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私,我是希望他死后,还有你记着他。”
蝶意温和一笑,颔了个首:“说来,你的他,不是灵力高绝么,怎地会百年了都未成仙。”
灵道天君却怔住,须臾方苦笑道:“我也不知,兴许是因他妖身之故罢。不过,想必过了天劫一关,便可飞升成仙了。”
“如此,”蝶意轻点下颔,“听闻世间有一名唤金钟罩的法宝,你不妨去寻寻给他一用,天劫便可轻松避过。”
“金钟罩,我去寻了,结果,唉,”灵道天君自胸腹间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的情况简略言道,“碰上了噬魂兽。”
“噬魂兽!”蝶意讶异一声,“那你可有受创。”
灵道天君一怔,轻抚胸口,苦涩地道:“有,我为了救他丢了一缕命魂。”
“什么!”蝶意吓得快了几步攀上他的手臂,左顾右看,又倒退了余步,“不可能,你所言的命魂,可是三魂六魄中的命魂。”
“不错,有何问题么?”灵道天君显然也发觉了蝶意的不对劲。
蝶意怔愕望向他,阖目一沉,咬牙道:“命魂命魂,顾名思义,是维持生命之魂,修仙者固然长寿,有灵力维持自身,不会因此而丧命,但若是遇上天劫,”抬眸对上灵道天君怔愕的脸色,“定是灰飞烟灭,必死无疑!”
如遭雷击!灵道天君倒退数步,双瞳大睁:“若是如此,我当日如何成的仙!”
“昆仑仙山,回魂仙镜或许可助你知晓事情一二。”
蝶意语落之时,灵道天君已然离开,下凡而去。
。
回魂仙镜里依旧将幕幕展开,灵道天君看到九曜为自己的付出,失声痛哭,他跑去寻了九曜,历经数载不见人影,最后下到了黄泉地狱,一窥九曜命格,惊然发觉九曜非本界中人,不能窥他命格。后来,他一直在寻,寻寻觅觅了数年光景,最后找到了九曜,也即是那时,他因长年出入黄泉地狱,意外生了悟心,得以窥探九曜命格,惊然发现,九曜天劫之日,便是他灰飞烟灭之时!
画面在这一刻,于心中定格,九曜望向还在出神观望回魂仙镜的柳慕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当年他被灵道天君杀死的真相,他而今复生的真相,他有预感,他将会明白一切。
柳慕庭一直沉默地看着回魂仙镜,恨不得冲入镜中,再将昔时经历过的事情再走过一次,他而今什么都不记得,看着前生便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他觉得那感觉太过陌生,他想真真实实地去感受当年自己所承受过的苦痛,那样方是真实的。
回魂仙镜里忽而传出道道吵嚷之声,柳慕庭从出神中走出看过去,便见灵道天君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身披一件黑色披风,一直在靠双腿狂奔,而他身后是不断追赶他的阴卫,连黄泉之主也在后头追及呵斥,唤道:“何方贼子,胆敢窃我轮回玉盘,还不速速还来,饶你一命!”
轮回玉盘!又一次听到这东西,正在看镜的九曜再一次望向了柳慕庭,不,不会是真的!
“九曜……”柳慕庭浑身都在颤抖,他握住了九曜冰凉的手,脸上竟又流出了泪,“我感觉得到,我将要做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九曜狠咬双唇,沉默不言。
回魂仙镜上,灵道天君已然从黄泉地狱回到了仙界,马不停蹄地便去寻了蝶意,将他偷来的东西呈给蝶意看。
“你疯了!你竟将这东西窃走,你所谓何意!”蝶意大惊失色,拍桌站起。
灵道天君却是笑了:“我要逆天改命。”
“你……”蝶意颓然坐倒,直望灵道天君之颜,叹息一声,“你知晓如何用这东西么。”蝶意显然已无心劝道。
“知,”灵道天君笑容更甚,但看起来更像是在哭,“杀了他,将轮回玉盘嵌入他身,让其带着它复生。”
“复生,呵,你知晓轮回玉盘不会夺去人的记忆,他若复生,必会记得你诛他之日,值得么。”
“蝶意,爷爷为了你无悔付出,我也常常问他,值得么,他却只对我笑,从不说一句值得,你若有朝一日,你忆起前生,你会知道其中答案。”灵道天君低头看着那轮回玉盘,笑得更是苍白,“他记得更好,记得便会恨柳慕庭,复生后便不会再寻柳慕庭,那么便不会再有一个他为柳慕庭付出,不会再有一个他为了柳慕庭,灰、飞、烟、灭!”
蝶意为他所摄,久久不能言语,直待他将离之时,方出言挽留:“我帮你罢,是要瞒天过海,抑或是杀掉他,我都可帮你。”
“为何?”
“天命若改,花琅也会复生罢。”
浑身一震,灵道天君回眸一笑:“多谢。”
“不必谢我,我也想,见见那个爱我之人。”
。
一幕光景一过,终将到了让彼此最痛心的时候,九曜定定地望着,望着那刻在心底的一幕:灵道天君毫不留情地将他诛于剑下,而后抱着他的尸首,失声痛哭……
真相浮于水面,九曜却毫无欣喜,只有宛若被人生生撕扯胸腔的剧痛,剧痛,剧痛!
