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空荡荡的,疲惫无力。
苏斐眨巴眨巴眼,将注意力拉回来,压下心中的古怪,跟着李德全去找康熙。马车颠簸,将那份感觉一点点颠簸出来,四肢百骸,他竟然无法控制,任由绝望和悲痛无力侵袭。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为他流尽鲜血生死与共,他却浑不在意,一边说爱你,一边肆无忌惮糟蹋自己,他仗的什么?他凭什么!!!
咬紧牙关,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咽回去。
自己选的路,绝对不后悔。
下车撑伞,一路匆匆,衣摆下方打湿一片,泥泞溅满靴面,琉璃瓦屋檐下,雨落成帘,看不清五米开外,外面巡逻的士兵穿着蓑衣来来回回,打更宫人拉长调子,路过养心殿远方,调子又低了去,生怕惊扰九五之尊。养心殿里一盏灯,皇帝根本没睡,前脚踏进去,后脚就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咳嗽声。一手执朱笔,一手拿帕子捂嘴,帕子拿开,满手鲜红,扔到一边,他淡然自若,只一低头,银丝夹杂黑发,刺目惊心。
他就站在远处看着他。
不出声,李德全也不敢出声。
康熙叫了一声李德全,得不到回应,又叫一声,擦觉不对,猛然抬头,目光灼灼锐利如刀,乍见苏斐,又惊又喜,还有一分尴尬和懦懦,手悄悄将一旁的帕子藏在屁股底下,这才讪笑:“阿斐你怎么来了?外面下着大雨,有没有着凉?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要不咱们去洗温泉……”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不见,少年的脸色苍白,目光冰冷,太过可怕,让康熙触目惊心心惊肉跳,心生不好,话也不敢说,慢慢起身,尝试走过去。
他走一步,他后退一步。
苏斐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康熙发毛,陡然一转身,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暴雨,风声呼啸,撑着一把伞钻进雨中,五六米就不见踪影,男人追出来,冲进雨中,什么也没寻见,身上湿透,大雨冲刷,小太监使劲给皇帝打伞,遮住皇帝,自己湿透。康熙左右寻顾,茫茫然不见踪迹,他好像又做错事。明明只是想将一切都处理好,交给下一代,然后自己腾出时间和阿斐单独相处的,他总是做错事,在跟阿斐在一起,他根本就没对过。
五指紧握,空荡荡。
心头失落迷茫。
他们之间,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他不知道。
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岔路,回头时,已经不见对方的痕迹。
苏斐无法容忍他将责任凌驾于生命之上,他却责任高于一切。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的?
男人拖着步子往回走,眼神茫然,肺部一痛,一口血喷涌而出,身体踉跄,手掌被人扶住,对方掌心结实有力,他慢慢抬起头,眯起眸子,舌尖吐出一个名字:“胤禛?”
对方面容俊美,沉稳如山,眼神透着关切和焦急,康熙却觉得浑身不安,不是来自权力的不安,而是生命,他生机勃勃,正值盛年,他已迟暮,甚至一天不如一天,在心上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甚至笨拙到刚刚惹心上人生气,这个一个对心上人怀有异样感情的儿子在身边,皇帝由衷不安。
胤禛垂下眸子:“皇阿玛,请宣太医。”
“不用。”
“皇阿玛,身体重要!”
胤禛是个固执的人,康熙更是个固执的人,皇帝冷冰冰的一眼使得他浑身冰冷,透心凉,那些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的皇阿玛一步一步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回养心殿,背挺的笔直,魏然如山。
他的骄傲,他的权利,他的爱人,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所以,苍老的雄狮不敢露出一丝老态,一旦软弱,等待他的是被驱逐的下场。
哪怕是皇帝。
再处理掉太子之前,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胤禛是个好孩子,老八十四也不差。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上哒,俺回家现码的,八点半才回来,最近开分公司,然后俺们客服转前台,又要忙碌中,每天背新的资料,开会,还有准备剪彩的礼仪程序,每天九十点才能回来,所以这两天更的有点不确定,但是俺会补上的,估计还有两万字完结,几个番外,零碎能凑到30万字吧,么么哒,爱大家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春暖花开,三月初寒陡峭,院子里迎春花开;藤蔓爬满墙壁;绿意盎然。一张榻,一张台;临水而居;清风吹皱春水,荷塘清澈干净,可见鱼群悠闲游过。苏斐闲来无事弄了只八哥养着,金质鸟笼,玉制的手架;丑不拉几的鸟儿嘎嘎直叫;你好你好;逗得他微微一笑,拿小棍子拨拉一下:“再叫两声,有赏!”
“有赏有赏!”
“乖。”
剥一颗松子给它;回头;敛起笑容:“说吧,你来作甚?”
