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无论二少爷说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夜深露重,咱们先回去吧。”周石站在宁渊身后劝道。
宁渊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回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只是宁渊没发现,在离他不远处的重重树影里,也有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此时月亮从云层里探出了脸来,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那两人的脸上,映照出了徐妈妈一脸惶恐的神色,和严氏已经变得狰狞无比的表情。
“夫人您息怒……大少爷,大少爷身体必定会安康的。”徐妈妈战战兢兢地开口,她侍奉严氏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严氏露出这般渗人的表情,觉得两条腿都开始发麻。
严氏一言不发,又在那里站了许久,才幽幽道:“竟然有胆子诅咒湛儿……徐妈妈,该怎么做,用不着我特地吩咐你了吧。”
“是,奴婢明白了。”徐妈妈一躬身。
“回去吧!”严氏一拂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徐妈妈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匆匆跟在严氏身后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宁府里可谓十分安静,没了柳氏与宁湘兴风作浪,宁渊的日子过得除了规矩外可以说是乏味,不过他也很享受这种乏味,每日从学监回来,要么在唐氏院子里教宁馨儿练字,要么就是在自己房里练功,直到十日后的下午,宁渊从学监里下学回来,见着宁府门口停了许多马车,而且尽是江州一些达官贵族的马车,宁渊好奇地在那些成排的马车上看了一眼,刚跨进大门,便见着宁沫带着身边的丫鬟杵在那里。
见到宁渊出现,宁沫立刻走上前,脸色却不太好看,“你总算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宁渊在人前一直注意回避同宁沫的关系,却不想宁沫会在大门口等自己,一时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刚传回来的消息。”宁沫说到一半,闭上眼睛,似乎定了定神,又睁开,一字一顿道:“宁湘死了。”
“尸首是前天夜里被山民发现的,马车从半山腰的山路上滚了下去,整个车架都散了,加上一个车夫和两个侍从,五个人没一个活着的,而且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听说死状奇惨,天气又热,挨到被发现的时候,早就连人样都辨不出来了,只是靠着马车上的标志,才确定是他们的马车。”
宁沫说得缓慢,宁渊的表情也渐渐由平静变得凝重,“所以外边那些马车,都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吗。”
宁沫点点头,“尸首已经运回来了,到底是一个姨娘一个少爷,灵堂就摆在正厅里,你随我一同去吧。”
075 嫡子宁湛
正厅内;巨大的白色纸扎花与“奠”字高悬在灵位上空,后边并排放着两个棺材;屋里的宁家人都换上了白袍,宁如海和沈氏脸色阴沉地坐在一边;严氏一边同来悼唁的女眷宾客们说话;一边抹眼泪;至于其他的姨娘和小姐,完全是各有各的表情,不过宁渊也看得出来,整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难过的,相反幸灾乐祸的倒,占了大多数。
也难怪;柳氏入府多年,仗着宁如海的宠儿与自己儿女最多,一直嚣张跋扈,别说姨娘们了,连下人暗地里讨厌她的都不少,现在人既然死了,还死得那般难看,他们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白白浪费自己的眼泪,倒只有严氏,在那哭得满脸苍白撕心裂肺,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至亲一样。
宁渊和宁沫在门口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白袍披在身后,进到灵前上了两柱香,便听见一边坐着的那些前来悼唁的客人小声向严氏劝着,说宁府近来事端颇多,应当是犯了太岁,让严氏这个主母请法师回来作法驱邪,一些人也疑惑与为什么马车好端端地会翻下山崖,提议让衙门好好查一查,此事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意外那般简单。
先是宁萍儿,再是柳氏和宁湘,宁府一个多月来就连着死了三个人,不怪别人会这么想。
只是,但凡是这个家里的人,没有谁会喜欢听到“犯太岁”这种话,看着沈氏的脸色,宁渊便能猜到,那些人嚼了半晌的舌根,沈氏已经十分不高兴了。
宁渊不喜欢灵堂里的氛围,向沈氏和宁如海告安之后就和宁沫出了灵堂,站在外边,宁沫轻声对宁渊道:“你莫非也觉得这件事是意外吗。”
宁渊低头沉思,“从江州前往雍州要翻越玉灵山,可玉灵山山路宽阔,山势也并不险峻,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有马车在上边出过什么事,而且给他们驾车的车夫经验老道,马儿也是良驹,要说是意外而坠落山崖,确实颇为蹊跷。”
“我听闻衙门里查案的官差也是这么想的,可若他们不是因为遭了意外,那地方荒郊野岭地,要查明真相也不容易。”宁沫道:“现下只是尸首运回来了,山坳里还有很多马车的残骸等着清理,想来等那些官差将东西清理得差不多了,或许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你可是有什么怀疑?”宁渊看着宁沫,又吐出三个字,“大夫人?”
