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勤也看出黎淼那点想倒贴又不好意思的心态，他十分满意现状。
有时候黎淼看见他和娱乐场的男公关眉来眼去，除了吃醋发点脾气，两人床上一滚，事情又揭过去了。他还能要求周志勤每天回家给他交公粮吗？又不是合法夫妻。
黎淼并不是不满周志勤，其实周志勤还是像原来那麽对他好，什麽都由著他。只是，那种紧迫的渴望的感觉好像随著时间渐渐消失了。
黎淼时常想起几年前周志勤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你我什麽都不要了，你才害怕吧？
当然黎淼也不是全副精力都放在他和周志勤扯不清的关系里。这一年全国人民关心得对多的可能不是地震，是全球经融风暴。黎淼的股票也顿时变成废纸，一文不值。道琼斯跌得太头疼，A股更是叫人眉角徒长皱纹。
周志勤倒是看得很淡然，劝黎淼放在那里，别管了，反正也不差那几个钱。
黎淼倒是因为将周志勤的钱也变成了废纸，而感到无比的羞愧。
周志勤不但嘴上说没关系，他是心里真的觉得没关系。
其实黎淼如果能不炒股了，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他们平时本来就身陷给中应酬，找不到太多时间缠绵，黎淼还要拨出时间去看股市，这个事情让周志勤不满了好几年。
这一年除了经融风暴叫黎淼措手不及，谭丽芸提出复婚更是叫他下巴都合不上了。
他以前不知道人可以这麽不要脸的。他觉得自己原来为了官位委身周志勤已经够不要脸。现在看来真正不要脸的至高境界是自己做过什麽说过什麽转头就忘，完全当做没发生过。
也许对於很多破碎的家庭来说，夫妻能头返转头从续前缘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
但是这不适合放在黎淼跟谭丽芸身上。
谭丽芸也不过是从汐儿身上下功夫，让女儿给黎淼施压。黎淼当然说不出“你妈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爸我绝对不会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次看到女儿渴望的眼神时，他都手足无措。黎淼曾经想过要不要告诉汐儿其实他在外面有情人了，就是每周都来家里蹭饭的周伯伯。不过想来想去黎淼还是觉得这样不合适，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接受，也要防止女儿万一不小心在外面说漏嘴了。这个城看著大，其实也不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最後谭丽芸想复婚的时候周志勤还是从黎淼那个宝贝疙瘩女儿嘴里听说了。
当天他就黑著脸回家了，本来预备好的套子也没用上。
黎淼把女儿哄睡了，等到时间足够晚了，才给周志勤打电话去。
周志勤一直在书房看文件等电话。
等到黎淼打来的时候他手脚都冷麻木了。马上五张的人了，不穿毛裤还真是有点扛不住。
黎淼的声音有点沙哑，周志勤关心道：“你感冒怎麽还没好？我给你拿的枇杷止咳糖浆喝了没有？”
“我刚刚才喝了，今天可能出门吹了风。”
“你怎麽不告诉我你老婆找你复婚的事情？听汐儿的口气已经有几个月了吧？”
“她不是我老婆，我肯定不会复婚的。拖一段时间她就撒手了，她也不是非要我不可。”
“你这什麽话？你就不能给她来点明确的态度？”
“汐儿希望我跟她复合。”
周志勤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其实他也明白谭丽芸伤害黎淼有多深，只是他忌惮两人十年夫妻的情分，最重要的是这俩人还有个“爱的结晶”。
如果说周志勤不和张玲离婚是因为“身份”问题，那麽抛开这个就是为了鹏飞他也会再三斟酌拆散自己家庭的决定。所以将心比心他很怕黎淼就忍辱负重了。周志勤这人在感情问题上特别有一点马列主义装在电筒里的气质，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他觉得自己不离婚是有不可力抗的原因的，黎淼既然已经离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再走回婚姻的坟墓了。
当然他这个指导思想黎淼已经从今天的臭脸中完全明白了。
黎淼这个电话本来也不是来和周志勤商量他要不要复婚的，他是来顺毛的。
“老周，我怎麽跟汐儿交代啊？我差点就跟她说我和你的关系了。”
“说呗……”周志勤的口气虽然很淡然，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感觉像是要在黎淼的家庭中公开自己是女婿或者後爹一样！
“算了吧，慎重点。汐儿学校好多我们单位上的人的小孩。她脾气又冲，万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们到时候可就搂不住了。”
“你看看你都遗传些什麽东西给女儿！”
“老周！”
“不说这个了，你约小谭出来吃饭吧，赶紧给她说清楚。女人那边你要是一开始就拖拖拉拉的，她们会自己在家浮想联翩，你到时候想再说清楚都难的。我不高兴你总去见她，还又汐儿也不要多见她，学些坏毛病。你本来臭毛病就多，以後让汐儿跟著鹏飞好了。”