灵道天君那一声痛哭,让望镜的众人心头哽塞,如被什么堵在了胸口,闷而难言。众灵跟着柳慕庭如此之久,何曾听他哭过,何曾见过他如此爱过。
“九曜,九曜,九曜啊!”镜内声声凄厉。镜外人泪流不绝。
“我竟然亲手杀了你……亲手杀了你……”柳慕庭连站立都不稳,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上边有你的血,你的,九曜。”
蓦地将人拥入怀中,九曜泪如决堤,当年被柳慕庭杀死之时,他恨他痛,都在看到昔日灵道天君的付出时,尽数消弭。
“快看!”荧烁一声惊呼,将抱头痛哭的两人神识拉回,回首一看,灵道天君竟然强从体内催出那缕九曜的命魂,重新灌入死去的狐身之身!之后,将轮回玉盘嵌入狐身,催动灵力,启动轮回玉盘。
“不!”双目龇裂,九曜几欲疯狂地冲入镜内,阻拦里头之人,但他又反应过来,里头的不过是个幻影,幻影。侧头望向惊愕的柳慕庭,又是泪而不停。
“九曜,九曜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你……”
“九曜……待你复生之后,忘了我,永远都莫要忆起我……”
镜中,含泪的痛楚之言不绝于耳,镜外,深知对方为自己付出的两人,难以言语。
他为救他被夺命魂,他为帮他逼出命魂,他又为他逆天改命重祭命魂……
当灵道天君痛哭的声音,被天兵天将降临的喧嚣吞没时,方只启动了一半的玉盘被生生打断,灵道天君骇然心惊,即刻将九曜尸身打散,连同碎裂的玉盘化成风拂去,自此,玉盘玉光一散,天地大变,却因启动不全,使得一切仅有部分发生变化。
在一旁观看的老仙人摇了摇头,解释道:“当年灵道天君逆天改命,却因天兵天将到来相阻,未能完全成功,以致人间万物,并非所有一切的时刻都回溯倒流,仅有部分同灵道天君所杀的妖狐相关之人和事发生了改变,亦即是说,但凡同妖狐有一定的联系的人连同他们的亲眷,都会因玉盘而发生时刻逆转,回到初生之时,但许多同妖狐毫无干系之人,便会毫无转变。而今是什么朝代?”
忽然问一个不着边的问题,柳慕庭迟疑了许久方言:“大夏王朝。”
“大夏?”溪璞挑眉道,“不是大周么?我虽附身灵体百年,但我记得我未有记错。”
此言一出,登时便发觉了问题所在,荧烁拍着翅膀也道:“我记得是大夏。”
“莫非我记错了?”溪璞愕然道。
“不,你未有记错,确实是大周王朝,大夏王朝早已覆灭了百多年了。我记得灵道天君成仙之前,并未遇上过你罢。”老仙人所说的,便是溪璞。
柳慕庭怔了怔,将事情条理分析后,沉然道:“亦即是说,溪璞在我前生时,与我毫无关系,因而并未受到玉盘时刻回溯的影响,是以他经历过了从大夏到大周百年的年代、而我同九曜与荧烁,不,不但我们几个,便是云灵宗天极岛同月霞谷之人,都因同我们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而受到轮回玉盘影响,时光回溯,因此认知始终停留在大夏王朝这年代里。”
“不错,看来你已了悟,”老仙人捻着白须,满意地道,“当年灵道天君将玉盘与妖狐尸首一块儿打碎,使得日夜轮回时光同妖狐的复生而回溯,若是妖狐不复生,那么时刻不会回溯,可他……”老仙人看向了九曜,笑而不答。
柳慕庭沉默,看向回魂仙镜中,此刻正处在天庭之上,灵道天君同蝶意笔直地跪在殿下,接受惩罚。惩罚实则并不重,灵道天君以多年来的功业换取自身平安,而天帝又顾及到天界最近动乱,不敢真正地杀死灵道天君,便罚他下界转世,尝尽人世间之苦,历经十世后,方能重回天庭。而蝶意因帮助灵道天君施用轮回玉盘,罪责不大,天帝只罚他助转世的灵道天君,度过万难,让灵道天君早日重归天庭。蝶意允诺,用灵力催生出一化身,唤作化蝶,连同灵道天君一块儿往转生台去。转生前,荧烁连同他的父王母后一块儿出现,言道当年受灵道天君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让荧烁一同转世,生生相护。
一场闹剧,最后以灵道天君转世为结,至于妖狐九曜,天帝未有追究。
回魂仙镜的一幕最后止在了灵道天君坠下轮回台之时,须臾便光散,回魂仙镜化为了普通的晶体镜。
柳慕庭止住了脸上的泪,笑着替九曜揩去泪痕:“原来在黄泉地狱时,我觉得熟悉都是真的,我确实经历过了转世,历经九世,”他顿了一顿望向老仙人道,“为何我偏生在最后一世,方会时刻回溯,当年我伤九曜似乎不重,不应百年后方归来才是。”
九曜歪着脑袋,挠了挠:“老子醒来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册之中,再回来时,便到了落庭山遇见了你。”
柳慕庭怔忪,不知该如何解释其中关系,遂看向了老仙人。
老仙人捻着个胡须,深深地道:“灵道天君转世之后,初到黄泉地狱,黄泉之主便发现了他体内缺少一缕命魂,即刻上报天界,天帝一听,骇然大惊。虽经历十世后,无需经历天劫灵道天君便可重回天庭,但凡事都难保一个意外,若是回归天庭途中,因这命魂丧失之故,出了什么乱子,天帝便真真损失一助力了。彼时天界即将动乱,天界正是网罗心腹之时,他万万不敢冒险。遂开了天眼,勘破天机,看了灵道天君转生十世的命格,发现灵道天君在最后一世有一转折之处,若能用妙法度过,便可重回天庭,若不能度过,将永不复生。而这一转折,便是白狼意外吃掉最后一世的灵道天君之心。”
“于是,天帝便打算顺着这一转折,让白狼将其魂魄抽出,以灌死去的灵道天君之身,弥补命魂之空?”
