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低低吼叫一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脸蹭到了柳慕庭的头上,一爪将柳慕庭的手执起,轻轻一舔,顿时,柳慕庭的脑海里便感应到了穷奇内心的想法——原是穷奇灌注在符箓上的化身灵性已经力竭,它将要散了。
柳慕庭双唇略有一抖,想说些什么,却都无法出言,只能定定地看着穷奇灵体消失,化作繁星点点消散空中。
没了穷奇,他们无法渡过这片海,飞到孤崖那处。沉思须臾,柳慕庭将百变怪祭出,唤其变成穷奇模样,但奇特的是,不知可是受这儿诡异的气息影响,百变怪始终不能化形,仍是烂泥模样。希望又一次被毁灭。遥望那处孤崖,他们虽可唤绿翼海龙过来,但溪璞若是还被困在孤崖上,那他们便无法相救了。
荧烁跑到了崖边,定立地看着下边波澜不兴的死海,胸腔中冲出了一股压抑之心。
压力,尽数落到了荧烁身上。
九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状若悠闲地挥手:“嘿,甭怕,老子回雪瑶山带一只鹏妖来相助便成。”
柳慕庭看向了九曜,低眉不语,嘴角里含着苦涩,无情地打破了九曜的谎言:“你若真能归去,便不会在五日后的今天,方提出了。”
九曜愕住了,好似珍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无情挖出,那种无力感无从诉说,柳慕庭说得很对,那一日溪璞被捕,他本想归去雪瑶山,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在此地开启传送法阵,回不去现实世界,也意味着他无法篡改剧情,把一切重新来过。
柳慕庭浅浅一笑,抱起荧烁道:“我们还有魂力之晶,还可同绿翼海龙做交易。”
然则,世上的意外总是接连不断地发生。
柳慕庭从九曲戒中掏出了那块魂力之晶时,意外发生,见到天光一刻,魂力之晶竟化成了灰烬!
“不!”
伸手一揽,却因风的挥动,将灰烬飘得更远,星星点点地散在了烟尘中,融入夜空。
辛辛苦苦得来的魂力之晶,没了……
柳慕庭御起风力,将灰烬收拢,团在了手里,但是也毫无用处,散成灰烬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恢复原样。他可拿这东西同绿翼海龙交换么?
“别想了,”影空毫不留情地打破柳慕庭最后一丝幻想,“我将事情猜想了一遍,兴许这个魂力之晶乃是巨人们吸食众灵的灵力炼化而成,富含高绝灵力,是以方会吸引众灵不怕死地去寻。但而今巨人们已死,没了他们体内的热流所护,魂力之晶兴许便失去了灵力,化成了灰烬,这灰烬,怕是对绿翼海龙也毫无用处,亦即是说,为今之计,我们只有……”
“用灵力解决问题!”
荧烁金色眸瞳里亮起了决绝的意志,他四翼一展,脱去那颓丧的神情,高傲地便如同端坐九天之上的帝王,杀伐果断!
“我们时日不多,仅有最后一日,在这最后一日,本王要学会飞,要强大起来,还要,救、溪、璞!”
胸腔,似有什么被烈火点燃,沸腾不息,柳慕庭的眼前蓦地铺展出一幕光影,九天之上,金翅耀阳,引颈啼鸣,连红日都暗淡了颜色,那是一只高傲的神鸟!
“荧烁,你能行的!”
。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便真的难了。此时正好是巳时末,离第二日,仅有十几个时辰的时间,荧烁没有太多的时候适应飞行,一旦学会飞起,他必须要带着大家冲向孤崖。
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荧烁的身上。
但荧烁早无再多的闲心去纾解自身压力,遥望一眼隐于云层不见其颜的孤崖,他心生一凉,葡萄在等着他,等着他,等!着!他!