“不是没这种可能,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宁沫阴沉下脸色,“总之这段日子你得多长两个心眼,这只老狐狸可不像三夫人那么好对付,我总觉得她会借风起势,对你下手。”
****
瑞宁院的一处偏院里,时刻萦绕着一阵清郁芬芳的药香,那药香大多来自于院子的花圃里所种植的各种珍稀药材,普通人只要进到这院子来,深深吸上几口气,便会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若是能长期居住在这里,只靠闻着这股药香,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丫鬟呆着,一个拎着木桶给花圃里的药材浇水,另一个则坐在厢房门口煎药,瞧那两个丫鬟的服侍比普通丫头要华丽许多,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侍女,由此可见院子的主人身份定然不低,而这样的主人,之所以只有两个侍女服侍,只因为当初种下药材埔的大夫说过,如果院子里人太多,就会分走这满院药材散发出来的药气,而这些药气原本便是为了给院子主人滋润身体用的,怎么能让下人分了去,所以除了必须留下的两个侍女外,其他下人平日里都不允许踏入这所院子一步。
那煎药的丫鬟见汤药已经滚得差不多了,忙拿出准备好的白瓷碗,盖上一层细密的纱布,将汤药滤过纱布倒入瓷碗内,又加入一大勺蜂蜜,盖好盖子,便要往屋里端,忽然她听见一阵院门推开的声音,忙转过身去,想呵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擅入这所院子,可看见进来的人后,又立刻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弯腰退到一边。
严氏已经脱下了身上的丧服,而换上了一身桃红色的鲜艳裙子,就连鬓边也一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端庄头饰,插上了一朵耀眼的牡丹,不止是她,就连她身后的徐妈妈也打扮得一身红灿灿的,甚是喜气,像足了要去说媒的眉头。
以严氏的年纪,穿得这般娇嫩,未免让人看着滑稽,可她并非因为自己喜欢而作这样的装扮,而是为了让自己这一身鲜艳,压压这院子里的病气,顺便还能带来一丝喜气,有那么一丝冲喜的味道在里头。
“这是刚煎好的药吗?”严氏走到那个端着药的侍女身边,落眼看了看正在瓷碗里散发着阵阵热气的汤药,见侍女点头,她又道:“我来送进去,你先去做别的事情。”
侍女躬身,将药交给严氏便退下了,严氏端着托盘,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挂着厚重的帘帐,即便外边院子里阳光灿烂,也只有极少数的光线能透过窗帐的缝隙落进屋子里,勉强破开昏暗的氛围,让人得以视物。
屋子里的药香比院子里更加浓郁,因为无论是桌台上,还是柜架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瓶,花瓶里都插着不同种类的药材。不过因为屋子里光线不足,这些药材在花瓶里最多只能活三天,三天后就要另换一批,加上这些药材都十分名贵,因此只消给房间里换药材,每个月都是一笔十分巨大的开销,若是宁如海和沈氏见到这情形,势必要追问严氏她哪里来的银钱能这般奢侈,可他们一是很少来,二是即便偶尔来一次,严氏也能提前让人将屋子里的陈设全部换掉,加上在这院子里服侍的人又都是严氏的心腹,是以无论是沈氏还是宁如海,都对这每日花钱如流水的药院子浑然不知。
严氏走进屋子,撩开一层一层的帘帐,最后入了内室,内室里有一张大而舒适的床,可以看出来床上布料尽是十分名贵的丝锦,床上有一面庞消瘦的俊美青年正安静睡在那里,青年脸色是一阵病态的白,可衬托上那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却沉静地犹如画中人,这青年的俊美,只怕同司空旭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只是同司空旭那种英武潇洒的俊相比,这青年却另有一番阴柔的味道。
“湛儿。”严氏端着药坐在床边,无比温柔地摸了摸青年的脸,“湛儿,醒醒,娘来看你了。”
青年似乎睡得不沉,随着严氏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严氏,道了声:“娘。”
“来,娘扶你起来喝药。”严氏扶着青年坐起身,拿了两个软枕给他靠上。青年即便坐起来了,可浑身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瘫倒下去一样。
“这药喝了许久了都还是这个样子,实在不喝也罢。”青年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听得严氏一阵心疼。
“傻孩子,你得的是心疾,哪有这么快便能好了的道理,娘瞧着你可比刚犯病时好太多了,你忘了吗,去年你连坐起来都吃力。”严氏将药抵到青年嘴边,青年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把药喝完了。
“爹呢。”喝完了药,青年问道:“爹好像有段日子没来看过我了。”
“你爹平日里事忙,也不能总来看你,况且你这个样子,都不能下床行礼问安,你爹看了也难受。”
青年露出落寞的表情,片刻之后,又勾起嘴角轻声冷笑道:“只怕爹不是忙,而是在忙着疼爱二弟吧,想来也是,二弟今年便要参加秋闱了,自打我病了后,他便是爹最器重的一个儿子,想来有二弟在一边活蹦乱跳地陪着,爹是想不起我来了。”
严氏听了青年的抱怨,却一言不发,只将空碗放上床边的小几,理了理袖袍,才道:“你二弟福薄,怕是再也不能收到你们父亲的宠爱了。”
“怎么了?”青年皱起眉头,“二弟犯错了吗?”
