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景公子的意思似乎对男倌颇为不齿。”宁渊问道。
景逸想也没想便说:“那是自然,两个男人在一起,着实有违天道。”
宁渊不自然地笑了笑,又看了坐在对面的宁沫一眼,没多说。
片刻之后,作为这场寿宴的主角,沈氏终于由严氏搀扶着来了,二人身上均穿着只有得封了诰命的夫人才能穿的袍服,以示对今天这个场合的重视,严氏作为大夫人,表情恭敬地扶着沈氏的一只手,两人先依次同在场地位最高的昭仪郡主,司空钺司空旭见礼,才分了主次坐好。
沈氏看上去红光满面,大概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寿宴上会来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尤其是皇家的人,论起排场可要大大超过不久前曹都督府上才办过寿宴的廖老太君,这可是大涨脸面的事情,由不得她不高兴。
大夫人刚坐定,便从身边嬷嬷的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尊玉佛。
严氏道:“老夫人六十大寿,想来是见惯了各类珍奇物事,这玉佛瞧上去不稀罕,却是湛儿亲手雕刻的,足足雕刻了一个月,他体弱不能来亲自贺寿,便由媳妇代他送过来,还望能入老夫人的眼。”
沈氏将玉佛接过,见那玉佛雕得活灵活现,外表光润无瑕,不住地点头赞叹,“湛儿果真用心,他身体可好些了。”
“老夫人知道的,还是那个老样子,十天里有九天都下不来床。”严氏摸了摸眼角,“不过前些日子媳妇听闻江南有位大夫治疗心疾极为厉害,已经差人去请了,希望能有效用,不然见着湛儿整天那副模样,为娘的当真心里难受。”
沈氏叹息道:“真是苦了你了,湛儿是我的嫡孙,我自然也关心他的,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同我说。”
“媳妇便代湛儿谢过老夫人。”严氏站起身屈了屈膝盖。
“祖母,跟大哥比起来,孙女的贺礼当真有些拿不上台面呢。”宁沫从赵氏身后渡出来,手上托着一条朴实无华的腰带,“这腰带是茉儿亲手缝的,比寻常腰带要宽厚些,后腰的位置还特意缝了夹层,可以将糙米炒热了之后放进去,围在腰上,对舒缓腰疾很是有用,祖母时常腰痛,想来这条腰带也用得上。”
玉佛精致,只能用来观赏,宁沫这份贺礼却显得很别出心裁,并且他也像是早有准备,立刻有丫鬟捧着一碗炒热了糙米上来,装进腰带后的夹层内,宁沫亲自上前,将这条围腰替沈氏围上,感觉到后腰处传来丝丝热气,她原本一丝若有若无的腰痛也跟着淡化许多,沈氏当即眼睛一亮,“茉儿有心,竟想得出这个法子。”
“祖母觉得舒服就好。”宁沫施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柳氏看了宁湘一眼,宁湘会意,第三个走了出来,他身后的随从手里也捧着个锦盒,那锦盒很大,足有一尺见方,却很薄,不过三寸许厚,也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祖母,孙儿与妹妹共同敬献的这份贺礼,可是孙儿花费了许多时日才寻来的,料想祖母一定会喜欢。”说罢,他亲手打开锦盒,从里边拎出一件金光灿灿的上衣来。
“这是……金缕衣?”昭仪郡主眼睛尖,望着那件衣服,有些不敢确定般开口。
“郡主果然见多识广,竟然一下就辨识出来了。”宁湘向昭仪郡主行了一礼。
“金缕衣是何物,郡主可否向老身解释一下,莫非里边藏着什么玄机?”沈氏从未听过金缕衣的名头,不由得向昭仪郡主问道。
周围一群看客也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物一样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宁湘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因为他想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柳氏不差钱,因此曾特意嘱咐他,老夫人六十大寿根本不缺名贵事物,所以既然要送,必得是最名贵的那个,才能达到一鸣惊人,夺人眼球的目的,也能给自己长脸。
“金缕衣原是前朝襄阳王所制,用来敬献给其生母岳太后六十大寿的贺礼,由一百名精通珠宝制造的工匠连夜赶工,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才制作完成,不光衣料本身由金线编织,其上镶嵌的珠玉、宝石、翡翠,也尽是珍品,尤其翡翠质地脆弱,若想用金线串起来,稍有不慎便会整个裂开,因此传言襄阳王在打造这件金缕衣时,不知弄坏了多少上好的翡翠,也更显得这件珍宝价值连城了。”宁渊缓缓说道。
宁湘回过头来看着宁渊,“难得三弟能有这样的见解,倒替二哥我把这宝物的来历给说全了。”
宁渊露出好奇的眼神,“可惜,原本那件金缕衣已经随着前朝的覆灭而消失于战火中,如今这件二哥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这件当然不是真品,不过是照着那件金缕衣的图样,重新做出来的一件而已。”宁湘朗声道:“这件金缕衣原本是雍州第一珠宝作坊‘万物阁’耗费数年时间打造出来的镇店之宝,不过娘亲为了表示对祖母的孝心,硬是用大价钱买了下来,并由孙儿在此敬献给祖母,愿祖母寿比南山!”
