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宁国公怨怼的恨意,辞别孟之繁后,便借着酒劲,吩咐身边的小厮去买了砒霜。
“我承认,我是喝多了酒,又被猪油懵了心,那孟之繁胡乱说两句我竟然当真了,可我虽然买了砒霜,却没有往祖父的汤药里下呀!祖父为什么会中毒,我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宁仲坤已经声泪俱下。
宁仲坤的确是揣着砒霜回了府,原本想要借着服侍宁国公服药的时候将他“送走”,可临到了头,他却又害怕起来,终究心底的恐惧盖过了野心,没有将砒霜真的掺进去,但不知为何,宁国公服下他呈上的汤药后,还是吐了血,这之后的事情便很顺利成章了,宁华阳从他房里搜到了买来了砒霜,一道折子参到了皇帝那里,他这位曾经的嫡长孙,立刻以谋害祖父,大逆不道之罪锒铛入狱。
“我原本是不甘心自己坐牢的,想着终究是受了孟之繁的怂恿,便想拖他下水,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都说孟世子那样好的人品,怎么可能怂恿别人害人,都说我是想污蔑孟之繁那小子。我至今都想不通,我与孟之繁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来害我!”宁仲坤抹了一把脸,“我被关到这里来后,孟之繁也来看过我一次,我原以为他是要来看我的笑话,怎想着他居然向我打听你的事情,还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所以方才瞧见你突然过来,我能不吓一跳么!”
“竟然是这样?”隔着牢门,宁渊摸了摸下巴,“如此看来,堂兄你当真是被陷害的了?”同时陷入沉思,原本他以为在长公主那里下绊子给自己的人是司空旭,怎料如今却又扯了一个孟之繁进来,想到自己同孟之繁那啼笑皆非的梁子,他为了得到呼延元宸,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说得通,可忽然插手宁国公的家世又是个什么道理?
“宁渊,你要想办法救我出去,我已经听说了宁逸才要娶婉仪郡主,宁华阳他们本就得势,如果这桩婚事成了,你也知道这对你会十分不利吧。”宁仲坤抱着牢门上的立柱,巴巴对宁渊说着,“眼瞧着宁华阳他们是和孟之繁抱成一团了,我瞧着孟之繁似乎很恨你的样子,如果他知道你没死,还不知道会扯着宁华阳做出什么事来呢,到时候你恐怕连华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堂兄放心,我既然到了这里,肯定不会坐视你被人陷害的。”宁渊换上了一副表情,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我还得要堂兄你的配合才行。”说完,他在宁仲坤耳朵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通,宁仲坤听得眼睛一愣一愣地,半晌才道:“这……这可行吗?”
“堂兄只管照着做便是。”宁渊道:“如果你想从这里出去的话。”
宁仲坤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间将牙一咬,“行,老子豁出去了!”
****“郡主,你今日午膳都只用了一点点,晚膳也未曾动,这银耳莲子羹好歹吃一点吧。”一间装点华丽的闺房里,一名表情担忧的宫女拖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婉仪郡主。
婉仪已经脱去了沉重的外袍,松了发髻,一头乌发捶在鬓边,显得脸颊更加苍白,若宁渊在这里,当可发现这位婉仪郡主同司空玄生辰那日比起来完全瘦了一大圈,脸上红润不在,脸颊两侧也凹陷了下去,给人一种十足的病态。
“春雨。”婉仪没有接过那碗羹汤,而是一面梳头一面道:“离成亲还有几日了?”
“还有两日。”宫女春雨的表情也不尽好看,想了想,还是道:“其实郡主你又何必答应,那宁家公子虽然的确是一表人才,可奴婢总觉得他眼角眉梢中透出算计的样子,比起谢……”见婉仪忽然横过眼睛来瞪了他一眼,春雨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立刻闭上嘴。
“若你再这般不小心,有朝一日被外祖母听到了,我也保不了你。”婉仪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尽我所能保他平安,只可惜今生终究有缘无分,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到底我手上也背了一条人命,等顺了外祖母的心意之后,我也势必要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小姐你……”春雨其实早就知道了婉仪的打算,此时听见她将此事明说出来,嗓子立刻就哑了,想着规劝一句,窗户边却传来一阵扑腾的声音,接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大鸟落在了窗沿上。
“郡主你看,好漂亮的大鸟!”春雨惊呼起来,婉仪也转过头看去,见着那只鸟不光通体雪白色,头顶上还有一簇鲜红的羽毛,又神骏又奇特。
“咦,奇怪,那大鸟脚上好像绑了什么东西。”春雨眼睛尖,见那大鸟好像不会攻击人的样子,便壮着胆子悄悄靠了过去,从那鸟儿腿上解下来一张纸条,而当纸条被取下来后,鸟儿又扑腾了两下翅膀,展翅高飞走了。
春雨将纸条交给婉仪,婉仪展开一看,立刻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站起身,“快,春雨,咱们出宫!”
