觉一起被开放至极限的嗅觉却扑捉到一缕似曾相似的味道,立刻尽职尽责地将其送到轻什的鼻孔当中。
——怎么会?!
轻什略一愣愕便想起了与这味道相关的记忆,顿时又惊又疑。但没等他生出更多疑思,一个平缓的脚步声便跟着钻入早已高度惊觉的耳朵,闲庭信步一般,不急不躁,却又稳健而坚定地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逐渐靠近。
轻什不由眯起双眼。他对西门郝不熟,听不出这脚步声是不是他,但三更半夜的,哪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偏偏就有人在这种时间出来闲逛,而且偏偏就朝着他所在的地方闲逛?
不过此时此地实在是容不得轻什多思多想,连忙将自己从头到脚剥了个精光,连头上发簪都摘了下来。本想直接引火将衣物烧掉,可心念一转,轻什又将这些东西全收进了百宝囊,仔细封好,然后便调动灵力将身上沾染的异味异物统统剥离下来。
待闻不到任何异味后,轻什才从指环里拿出一件凤熙仙子送他的衣衫,一边往身上穿套,一边快速地再次移动起来。
只是,虽然明知来人可能是位元婴修士,自己又刚刚受伤,马上回韩朔的洞府避祸疗伤才是上策,反正这人再怎么来路不明也不可能是冲他来的,他可犯不着为仙楚门的安危奉上自己小命。可好奇心和不甘心却在不停鼓动,一段距离之后,轻什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咬了咬牙,闪身躲在一处岩石背后,翻手拿出一张隐匿符拍在自己身上。
——他倒要看看,来的到底是谁!
轻什屏住呼吸,将大半灵力聚于双目,一动不动地静待那人到来。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个身着仙楚门筑基期弟子标准青衣的男修便出现在轻什的视线当中,很快便停在了轻什之前停留的位置,不再移动,也没有其他动作,脸上的表情也是波澜不惊,就好像只是深夜失眠出来闲逛一样轻松淡然。
——西门郝。
看着这人的俊朗面容,轻什眯起双眼,既觉得是情理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距离太远,轻什感觉不到西门郝是否在用神识搜索,但看他停留的时间和紧闭的双眼就知道他确实是在那样做的。轻什自信西门郝的神识找不到自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西门郝搜寻无果自行离开。
西门郝却没有像轻什预估的那样轻易放弃,他很快便收回神识,睁开双眼,然后抬起左手露出腕上的灵兽环,从里面唤出一只黑色灵犬。
——靠!
轻什立刻冒出一头冷汗。
灵犬一落地便低头闻嗅起来,没一会儿便抬起头,朝着轻什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低吠。
轻什立刻将韩朔给他的那枚短剑和一打符箓攥在了手里。
西门郝却没有因灵犬的指引而有所行动,他只是转头朝轻什那边看了几眼,然后便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轻笑,紧接着,就将灵犬送回灵兽环,转回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轻什不由愣了,可仔细听了又听,却发现西门郝确实是离开了,而且走得毫不犹豫。
一时间,轻什不禁生出了跟回去看看的念头。
但这一次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轻什站起身,径直回了韩朔洞府。
双脚踏入韩朔洞府,轻什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然而心劲一松,被那人震出的伤势就又开始叫嚣,自重新得到身体后就不曾体会过的钻心痛楚霎时间便占据了全身,逼得轻什赶紧调动最后一点力气将身体挪到药田当中,不顾仪态地坐了下去,迅速地运起引气诀,抽取四周药草的灵力纳入自己体内。
韩朔此时也被惊动,一脸铁青地从石室里飞了出来,落到轻什面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轻什这时哪还分得出心神说话,紧闭双眼,尽力地摇了摇头。
韩朔的额头顿时冒出了青筋,翻手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丹药想给轻什服用,却又因为不清楚轻什的伤势和他行功时的忌讳,不敢随意碰触他的身体。不过仔细看了几眼之后,韩朔便发现轻什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却还平稳,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又因为轻什披散的头发和与离开时完全不同的单薄衣衫而再次阴沉了脸色。
将近一个时辰的调息之后,轻什重新睁开双眼,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为他护法的韩朔。
“韩长老,您站着不累啊?”轻什眉眼一弯,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韩朔哪有心情跟他说笑,冷着脸问道,“没事了?”
“放心,死不了的。”轻什呵呵笑道。
韩朔伸手拉起他的手腕,输入灵气检查了一番,见确实只是内腹有些出血,经脉和元神都无大碍,这才转而问道,“那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惹上谁了?”
“说实话?”轻什把头一歪,见韩朔明显开始大放寒气,连忙正色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伤我的究竟是谁,当时我只顾着防备西门郝,压根没想到屋子里还会第三个人,等挨了一下之后更是只顾着逃命了,哪还有闲心和胆子去看到底谁。”
说着,轻什将自己在沈沉舟卧房里的遭遇详细描述了一遍。
听他讲完,韩朔立刻蹙眉,“元婴修士?你肯定?”