霎那,金光从他身上生出,他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越长越大,短小的四翼伸展开来,圆体的身体逐渐拉长……
惊异地看着荧烁,柳慕庭喜色顿生,方想绽出笑颜,却见忽而之间,光芒一缩,荧烁又变回了原先圆体鸟的形状——一如从前初识不久,他无法变身的情况。
荧烁跳了起来,丝毫不肯气馁,继续继力变化。一次,两次,三次……柳慕庭已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了,荧烁气喘吁吁,软倒在地,依旧毫无变化。
柳慕庭走上前,方想将他扶起,却被双翅扇来,打了个手掌通红。
“不要你扶,我定会飞的!”说着,荧烁便蹬着两条腿,化作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四翼尽力地往外伸展,打开,在跑得逼近崖边时,猛拍四翼,努力将自身往高处飞。
但,他还是不能高飞,仅是扑高了一点,又灰扑扑地跌落下地,震了一身的灰。
坚持不懈。他跑回柳慕庭的方向,再用方才的法子,继续振翅飞起,依旧是落得挫败,飞起的高度同之前的相差无几。
眼看着荧烁跌得一身是伤,柳慕庭不忍地垂首,埋入九曜胸口。
伸手环上柳慕庭背脊,轻一順抚,九曜眸中生辉,直直地望向荧烁,心酸不言。影空潜入了阴影里,不发一话,但他屡次飘忽的身影,隐露他的担忧。
这一条通往飞行的路,只可靠荧烁一人走,他们无人知晓鸟类如何飞行,仅能让荧烁如初飞的鸟儿,一次次地尝试,也,一次次地失败……
地上,星星点点地落着血迹,柳慕庭只觉一股痛意,哽在了喉头,却硬生生地碎在了嘴边,此时此景,哪怕心如刀割,亦不能道出只言片语,只因这在荧烁眼中看来,只会是怜悯与同情。
日升日落,一日时光匆匆而逝,荧烁毫不停歇,仅在午时同傍晚匆匆吃了点食物,又投身于学飞之中。他这一生,享受王族无上的荣誉,早已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忘却了昔日想成长的梦,直至今日,方自胸腔燃出决意,势要高飞于空,啼鸣天地。
柳慕庭也一直站了数个时辰,荧烁在努力,他在痛,他一直都未喝上半口水,只坚持着挺立,用无声的方式支持着荧烁。他觉得,此刻的他,便是一盏照亮荧烁前方的灯塔,他不能倒下,他必须要给荧烁坚强的动力,让他知晓,尚有一个自己,在顶着他。
荧烁依然未有成功,在他又一次扑倒在柳慕庭脚边时,他身上已满是血痕,黄色的毛都灰了颜色,唯一未有丝毫狼狈的,是那双始终散着坚毅亮光的金瞳。漆黑的夜里,那双瞳好似一盏永不磨灭的灯,点亮每一个人心中的黑暗。
九曜终是看不过眼,将荧烁拎了起来,猛地朝空际丢去:“给我飞起来!”
呼呼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荧烁豁然睁眼,感受着空际中散乱的风流,四翼一动,如若扶风,轻轻一摆,想象自己飞于高空,幻想自己腾于云中,贴下的翼往下一摆,上翼往上轻拂,再四翼相贴,一扇一贴,一贴一扇,他真的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惊喜之余,他低头一看,只见漆黑夜色,波澜倾荡,浩淼无垠,透出死寂之息。心头一愕,生怕掉落死亡之海的恐惧顿生,他便直直地收翼,垂直下落!
“该死的!”九曜迅疾奔去,恰恰把手一捞,将这差些入海的毛团往回一丢,直落柳慕庭怀中。
身子抖如筛糠,在初秋的夜里,颤抖出一片凄凉,荧烁的双瞳空洞异常:“我害怕,我……我怕飞!”