十四面容俊美,较之年前多一份沉稳,眉头一皱:“你跟皇阿玛怎么回事?三四月不见你进宫,年节宫中大宴也不去,闹别扭了?”苏斐垂下眸子,闹别扭?没有,不过是在想他们之间的问题,而且,他有宠妃不是?年关之后,谁不知皇帝最宠陈嫔?若陈嫔生子,只怕封妃。胤祯呱唧的很,他打个呵欠,靠在榻上,那风一吹,整个人懒洋洋,眸子渐渐闭上。有些事情,说与不说没有区别,他无法正视康熙的死亡,那个男人何尝又不是这样的心思?他甚至如李夫人一般,对他避而不见,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
都是冤孽。
他沉沉睡去。
胤祯陡然长叹,咽下话语,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他,沉睡的少年眉眼精致清丽,周身温暖宁静,眼角上挑,墨色浓烈,好似一副水墨画,蔷薇色的嘴唇,尖尖的下颌,他若不开口,赏心悦目,乍然开口,气死人。风吹过来,一丝丝冷,吹动发丝,胤祯捡起毛毯给他盖上,掖的严严实实坐在一边慢慢看他。他挺为他担心的,他若不是与皇阿玛那种关系,看着从小养大的情面日子定然好过,情最伤人,不知谁伤谁,但肯定痛苦,他却浑然不觉,毫不在意,宫中陈嫔?美虽美矣,可他看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听母妃说挺嚣张,年节宫宴时远远见过一片,五官眉眼颇为熟悉。他阿玛打的什么主意?明明一年多没亲近后宫,又哪里弄出这么个女人。
长叹气。
胤祯觉得自己是未老先衰。
还要替自己情敌操心,春风舒适,他打个呵欠,头一歪,靠在榻上睡着,挤一挤,两个人的温暖消融春寒。
岁月静好。
一场春雨伴随雷声轰隆隆落下,风声大作,雨水倾盆而下。苏斐被吵醒,与胤祯一同回到里屋,洗干净换好衣裳,吃过晚膳,送胤祯离开,独自回府,府中静悄悄,回廊下一盏盏灯火,院子里却不见灯光,他府中向来冷清,没有女主人,也无妾室,唯一一盏灯还是女人给他晚归的丈夫点的。殷勤期盼,灯下饭菜热气腾腾,香味四溢,他犹豫片刻,还是敲响房门。女人一袭杏黄色衫子,头上一根银簪子,眼角一丝纹路,头发隐约可见一丝白,面容依然清丽柔婉,岁月是厚待她的,她先是一怔,脸上淡淡喜色:“你怎么来啦?我正做了饭……要是不嫌弃……要不要留下来……”
苏斐摇头。
“哦,那下次吧。”那双眼里一暗,期盼的光熄灭,又怕他多想,急急忙忙给他找台阶下:“天挺冷的,你还是回去加衣裳,吃饭不急不急。”
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他的母亲。
他不说话,女人讪讪,唯有风雨飘摇,树叶莎莎作响。苏斐从怀里掏出一踏银票递给她,女人连连摆手:“这些我不要,你留着留着,留着成家,我不要。”
那只手没收回只是接着掏出另一样东西,女人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少年渐渐远去,耳边风雨大作,一道霹雳,风向一变,雨水吹打在脸上,她失魂落魄,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日后有所困难,可拿此物去向十四爷求助,他定会帮助你,这些银票你留着,那孩子维持生命需要,日后你多多保重……
她泣不成声,悲痛难耐,她恐怕要真的失去她的孩子……
他趁着雨夜进宫,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撑伞,伞沿落下雨水,形成雨幕,远处不见人影,水雾和夜色模糊视线。养心殿里早早熄灭灯火,极为罕见,小太监进去通报,心头复杂又新鲜,这是他头次等在外面。
李德全进内殿,静悄悄,黑漆漆,小声道:“万岁爷,小主子求见。”
他是聪明人,皇帝的心思他总能摸到两分。
帐幔里,苍老低沉的声音:“他一个人?外面在下雨?”
“是。”
“……”
长久的沉默,女人悠悠转醒,目光迷离,媚眼如丝:“万岁爷……”十指芊芊,触碰男人的胸膛,凤仙花染成的指甲娇俏艳丽,他的心上人不会这般。
皇帝拨开她的手披衣起身,小太监点亮灯火,拿银剪剪去灯花。男人垂着眸子,目光冷淡,落到手背上,宽大的手掌青筋可见,一些皮皱在一起,上面有点点斑痕,用力握起,静脉空虚无力。
暗红色的嘴角扯出冷漠的笑。
他想见他,每时每刻心如刀绞,思念如毒,刺骨疼痛,细细密密的针扎满心头,思念一转,浪潮般的隐痛,辗转难眠,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他不敢见他,白发苍苍,他鸡皮鹤发,他风华正茂,无颜以对。
思念战胜尊严。
他下了决定。
“带他去东暖阁。”
穿好靴子要走,衣角被人拉住,女子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小声道:“万岁爷……”
男人安抚拍拍他的手。
站起身,冷声道:“陈嫔不知尊卑御前失仪,贬为庶人,发完辛者库。”
女人惊恐睁大眼,连连痛哭,被粗使太监将她拉下去。
皇帝的宠爱冲昏头脑,比起后宫失宠却握有宫权的四妃,她毫无根基,皇帝翻脸,便是地狱。
康熙无情莅临权力巅峰的男人极为可怕,哪种女人没见过?妩媚也好,端庄也罢,有私心,想活的更好,踩他人上爬,讨好他,他高兴与翻脸,她们都得受着。
打开门,迎面风雨交加,穿过院子,进东暖阁缓过来,他不见苏斐,眉头一皱:“去,给朕看看李德全去哪儿了!”
