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庞松的书信只是昙花一现,就被宁渊抛之脑后了。
宁渊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搭理,那位位高权重的庞大人就不会太过在意自己才对,但他这样的想法显然是错了,因为他着实料想不到,那位庞松竟然还由韩韬领着找上了门。
韩韬其实不愿意来,也不知出于什么愿意,自从被宁渊从手里勒索走两百两银子后,他对宁渊就有些发憈,但无奈自己现下的岳父想要找人,而再没有比守卫京城安慰的禁卫军更清楚华京的大街小巷中住着什么人了,只能在探听清楚宁渊的住所后,硬着头皮领着庞松前来。
126 阴谋诡计
庞松显然很少到城西这类平民聚集的地方;就连走路都拎着衣角,仿佛在怕地上的灰尘弄脏了他身上的绸缎,而且如果不是韩韬一再保证,他都不相信宁渊竟然住得这般偏僻。
毕竟宁渊自从成为高郁的弟子后,很多信息在有心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士大夫子弟,宁国公府的亲戚;孟国公世子的朋友,这样的来历,怎么都该住在城东的繁华处,每天与同样出身斐然的官家子弟们迎来送往;而不是在这样偏僻贫瘠的地方柴米油盐。
庞松的排场与平日里出门时一样,身边带了十个护卫;加上韩韬和他自己,足足十二个人,都杵在宁渊那处狭小的庭园里实在是太过拥挤,不得已,庞松只好将护卫都赶了出去,自己与韩韬坐在石凳边,等着宁渊出来。
这是替他们开门的周石说的,说少爷正在沐浴,客厅里又正在做扫除,只能劳烦二位在外边候着。
庞松自打升官后,就没受过这样的冷遇,险些没按捺住脾气,不过周石一路诚惶诚恐的模样有不像是有意要怠慢他们,加上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他还是沉稳地坐着,小口小口饮着周石端上来的茶。
足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宁渊才裹着一身水汽从屋里出来,向庞松行了一礼,连道见谅。
庞松挥了挥手,显然早已不耐烦,张口便问:“宁公子可曾收到了我的书信?”
“书信?”宁渊故作惊讶地半掩住嘴,“难不成那封书信当真是庞大人写的?”
庞松原以为信送出去后一直没有回应,是宁渊没看,可现下见宁渊居然看过了,一时心中来了火气,“既然宁公子见到了那封信,为何半点回应都没有,难道是宁公子你看不起本官?”
“庞大人,小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宁渊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情也怕得要命,“实在是我与庞大人素未平生,却忽然收到那样一封信,只当是儒林馆哪位同僚在与我开玩笑找乐子,却万万没想过竟然是真的。”
庞松一愣,宁渊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一时倒不知该摆什么脸色了,咳了两声才道:“罢了罢了,本官今日亲自前来,可不是来向宁公子你兴师问罪的,宁公子你可别误会。”
周石低头站在一边,心里暗道,排场都摆成这样了,竟然还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果然是一家子厚脸皮,想到这里,周石又悄然打量了宁渊一眼,见宁渊依旧是那副“惶恐紧张”的模样,不禁又一阵暗笑,少爷实在是太能装了。
“本官有事想与宁公子相商,此处说话不方便,还是入内室详谈吧。”庞松说完,又对一直站在身后的韩韬道:“你等在这里,就不用随我进去了。”
宁渊目光在韩韬身上晃了一下,堂堂禁卫军统领,跟在庞松身边却像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护卫一样,看来他这上门女婿,当得比从前娶宁蕊儿时还要窝囊。
两人进了屋子,宁渊又会意地关好门,才在一旁坐下,露出仔细聆听的表情,庞松见屋内并无他人,神情放松了些,又轻咳一声,对宁渊道:“我知道宁公子是聪明人,本官今日亲自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庞大人但说无妨。”
“三日后的早朝,会有御史向皇上上折子,弹劾翰林院大学士高郁贪墨。”庞松慢条斯理,说出来的话却让宁渊眼角一跳,不过庞松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宁渊又听见他道:“当然,捉贼要拿脏,要知道高郁所贪墨的银两可不是小数目,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庞大人,应当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宁渊故作不明道:“我从未听闻过老师有什么贪墨之举,这话又从何说起。”
“所以这才是要宁公子你帮忙的地方。”庞松丝毫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打算,而是直来直去道:“高郁担心那些贪墨的银两放在自己府里树大招风,为了安全起见,所以他将银两放在了自己一直信赖的弟子的住处,可惜,他的这位弟子却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断然不能容忍为师的贪腐行为,于是大义灭亲,将所有的银子都尽数上缴,并且揭露了自己师父的恶行……宁公子,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宁渊眨了眨眼,忽然之间露出惊恐的表情,甚至站起了身:“你是让我诬陷自己的老师!?”
