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仲坤的酒劲一上来,这八卦一开腔便挡不住了,“我便告诉你,这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前两年有个很红的戏班子翠竹班在京城开台,里边有个年轻戏子叫曲岳的,浓眉大眼,生得很是高挑俊俏,演的又都是打戏,和其他莺莺燕燕的男戏子很不一样,迷倒了京城里一大片的丫头小姐,后来孟国公做寿,将这翠竹班请到府里开台,临了了别人都被送出了府,唯独那曲岳被在孟府里留了一夜,第二日出来的时候有人瞧见他表情古怪,走路的姿势也不甚安稳,后来把,隔三差五的,那曲岳都会在晚上人少的时候由孟家的马车悄悄接进孟府,天亮了才会送他离开,有人好奇暗地里打听过,原来是孟之繁那小子看上了曲岳,塞了不少银子给翠竹班的班主,而那曲岳每每被送到孟国公府,也不是去唱戏的,而是被孟之繁拉进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说到这里,宁仲坤打了个长嗝,酒气喷得宁渊眉头微皱,可他却没有将头挪开,仿佛想要继续听下去。
“你可别以为我在诓你,这永逸王爷吧,虽然一直戴着面具瞧不清庐山真面目,不过只看这身段,便要强过那曲岳不知多少倍,孟之繁性子向来高傲,与各家公子也少有往来,如今居然会主动找那永逸王爷套近乎,十有八九是瞧上人家了,打算瞅准了机会下手……”
“堂兄,你当真是喝多了,现下可是太后寿宴,当心失了分寸。”宁渊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表情生硬地提点道,被宁渊这么一说,宁仲坤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身处何地,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闭上嘴去不再说话。
可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却仿佛在宁渊脑子里生了根一样,任凭宁渊如何努力都赶不走。
“孟之繁那小子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
“如今居然会主动找那永逸王爷套近乎,十有八九是瞧上人家了,打算瞅准了机会下手。”
“这永逸王爷吧,虽然一直戴着面具瞧不清庐山真面目,不过只看身段,便要强过那曲岳不知多少倍。”
宁渊一咬嘴唇,侧过眼又朝呼延元宸的方向看去。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明显,呼延元宸很快注意到了这两道探寻的目光,也朝宁渊回望过来,咧开嘴角笑了笑,可惜他笑容还没完全撑开,宁渊就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
刚拜了一半的笑容被卡在了那里,呼延元宸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僵了一会儿,才尴尬地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酒。
坐在他身后担当护卫的闫非可将刚才这一幕都收到了眼里,任凭自己冷汗直冒,可作为一个属下,他却不好对自己的主上指手画脚什么,虽然从刚才少主他居然要和那孟世子“琴箫和谐”的时候,少主他或许只是出于客套,并没有往深处想,但他闫非看在眼里,只觉得要翻了天了。
还记得那日在给灾民分发晚饭的时候,只是瞧见少主与孟公子说了两句话,宁公子便对自己摆了一通臭脸,眼下宁公子已经看见了方才“琴箫和谐”的一幕,如果少主再要自己去帮忙传话,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闫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呼延元宸的背影,接连唉声叹气。
寿宴在一通恭贺声中终于落下了帷幕,宾客大多喝过了头,由宫人们一波一波送上各自的马车,宁家人里唯独宁仲坤最得意忘形,醉得几乎摊到,被两名宫人一个拉手一个抱脚抬着走,其他人无论是宁华阳还是他那两个儿子,都是落落大方没有半点醉意,瞧着这一家人,可其他人看向宁仲坤那种嘲讽的目光,宁渊微微摇头,想着宁国公有废嫡立庶的念头也不是没可能。
宁渊与他们来的时候是一路,回去的时候却不会再同路了,城西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他还要回去同舒氏说康嬷嬷的事情。因筵席结束得早,周石要到约定的时辰才会赶车来接,宁渊只能站在宫门口等着,便在这时,一辆挂着孟家标示的宽敞马车停在了他面前,孟之繁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宁兄可是要同路,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用。”宁渊客套地应着,“我已经安排了车驾,稍等片刻便能来了。”
“是这样吗。”孟之繁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宁兄你应该是会等很久的,因为我已经差人向你的宅子里报过信了,你今夜会坐我的车驾回去。”
宁渊眯起了眼睛。
“宁兄还是上车吧。”孟之繁主动拉起了门帘,“方才寿宴上拘谨得很,我想宁兄应当也没吃什么东西,我正好准备了些酒菜,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孟之繁的马车外边看上去平凡无奇,不过内里却同司空旭的有得一比,宽敞不说,各项装饰也都舒适无比,马车轴上甚至还特别加了减震用的软垫,让马车虽然在行驶中,车厢内却丝毫感觉不到晃动,就连酒杯里的酒液,也只以极其轻微的幅度晃着波纹。
想来是嫌弃天热,孟之繁脱掉了外袍,十分不见外地只穿着一身中衣,车内小桌上的菜式也尽是一些生冷凉菜,就连酒也是放在一个加了冰块的冰壶里。
“我一直很怕热,叫宁兄见笑了。”见宁渊不说话,孟之繁便主动开腔,“宁兄尝一尝这酒吧,这可是永逸王爷送给我的夏国名酒,听说是用时令水果酿制的,酒香中别有一番果香,比起咱们的酒来要醇厚许多。”
“孟兄现在,与永逸王爷看起来倒很是熟稔。”宁渊总算端起了酒杯,杯中酒液也确如孟之繁所说的那样果香四溢,可宁渊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东西一样,压根吞不下去,是以闻了闻,又方向。
“我与他可不止是熟稔那般简单。”孟之繁却忽然放低了语气,有些神秘地对宁渊道:“不瞒宁兄,你可知道那位永逸王爷的名讳是什么?”
