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康熙每年夏天都要在这里住上两三个月，他们也时时陪同着，只是自胤礽登基之后，这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路上马车行得很平稳也很缓慢，胤礽懒洋洋地靠在胤禔怀里没多大精神，阳光透过帘子在他半边侧脸上晕染开，衬得他的脸越发苍白到及近透明，胤禔心中一沉，收紧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胤礽却被他这个动作给弄醒了，也没有睁开眼，就问到：“怎么了？”
“保成，你怎么从来都没来过这边。”
“一个人来没意思，也不愿意动。”
不像当年康熙那样南巡东巡秋弥的到处跑，这三年里因为身体的原因，胤礽几乎就没出过宫门，也难怪世人都说当今皇上比起先帝是更要高不可攀得多了。
听到胤礽说到一个人，虽然他只是随口无心之言，胤禔心里依旧有些不好受，低头亲一亲他的额头，道：“保成，这药瘾我们还是戒了吧，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们也可以再回扬州去小住一段时日，可好？”
回扬州……闻言胤礽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丝光亮，在扬州的那大半年确实过得自在，尤其他们，还是在那里开始的。
“去不去？”
“还是算了。”胤礽实在没那个信心能把药瘾给断了，那是比死亡还要疼痛百倍的折磨。
“保成……”
胤礽抬起头看他：“真的不行，很疼，我受不了。”
胤禔叹了叹气，没有再说下去：“你睡吧。”
到了畅春园，胤礽看胤禔忙进忙出地叫人收拾东西，而他随身带的行李里头竟然大多都是医学典籍，甚至连西洋书都有，不免好奇：“你要改投太医院了不成？”
胤禔亲自整理着那些书，答道：“对你的病我知之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翻翻这些书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胤礽轻抿起唇，起身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弯着腰正把书一本一本往书架上搁的胤禔。
胤禔没有停下忙活，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怎么了？”
“你突然这么殷勤又听话，还不跟我顶嘴了，我好不习惯。”
胤禔嘴角一抽：“陛下，你怎么连情话也不会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这话不好听吗？”胤礽笑哈哈地往他身上贴得更紧：“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这算是是在抱怨我以前对你不够体贴？”
“可不是嘛，你敢说你以前有这么听话？”
以前，胤礽刚登基的日子，他们几乎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纯属没事找事，再以前，不说也罢。
胤禔转过身，把胤礽抱进怀里：“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决不再跟你吵架闹脾气，我说到做到。”
胤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所以之后胤禔提议去游湖，他便也晕乎乎地答应了就跟着去了。
夏日的湖面碧波荡漾，湖水清澈见底，和风煦日不算太热，胤礽虽然没多大精神，看胤禔兴致勃勃也就随了他上了船。
是那种他们在苏州时去寒山寺坐的篷船，胤禔坐在船头，亲自划起了浆，胤礽与他面对面坐着看他认真的样子颇为好笑：“你行不行啊，别一会儿船翻了。”
“你别尽说没影的事。”
不仅胤礽对他没信心，后面船上跟着的一众侍卫更没信心，一个个瞪大着眼睛注意着他们，随时就要准备扑上来救人。
胤礽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莲花，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未免可惜，这么漂亮的花就被他给折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可惜什么。”胤禔似乎一下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将船划到湖心停了下来便不动了。
胤礽将那花放进水里，让之随水流漂走，摇了摇头：“我要是不折了它，它怕是还能开个大半个月。”
胤禔失笑：“保成，你对花倒是怜香惜玉，自个的身子怎么就不看重呢？你要是肯断药，不也还有大半辈子好活。”
“你怎么又来了。”胤礽移开了眼，不大想说这个。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保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也是在这湖岸边，你让我帮你向老九借银子，那个时候你说的就当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日后无论我要你怎么还你都答应，现在我就要你把这个人情还给我。”
胤礽皱起眉：“就这？”
“对，你答应我把药瘾断了，就当是还了我人情。”
“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你想反悔不成？”
胤礽垂下了眼，沉默了一阵，说道：“我没有那个信心。”