宁湘这席话一说完,周围便接连发出惊叹声,而除了宁湘,柳氏的鼻孔也快要扬到天上去了,这便是她想要的震惊四座的效果,其他人送的贺礼名贵又如何,最名贵最夺人眼睛的,永远在她这里!
“金缕衣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柳姨娘和二哥这般有心,可真让弟弟我汗颜。”宁渊脸上挂着羡慕不已的表情,嘴上似乎不经意般说道:“这金缕衣华贵无匹,且制作繁琐,用的全是金线与宝石,分量应当不轻吧。”
宁湘傲然道:“那是自然,此物之所以堪称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用来织就面料的金线,便重达十斤,更不用提上边所镶嵌的珠玉宝石。”
“果真如此。”宁渊点点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沈氏腰部刚缠上的围腰上,“这般重的东西,名贵是名贵,可我想祖母应当是无福穿上身了。”
宁湘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咦,二哥你难不成是忘记了?”宁渊故作诧异道:“祖母一直有腰疾啊,茉儿姐姐尚体贴祖母腰疼,送上了那条围腰,二哥你这件金缕衣的确华贵,可祖母若是真穿上了,这般重的东西,祖母的腰怎么受得了。”
“这……”宁湘脸色一僵,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边柳氏也瞬间收回了一副朝天的鼻孔,忐忑地朝沈氏看过去。
沈氏原先瞧着这金缕衣华贵,只顾着高兴,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听宁渊提起方才察觉过来,她本就腰痛,若是穿个十几斤重的衣服在身上还不是等于雪上加霜,而且宁茉儿尚知道体贴她的腰疾,宁湘身为孙子,居然还送上这样的寿礼,不是完全没有关心过她这个祖母的身体吗!或者说,他是明知故犯,想让自己穿上这件衣裳,然后腰疾更甚?
沈氏年老,本就爱多想,如今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脸色也逐渐阴沉下去。
“这……这金缕衣祖母为何要穿,便只是像那尊玉佛一样收着,也是一件少见的收藏珍品,不穿亦能体现出祖母身份。”宁湘想了一会,自认为找了一番好托词,急忙说道。
“也是,以这金缕衣的价值,祖母即便收着,却也是件珍品,只是可惜……”宁渊摇摇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再说话。
“渊儿,你若是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莫非这金缕衣只是收着也不行?”沈氏好奇心已经被宁渊勾起来了,哪里会让他轻易闭嘴,就连宁湘也嚷嚷道:“你不要在那里故作腔调,莫非在羡慕我能给祖母送上这样好的贺礼,而自己送不出来,所以想找些话来挖苦吗!”
“二哥,弟弟我不说可是为了你好。”宁渊担忧地看向这一屋子的人。
“我可不怕什么,这金缕衣的来历清清白白,由我外祖家出钱,买下后转乘派人送来江州,可容不得你胡乱泼脏水。”在宁湘看来,宁渊一定是怀疑他买不起这般贵重的东西,所以在那里阴阳怪气。
“唉,罢了。”宁渊摇摇头,“二哥你既然能想到送出这件金缕衣,想来定然是知道前朝襄阳王和岳太后的事吧,那你可知道,襄阳王为何要送这样一件金缕衣给岳太后?”
“还能如何,不也是给岳太后贺寿?”宁湘百思不得其解,有关前朝的事,正史自大周开国后,便被太祖皇帝销毁了许多,如今流传下来的大多是一些野史,他也没有兴趣去翻找出来看,是以有些莫名其妙。
“是,他明面上的目的的确是给岳太后贺寿,但是你知不知道,在岳太后寿辰过后不过半年的时间里,襄阳王便联合岳太后密谋宫变,加害自己的亲兄长,妄图取而代之,而后前朝便由此陷入了一连串的战火中,至于我们大周太祖,便也是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候举起义旗,最终开创了如今大周的盛世天下。”
052 同床异梦
“宁渊;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宁湘有些急了。
“二哥书读得多,素来有很聪明;我的意思难道你听不出来吗。”宁渊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觉得前朝之所以亡国,有多少原因是出在这么一件金缕衣上呢。”
宁渊话音一落,周围切切私语声更甚,若宁渊说的是真的,那这件金缕衣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国破家亡”的不祥之兆;许多人的眼神;也因此接连变得怪异起来。
“宁渊,大庭广众;你在胡说什么!”见宁渊越说越出格;宁如海不禁出声喝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你当着列为大人的面说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像什么话!”