“鹏飞什麽时候回来？”
“他说不读研究生了，明年夏天就回来了。”
“在北京给他弄好房子了？”
“是啊，还帮他把江山也弄过去了。操，我这爹当得真够赔本的。”
“那你那事儿呢，怎麽样了？”
“再怎麽也得在局里坐够四年吧，等呗。”
黎淼其实很关心周志勤活动上调北京的事儿，但是周志勤很敏感，他不喜欢黎淼追问，所以每次这话题都是浅尝则止。
“对了，我给汐儿联系好学校了。不过户口的事情还挺麻烦的，估计花点钱还是能买到的。等今年过去，今年奥运年什麽事儿都麻烦。”
“好啊，不著急，她反正才四年级。”
周志勤叹口气，把话题拉回来，“你明天就约小谭出去说清楚吧。”
“你更年期啊，这事儿还是等她来找我吧。我其实跟她很明确的说过了，就是汐儿总缠著我，说反正我也没情人就跟她妈和好吧。你叫我怎麽说？”
“自己想办法。我去睡了，明天一早我要去P市。”
“干嘛，你不会是去给石冠收拾特大事故那个烂摊子吧？”
“都是我提起来的人，我该去给他把把关，看著场子。你别管了，明天好好去把你前妻解决了。”
黎淼哼哼唧唧的说了句：“你是不是跟石冠有一腿啊？”
“胡说，我要找也不找一个那麽远的。”
黎淼顿时就炸毛了，周志勤只好赶紧哄了几句，摆平了黎淼这个醋缸。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黎淼处理谭丽芸的事情。
黎淼心太软了，见不得女儿丁点不高兴。
第十七章 回不了头 01
最後黎淼还是跟汐儿说了实话，女儿一听之下竟然仰头大笑。吓得黎淼以为女儿被刺激到疯了。结果汐儿下一句话说把黎淼丢翻了。
“爸，我早就看出来了！鹏飞哥哥来咱们家住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我开始不相信，原来是真的！一直在一起吗？！”
“你不介意爸爸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我们体育老师也有男朋友！”
黎淼立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落伍了，现在叫嚣著90後是火星人，他看自己女儿大概是冥王星来的吧。
“周伯伯人好，就是总那麽严肃，爸爸你是不是很怕他？”
“没有，他怕爸爸。”
“那就好！那就跟周伯伯在一起吧。虽然我一直想你跟妈妈和好，但是我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妈妈背著你生小孩的事情你怎麽都不会原谅了是吧？”
黎淼点点头。
“那以後我还能经常跟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吗？”
“没问题的，只是你是爸爸的，知不知道？”
汐儿点点头，又问：“爸爸你和周伯伯为什麽不在一起住。”
“周伯伯住在自己家里。”
“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还有老婆？鹏飞哥哥的妈妈是不是！”
黎淼汗颜的点点头，对於现在的小孩儿，他真是没办法。
“那他什麽时候才和你在一起住？”
“等台湾回归祖国以後……”
汐儿被她爸的这个回答震住了，然後也跟著她爸一起叹气。不过自己老爸这麽笨的人能找到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力挺的。只是可惜，爸爸妈妈是永远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周志勤从黎淼那里听说了这个之後，忽然开始担心汐儿如果去北京後由鹏飞照顾是不是个好的决定。
虽然有这个忧虑，不过黎淼已经和谭丽芸谈崩，再次恢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他是很高兴的。
在黎淼看来周志勤是很想离开这里，去总部当官的。其实不然，灾後重建又肥了一批人。这批人无论做什麽工程都涉及到用电，求到周志勤名下那是必然。他也就顺手收点孝敬。不说周志勤，就是黎淼也捞得很欢。局里的基建就是一块大肥肉，更别提外面数也数不清的工程了。
大概就是这场地震让黎淼人生真的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他以前虽然也捞得到钱，不过来得快也去得快，光打点几个局领导就花去大半。後来又买铺面买房子，几乎地震前黎淼是没什麽存款的，唯一有点那点钱还投进了股市，後来变成了废纸。眼看著6000多点进去，现在已经跌了一半。
但是灾後重建这阵春风一吹来，他立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千万富翁。
在周志勤的指点下，黎淼还去香港美国各地旅游了一番，见了世面，顺便开了户，存了钱。
总之贪官那一套，他是都见识过操作过了。
可以说，他几乎已经变成一个五年前的周志勤，玩弄权术，伸手捞钱，大行官官相护的那一套。
黎淼真的在周志勤的带领下“长大”了，“懂事”了，学会了很多东西。
胆子也一天比一天肥。
原来局里的人都敢喊黎淼一声“帅哥”，现在却恭恭敬敬，不敢怠慢，都知道黎淼是衣服角都能扫死人的。
周志勤常常教育黎淼，你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劲儿行不通，要大家都有饭吃，才能相安无事。