“不是诬陷,而是大义灭亲。”宁渊的反应似乎很在庞松的预料之中,“当然,宁公子的这番难能可贵的深明大义之举也让我等在朝官员钦佩不已,也立了大功,我自会向皇上请命,直接给宁公子你加官进爵,甚至可以让你进入中书省任职,这可比靠着科考入仕要方便多了,要知道即便是新科状元,在进入三省六部之前,也许下方两年,可谁又知道那两年的时间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许两年之后,连三省六部的门槛都摸不到了。”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庞松将一番威逼利诱的功夫施展得淋漓尽致,同时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宁渊的表情,见宁渊一直是一副震惊的脸孔,等他说完了,依旧猛地摇着头,“不行,你们这是诬陷,我不能这么做,不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哼!”庞松见宁渊还是不答应,一巴掌排在了面前的圆桌上,“你不答应不要紧,可等你变成了高郁贪墨的共犯之后,你可别后悔!”
宁渊的脸唰地白了,声音都打起了颤,“你……你什么意思……!?”
“宁公子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听不出我的意思呢,你自己选吧,是要站在我们这一边,于仕途上飞黄腾达,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站在高郁那一边,成为他狼狈为奸的共犯同党,春闱都未能参加就被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庞松捏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用带着得逞笑意的语气道:“高郁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的,你不做,自然会有别人去做,但到那时你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下半辈子走怎样的路,全看宁公子你现在做什么选择了。”
宁渊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额头也出了一层细汗,眼里光芒闪烁,似乎在做着什么很艰难的抉择,过了半晌,才十分吃力地将头一点,“……我做。”
“很好。”听见宁渊的答复,庞松也像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拂了拂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日便会有人将足以置高郁死地的银两和珠宝送来,宁公子你只需要好好收着,然后等刑部查案的大人前来盘查的时候,通通交出去便是,到时候该怎么说,宁公子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宁渊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好像依旧深陷于恐惧中一样,庞松心底冷笑一声“到底是太嫩了”,变脸一样又端出一副和蔼的表情,走上前拍了拍宁渊的肩膀,“没什么需要害怕的,想想往后的前途无量与荣华富贵,若是被这么一点小事吓住,那你即便入了仕,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说完,庞松笑了两声,大摇大摆地从门口出去了。
韩韬正一脸忐忑地在院子外边等着,见庞松满脸笑容从屋子里走出来,立刻凑上去,小心翼翼问道:“岳丈大人,此事……”
“那小子当然同意了,老夫已经将所有的厉害关系都说与他听,也由不得他不同意。”庞松显然对达成了今日的目的很是高兴,“等将高郁那个家伙送上黄泉,我自然会力荐向来与我们亲近的马学士出任大学士,到那时,中书省收编翰林院便再无阻力可言了,看这群满肚子酸水的书生还能在我面前猖狂!”
韩韬眨眨眼,有些不确定道:“他当真同意了?岳丈大人,此事还是留个心眼的好,宁渊此人从前是我内弟,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他的脾性,他向来诡计多端得很,万一……”
“没有万一,难道你还想怀疑我的眼光吗?”韩韬的话显然激起了庞松的不满,“你别当老夫是个好蒙骗之人,如果一开始那小子就答应得十分干脆,反而有诈,可方才我瞧得真真的,那小子不断推诿拒绝,吓得脸都白了,哪里有装模作样的样子,最后还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才不得不答应,这种人胆小如鼠,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会照着我们说的做,你无须担心。”
“可是……”
“好了,莫要废话这么多,咱们还得去见赵御史大人,高郁此人在朝中经营多年,连皇上都对他颇为敬重,如果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你以为靠着这般简单的栽赃陷害就能扳倒他吗,此事除了赵御史,连京兆伊那边都要通通气,所幸你与京兆伊向来交好,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软骨头,不然靠着我,还不一定能说动他。”庞松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出了宁渊的院子,上了外边的马车。
而韩韬依旧满脸狐疑地朝院子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不知怎的,也许是被宁渊坑得多了,他总觉得有个巨大无比的陷阱正慢慢张开,等着他们一头钻进去。