“啊……”春雨吓了一跳,“郡主不可啊,你忘了公主殿下不是才……”
“这个时辰外祖母已经睡了,而且自从我答应婚事后,外祖母便将盯着我的暗哨全部撤走了,如今正是安全的时候,咱们走密道,不会被人发现的!”婉仪郡主好像一刻都等不了,胡乱在身上批了件斗篷,就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春雨见主子这样,实在没办法,用力跺跺脚,也摸出一件斗篷给自己披上,快步跟了上去。
“你说什么?那丫头又偷偷溜出去了?”长公主豁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齐公公,“难不成,那丫头又是……”
“所以奴才才来向公主殿下请命。”齐公公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郡主殿下以为公主殿下没有再派人盯着她,所以并未刻意隐藏行踪,走得很快,现下应该已经通过密道出宫了,奴才是要阻拦还是跟随,还请公主示下。”
“本宫便知道!”长公主用力一拳敲在卧榻的软垫上,“怪不得之前处置那个宁姓小子的时候这丫头不声不响,本宫当时气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一茬,后来虽然有所怀疑,可瞧婉仪她安安分分的样子便没多想,只将暗哨安排得更加隐秘留意她的动静,谁知道原来当真是另有其人……好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竟然敢移花接木,找个替死鬼来期满本宫!”
听见长公主这么说,齐公公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行了一礼正要退下,谁知道长公主却道:“备轿!本宫也想去见识见识,那个登徒子到底是谁,敢如此厚颜无耻勾引皇室千金深夜私会!”
“这……”齐公公现出为难的表情,“殿下,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锁,若是要走密道……那密道只怕轿子过不去……”
“锁了便让他们再开,这样的事情还要本宫额外吩咐不成!”长公主显然脾气不耐,“让人盯紧点婉仪,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长公主以为这次一定能抓住婉仪郡主那位正儿八经的“情郎”,可惜,事情却并未如她的意,她坐着的轿子刚出了宫门,便有人前来回报,说他们将人跟丢了。
齐公公脸色变了变,长公主亦是撩开轿帘一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是在对本宫说,你们这些金吾卫……被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甩掉了!?”
“属下万死,只是属下在跟随途中碰到了阻挠,对方人手极多,且功夫不弱,等属下们将那些人逼退,郡主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长公主吓了一跳,“婉仪莫不是碰上了歹人……”
“殿下放心,应当不会。”那人道:“属下们虽然跟丢了郡主,可最后是见着郡主上了一辆马车,瞧郡主的模样,似乎与那马车的主人极为熟悉,而后等属下上前查探时,在马车停留的地方发现了这个。”说完,他呈上一块玉佩。
玉佩雕工精巧,用的也是好玉,正面是一个篆体的“宁”字,而背面,则被雕上了一个“才”字。
长公主的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竟然是他!”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其拐八绕,最终在一栋极为普通的民宅前停下,婉仪郡主由侍女春雨扶着跳下了车,回头看了车夫一眼。
赶车的车夫是个俊朗的小伙子,他挥了挥手,示意婉仪进去,又一抖缰绳,将马车赶走了。
婉仪捏了捏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上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简陋,只在正中央的桌子上点了一盏小油灯,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青年背对着门坐着,脊背挺直,长发在脑后整齐地被一枚雕工精巧的玉筒束着。婉仪瞧着那玉筒,觉得似曾相识,而听见开门的声音,青年也站了起来,静静转过了身。
“你……!”看见青年面孔的一刹那,婉仪立刻惊恐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一片。
、第175章 还施彼身(一)
“郡主殿下。”宁渊正儿八经行了一礼;“小生这厢有礼了。”
“你……你……”婉仪郡主显然被吓得不轻;嘴唇都泛起了一层青色,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
“郡主莫不是想问小生不是死了吗?”宁渊起身笑道:“小生吉人天相;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倒是惊着郡主了。”
婉仪郡主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半晌才回过神,嘴唇颤了一会;对身后的春雨道:“你在外边等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可是郡主……”春雨想要辩驳二句;看见婉仪的眼神;又瞧了宁渊一眼;点点头,道了一句:“那奴婢在门口守着。”
婉仪郡主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宁渊,拿出了那封他收到的传书,问道:“是你借着那人的名义,用这封假信将我叫出来的吗?你是怎么知道那人的身份的……莫非,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宁渊重新坐下,嘴角依旧带着笑,“我也不过是猜测的而已。”