明明胜利便在眼前,却终究敌不过一句恐惧。柳慕庭深知这一片海的沉闷,总在无形中让人透露出半点绝望。荧烁尝试着让九曜再掷一次,而这次,他却连四翼都不敢一展,直生生地下坠于地。后九曜斥骂几句,他终肯展开四翼,但须臾他又因害怕地阖目,而下落下来。
一切又回归了原点,柳慕庭开口安慰,九曜嗤鼻讽刺,影空轻蔑哂笑,何人不是为着他能坚强,但再多语言相激,都难抵涌上心头的恐惧。
九曜怒极,拽着柳慕庭便欲离去,丢下一句“你便继续怕死,等着葡萄被绿翼海龙杀死罢!”
葡萄,葡萄……
葡萄若是知晓本王如此没用,他会如何。
“荧烁,有时,恐惧方能让人飞得更高。”
这一句,柳慕庭先前所说之言,顿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恐惧,葡萄,两个词汇交叠在自己的心中,汇涨出不灭的意志。
四翼一抖,赫然站起,荧烁迎着那崖边猛地冲去,一扇一贴,将规律紧紧牢记心中,化作利箭,冲!
呼——呼——
四翼一展,他已身处半空,眼前是渐近的孤崖,身后是柳慕庭展露的笑颜,他飞起来,他真的飞起来!
欣喜地回头一望,却震惊地看到了陡崖之下,一排排是被海浪涌上的海底枯骨,那是,曾死在这死亡之海的灵物!
“不——”
撕破夜幕的长啸,须臾,便被吸入死亡之海的风声席卷,被灌入耳中的水声吞没。
荧烁掉入了死亡之海!
他的意识渐渐被死亡之海这诡异的气息所侵蚀,仅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一双利爪所扯,深深地往水底带去。他今日过后,将会成为水中的一具枯骨。
“嗤!”
耳边忽而响起了一声冷冷嗤笑,他睁眼望去,竟见在水底之中,溪璞翻涌着自己的龙尾,似在相邀地伸出双手,引他往海深处去。
“葡萄!”张嘴一唤,苦涩的海水顿时呛入鼻腔,咕噜的气泡从嘴而出,散去之时,发现溪璞已然不见了踪影。
眼前光景变换,竟换成了他的父王母后,他们在言辞激烈地怒斥:“你这没用的鸟,不会飞,还毫无灵力,要你何用!倒不如丢到灵气之森,让你自生自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用,没用!” 那是兄弟姊妹附和的声音。
再一变换,场景换作了他被父母亲衔着丢入灵气之森的一幕,恐惧,与无力,在看到那只煞雷土兽时,无限放大。
“嗤,何必再想那些东西,不如随同我独居深海,抛却一切烦恼,此生仅你我二人,不惧他人嘲笑,不怕再受人欺。”
“葡萄。”咕噜的气泡随着冒起,将深海中溪璞的模样掩映得愈发朦胧,燃着决意的双眸逐渐沦陷,看着那片深海之中向他伸来的手,他禁不住,伸出翅膀,只待须臾,便可同他的葡萄永生相守在这一片深海。
“荧——烁——”
凄嘶叫唤,自海顶传入,清清楚楚地钻进了耳眶,这一刻,荧烁的耳边再听不见底下溪璞的深情呼唤,只闻泣血之声:
“荧烁!荧烁!不——回来啊,葡萄在等着你!”
简简单单的呼唤,却震撼心底,擂起他仅剩的意志力。
葡萄在等他!是的,葡萄还在那孤崖上等他!这海底的葡萄,不是溪璞!不是!
他要上去,上去!上去救、溪、璞!
喝!心生强念,尖喙奋力一张,金光大绽,身体那被堵住的灵力便如开闸的洪流,猛地宣泄而出,无穷的力量散入四肢百骸,灵罩一开,强破海底吸力,隔绝水波,奋力一展四翼,一扇一贴,奋勇向海面冲去。
引颈嘶鸣,他的骨头啪啦啪啦地开始发生变化,外形也逐渐变异!
