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早就知道呢?万一这事他也插了一脚呢?万一藏在西门郝屋子里的元婴修士就是恒楚真君座下的某位呢?”轻什继续问道,“更重要的,您打算怎么解释我的事?怎么解释这事其实是因我一时心血来潮才闹僵出来,又怎么解释我一个筑基小修竟能扛得住元婴修士的偷袭然后又全身而退?”
“你……”
“最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没有证据。”轻什正色道,“之前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如今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就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家之言——除了您,谁会信?!”
韩朔不再言语,但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韩长老,我很自私,也没有仙楚门弟子的自觉,为身边亲朋好友稍稍冒点风险倒也罢了,为了宗门大业将自己送上风口浪尖,恕我不愿。”轻什道。
“这事我不能不管。”韩朔沉声道。
“韩……”
“不用再说了。”韩朔生硬地回绝,但看到轻什因失血而倍加苍白的脸色,不自觉地又缓了语气,“放心,我尽量不将你牵扯进来就是。”
轻什也知道韩朔的宗门观念极重,再怎么摆事实讲道理也不可能让韩朔回心转意,反而容易惹他反感,只好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你也专心休养,莫要因为心思太重而影响了伤势的恢复。”韩朔又道,然后蹲下身子,拉住轻什手腕,“我送你进屋?”
“抱我去上面石室吧,泡药浴能好得快点。”轻什淡淡说道。
“好。”韩朔伸手将轻什抱了起来,飞身跃入石室,忽又想起什么一般低声说道,“伤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就怕那人付出代价之后,我的损失更大。
轻什苦笑,接着便轻叹一声靠在韩朔胸口,“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您莫忘了,这事追究起来可是我冒犯在先,人家没一掌劈死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我倒觉得是他运气好,若你真被他伤个好歹,就算他是恒楚真君座下元婴,我也绝不会轻饶于他。”韩朔冷笑。
“对了,有没有一种功法,可以控制另一个人的肉身,类似于夺舍,但又不会让自身的元神和这个肉身融为一体,损害元神比肉身更为高深的修为……当然也不会让人察觉到这人被控制?”轻什脱口问道,他还是对自己未能感觉到那名元婴的存在而耿耿于怀。
“嗯?”韩朔听得糊涂,但略一思索便恍然道,“你是在说身外身?”
62六十二、望朔出关
“那是邪门歪道的法术。”韩朔解释道;“类似于正派傀儡术里的偶分身,不过正派用的是机关傀儡,这些邪门歪道用的却是活人,而且这个活人还必须与施术者有足够亲近的血缘关系,可以说是灭绝人性。”
“偶分身我知道;可以让修士的元神暂时依凭……”轻什话未说完便赶紧闭了嘴巴。多说多错;他已经因西门郝受了伤;若是再因他把自己也给卖了;那才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韩朔却疑惑地追问起来了;“难道你觉得这西门郝是某人的身外身?”
“只是猜测。”轻什道;“我的鼻子和耳朵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所以,躲在屋子里的那位元婴修士很可能就是一个纯粹的元婴!”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说话间;韩朔已抱着轻什到了最里面的石室,停下脚步,转而道,“这事我会记得,反正身外身也不是那么好修炼的,能有这般本事的邪修亦是屈指可数,一个一个地排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轻什赶忙道,“再说,西门郝也是十多岁就入了仙楚门,如今都二十多年了,其间若有什么异动,难道十三楚掌门会不察觉?他可是极敏锐多思的。”
“这可不好说。”韩朔苦笑着将轻什放了下来,扶着他的腰身道,“我仙楚门并不在意弟子的出身,尤其是筑基期以下的低阶弟子,只要年纪够小,天资够好便可入门。”
“这我倒是理解。”轻什点头道,“生恩不如养恩,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心思单纯最易教养的时候,只要用心教养个十年二十年,就算是歪脖树也能变成仙楚门的歪脖树。”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韩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我仙楚门虽然入门宽松,可也只是入门时而已。入门后,几乎年年都有考核,筑基后期结丹有望的弟子更是会被宗门重点关注。就拿你那好友沈沉舟来说,就算你不让我查他,待他结丹之时,宗门也会将他的祖宗八代都查个干净明白。”
——难怪那天十三楚答应的那么痛快,连怎么查都没有问。
轻什抽了抽嘴角,很快便展颜一笑,“这样看来,我倒是安全的。”
韩朔看了轻什一眼,无奈道,“好了,都说这事交给我,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要泡药浴吗?药拿来!”
“药我自己倒,您帮我用引水诀放桶水就好。”轻什随口道。
“让我一个金系灵根的修士给你施引水诀,你脑子也伤到了?!”韩朔立刻瞪眼。
——又说走嘴了!