婉仪郡主一愣。
“想必郡主读过不少诗书,应当明白兵不厌诈这四个字。”宁渊道:“当然我也不是胡乱猜测,只是先前曾看出了一点端倪,便侥幸一试,不想真的一击即中。”
“你。”婉仪郡主抿了抿嘴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膝盖一软,噗通便朝宁渊跪了下去,“那日的事情,错在我,与那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也全不知情,宁公子若是想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便行了,只求千万别将他牵扯进来。”
“我相信你说的话。”宁渊看着跪在面前的婉仪,却没有让她起身,自己被她害得险些丢了性命,这一跪他还是受得起的,“我与谢长卿虽算不上太熟稔,可交情总是有些的,也了解他的脾性,他那人虽说高傲猖狂了些,却一直是个死板的夫子性格,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陷害他人之事的,更何况是草菅人命。”
说到草菅人命四个字时,宁渊加重了语气,婉仪郡主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瞧着婉仪郡主那明明苍白害怕得不行,却硬撑着没有哭出来的脸蛋,宁渊心中的想法真是百转千回,他被眼前这人害得差点丧命,无论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按照宁渊往日的个性绝对是会让对方血债血偿,可一来婉仪郡主事出有因,也并非真正的歹毒,二来事情又和谢长卿有所牵扯,念及自己与谢长卿的那么些交情,还有田不韦为了高郁两肋插刀不惜得罪人的情分,宁渊对于婉仪郡主的所作所为虽然生气,却当真没有要找她报仇雪恨的心思在里边,而且宁渊也知道,与其花费精力同婉仪郡主牵扯太多,还不如借着这条线彻底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擒贼还得先擒王呢。
关于婉仪郡主那位神秘的相好到底是谁,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宁渊已经思虑了很多遍,并且联想到谢长卿身上十分顺理成章,早在司空玄成人礼那时,席间婉仪郡主就三不五时地把目光往宁渊他们这一桌瞟,当时宁渊还以为婉仪郡主是在看自己,如今想来,她其实看的是与自己同处一桌的谢长卿,并且在他和呼延元宸寻了赵沫与景逸回来后,也意外撞见了谢长卿在同一个躲在树后边的女子说话,女子的容貌宁渊没看清,却清楚地看见了那女子穿的粉色纱裙,现在再一回忆,当日穿着粉色纱裙的可不就只有婉仪郡主一个吗。
当然,猜测归猜测,哪怕是再明显,宁渊也知道草率不得,因此才假借谢长卿的名义弄了一封无署名的约见纸条,看能不能将婉仪郡主诈出来,并且为求逼真,他还是请景逸出面找上翰林院,胡乱编了个由头让谢长卿亲笔写的纸条,不想一诈既成,婉仪郡主当真出来了。
“你先起来吧。”瞧着婉仪一直跪在地上,宁渊摇摇头。
婉仪抬头看了宁渊一眼,见宁渊的表情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才战战兢兢站起身,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如果你与谢长卿之间有了情分,我虽然诧异,却也不难理解。”宁渊道:“谢长卿那个人,虽然严肃了些,长得却是仪表堂堂,又是新科状元,你们之间既然有了情分,何不禀明长公主,让她做主请皇上赐婚,又何必做出私相授受之事予人把柄。”
“我……”婉仪郡主垂下头,片刻之后才道:“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情分,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宁渊一愣。
“我是喜欢他没错,也向他表明过心迹,可他总说自己只愿意娶一平民女子相伴终老,而不可能与宫门王府有任何牵扯,所以这份情义,他从来未曾接受过。”
“那你们……”宁渊诧异道:“既然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又何以会……”
“长卿他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到江华运河边祭拜亲人。”婉仪打断了他的话,“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摸清楚了她的行踪,也每次都跟着他,当然我也不会去打扰他,只是在不会被发现的地方看看他而已,等他离开之时,我也会回宫……除了这样,我实难找到与他见面的机会了。”
“原来如此。”宁渊点点头,“所以你也会答应此次宁国公府的求亲,如今看来,却也是情理之中了。”
“也算是了断自己一遭无妄的念想。”婉仪郡主说到这里,眼睛一垂,竟落出两滴眼泪来,“不过我也从未想过当真嫁与那宁逸才为妻,只是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背负了一条无辜性命,再舍弃了这幅身子也没有什么,等成了亲,了却了外祖母的夙愿之后,我自会以死赎罪。”她抹了抹眼角,又重新抬起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多少也让我安心些。”
“也罢,我今日将郡主请到这里,只是想问你一句,要挟你的人是谁。”宁渊终于问出了今日最想问的话。
“是四殿下。”婉仪郡主倒也没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