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风展诺更适合当一个杀手,他的容貌并不引人注意,也不那么显眼,如果说风展诺像舞台上的模特,那他就像台下的设计师,有一丝艺术家式的忧郁。
他不那么耀眼,但当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存在那里很久了,他适合隐藏在任何一个角落,而且脸上没有明显能被指认的特征。
“除了我还能是谁?”风展诺一扬眉,“老朋友,你看起来没怎么变。”
“你的变化很大。”格兰放下手里的折纸,推开椅子站起来,自然的就像他们昨天还见过面,“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谁干的,我得敬他一杯,然后再给他一颗子弹。”
风展诺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他背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但一路上的劳顿令他脸色略显疲惫,他对格兰的挪揄回了个笑,“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给自己一颗子弹。”
“为了我?”格兰听懂他的意思,随即一扬手里的折纸,“这里只有这玩意儿。”
没有子弹,也没有枪械,对一个杀手来说,这里就是终结。
“这太糟糕了不是吗,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来看你了。”风展诺靠在轮椅上对格兰张开手臂。
格兰朝他扔了个纸团,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笑声过后,格兰又安静下来,摆弄手里的折纸,“你是怎么来的,应该和我不一样吧。”
“你到这里,是我把你弄进来的,但我以为你不会在这里呆那么久。”风展诺不想浪费时间,他要知道格兰是怎么想的。
“你还是很直接,好吧,我告诉你,当我莫名其妙的被人逮捕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没杀我,我欠你一条命,坐牢也不算什么,而且我转念一想,既然你要我在这里避风头,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如果看到我活着,组织不会放过我们。”
格兰说起当年,神情显得很平淡,他安静的过头了,风展诺看到他开始继续折纸,每一次折叠都分毫不差,对齐的边缘像用尺量过般精准,在他手指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组织已经垮了,人也被我杀了,你如果得到消息就能自已出来,我相信那对你不难。”盯着格兰桌上那堆白纸,他希望不是他造成这个结果,一个意志消沉的杀手。
“是不难,但也不容易,在我尝试了几次之后我累了,我想为什么不干脆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就当是休假。”格兰手里又多了一个折好的菱角型的东西,它是立体的,犹如一部机器的零件,他把它们组合在一起,那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折纸很快变成一条类似尾巴的东西。
格兰在叠一只有翅膀的龙,尾巴的部分已经好了,他那么认真,就好像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风展诺把那个东西拿到手里,格兰马上把它们重新夺了过来。
风展诺看着他,格兰发现自已的行动太突兀,这才犹豫着把那堆折纸放到他手里,“……小心点,它花了我几个礼拜的时间。”
“几个礼拜的时间,一堆折纸?”它们被风展诺扔到地上,马上散成了上百片。
“你在干什么?!”格兰大叫着,蹲到地上把那些折纸小心翼翼的捡起来,一片片仔细检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格兰,放下那白痴玩意儿,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而且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格兰猛的回头,风展诺简直认不出这就是他熟悉的那个格兰,“伊恩.诺伊!这对你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是我在这里唯一重要的东西!还有多谢你的好心,我不需要你带我出去,我还有几年就自由了,这几年我在这里也过的不错!不用你多事!”
“即使你有个儿子?”风展诺说完,他看着格兰的表情定格在那里。
“我有个儿子?”格兰重复,然后摇了摇头,吹走手上那片折纸沾到的灰,“别用你那张无害的脸来骗我,我还没忘记我说过的话,你不是羚羊,别想骗到我。”
“是真的。”他把照片扔过去,“他叫尼尔非,大约七岁,落到人贩子手里,无意中被我一个朋友发现,他说他的母亲叫爱琳,父亲就是你,格兰,他叫得出你的名字。”
做杀手的,隐藏身份比什么都重要,知道格兰真名的人不多,更别说是一个孩子,照片掉在那堆折纸里,在纸堆里露出一个角,格兰盯着那张照片,风展诺又低声说了句,“他还知道我,爱琳告诉他,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就让他去找我。”
格兰一下震动,捡起照片,“这是我对她说的,如果出事就去找你。”
“很抱歉,爱琳死了。”这是事实,风展诺觉得他早晚会知道,“她是生病死的。”
格兰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也可能是来不及消化这接二连三的信息,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照片,“爱琳死了,我有个儿子?她为我生了个儿子?”