“不错。”老仙人拈须颔首,“但这命魂虽补,转生十世却已够次数,不可再转,死去的灵道天君哪怕多添一缕命魂,也无法重回天庭,因此,为了能让他重回天庭,当时天帝便煞费苦心寻找了妖狐残留的一缕神魂,将其封印,待得灵道天君弥补了命魂之空后,方将其解开,让妖狐身上的轮回玉盘之力,带得灵道天君复生,如此,灵道天君不必再转生,又可再度修炼,重回天庭。”
“因此,九曜复生之时,已是百年后,灵道天君重获命魂之日。”
“不错。”
柳慕庭看向了九曜,低低而言:“莫怪你总能勘破一些我所不知之事,会让我远离唐弘,远离危险,原来你早早便复生了,而我却还只是一个普通人,毫无前生记忆,九曜,我……”
屡次想言,却是无话可说。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前生的今世的,一切都是一个缘。
九曜笑了,抱着他轻轻相拥:“我倒挺感谢那个白狼的,若非有他这一转折出现,兴许我们不会有复生之日。”
柳慕庭将头枕在九曜肩头:“是啊,也不知这白狼究竟如何了。”
“白狼啊,嗨,”老仙人摇头不已,“他还活着好好的。你们不知,当年宸华天君抓获这白狼后,白狼的弟弟一只小白虎也跟着上了天界,同宸华天君产生了感情,后来宸华天君为了这小白虎,在白狼即将魂飞魄散前,偷偷将白狼的一魂一魄取出,救下了他的命。之后,还为了篡改小白虎的死命,私改命格。最后,他所作所为被天帝发现,那时,天界动乱刚歇,天帝无心大怒处罚,便让宸华天君如同当年的灵道天君一般,转生历劫,这不,现今乃是宸华天君的最后一世,正在人间同那小白虎一块儿逍遥呢。”
柳慕庭遥想见到的小白虎也笑了:“此前我还见过他们呢,莫怪当时在黄泉地狱见到他时,如此熟悉,原来前生同是天界中人。”
“唉,你们这些个人,为了情之一字,什么都不顾,也庆幸天帝为人慈善,正是用人之际,不计较你们的过失,不然真真让你们都魂飞魄散而去。”
柳慕庭但笑不语。他拉着九曜的手,静静地看着相扣的手指,修长有力,指骨分明:“你的体内有我的命魂呢。”
“嗤,可你体内没我的命魂,反倒有那劳什子白狼的,老子不高兴。”大哭一场,什么痛苦都流了干净,九曜嘴上醋着说,但心里却仍是高兴,上天当真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哪怕经历再多,他们都得以重新来过。他最万幸的,便是当年被杀之后生出了怨魂,听到了柳慕庭的泣言,方有归来寻柳慕庭一日,不然此生终将错过,而世上,也将再无柳慕庭。
心头一热,看着心上人恬静的容颜,九曜动来动去,总想着能亲上一口,但奈何老仙人在场,不敢乱动,只能拉着柳慕庭的手晃来晃去,嘟着个嘴表示不满。
柳慕庭嗔了他一句,对着老仙人道:“我可不回天庭么,我若回去,九曜,溪璞,荧烁,影空都该怎办。”
老仙人将众灵打量了一眼,会心一笑:“不必担忧,老朽看了一眼,诸位的灵力已然不俗,只待修炼几年,便可登仙,上去陪同你。而凤王早已是仙人之身,你回去之时,凤王可相随。”
“亦即是说,九曜尚得经历天劫,方能归去?可是,金钟罩已没了。”
“再去寻便是了,”老仙人笑着指道,“你们大可放心,噬魂兽并未复生,轮回玉盘乃是仙家宝物,对凶兽噬魂兽而言是克星,相克之物,对它自然毫无用处,因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