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没将轻什和沈沉舟留给黄百川问询,直接领出茶室,拿出他一直没还顾弦的飞天车撵,将两人一兽一股脑地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登上车撵,将其启动。
由于韩朔在场,轻什和沈沉舟不好像平时一样嬉闹说笑,何况沈沉舟身上还带着伤,虽不严重,却也足够把他疼得呲牙咧嘴,生不出逗乐的心思。
望朔这会儿似乎也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其实很是丢人,再没了被沈沉舟拜谢时的得意,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一副懊恼失意的沮丧模样。
轻什虽也因为畏高畏空而不甚自在,甚至连嘴都有些不想张,但有些话却是再不说便没机会说了。瞥了一眼上车后便开始闭目假寐的韩朔,轻什眼珠一转,揽住沈沉舟的肩膀,用不大却也足够让对面的韩朔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道,“有些话韩长老不好说,所以我得替他说说。”
沈沉舟立刻露出一脸愣愕,明显是没明白轻什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调调。
“你说这两人可能是你家里人雇来杀你的,可事情毕竟是发生在仙楚门的地盘上,你现在也是仙楚门的弟子。”轻什继续道,“单就表面来看,这可是邪门歪道袭击仙楚门弟子,是对我仙楚门的严重挑衅,事情大着呢!若你能拿出定是你家里人买凶杀人的证据倒也罢了,刑堂的师叔师兄们也能省去不少辛劳,可谁都知道你只是沈家旁支,家里就你老哥儿一个,再无他人,那这事儿可就蹊跷了——你这家人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是你沈家直系?话说你一个独苗苗的旁支弟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家直系贪图不缀的,竟然还要请杀手来收拾你?”
轻什半真半假的敲打提醒让沈沉舟的脸色变了又变,没等他开口解释,轻什又道,“你能解释,一切好说,若是不能,呵呵,那宗门就只能将此事当成正邪纷争,严查到底了。”
“轻什师弟的意思,我明白。”沈沉舟看着轻什的双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轻什微微一笑,再次提醒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对不对?”
沈沉舟不由翘起嘴角,“轻什师弟说的对极。”
轻什不再多言,而车撵似乎也到了地方,开始缓缓下降,很快便落在了地上。
“下去吧。”韩朔打开车门,不远处便是第一峰的金鸾大殿。
轻什立刻放开沈沉舟的肩膀,任他站起身,向韩朔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跳下车去。
下了车的沈沉舟正要再行一个告别礼,却看到轻什嘴巴张合,虽无声音传出,却也明显是在向他递话。
——实话实说。
沈沉舟略一愣愕便明白了轻什的意思,当即不动声色地向韩朔行了礼,待车撵关门起飞,这才转身向金鸾大殿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当车撵再次关门起飞后,韩朔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轻什拉到自己怀里,把他的手环到自己脖子上,同时冷脸道,“手里不抓点东西,你就难受?”
“是呀。”轻什嘻嘻一笑,将手从韩朔的脖颈处抽了出来,转而搂住他的上半身,并用力地收了一下手臂,“这样的话,就算掉下去也有个做伴的不是?”
“好啊。”韩朔冷哼一声,“若你哪天再惹我生气,我就把你带到天上,咱们一起尝尝这掉下来的滋味。”
轻什顿时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道,“您不是说真的吧?”
“你说呢?”韩朔不动声色地反问。
“呵呵。”轻什干笑两声,连忙又搂住韩朔脖子,讨好地将贴了上去,“不惹您生气总行了吧?”
韩朔嗤笑一声,明显不信,但手臂却将轻什完全环住,搂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韩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啊,别让我担心就成了。”
65六十五、沉舟重华
韩朔直接将车撵落在了他的洞府之内;打开门,轻什第一个跳了出去,结果落地之后一抬头,便看到苏方正在洞府禁制的入口外不停徘徊;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刚从他的头顶掠过。
“呵,又堵上门了!”轻什恼火地冷笑起来。亏他还心软地想着放这家伙一马,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可这人却偏不知趣,非得往他眼皮底下钻。
“别理就是了。”跟着走下车的韩朔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理哪成啊,万一有什么急事呢,还是过去问问的好!”说着;轻什便迈步穿出禁制,换上笑脸向苏方招呼道;“这不是苏师弟吗?怎么在这儿啊,有事吗?”
“……炎师兄?”看到出来的人竟是轻什,苏方的脸色不由一白,“你,你在韩长老的洞府?”
“瞧你说的,我可是韩长老的随侍弟子,我的差事就是给他收拾洞府,不在这儿能在哪儿啊?”轻什呵呵笑道,“倒是你,不在自己屋里修炼跑这来晃悠啥?”
“我,我只是遇上一些疑问,想向韩长老请教。”苏方努力笑道,“韩长老,可在洞府?”