风展诺知道他需要时间,轮椅推近,他握着格兰的肩,“我得对你说,我没有去找爱琳,她也不知道你进了监狱,当时我想那样对她比较安全,而且只要你出去了,自己就能找到她,没想到……”
格兰的双眼倏地看向风展诺,这时候就会发现尼尔非和格兰长得非常相似,尤其是那双褐色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别人的时候。
“我最好的朋友让我进了监狱,又间接害死我孩子的母亲?现在你来告诉我真相?”格兰的目光没以前那么凌厉了,但他的话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风展诺不得不面对,“是的,你说的没错,是因为我。而且当时我还认为自己做的很对,那个女人改变了你,让你面临组织的追杀,所以我没有去找她,不能否认,我希望她从此离开你的世界,这对你们都好。”
叙述当初,再联想他和费斯顿之间,风展诺不禁自嘲的苦笑,“但现在我知道错了。”
格兰把他从轮椅里拽起来,“一句错了根本不够,你也知道,才进来找我的是吗?!在这么多年后你才发现你的朋友被你害惨了,伊恩.诺伊,你还真是‘聪明’,你以为你这幅样子进来我就会原谅你?!”
背后肌肉被牵动,伤口可能裂开了,风展诺抬手就给了格兰一拳,“我可没要你的原谅,我来这里是为了补救!”
格兰倒在地上,压坏了地上的折纸,他看了它们一眼,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你总是这样不是吗,你总是有本事毁了一切!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大声叫喊,风展诺无法想象牢狱生活对一个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这个人毕竟是格兰,“够了吧你,那不过是一堆纸片,看看你手里的照片,那才是最重要的,那是你的亲骨肉,你的儿子!”
“儿子?”格兰呼呼喘着气,那一丝忧郁变得暴戾,“做我们这行的就该六亲不认,任何情感都是多余的,当年你这么说,我很同意,后来我遇到爱琳,我变了”
“是什么让你改变?伊恩?”格兰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想知道一个怪物怎么变成人类。
风展诺抱起手臂,看着腿上的毯子,“有一个人,他很特别,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抓住我了。”
“抓到你?他是个警察?”格兰看到他嘴角的笑,是那种给予对手极高评价的,赞赏的笑。
“他是个警察,虽然我们的都不想,但他确实是个联邦警察,而我是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他放过狠话,还有好几次都可以抓到我,但他最后还是把我放了。”也许就是费斯顿这矛盾的行径令他产生兴趣,继而越陷越深也说不定。
“我得说他是个很精明的人,我现在才发现,他一次又一次放纵我的行动,现在我觉得理亏,就会更尊重他的意见,他就是这么做的,他把我的反抗意志蛮食了。”
格兰一副诧异的表情,似乎连爱琳和尼尔非的事都忘了,“你在说你和一个警察,一个男人?你能相信他?”
“我应该很难信任他,你也这么看是吗?”风展诺靠着轮椅的椅背,尽量让自己放松,坐的舒服点,“他站在正义的那一边,而我和他的立场恰好相反,但只要认识他的人就会知道,他有时候做事不那么讲究现则,他很注重过程,可是更想得到预期的结果。”
“他是认定了就会去做的人,许多事都在证明他是可以信任的。”而且不只是信任。
格兰捏着手里的纸张,他好象又要重新开始折纸,“他把你收服了。”
他的语气非常刻薄,“他要的结果就是让你放弃你的一切,归顺于他。”
“可以这么说。”风展诺表现的不那么在乎,“他付出过代价,就会得到相应的结果,而且他也不是毫无损失。”
他和费斯顿之间很难去定义是谁驯服了谁。
“听着,格兰,我不想求你原谅我,我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但你也有责任,你早就该想办法出来,要我相信你办不到?”风展诺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不可能,那太可笑了。”
“我清楚你的身手。”他继续说,“你要是想出来,你早就出来了,我以为你是想和过去告别,你想以前认识的人完全撇清关系,重新开始,所以我没有来找你,我认为你有你的计划。”
他一挥手,把格兰手里的纸张撕个粉碎,“告诉我,难道这就是你的计划?一堆废纸?”
白纸屑飞的满天都是,格兰激动的往前冲了几步,忽然定在那里,紧紧捏着拳头,脸色很差,目露凶光,却什么都没说。
他明明站在这里,但存在感却异常稀薄,褐色的瞳孔在光下缩的像针尖那么小,风展诺忽然一怔,“你吸毒?”