话一出口,改了主意:“朕亲自去。”
他大步走出去,养心殿外石阶冲刷干净,露出粗糙白色的石板,飞檐下走兽狰狞,李德全站在雨中愁眉苦脸劝说那人。
一把白绸上画喜鹊蹬枝的伞,伞下露出半截青灰色袍角和一块琥珀。康熙喉头一紧,怔怔痴望。那人似心有所感,白皙透明似的手抬起伞沿,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看着他,好似看一个陌生人。
康熙下意识撇开目光,眼里藏着难堪和凄惶,开始长老人斑的手紧紧背在身后,唯有白发斑斑的发无法隐藏,暴露在空气中。
好似最隐秘的痛血淋淋撕开,丑陋不堪的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李夫人风华绝代,害怕死前的病容毁掉汉武帝心中的美好,他一介帝王,落到和一个女人同样的地步,可悲又可怜。
胸膛窒息,喉头一甜,血涌到嘴边强行咽下,他小心翼翼扯出一个傻乎乎的笑:“阿斐,你来啦?快些过来,那边雨大,受凉可不好,快些过来。”
苏斐一动不动,他如玉雕,冰冷无情让他惊恐不安,甚至不顾风雨想要走过去。
脚步一动。
“你别过来。”
少年冷冷说。
皇帝停下脚步:“朕不过去,你过来好不好。”
“我来跟你告别,我要走啦,你别再躲躲藏藏的。”苏斐冰冷白皙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眼中坚冰笑容,他的笑容让皇帝跟小伙子似的碰碰乱跳,他的话,让他的心揣揣不安,心惊肉跳,他想打断他的话,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过悲伤,巨大的哀恸铺天盖地,无法喘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说出那些话,眼前一阵阵发黑。
“其实,不管你是否年轻,是否从老鲜肉变成老咸肉,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我以为,我们会相爱入骨无法分离,可我们却败在时间之下,盲目的相爱,是我的错。我现在依然爱你,可你却无法正视我。你的眼睛,被岁月所蒙蔽,我只能走开,期望有一天,你的眼睛里再次有我的痕迹。
苏斐道:“所以,抱歉,我要离开,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
“你别走!”
康熙不顾大雨冲过来,浑身湿透,头发上狼狈的滴着水,雪白刺目,他甚至不顾自己额头上的皱纹痕迹,甚至顾不上藏好苍老的手,急急忙忙伸手拽他,只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袖,柔滑的绸缎在指间滑过。好似一别永恒,再无相见之日。他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将伞放在他手中,后退一步,一眨眼,再也不见他的身影,漫天大雨风呼呼的吹,那些雨水打在脸上,冰冷疼痛,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眼泪,只是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止不住的流淌。
他永远失去了他。
康熙眨巴眨巴眼,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染湿衣襟,吓得李德全大惊失色,连声叫太医。
太医?
他要太医作甚?
一个要老死的老头子还叫什么太子?
皇帝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手中死拽着那把残留余温的伞。
他说的没错,他被岁月蒙蔽眼睛,他们之间,隔着最大的问题就是年纪,若有来生,我愿意陪伴你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他以为自己很洒脱,在死亡之前会跟他一直在一起,死后他也会陪伴着他,他们之间,太多的美好,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举步不前不敢面对的人也是他,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他太过贪心,一面想着多陪陪他,一面又放不下权利,其结果是失去。权利又如何,没有重要的人,权利就是死物,没有他,权利又去讨谁开心?
可现在,我失去了你。
他茫茫然,不知所措。
跟个孩子似的,傻乎乎。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皇帝以“赋性奢侈”、“暴虐□”、“语言颠倒,竟类狂易之疾”为由废黜太子。四十八年三月,又以“虽被镇魇,已渐痊可”为托词,复立为皇太子。五十年十月,终以“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转甚”的借口,再将胤礽废黜禁锢。
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赴南苑打猎后;因“圣躬不豫;静摄于畅春园”。随着病情加重;于十一月十三日晚去世。
康熙六十一十一月辛丑;胤禛即位;号世宗;年号雍正;以明年为雍正元年。新登基的雍正劳碌一辈子,好在老康家的兄弟都给力,兄友弟恭,亲额娘德妃给他把后宫看的稳稳的,多子多福,后宫鲜少有子嗣夭折。雍正元年,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