轻什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但他现在也不敢妄动灵力自行施展引水诀,只好摆出一副可怜相,无辜又无奈地看着韩朔,“那您出去帮我拎几桶水回来?”
“……等着。”韩朔放开轻什,转身出了石室。
见韩朔离开,轻什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便再次沉思起来。虽说现在并不能排除藏身在西门郝房里的元婴修士就是仙楚门八位元婴中的一位,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是,那这事可就要上升到正邪相争的高度了!
轻什可不会忘记,前不久刚被迫闭关修养的佘骥道君就是因为偷偷修习了邪派功法才遭到宗门重责的,而佘骥道君给出去的追踪粉又与自己在西门郝屋子里沾染的一模一样,西门郝也有可能是邪修的身外身……这林林种种,怎能不让人产生怀疑?
——或许可以从佘骥道君那里追查一番。
轻什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又自行否决。若要将佘骥道君牵扯进来,就势必要将五霞仙境里发生的事情揭露一二,可凡事有了一二便会生出三四,搞不好就会将他在仙境里杀人的事也牵扯出来。
韩朔固然不会计较,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仙楚门最重人命,残害同门在门规里可是重罪,仅次于欺师灭祖,背叛宗门。若真有人揪住这件事不放,非要追究到底,那韩朔也只有欺师灭祖、背叛宗门才能保他性命了。
——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更犯不着为仙楚门的安危奉上自己小命!
想到这儿,轻什立刻将多余的念头抛诸脑后,收敛心神等着韩朔打水归来。
不一会儿,韩朔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石室入口,手里没拿水桶,倒是拎了个储物袋。
轻什不由冒出半头黑线,而就如他猜测的一样,韩朔拎着储物袋走到他面前,问道,“我把水带回来了,直接放桶里?”
“……等等。”轻什翻手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塞给韩朔,“您再辛劳一下,把这几块灵石放在下面的法阵里。”
韩朔伸手接过,在轻什的指挥下将浴桶下放的聚灵法阵启动起来,然后又帮轻什放水兑药,替他脱下衣衫,赤身裸体地送进浴桶。
“需要我为你护法吗?”看着轻什整个身子都没入浴汤,韩朔问道。
轻什摇了摇头。
韩朔不再多言,却也没有离开,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到旁边榻上,闭目养神。
轻什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宿,第二天天明才爬了出来。虽然疼痛已经完全消了,体力也恢复了大半,但韩朔却还是因为他苍白的脸色,执意将他抱至下面木屋休息。
将轻什放在拔步床上安置妥当后,韩朔将手伸到轻什面前,“把我的玉牌和我给你的那个面具给我。”
“呃?”轻什愣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地把这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交到韩朔手里。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修养,别再胡思乱想。”韩朔收起玉牌和面前,淡然说道,然后便转身出了木屋。
轻什正发愣,外面的禁制却忽然发出一阵异动,下意识地探脖向窗外看去,就见洞府外围的禁制已被韩朔改成了全关闭的状态,原本通透的禁制霎时间便化为一片混沌。
——这算什么?禁足?!
轻什这下彻底地目瞪口呆了,但紧接着便翻起了白眼,一边后悔教了韩朔控制这处禁制的手法,一边暗暗冷哼:难道没了你的神识我就出不去了?洞府里可还有一个望朔呢,大不了把它弄醒,照样带我出去!实在不行就把整个禁制都拆了,破坏可是比破解简单多了!
不过轻什也只是想想,如今他的伤势尚未大好,外面还有满身谜团的西门郝虎视眈眈,就算韩朔让他出去,他也要先斟酌二三。
朝着韩朔离开的方向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轻什翻身躺回床上,很快便遁入梦乡。
韩朔在当天中午就回了洞府,但回来后却仍旧没有放轻什出门,而且一关就是数天。期间韩朔倒是时不时地往外跑,开始的时候轻什顾着养伤也没计较,但伤都养好了,韩朔还是不肯放他出门,这下轻什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天中午,韩朔又不在洞府,轻什正一个人在自己的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怎么和韩朔交涉,让他开禁制放他自由,冷不防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连绵不绝直至……声嘶力竭。
——您老人家总算是出关了。
轻什不由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慢悠悠地向屋外土坡走去。
他刚上土坡,石室里的望朔已然叫哑了嗓子,收起喉咙,一个纵身从石室里跳了出来,正好扑在轻什身上,压得轻什一个趔趄。
“我进阶了!我的金丹又变大了!”望朔前足搭在轻什肩上,兴奋地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轻什无奈地扶住望朔。
“你不惊讶吗?我可是进阶了啊!”望朔对轻什轻描淡写的态度很是不满。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这金丹都炼了多少年了,就算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也是正常!”轻什不以为然地答道。
“你说我明天就能进阶到金丹后期?”望朔立刻双目放光,热切地看向轻什。
“……你可真聪明。”轻什嘴角抽搐。
“我真的可以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望朔却没听出他话中真意,更加热切地追问起来。
轻什不想打击望朔的积极性,但真要点头承认的话却又更不可能,只好尽量委婉地解释道,“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注意,但是——我若让你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你这一辈子可就只能停留在金丹后期,再也别想结婴化神飞升了!”