哪知宁渊却不慌不忙地向宁如海一拱手,“父亲,你不要怪渊儿莽撞,这些话渊儿非说不可,且务必要当着在场列位大人的面说出来,否则父亲你的清誉,便要遭二哥送的这件贺礼毁得一干二净了。”
宁如海一愣,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你想想,二哥这件金缕衣的确华贵,价格定然也不菲,虽然二哥言明了是其外祖家出钱买下,可这话要放到外边去,有几个人会相信呢?若是别人不相信,而反过来猜忌父亲你,那以父亲你的俸禄,与我们府里一些庄园田地的收入,要花上多久,才能凑够负担得起这件金缕衣的银两?”
宁如海身子颤了颤,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若是宾客送来的礼品,再华贵,那也不担宁府什么干系,可宁湘手里拿出来的却不一样,他怎么说都是宁府的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了一件宁府难以负担得起的贵重贺礼,事情若是被人胡乱传扬出去,一些不明真相,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造起谣来,说他宁如海贪墨,那他的名声要还是不要!
宁渊如今当着别人的面给宁湘脸色瞧,不过是两个小辈斗嘴,可若是宁渊不将事情挑明,让沈氏稀里糊涂真的收了宁湘这份重礼,外边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宁如海都能想出来,因为华京宁国公府的关系,他这些年为官严谨,从未被别人抓住什么大过失,而皇上最恨一个贪字,若因为这件金缕衣而弄得流言蜚语满天飞,那边当真是后患无穷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宁渊上一世,便是因为这件金缕衣,江州城流言四起,说宁府老夫人奢靡,宁如海贪墨,弄得整个宁府鸡飞狗跳了大半年,宁渊可不想让这事再发生一次,倒不是他有多看重宁府的名声,而是他刚得了高郁的青眼,而高郁又是官场出了名的清流,如果宁渊因为宁如海的名声变差,而让自己在高郁眼里的形象打了折扣,实在是于大计无益。
他便索性提醒宁如海一回,又能顺道踩在宁湘一脚,何乐而不为,反正他还未成年,童言无忌嘛。
沈氏初初还在为这金缕衣的不吉利而不开心,如今听宁渊一言,也跟着反应过来,立刻朝宁湘怒道:“还不快把这晦气东西退回去,我们宁家的清白,可不能让一件华而不实的衣裳给毁了!”
“祖母,孙儿只是想向你敬孝,并没有别的意思啊!”宁湘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完全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寿礼都能被宁渊接二连三地扣上大帽子,尤其是这最后一个帽子,扣得即便是在他想来,后果都有些不寒而栗。
“老夫人,和金缕衣是媳妇差人弄来的,不关湘儿的事!”柳氏赶紧起身出来,脸色惶恐地道:“此事也的确是媳妇欠妥当了,衣裳媳妇会退回去的,还望老夫人不要生气。”
宁渊斜眼看着柳氏,她倒是学聪明了,若换了柳氏从前的性格,少不得会胡搅蛮缠一番,才不会这么轻易认栽。
“罢了,快些将东西拿走,省得放在这里污眼睛。”沈氏挥挥手。
柳氏急忙扯着宁湘退下了,宁湘后退的同时还不忘恨恨瞪上宁渊一眼,不过那眼神宁渊早已司空见惯,他与柳氏一脉撕破脸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希望自己能给他们好脸色瞧?
正厅里一时十分安静,宁如海清了清嗓子,对周围的人一抱拳,“方才让列位见笑了,孩子年轻气盛不懂事,不过列位也看见了,我却对那金缕衣是半点不知情,日后若有什么谣言出来,还望列位能帮在下做个见证才好。”
当即便有人道:“宁大人放心,宁大人为官清廉,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若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我便第一个站出来为大人澄清又何妨。”随着这人一开口,又有接连好几人出声附和。
“宁大人当真好福气,有这样一位直言不讳的公子。”司空钺忽然开口道:“父皇总说,如今朝堂上阿谀奉承之人太多,敢于直言面谏之人太少,公子虽然言语唐突了些,却也免了府上一场祸事。”
“大殿下谬赞。”宁如海急忙一躬身,“下官教子不严,日后必定会好好管教,不会让他再这般没大没小。”
“哈哈哈,本殿与贵府公子也不算全不相识,细算起来,贵府公子当真有些趋吉避凶的天赋,月前在海龙王上,你家公子还帮本殿化解了一场祸事呢。”说到这里,司空钺有意无意地又瞟了一眼身边的司空旭。
“哦,竟有这等事?”宁如海露出惊讶的表情,有关海龙王上的事情,他除了宁湘被赏了几十个巴掌抬回来,其余的一无所知,而宁渊也完全没有对他提过。
“难道本殿还会诓你不成。”司空钺笑了两声,“本殿说句实话,越看越觉得你家公子像是有福星庇佑,还真想向你这个做父亲的将人讨来,在本殿身边当差呢。”
司空钺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可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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