当然，黎淼走到今天，周志勤给他的权力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完全可以说，没有周志勤就没有今天的黎淼。
杨书记到了退二线的年纪，四月份就当了调研员。
之後很快的，八月又开始风传汤健要调走。这让周志勤警觉起来。
这两年来他和汤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没有冲突，但是也没有建立起任何友谊。
其实汤健也憋了两年多了，对於田晓豔的调走，周志勤的走马上任他都冷眼看著。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当初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而且这两年他也看清楚了，周志勤肯定和黎淼有什麽大猫腻，周志勤事事护著黎淼，黎淼已经俨然成了第一宠臣，局里的肥水都被他一只袖子独揽了。汤健知道周志勤很厉害，这些招风的事情都让黎淼做了，自己半点不沾水，其实也落得不少。他一直隐忍到关系走通都没有对周志勤摆过半点脸色，甚至对於黎淼他都敬三分，让五分。
当周志勤确定了汤健要调到Y省当一把手之後他就一直有点担心。
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很就没出现了。
黎淼看周志勤这个反应还以为周志勤有什麽把柄被汤健抓住了，他完全没有自觉──他自己就是周志勤最大的把柄。外人眼神儿都好著呢。
第十七章 回不了头 02
灾後重建肥了的人不止黎淼一个，手比他黑的也不只一人。
汤健的调令十一月三号下来，他四号就走了，是给局里捅了一个大篓子，然後屁都不放一个的走了。
去年底的时候黎淼还叉著腰嘲笑本地的电信系统被“洗牌”，现在汤健把这股祸水引到了电力系统。
要说跟政府的关系，周志勤还是很过硬的，他毕竟是本地人，汤健虽然也在这里十年了，但是毕竟不是本土的。
可架不住政府公检法一个个也是饿狼。
这种垄断性国企洗牌对於他们来说第二次灾後重建，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周志勤得到风声的时候就想到了汤健这个王八犊子，很快也就印证了他的猜测。很多资料都是汤健提供的。
那麽理所当然，周志勤也就下了狠手把以前汤健的人一个个拎出来，送去给纪检的垫垫肚子。
局里很快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自不在话下，黎淼也吓得天天钻到财务室查账。生怕有什麽纰漏别人先抓到。
周志勤表面淡定，但是他知道自己才是汤健的目标，现在只是在打外围战，真正的斗争还没爆发。
他不敢对黎淼说──汤健大概会重点从你下手。
但是就算周志勤不明说，很快黎淼就醒过味来了。他忧愁的小眼神暴露了很多负面情绪，周志勤搂著他，又亲又吻也挑不起的兴致。
两人还真有点中年危机的感觉。
其实看著一个一个被请进去却怎麽都没放出来的人，黎淼已经慌了神。
周志勤也不是不怕，他的小辫子多了去了，他的人何止黎淼一个，随便一个人把屎盆子往他头上一扣，他就跑不了了。
每天两个人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黎淼也上年纪了，很快皮肤看著就不再白里透红，周志勤给他炖鸡汤他也喝两口就说饱了。结果没几天胃病犯了，还去医院报了三天到。局里都在传黎总监是吓得腿儿软，怕进去，所以精神失常进医院了。
面对这样的流言，黎淼什麽都不能做。
他只能静静的等待这次风暴过去。
有两三个进去的人托了关系，加上没有什麽实质的证据就给放出来。第一批有人放回来，黎淼也松了半口气。
可是看著那些放出来的人都两眼无神，他也有种兔死狗烹的错觉。
黎淼的手下也进去两个。
其中一个跟他跟的日子比较长的小童的老婆还找到黎淼家里，哭著求他托托关系，让自己进去给老公送件衬衫。
黎淼也没办法，最後找了几个人都碰壁。周志勤也劝他别去找人了。
环境带来的压力叫黎淼一下子瘦了五斤，现在他只有116斤了。
黎淼被带走那天，局里很多办公室的窗户口都伸出了脖子。
有人害怕，有人觉得痛快的。
只有一个人心里是难受的，那就是周总。他把局里发的圆珠笔的掰断了。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晚上九点才离开。
以前周志勤一点都不会有害怕的感觉，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却不敢说他能不能保住黎淼，更不知道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和明天。
他知道自己如果失去现在的一切，那麽不单单意味著自己可能会老死在监狱或者吃一颗枪子儿。还意味著鹏飞的光明未来可能就没有了。
即使自己不坐牢，鹏飞也要比他有官位的时候多奋斗二十年。
这就是差别。
黎淼第二次坐警车的感觉很糟糕。虽然这次还不是正经的警车，不过是检察院的车，他却比上次打麻将被抓的时候还怕，手心全是冷汗，差点就要被吓得尿裤子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