紧接着,还不待宁渊回答,他便像自问自答一般将答案抖了出来,“华京里估计有许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这位前来出使的永逸王爷,就是曾经一直呆在咱们大周当质子,三年前才被召回国的大夏皇子呼延元宸。”
宁渊当然知道这些,可他有些摸不准孟之繁忽然对他将这些事情抖出来有什么用意,只能故作不知道:“哦?既然永逸王爷曾经在咱们大周呆过,应该有不少人会认识他吧,怎么会只戴了个面具就没人发现?”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孟之繁摆了摆手,“夏国军力向来强盛,呼延元宸虽为质子,却是从未被我朝控制过,不光如此,华京的贵公子们对这位夏国皇子也是有些忌惮,都担心来往过从亲密的话会被人视为逆党,所以除了一些大型场合外,几乎没有人会与他有私交,也就只有景国公府的景逸那小子与他关系不错,可如今景逸被景国公扔到军队历练去了,如今几年过去,他又挂上了个面具,自然无人能将那位永逸王爷辨认出来。”
“既然如此。”宁渊道:“孟兄又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说来有些丢脸,宁兄你可莫要笑我。”孟之繁轻笑了一声,“我从前的确与呼延元宸没什么来往,也不能成为熟稔,但他或许不熟悉我,可我却是熟悉他许久了。”
孟之繁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眼神像是沉入了回忆里,“其实在呼延元宸初来朝那日,我便见过他,那时候我还小,听闻有夏国质子要来,或许是为了看新鲜,刚巧迎接打点的事务又是我父亲在处理,我便让我父亲悄悄将我带上了。”
“我还记得夏国的仪仗有些寒酸,甚至连一辆马车的没有,几个人灰扑扑地骑着马,由大周的官兵护送着直到华京城门口,呼延元宸就骑在最前边的马上,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穿着也有些寒酸,一点没有身为皇子的架势,当时我无比失望,心想这居然就是夏国的皇子,比起咱们大周光是排场就差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孟之繁一面说,宁渊却在脑子里自行想象起了那一番场景,将呼延元宸的个子变矮一些,脸也弄得小上几岁,再套进一身寒酸的衣服里,骑在一辆灰扑扑的马上,只是这么想着,宁渊忽然觉得一阵喜感冒了出来,忍了忍才控制住嘴角的笑容。
“我以为这位质子殿下只是个不起眼的家伙,便没去在注意他了,直到在长公主为婉仪君主举办的生日宴会上,我又碰到了他,那场宴会上长公主同婉仪君主开玩笑,说要从在场的诸位官家子弟中挑一位做她未来的夫婿,随后一群半大小子便开始了比试,从箭术比到马术,再比到近身功夫,一路都是呼延元宸遥遥领先,那么多的贵族子弟,甚至是将门之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景逸,还被他一招劈得差点折了手,我才觉得,这位皇子殿下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没什么事,我都会悄悄从家里溜出来,跑到城西的质子府去瞧墙角,躲在巷子口,刚好能看见呼延元宸在院子里舞枪的模样,我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能将一杆枪舞得那么好看,于是回家之后便让父亲找武师来教我枪法,可惜我孟家一贯都是文臣子弟,实在是不通武艺,跟着武师学了几次,领会到自己并没有天分之后我便放弃了,只是还是时常会跑到质子府外边去蹲墙角瞧他舞枪,偶尔还会撞见他吹箫,我知道和箫声最配的应当是琴音,舞枪不行,这琴棋书画的差事我却能试一试,于是回来之后便找了乐师习琴,只是那时候压根就想不到,最后竟然将这琴习得京城闻名。”
听孟之繁说了这么多,又丝毫没说到重点,宁渊却一点不急,老实说,他和呼延元宸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他的过去,那些他从未告诉过自己的事情,现下从孟之繁的嘴里听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他,甚至同景逸一样和他关系好到称兄道弟,可惜我到底是没有景逸那股豁达劲,和敢于同自己父亲顶撞的那份勇气,父亲三令五申严禁我同外族子弟来往亲密,所以有时即便在街上碰到了,我却连招呼都不敢打,我曾经对于这样的感觉十分困惑,一个朋友罢了,得之我幸,不得也不会有什么,直到一个叫曲岳的戏班出现。”
忽然间听孟之繁提到曲岳,宁渊不禁神色一凛,他忽然意识到,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8章 肌肉诱惑