蓦然间,他打了个冷战。
127 祸水东引
深夜;几个大汉趁着夜色,将三个半人高的箱子抬进了宁渊的宅院。
并且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走的还是小巷子里的侧门;夜已经深了;宁渊却还没睡;反倒等在院子里;看那几个大汉卸下箱子;领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宁渊道:“劳烦公子将东西收好;老爷还托小的向公子传一句话;此事事关重大,公子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便没有返回的道理了,不然会有什么后果;只怕公子承担不起。”
那头领模样低眉顺眼,说的话却一点不客气,说完了,才又带着那几个大汉匆匆离开。
宁渊上前将三个箱子依次打开,里边满满的都是金银珠宝,数量相当可观。宁渊随手捡起一枚金锭子,放在手里垫了垫,笑道:“这昌盛候当真是大手笔,随随便便便能掏出这样多的财物来,不知府上还藏着多少,庞家进京没多久,油水倒是捞了不少。”
“中书省副提调一直是个肥差,这世上想要升官发财的人一大把,尤其是现在都提调的职位空缺,权柄都落在副提调手上,为了前程计,自然也会有大把的人将银子送进昌盛候府。”奴玄在宁渊身后沉声道:“这官职原本怎么都轮不到庞松这样的人来做,也不知道父……皇上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宁渊没接话,而是又轻轻地将手里的金子放了回去,拍拍手道:“周石已经动身了吗。”
“一个时辰前便出去了,雪里红没有送信回来,想来应该一切顺利。”奴玄道:“只是少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孟公子,只要有孟国公出面,便是给庞松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用这般龌龊的手段构陷高大人。”
“孟国公想不想管这种闲事尚且另说,而且天上不会掉馅饼,别人凭无条件帮你?人情欠得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宁渊回头看了奴玄一眼,“夜深了,咱们还是快些动身,周石那边兴许已经开始行动了。”
奴玄点点头。
华京的码头边,本该一片静谧的夜色中,却有许多零零散散的调笑声从几艘灯火辉煌的游船上传来。
都说饱暖思淫欲,世上的有钱人门在厌倦了现有的消遣方式后,都会想方设法找些新乐子,这些停靠在码头边的画舫便是典型代表。在华京的名门贵公子眼里,如今那些青楼妓馆之流是暴发户才去的地方,不光没有格调,来往的女人们也尽是胭脂俗粉,哪里如这些游船画舫上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会陪人睡觉之外,同那些名门闺秀们压根就没有区别。
当然,这样的地方花费也是极其高昂的,所以能长久来此消遣的,必然都是些家境殷实的高官子弟,或者高官子弟们的亲戚——例如昌盛候的侄子林冲。
画舫二层地字号的雅间里,乳臭未干的林冲正搂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妓生调笑个不停,时不时喝一口酒,又在对方雪白的胸脯上咬上一口,玩得十分开心。
前段时间因为庞松的一顿鞭子,将他抽得在床上足足躺了个把月,那段日子可闷坏他了,好在庞松虽然生他的气,到底还是心疼他多一些,请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来为他治伤,不然他也好不了这么快,刚能下床就跑到这来寻欢作乐。
画舫中提供的尽是名贵的烈酒,同妓生调笑了一阵,林冲的劲头也上来了,正要宽衣解带准备办事,忽然间,他脑门心上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痛得他一下就从妓生身上跳了起来。
“什么人!”
“林公子你怎么了?”妓生莫名其妙看着他。
“有人暗算本公子!”林冲模样有些草木皆兵,环视了厢房一圈,屋子里又只有他和这妓生两人,再定睛一看,卧榻旁边正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不远处的纸糊窗上还有一个大洞,显然是有人用这块石头砸破了窗户,然后石头才打中了他的脑袋。
“到底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这般暗算我!”林冲心口的火气蹭地起来了,三两下套上刚脱下的衣服,就要冲出厢房找外边扔石头的人兴师问罪,可刚打开厢房的门,就同外边一个路过的白衣公子撞了个满怀。
“该死的!”林冲高声叫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挡本少爷的去路!”骂完了,他才来得及抬头看同自己相撞之人的脸,可不看还好,一瞧见那白衣公子的样貌和他眉眼间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的表情时,林冲脊背一僵,内衫立刻就被冷汗给浸湿了。
“宁……宁公子……”林冲接下来的语气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不光气息微弱,吐字也是磕磕巴巴的,“我,我没瞧见是你……当真,当真是误会一场……”
宁仲坤气得眼角直跳,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般难听的话辱骂,偏偏对方还是同他有些旧怨的庞家那个小兔崽子,上回庞秋水和宁珊珊的事,他原本是不想让林冲挨几鞭子就善罢甘休的,可惜宁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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