“邓太医说他翻阅了不少典籍，配制了些药剂，你将之抹在两侧太阳穴处，可以让你头疼得不会那么厉害，而且，我陪着你，你要是受不了，尽可以对着我发泄，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一块熬过去。”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胤礽终于是轻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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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新生
胤禔说要胤礽戒药，却也不敢操之过急，只能先从分量上减少，最开始胤礽每日需喝至少两副药，而胤禔便帮他减少为一副，用那邓太医配出来的香精水给他涂抹，最初两日有些难熬，之后便也慢慢适应了，胤禔很高兴，对胤礽彻底地断药便又有了更多的信心。
药量从一日两副减少为一副，再到半副，最后到隔日用半副药，这一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才逐渐看出了成效，只是再之后便再减少不了，邓太医按胤禔吩咐的每日给胤礽诊脉两次，评估着他的身体状况，以找个合适的时机好把这药瘾给彻底断了。
于是这样又拖了半个月过去，每回胤禔问邓太医，得到的答复都是再等等、再缓一缓，诸如此类。胤禔也知道催不得，只是看着胤礽虽然药用得少了，身体却没有多大起色，依旧跟以前一样终日昏昏沉沉，难免着急，心里更是难受。
胤礽自己倒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宽慰他自己无事，只不过这话胤禔听了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却是了。
又半个月过去，虽然胤禔很不想离开胤礽半步，但他的大女儿就快要出嫁了，他也还是得回府里去看看，于是便挑了一个胤礽身子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回了一趟王府去。
到底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胤礽，见过女儿叮嘱了事情，最后还是坐不住又早早赶回了畅春园去。
如今胤禔出入胤礽身边已不需要任何通传，一众侍卫也早就默认了他的随来随去，所以他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也没让人通报，心里想着胤礽看到他提早回来了会不会高兴，下一刻脚步便僵在了门边。
何玉柱手里端着的浓┲至吭侗日庑┦比绽此醋咆返i喝的要多得多，而胤礽接过碗，又问他：“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何玉柱道：“应当没这么快吧，主子您放心，奴才会小心收拾好，不会让王爷发……”
话没有说完，便已经被大步走进来的胤禔给打了断，胤礽手里的药碗也被夺了走。
看到胤禔突然出现，胤礽显然是诧异不已，愣神间手里的药碗已经易了主，何玉柱吓得一个哆嗦就跪到了地上去，胤禔皱着眉问胤礽：“这是什么？”
“你不用管，还给我。”
胤禔没有再说，双手捧着那药碗看了片刻，仰起头便往自己嘴里灌。
胤礽一愣，回过神来扑上去抢：“你疯了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一碗药一半灌进了胤禔的嘴里，一半泼了他们俩一身，最后胤禔狠狠将药碗摔了，道：“我说过了我再不与你争吵，既然你是铁了心不肯戒药那便算了，我陪着你一块喝，以后你喝一碗我就喝三碗，这样想必很快我身上的药瘾就会比你还深，到时候我们一起死，也许老天垂怜，死了还能再活一次，即使不行，下地狱赎罪我也陪着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要你陪着我做这种事！”胤礽红着眼睛大声打断他的话。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管不了。”
胤礽愣住，狼狈地跌坐在榻上，脑袋埋进了双腿间，身子颤抖着放声哭了起来。
何玉柱默默收拾了一地的碎片，躬着身退了下去。
胤禔在胤礽面前跪下，抓住了他的双手：“保成，我知道会很痛苦，就算我求你，为了我，把药戒了。”
胤礽慢慢倒在了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哽咽声渐小，断断续续地骂道：“你害我……我丢脸丢净了……那些奴才都看去了……我……我跟你没完……”
胤禔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陛下，你丢脸我更丢脸啊……”
“你有什么好丢脸，”胤礽把眼泪鼻涕一块往胤禔衣服上蹭：“爷是皇帝，现在这样子爷以后哪还有威仪可言？”
“皇帝陛下，你还惦记着以后吗？”
胤礽一愣，随即狠狠一口咬在了胤禔的肩上：“你赢了。”
“你答应了？”
胤礽蹭干净了脸上的眼泪，抬起头看同样泪眼婆娑的胤禔，骂他：“哭，哭个屁，跟个娘们一样，丢人！”
胤禔也说不清这一段时日他到底掉过多少次眼泪了，别说胤礽骂他，他自己都快要鄙视自己了，于是破涕为笑：“陛下，方才放声在哭的是哪一个？”
俩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第一次放开了顾忌，胤礽扑上去就打他，扑打很快又变成啃吻，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渐渐响起，胤禔把胤礽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抱紧他：“保成，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嘴上说一套又做一套了。”