“在啊。”轻什嘴上应着,心里却开始猜测,这家伙莫非是来这边找韩朔却没得到回应,不知道他在不在而徘徊不定?
苏方果然露出一丝愣愕,“韩长老在洞府?”
“当然在。”轻什挑眉道,“我说,苏师弟,韩长老不喜欢人家到洞府里打扰这事你难道不知道?一次是无知,两次算什么,无畏?”
“炎师兄……”苏方立刻委屈地抿住了嘴巴,怯怯地看着轻什,“我只是,我只是来向韩长老请教。”
——又是这副鬼样子!
轻什心下冷笑,你不是说我欺负你吗?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欺负!
“苏师弟。”轻什嘴角一撇,轻蔑地扬起下巴,“你就别装了,你那点底细,瞒得了谁啊?”
“炎师兄,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方明显紧张起来。
“你不懂?想那道君啊,师兄啊,一定会懂的,不如你去请教请教,相信他们一定很愿意好好地‘教’你一番。”轻什刻意咬重了教字,同时笑得一脸恶毒。
“炎师兄,你,你在胡说什么?!”苏方顿时面色如纸,惊慌地向后退去。
轻什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拖到自己面前,没等苏方挣扎,另一只手已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小腹。
苏方立刻疼得弯下腰去。
没等他大声呼痛,轻什已抓着他的衣领将他又拽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嘲弄地说道,“你以为韩长老会不调查你们一个个的底细就允你们入殿吗?你还以为你瞒得挺好?你以为那一个会给你保密?”
苏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连一声呻吟都不敢再漏出来。
“苏师弟,脏不是你的错,但没完没了地跑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句话说完,轻什松开手,任由苏方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轻什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一拳劲道虽重却没注入灵力,见苏方蜷缩在地上,既不作声也不起来,不由再次冷笑起来,“还赖在这里不走了?好啊,我好人做到底,找人来抬你离开就是。”
说着,轻什便迈步向长老殿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苏方马上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又能自己走了?”轻什笑着停下脚步。
“炎师兄,你如此欺我辱我,就不怕韩长老知道?”苏方咬着牙,脸上亦是难得的狰狞,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男人应有的硬气。
“想告状?请便啊!”轻什笑得十分坦言,韩朔就在身后洞府里看着,若他有那插手的心思,早就在他动手揍人的时候就出来阻止了。
苏方紧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盯着轻什,却终是没敢再说什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长老殿走去。
轻什冷哼一声,也不再看他,转身进了韩朔洞府。
车撵已经收了起来,韩朔就站在空地上,脚边蹲着望朔,见他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有意思吗?揍他一拳心情就好了?”
“还别说,真就是好多了!”轻什嘿嘿一笑,“连刚才差点被人杀的怨气都消掉不少。”
提到刚才的惊险,韩朔立刻不再理会苏方的事情,转而道,“若那两人的目标真是沈沉舟,那他们就不会取你性命,无踪谷行事向来如此,从未例外。”
“就凭两条小蛇你就敢肯定他们的身份?”轻什撇嘴道。
“想来你是没听过无踪谷的名声吧。”韩朔笑了起来,“上界里冒充三大仙门弟子的修士层出不穷,敢冒充无踪谷的,却是早在数百年就已销声匿迹。”
“这么张狂?”轻什挑眉道,“话说他们也是歪门邪道吧?三大仙门什么的,就不曾合力围剿?”
韩朔淡淡一笑,“如今上界九位化神,三大仙门和我仙楚门各占其二,剩下的一个,便是无踪谷谷主欧元晋。”
“……难怪。”轻什立刻懂了。
“不过,你怎么连无踪谷都不知道?”韩朔却是疑惑追问起来。
“我又没出过仙楚门,自然是旁人告诉我什么,我便知道什么,他们不告诉我的,我当然一无所知。”轻什摊手道。
韩朔皱了皱眉,却终是没有追问下去。
轻什本以为韩朔又要把他禁足,可第二天韩朔却照旧放他出门,允他去第一峰探望沈沉舟,只是望朔还是得带在身边,也不许擅自离开宗门范围。
轻什虽觉得望朔带不带都没多少区别,就它昨天那表现,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但韩朔说话向来是不容质疑以及反驳的,他也只好唯命是从,再次领着望朔出了洞府。
但路上,轻什还是忍不住就昨天的事训斥起来,“……就你这熊样,也幸亏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真要是流落在外,还不得被人扒得皮都不剩?!”
“我,我昨天也有动手啊!”望朔吭吭唧唧地辩解道,“那个人都说了,是我把人吓走才救了他的命的!”
“你也就能吓唬吓唬人罢了!”轻什冷哼。
“你还吓唬不了呢!”望朔不服气地回嘴道,“还有,你答应带我去第五峰看灵兽,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哦!”