“这样啊!”望朔略显失望地放下爪子,但很快便又斗志昂扬地扬起头来,“没关系,反正你答应我十年内达到金丹顶峰的,不过十年而已,我等得起。”
——你记性倒是好。
轻什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对望朔一个多月未曾梳洗的皮毛皱起了眉头,抓着它的项圈将它带回石室,狠狠地冲洗了一番。
一人一兽正在浴室里折腾,韩朔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进门便问道,“望朔出关了?”
“很明显。”轻什让开身子,让韩朔观赏湿淋淋的望天犼。
“大老远就听见它在叫,惹得整座宗门的灵兽都跟着叫唤个没完。”韩朔不无抱怨地说道。
“望朔在仙楚门里可是老祖宗一样的存在,叫唤两声怎么了?”轻什撇嘴说道。
望朔也立刻连连点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因为不愿被梳理毛发而和轻什闹个不停。
韩朔一脸的不赞同,却也没有出言反驳,瞥了同样湿淋淋的轻什一眼,转身出了石室。
轻什也转回头,阴笑着又将手里的梳子举了起来。望朔转身便逃,却被轻什一把抓住脖上项圈,狠狠地拎了回来。望朔只好不甘心地吠叫起来,轻什却是完全不为所动,梳梳到位,直将望朔全身的毛发都捋顺擦干,这才放开手,任它出去叫闹撒欢。
被望朔的出关一打扰,轻什也忘了和韩朔计较禁足的事,只顾着查验望朔的修为进境,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帮它养身。
韩朔自然也乐得轻什不提出门的事,对望朔黏在轻什身边形影不离的事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轻什也算是它的半个主人,一个多月不见,亲近一些也是正常。但到了晚上,望朔却抢先一步爬上了轻什的拔步床,说什么都不肯下去,这让晚来一步的韩朔不由得当场黑了脸。
望朔闭关的这段日子,韩朔已然习惯了和轻什亲密独处,就算这几日轻什养伤,也是每晚都要搂在怀里,轻什睡觉他假寐的。
“回上面去!”韩朔叱道。
望朔当即把头一扭,埋在轻什怀里,对韩朔不理不睬。
“望望刚出关,跟我睡一宿又能怎的。”轻什也将望朔搂得紧紧,斜眸向韩朔说道,“反正您老人家也好几天不曾修炼了,今晚正好去器房里用用功。”
韩朔脸上明显露出“我又不是与你同阶的筑基修士”的不快表情,但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做出和望朔争抢床铺的举动,再一次甩袖离去。
看到这一幕,轻什不禁想起几个月前望朔来洞府时的一夜,不由朝着韩朔背影喊道,“您可别又半夜偷袭啊!”
韩朔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但紧接着便加快速度,大步走出木屋,纵身进了石室。
见韩朔离开,望朔开口问道,“你们又在闹别扭?”
“呃,干嘛这么问?”轻什噎了一下。
“每次你们闹别扭,你就会留我不留他,否则你都是拿好东西把我哄走。”望朔嘟囔道,“我还等着你拿好东西哄我呢!”
轻什运了运气,很快便挤出一脸假笑,“抱歉哦,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反正你们总会和好的,到时候再补给我就是了。”望朔很是淡然地答道。
轻什咬了咬牙,终是忍下了揍它一顿的冲动,翻身将后背丢给望朔,同时冷哼道,“睡觉!”
这一夜,韩朔倒是真的没来骚扰,但第二天是四月初一,又是每旬一次的授课日,韩朔照例一早就去了长老殿,轻什没来得及和他说禁足的事,只能在起床后枯坐在洞府的空地上和望朔大眼瞪小眼。
看了一会儿,望朔便厌倦了这个无趣的游戏,开口道,“好无聊,找点事情做吧!”
“比如,给你蒸个药浴?”轻什随口道。
“我才刚出关!”望朔立刻摇头,“这几天绝对绝对不要修炼,嗯,只休息,不修炼!”
“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可做?”轻什反问。
“出去走走逛逛啊!”望朔道,“你不是说第五峰养了很多灵兽吗?带我过去看一看,让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