圆体身子逐渐向首尾拉长,短小的四翼开始变宽变大,宛若一把大扇,往两端铺展开去,头开金羽,头颈往前端一拉,圆喙拉长,宛若剑锋,爪生尖刺,犀利夺人。短如母鸡臀之尾,渐渐从中拔出十数条尾翼,拉出宛若孔雀般的金色宽屏。浑身散出夺目金光,将这一片漆黑的海中映得璀璨亮堂!
弯颈啼鸣,鸣如箫笙,音如钟鼓,喉啸间,被封印的记忆源源不断从脑海涌上:
——“相公,那些个仙人好似又来抓我们了,我们的孩儿该怎办!”
——“该死的仙人,竟妄想让我们凤族成为他们的坐骑,简直做梦!了不起同他们拼了!”
——“我们的孩儿呢,他即将诞生,若是被那些仙人发现他的独特之处,恐怕……”
——“为今之计,仅有一个办法了。听闻近来金翼鸟族皇后即将生产,我现下将我儿的记忆同灵力封印,让土地助我们将孩儿送到金翼鸟皇后那儿,让其作为金翼鸟生活下去,日后若有缘定能相见,若不能,便让他一辈子都被瞒在鼓里!”
猛地睁眼,荧烁赫然惊醒,是的,他并非金翼鸟,而是一个已具灵性,即将破壳而出却失了双亲的——凤凰!
还是一只,九天之上独一无二的四翼九天神凤!
霎那间,头顶的海浪翻涌,一样东西掷入海底,定睛一望,竟是汲风珠。
欺近他身之刻,汲风珠骤然旋起了烈烈火风,将他周身的海水尽皆烧灼成烟,旋起的风将海水的吸力分开,让他终于得以冲破吸力桎梏,往上翻飞!
平静的水面渐渐地旋起了巨大的漩涡,柳慕庭紧紧地拽着九曜的手,看着那越团越大的漩涡,心头的紧张与激动无法言说,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仅望能用汲风珠的风力与九曜火力,将死亡之海给分开,让荧烁得以出来。
忽然,柳慕庭心头一颤,他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灵息,正自水底而出,那漩涡瞬间消失,涡心余荡之处,水面猛地被顶涌而起,宛若一旋身尖锥团绕着往高空拔去。
金光从水中丝缕倾泻,一只衔着汲风珠的鸟喙先一步从水尖伸出,宽大的四翼一展,切碎一片水光,宛若轻絮尽皆点落死亡之海。
那一刻,柳慕庭宛若见到了初升的太阳!
引颈嘶鸣,荧烁展翼飞至陡崖之侧,丢下汲风珠,硕大的鸟头轻蹭柳慕庭的脸颊,毫不迟疑地扭头一唤:“上来!”原本略显青涩的嫩音,而今也亦换做了成熟男子的流水溅玉之声。
柳慕庭睨了一眼那已在荧烁灵力散出中,蠢蠢欲动的绿翼海龙,抬脚一蹬,就跳上荧烁之身,伙同众灵,穿云往高空拔去。
还未欺近孤崖,已有所觉的绿翼海龙已然振翅而起,嘶吼着往荧烁方向飞来,荧烁仅能寥寥望了一眼被裹在灵罩里的溪璞,便得投身战斗之中。
柳慕庭单手御风,切上绿翼海龙的翅膀,打乱风息,目光下落到溪璞身上,发现溪璞的脸色极其苍白,好似连续几日未曾进食进水,连嘴角都开裂开来,他的灵息很弱很弱,也不知绿翼海龙这灵罩究竟什么玩意,一直在无情地剥夺着溪璞的生命!
“该死的!”荧烁打眼望见溪璞的模样,愤怒啼鸣,振翅拔向高空,四翼一抖,霎那夺目金光朝穿透空气,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绿翼海龙低吼一声,眼睛受痛,身形略显一滞,但须臾他又闭上双目,直迎着荧烁而来。
“找死!”一声轻叱,荧烁身上的毛羽竟化作万千金刺,密密麻麻地刺向绿翼海龙之身,一些被绿翼海龙扇起的风所弹开,但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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