第186章 安慰
格兰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了句,“和你没关系。”
这不是风展诺印象中的格兰,这样的格兰令他联想起那些走下坡路的杀手,颓废而没有希望。
这次见面的结果超出风展诺的预期,他忽然想离开这里,格兰回到桌子旁边,开始折纸,一张又一张,纸张的声音冰冷在牢房里传开。
有脚步声到了门前,狱警没有说什么就把门打开了,指了指风展诺,“医务室,这是规定。”
从医院出来转到卢夫斯监狱,按照现定必须先接受检查,风展诺是直接来的这里,还没有检查过健康状况,他让狱警把他推出去,格兰继续折着纸,直到他出了门口,才停下动作,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
监狱的通道都很长,怕囚犯逃跑,一道道门隔开长长的走廊,风展诺发现他没有被带到医务室,而是一间办公室,通常里面的人应该是监狱长。
但这次是两个人,身材臃肿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监狱长了,费斯顿在他对面,两个人似乎在交谈,看到风展诺出现,监狱长站起来,“你要问话的囚犯来了,我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门口会有人看着的。”
“谢谢你的合作。”费斯顿和他握了握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多看门口的风展诺一眼。
要不是风展诺先在心情不太好,他一定会嘲笑费斯顿,监狱长走了,办公室里没其他人,费斯顿看到他脸上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走近递给他一杯酒。
“真的假的?我在养伤中,你给我威士忌?”他一挑眉,不等费斯顿回答就一饮而尽,这样就算有人后悔给他这杯酒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需要它。”费斯顿十分了解似的,收走他手里的杯子。
火辣辣的滋味在喉咙里燃烧,调整了的下坐姿,风展诺吐了口气,费斯顿站在办公桌前,“我问过德瑞姆.格兰的情况,在你告诉我他关押在这里之后我做过一些调查,这座卢夫斯监狱每年都会死几个人……”
“你是说”,风展诺探出身,目光一闪。
“他是这座监狱里的职业杀手,代价是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包括毒品。”只要费斯顿想调查,以他手里的人脉和现在的身份,很容易就能查的出来。
他遗憾的看着他,“他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格兰了,他现在是约翰.莱纳德。”
之所以不出去是因为这里有他需要的一切,格兰对毒品上瘾,放弃了外界,和那个被叫做老狗的囚犯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费斯顿要说的话风展诺都知道,在无声的对视中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尽量试图让自己轻松起来,摆脱心头的沉重,“该说什么呢,其实我早就想过有这种可能,但……”
“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费斯顿很了解他的感受,他把他从轮椅上扶起来,看到背后印出囚衣的血迹,猛的皱起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短短十几分钟,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什么样?”风展诺没什么感觉,忽然他被费斯顿扔在沙发上,背部朝上,皮肤接触到空气,一阵凉意,“嘿,你干什么?”
“检查你的伤口,不然还能干什么?”费斯顿没好气的回答,动作却很轻,“现在就算想做什么你也禁不起,看看你的背上,缝线被你弄开了。”
费斯顿的侧脸很认真,紧绷着,有些阴沉,语气也很糟,但被他用消毒水擦拭伤口却不怎么痛,在他冷沉的表情下是另一种柔和,风展诺让自己尽量放松,在上过药水之后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去。
“我早晚会打断你的腿,这样你就不能到处乱走,给我找麻烦。”费斯顿的玩笑非常恶劣,风展诺轻笑,“这是你自找的。”
最后一圈裹好,他一转身拉下费斯顿,费斯顿沉着脸和他相对,“是我自找的,别以为你能占到什么便宜,从现在开始你的行动都要受到我的监督,你是生是死我都要知道!”
“看来你还没忘了那天的事。”风展诺一下就明白他是又想起那一天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费斯顿一口否定,看了风展诺一眼,重新拉好他的衣服,“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承受结果,知道真相总比让人一辈子抱着不可能的希望来的好。”
走到桌前,费斯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挺直的背影和脸色一样紧绷着,像是变成了铁块,只有风展诺在他面前的时候这种僵硬才会变成放松。
他倒了不少酒,连喝了好几口,似乎还没从那阵阴霾下走出来,风展诺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我答应你,洗手不干了。”
费斯顿蓦地回头,“你再说一次。”
身上仿佛有一阵火升了起来,风展诺做了决定,“我说我准备洗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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