“宁兄与我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有没有从别人嘴里;听过一些关于我的八卦。”孟之繁忽然停了话语;转而向宁渊问道。
“孟兄难道有什么风评不好的八卦吗。”宁渊反问。
“宁兄就算听别人说过也不必觉得尴尬;对于他们是怎么议论我的;其实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孟之繁笑得十分坦然;“喜好男人的断袖;将一个卑贱的男戏子带进府里做些苟且之事;估计在那些人看来,我这个孟国公世子的羞耻心早该被扔进江华运河里去喂鱼了,也不知他们因为我的身份而强颜欢笑同我来往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恶心。”
宁渊还是头一次瞧见一个这般自嘲,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宁兄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那些人说的也是实话,我同那个名叫曲岳的戏子,的确有过断袖之交。”孟之繁喝了口酒,定了定神,接着道:“我从前是不看戏的,那日父亲请了戏班来府里助兴,我也不过是陪坐罢了,可当那曲岳登台的时候,我却有些心惊,因为那个戏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呼延元宸,我便不知撞了什么邪,命人独独将他留了下来,然后那天晚上,我二人的确是做了些肌肤相亲的事情,从那之后,我便向上了瘾一般,隔三差五便要差人将那曲岳请来共度春宵,那曲岳一开始也是不情愿,不过我以势压人,又给足了银子,他便也有逆来顺受,渐渐变得任我为所欲为,直到后来有一次欢好之后,他竟然同我说,对我有了爱慕之情。”
孟之繁笑道:“我当时只觉得荒谬,男人之间行那档子事,说好听点是情趣,说不好听些便是荒唐,哪里能和男女之间的爱慕扯上关系,可很快我又逐渐意识到,我会与这曲岳搅合成这样,不过是他眉眼与呼延元宸有几分相似罢了,难不成我一直对呼延元宸抱着的奇怪情感,便是同曲岳这样,是一种荒谬的爱慕之情?”
“从那之后我便同曲岳断了来往,也不再去思考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因为除了觉得可笑之外,也明白就算我对呼延元宸抱着这样的爱慕之心,也永不可能成为现实,他会如何看待我暂且不说,可我的家族,与我的身份,也注定了我这孟国公府唯一的世子所应该去走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只能迎娶一位品德家世俱有的贵女为妻,而断没有可能同一个外族男子搅合在一处……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强迫着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做好身为孟国公世子的本分,直到宁公子你的出现。”
孟之繁看向宁渊的眼神忽然之间变了,不光没有了以往的亲切柔和,反倒生疏起来,还带着一丝丝的妒恨。
而事到如今,宁渊对于孟之繁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了然了,他缓缓道:“你嘴上说着不再去关注他,其实也没少派人在打探他的行踪吧。”
“除了打探,也有保护,无论大周还是大夏,想要算计他的人不少,虽然他自己也很有本事可以躲过大部分的陷阱,但以孟国公府的势力,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能替他挡开的。”孟之繁咧了咧嘴角,“听见他们告诉我,说呼延元宸同一位江州公子关系变得越来越不一般的时候,我觉得之前我无数次要强迫自己去认可的信念,在一夜之间大厦倾颓了,原来抛开我自己的妄想,呼延元宸他,居然也是能够对男子动情的。”
他又饮了一口酒,道:“那时我才发现,我从前一直以来的坚持竟然无比可笑,因为家族,因为身份,因为害怕这份非分之想曝光而换来对方的嘲弄和奚落,竟然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妄想,而当我在那里庸人自扰的时候,他却已经和别人走到一起了,宁兄,你能体会这样的感觉吗。”
体会这样的感觉?孟之繁一定是当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才会如此发问,可是他又何尝知道,自己所受过的痛苦比他这番求而不得的心思要高过何止千百倍。
“如果他也同别人一样娶个名门贵女为妻,走上一般贵族都会走上的道路,我想我可以心平气和地祝福于他,可他若是要和男子在一起的话,那站在他身边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宁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