“信不信由你。”轻什耸耸肩,然后又抱怨道,“话说仙楚门的护山大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懈了,连进了个来历不明的元婴修士都没有反应。”
“你怎知就是外来的,也许是内门的某个元婴长老。”韩朔冷冷道。
“……好吧,也有这个可能。”轻什撇撇嘴,明显的不以为然。
韩朔没有和他争辩,蹙眉沉思起来,但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落到轻什身上,很快便面色不虞地追问道,“你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换的,之前那套沾了点东西。”轻什伸手摸向腰间的百宝囊,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换下的衣服从百宝囊里拿了出来,递向韩朔,“上面沾了某种追踪粉,我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只好先脱下来了。”
“追踪粉?”韩朔接过衣服,放到鼻下闻了闻,却是什么都没闻出来,不由疑惑地看向轻什。
“您的鼻子不行,得让望望来闻。”轻什嘴上说笑,心里却不禁怀疑起西门郝以及那时在五霞仙境中跟踪他的男修是怎么依据这个味道跟踪他的。
这世上总不会还有人会像他一样因为神识的缺陷而刻意去专修五感吧?再说,他看过五霞仙境中的那人记忆,那份追踪粉是佘骥道君临时交给他的……对了,当时一起给他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元神的记忆一向模糊,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西门郝和佘骥道君又怎么会持有同一种追踪粉呢?还有,这次的追踪粉又是什么时候粘到自己身上的呢?被那元婴袭击的时候,还是,打开门栓、破开窗棂……
“你的鼻子倒是和灵兽一样?”韩朔的一声冷哼打断了轻什的思绪。
“我特意练过,当然和您这种没练过不一样。”轻什不再回想,挑眉向韩朔笑道,“对了,这种追踪粉是会自己扩散的,您拿了这沾了追踪粉的衣服,您身上便也会染上这味道哦。若是那西门郝进了您的洞府或是看到您,立刻就会知道今晚摸进他房间里的人和您有关系。”
“那又怎样?”韩朔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随即又疑惑地看向轻什,“你的意思是,他并不知道进他的屋子的人是你?”
“应该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特意追出来,又没有追到底了。”轻什摇头。今夜真的是月黑风高,西门郝那屋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他显然并不像自己一样视力好的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倒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会儿轻什倒是有点明白西门郝没有追查到底的原因了——无他,胆怯。轻什忌讳那个出现在西门郝屋子里的神秘元婴,西门郝恐怕也同样忌讳他这个能从元婴手下逃脱的神秘修士,生怕他藏而不走是在布设陷阱,诱敌深入。
“他还追杀你?”韩朔却是又将这个追字想严重了。
“这个……”轻什本想说西门郝只是追没有杀,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未必就没有动过杀机,只是行动上并未表现出来罢了。因着怎么说都解释不清,轻什干脆把后来的一通经过也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只是不提这追踪粉他以前也曾被人洒过。
韩朔再次沉默起来。
趁他沉默的工夫,轻什又给自己灌了一包止血药粉,然后把西门郝的鞋子从储物指环里拿了出来,准备把下面的声卡插入,好好听听西门郝这十来天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韩朔的目光也被这双突然冒出来的鞋子吸引,不由开口问道,“你又折腾什么?”
“我把声卡藏他鞋子里了。”轻什一边解释一边将鞋子翻转过来,正要划卡鞋底取声卡,却猛然间变了脸色,随即举起鞋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是那双鞋!
轻什恨恨地咬牙。
因为旧鞋远比新鞋舒服,只有极少部分爱美的女修才会时不时地换鞋穿,男修们常常都是一双鞋子穿一年甚至多年,反正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走路的时间不多,根本不需要担心磨损问题。也是因为这一点,轻什才没选择在腰带、发簪之类容易遗失更换的东西上动手脚。
——可他拿回的鞋子却不是他藏了声卡的那双!
轻什不知道是西门郝无意间换了鞋子,还是发现了自己在那双鞋子上动的手脚才刻意换掉。若是后者,他倒是彻底明白了西门郝没有追查到底的原因——他没拿到西门郝的把柄,西门郝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就算出去宣扬又有何可惧?除非他能举证西门郝卧房里暗藏的元婴修士并非宗门长老……不,他压根就无法向人证明西门郝的卧房藏有元婴修士!
这样想来,西门郝现在恐怕正巴不得他出去宣扬此事,正好摸清他的身份,顺便反咬一口,说他私闯同门住所,意图不轨。
——这一次实在是太大意了!
轻什气得差点吐血,旁边的韩朔却是看得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到底怎么了?”
“这不是我藏声卡的鞋子。”轻什磨牙道。
韩朔在鞋子上扫了一眼,沉吟了一下便转头看向轻什,正色道,“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交给我来处理。”
“您想插手?”轻什立刻挑眉。
“你都伤了,我还能旁观?”韩朔反问。
“那您要怎么插手?把西门郝抓来审问?他若死不承认怎么办?惊动了掌门又该怎么办?”轻什连珠炮般发问。
韩朔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又寒着脸道,“惊动了十三楚又怎样,这事已经不是你们小辈间的私人恩怨了,正该让他知道知道,他到底收了一个怎样的徒弟!”
“万一他早就知道呢?万一这事他也插了一脚呢?万一藏在西门郝屋子里的元婴修士就是恒楚真君座下的某位呢?”轻什继续问道,“更重要的,您打算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