“不是还有一天吗?急啥,那边又没有母犼等着你!”轻什撇嘴道。
一人一兽一边斗嘴一边晃悠,待到了第一峰峰下,望朔终于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轻什也不再故意挤兑它,一个摆灵兽范儿,一个装弟子样儿,正正经经地踏上了第一峰的石阶。
轻什先是正式地拜见了第一峰的峰主麒鑫道君,从自己的角度将昨天的事解释了几句,接着便问起了沈沉舟的伤情。
“沉舟并无大碍。”麒鑫道君很是和蔼地笑道,“他如今就在我这后殿里休养,你若担心,不妨自己去见一见他。”
“那弟子就去了。”轻什顺杆爬地应了下来,向麒鑫道君深施一礼,然后便在当值弟子的引领下,带着望朔去了后殿。
已筑基的沈沉舟在第一峰是有自己的洞府的,以他昨天的伤势,回自己洞府修养便已足够,根本用不着留在麒鑫道君身边接受照顾,麒鑫道君此举让轻什不得不怀疑这究竟是看护还是看管。不过这种事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问出来就未免太过白痴。
胡思乱想间,轻什已被当值弟子引到后殿沈沉舟暂住的屋中。
沈沉舟并未在行功疗伤,而是正拿着一本纸书翻阅,见轻什过来,立刻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我正在想你今天应该会过来,你便真的过来了。”
“你都想了,我敢不来吗?”轻什也笑呵呵地调侃了一句,拱手将引他过来的当值弟子送走,然后顺手关上了屋门。
“你自己找地方坐,我招待望朔师叔。”沈沉舟收起书本,起身拉开最上位的椅子,将望朔请了上去,又效仿轻什在茶室时做过的,拿出一盘灵果,送到它的面前。
轻什不由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自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撇嘴看着沈沉舟伺候望朔。
望朔明显对沈沉舟的服侍很是满意,爪子一挥,一个圆溜溜的小镜子便从项圈里冒了出来,落在沈沉舟面前的桌上,将沈沉舟闹得一愣。
“这个赏给你了,补偿你昨天碎掉的那个。”望朔昂头道,也不管沈沉舟能不能听懂。
“别发呆了,明显是望望师叔赏你东西呢,赶紧收下谢赏吧。”轻什在旁解释道,接着又酸溜溜地补充道,“它还没给过我呢!”
“谢过望朔师叔。”沈沉舟立刻捧起小镜,郑重地施了一礼。
望朔得意地将下巴又抬高了几分,然后张口将面前的果子吸走一枚。
轻什不再理它,转头
向沈沉舟道,“昨天的事都和你师傅说了?”
“嗯。”沈沉舟点了点头,也不再围着望朔打转,拉开轻什旁边的椅子,一边坐下一边道,“不只是昨天的事,我还将以前的事,家里的事,都告诉他老人家了。”
“他什么反应?”轻什继续问道。
“倒是没见什么反应。”沈沉舟自嘲地笑了笑,“只将我安排在这金鸾大殿里住下,养好伤再说。”
“让你养伤,你就安心养伤,既然还肯放我跟你见面,就没啥大事。”轻什说道。
沈沉舟又笑了笑,见轻什似乎没了问下去的意思,不由挑眉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因为什么才遭人暗杀的?”
“你想说?”轻什把头一歪,“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上一听吧。”
“你……”沈沉舟被他气乐了,“不想听就算了,我可不敢为难你。”
“得了吧,瞧你的模样就是想说的,这要是我真不肯听,让你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你岂不是就得食不下咽辗转难眠,又如何能够安心养伤呢?”轻什故作姿态地摇头道,“所以,说吧,我没病没灾的,被为难下也没什么要紧,千万不要为难你自己才是正经……”
“停!停!停!”沈沉舟连忙拱手告饶,“您赶紧打住,我说还不成吗?!”
轻什不再啰嗦,身子向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等着沈沉舟“交代”。
见轻什终于闭嘴,沈沉舟却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反而挑眉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
“差不多吧。”轻什噗哧一笑,“哪家父母会给儿子起名叫沉舟呢?这也太不吉利了,就不怕整个家都跟着一起沉了?”
“……沉舟乃是取自破釜沉舟之意。”沈沉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哦哦哦!”轻什故作了然地拉长了嗓音。
沈沉舟自知在斗嘴上很难赢得了轻什,当即也不跟他计较,正色道,“确实,沈沉舟不是我的真名,我原名叫做沈重华。蓬莱阁阁主,也就是南宁沈家的家主沈希同仙君,是我的祖父。”
接着,沈沉舟就将自己的身世讲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继母谋害继子,却被家中忠仆相救的话本一般的狗血故事。
他父亲沈宇杰虽是沈希同金丹期才生下的独子,修为上却远没有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