“他死了。”严氏抬起头,定定地盯着自己儿子忽然间变得惊恐无比的一双眼眸。
“怎么会……”
“这几年我一直在抬举那小子,可他不识抬举便罢了,竟然还有胆子诅咒你活不过你父亲,这样的东西,留着还能有什么用。”严氏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况现下宁湘已经尽失了你父亲和祖母的宠爱,处理掉他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青年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回复平静,坐在那里静默不语。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你父亲宠爱宁湘吗,娘替你处理掉了他,难道你不高兴?”严氏看向青年的目光略带惊奇。
“没有。”青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着,二弟这一死,父亲一定很难过,想到父亲难过,我心里便也十分不好受。”
严氏摸了摸青年的鬓发,“好孩子,你对你的父亲还是这么孝顺,若你父亲知道了你对这份心思,一定会十分欣慰。”
“娘。”青年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想去给父亲请安,可以吗。”
“不行。”严氏表情立刻冷了下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在你的身体没有确切恢复之前,不能走出这间布满药气的屋子,不然若是没了药气压住你的病根,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
“难道孩儿要在这屋子里呆一辈子不成。”青年用手抓紧了盖在身下的被褥,模样瞧上去颇为丧气。
“你放心,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走出这个房间了。”严氏握住青年的手,安抚道:“你姐姐差人传来了信,她替你找到了一位专门医治心疾的神医,若是得了他的妙手诊治,想来你日后就不需要借着药气调养了,再多忍耐忍耐,娘不会让你受苦的。”
青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严氏安抚青年睡下,又十分体贴地替他将床幔拉好,才出了房间。站在房门口,严氏抬头朝一碧如洗的半空中望了一眼,对身边的徐妈妈道:“确定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吗。”
徐妈妈一躬身,“不会有错,孙山亲自来回报,东西是他亲手放进二少爷马车里的,想来这时候,应当已经被衙门的官差发现了吧。”
“很好。”严氏点点头,“宁湘死了便死了吧,不过只要利用得当,就连死人,也会从坟墓你爬出来帮你一把,若因为这位二少爷的死,而让府里某些身份低贱的家伙志得意满起来,那便不好办了,徐妈妈,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夫人筹谋得当,自然没人能逃过夫人的五指山。”徐妈妈马屁拍得自然无比,似是说惯了这话。
严氏露出一记温和无比的笑容,“咱们换了衣裳回灵堂去吧,要让别人见一见我这个嫡母的贤德,怎么都得要再去哭一场才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又幽暗地屋子里,青年却睁眼躺着,没有丝毫睡意。
“二弟,死了吗?”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既然没有了二弟,想来父亲从今往后,只会专心喜欢我一个了吧。”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宁如海那副刚硬的脸庞与矫健的身躯渐渐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正慈爱地望着自己,然后用那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拥进怀里,用轻柔地声音在他耳边轻唤着,“湛儿。”
“父亲……”仿佛感受到了宁如海厚实坚硬的胸脯与炙热的体温一般,青年的脸微微红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自己双腿之间摸索而去,握住了那个正不断变得坚硬滚烫的物事,轻轻揉捏着。
“父亲……父亲……”他动作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红,正在享受着身下那一波一波不断涌上来的快感,忽然间,他动作骤然停止,额角爆出一阵青筋,双手再顾不得腿间那已至临界点的硬物,而是一手用力扯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衫,一手仓皇地在枕头下边哆哆嗦嗦地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咬开瓶盖,挣扎着倒出好几颗小药丸吞下,片刻之后,才逐渐缓过气来。
脸上因潮热带来的红晕退去后,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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