“我怕了你了。”想到胤禔方才端着药碗就往嘴里灌的架势，胤礽是真的吓到了，也终于是信了胤禔说绝不独活陪着他上天入地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心里感动又有些酸楚，原本他觉得不值得忍受那么大的痛楚就为了苟且多活几年，但是现在他不想了，与其让胤禔陪着自己死不如他陪着他好好活着。
胤禔说的没错，他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
“要断药可以，不过我受不了这样慢慢来的折磨了，从现在开始直接停药吧，三天是吧，好，这三天你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哪也不许去，行吗？”
“我一辈子都守着你，以后你赶我我也不走。”
胤礽推他：“去去，别尽说些恶心肉麻话。”
胤禔抱住他，有些担忧地问：“真的从现在就开始？”
“嗯。”胤礽也不想再拖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速战速决好了。
“好吧。”胤禔低头亲吻他的额头，速战速决，也好。
于是当日晚上，胤礽便没有再吃药，精神也不大好，只喝了两口粥就上床躺了下去。
胤禔坐在床边看着他，何玉柱断了药碗进来，放在桌上，小声对胤禔道：“王爷，要是一会儿皇上……这药就放这里，您随时可以给他。”
胤禔皱起眉：“拿走，还有剩下的那些药，全部扔了。”
“可……”
“听爷说的去做就是。”
胤禔终于是知道为何胤礽说他这几年试了很多次想断药俱是不成功了，药碗就放在眼前，能撑得下去才奇怪。
何玉柱只得听了他说的，去把药给倒了。
半夜时分，趴在床边打瞌睡的胤禔听得胤礽的呻吟声立马醒了过来，眼前的胤礽又是他每一次看到的那般，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满脸苍白满头的冷汗。
头痛欲裂，万箭穿心。
这是胤礽与胤禔形容自己每次药瘾发作时的感觉，胤禔看着他这副样子，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将人抱进怀里，拿那香精水给他涂抹在太阳穴上，一边亲吻着他的脸颊低声安慰：“没事的，忍一忍就能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何玉柱与邓太医匆匆进来，一个跪在胤礽面前陪着抹眼泪，另一个手忙脚乱地给他诊脉，见胤礽身子越发颤得厉害，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邓太医着急道：“何公公，去取方汗巾来，让皇上咬住，否则他这么下去会咬断自己的舌头的。”
何玉柱连忙应下，跌跌撞撞地就要爬起来下去拿东西。
“不用了，我来。”胤禔打断他，毫无犹豫地将胳膊伸到了胤礽嘴边，让他一口咬住，剧烈地疼痛袭来，一瞬间便见了血。
邓太医提醒他：“王爷，您这样可能会被皇上将手上的肉也给咬下来……”
“没关系，就这样吧。”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看着胤礽备受折磨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心里的痛要远胜过千万倍。
“啊——”
胤礽身体不停地蜷缩蠕动，整张脸已经扭曲，猛地松开了紧咬着的胤禔的胳膊，双手抱着脑袋，放声大喊了起来，胤禔措手不及被他给用力推了开，下一刻就见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头朝向床边的立柱撞了过去。
何玉柱与邓太医皆是吓得面色大变，胤禔几乎是本能反应，扑过去将之挡了下来，带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胤礽受不了地用脑袋狠狠撞他的头，力气之大一下就撞得胤禔头昏眼花。
“保成，你忍着点……”胤禔顾不上自己，只是不停地安慰怀里已经没有了神智的人。
胤礽放开了手脚，对着他拳打脚踢，一时痛苦地呻吟，一时又放声喊叫，胤禔也不反抗，仍由着他打，脸上和全身上下很快就都挂了彩。
邓太医有些看不下去，提议道：“王爷，请恕老臣无礼，不如用绳子将皇上的手脚先绑住，以免他伤了自己又伤了您。”
“不用。”胤禔哪里舍得用绳子绑着胤礽，他又是一拳头过来，眼睛便也肿了，依旧不避让分毫，如果这样的发泄能让胤礽减轻痛苦，他又有什么是受不了的。
何玉柱抽抽嗒嗒地哽咽：“王爷，还是让奴才再去给皇上熬药来……”
“闭嘴！”
话没说完就被胤禔给狠狠打断，胤礽趁着他呵斥人的功夫，猛地扑上去，一手挥倒了床边做摆饰的落地大花盆，哐当一声巨响过后，因为痛苦而力气大得惊人的胤礽推开胤禔，翻身摔倒床下，拾起一块花瓶碎片就想割自己手上的肉，又被胤禔从身手扑上去按住了手。
俩人你来我往地争夺，胤禔怕胤礽受伤，几乎是用整个手掌包住了那块碎瓷片，满手都是血。
胤礽恨得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也不肯松开分毫，胤禔趁机将那碎瓷片从他手里夺了下来，扔到一边，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由着他咬自己。
何玉柱忙把一地的碎片都给收拾了，又跟邓太医一块将屋子里胤礽可能用来伤到自己的东西都弄了走，而折腾了两个时辰过后，精疲力尽的胤礽终于是睡了过去停止了闹腾，胤禔小心翼翼将他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让邓太医给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浑身的伤口。
胤礽睡得很不安稳，疼痛显然还没有过去，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胤禔将他抱进怀里，继续用香精水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