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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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暗投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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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有病,吃不得这个的。”拔鸭腿就咬起来。逍遥子笑道:“拿你的给我!不能两样都给你!”中中一溜烟似的跑了。国国向逍遥子道:“真不好意思——明天再拿好的给你。”岁岁万万笑道:“国国的心偏到胳肢窝去了!”逍遥子道:“你们说什么呀!国国待大家都是一样的。”国国把他拉到一边去,欲言又止。逍遥子问有什么事。国国道:“老爸老妈从小疼我爱我,我也是在家里呆惯了的,没出过远门。每次写信或者打电话,他们总是担心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怕我孤独寂寞,问我与领导的关系好不好,与战友玩得好不好。我总骗他们说班长他们对我很好,不打又不骂,叫他们不要为我担心,又告诉他们说有个叫逍遥子的大学生跟我很要好,什么苦都一起吃,什么快乐都一起分享——我不是把咱们几张合影寄回家了吗。这回来相见,又说我黑了,又说我瘦了,心疼得很,他们又没看见你跟我一起去接他们,就说我在信里都说的骗人话。我就跟他们说了,你们不信,我明天把他叫过来给你们看看!遥子,你明天得帮帮我,去陪陪我家人,好么?还有,我那妹妹呀,一定要见你,非说要认你做哥哥。她呀,顽皮得很,明天你见了就知道了。怎么样,帮帮我。”逍遥子当然答应了,而且满心感激:“没想到国国这样待自己!没想到自己在战友心目中这么重要!一个人活得这样有价值,还要求什么?——倒是自己从来没有对国国推心置腹过。”

  明日早起,是个艳阳天,同时又是礼拜天,部队可以请假外出的一天。早上开饭的时候连长说了,今天放假,照例各排四个外出名额,晚上看新闻前,也就是七点整,所有的外出人员必须归队。昨天国国回来,大包小包提得多,“孝敬”得好,二排的老兵们纷纷把名额让给国国和逍遥子。两人写好请假条批了假,换一身便装,急急忙忙外出。国国家人早等候在营门外。一时相见。国国他老爸老妈一见逍遥子就赏心——帅气十足气宇轩昂;而逍遥子一见国国妹妹就悦目——小巧玲珑活泼可爱。当下雇了两辆三轮车,国国爸妈一辆,国国逍遥子国国妹三人挤一辆,向西湖公园驶去。国国妹直端端坐在两位哥哥中间,沿途四周瞧着;国国闭目;逍遥子嗅着国国妹长发的飘香。到了,国国睁开眼说:“遥子,我就不进公园了,你陪他们逛逛吧。”逍遥子笑道:“扯淡呀你!来都来了,就陪陪家人嘛。”说着拉国国到公园门口。国国妹又回到妈妈身边。国国爸正要买票,国国抢上前说:“不用你们买,我买。”逍遥子道:“国国,士兵证给你。”国国也掏出自己的士兵证,向售票员一亮;那售票员堆着笑说:“你们是党国士兵呀——不用买票的,直接进去罢。”国国向后撇嘴道:“我家人呢?”售票员说:“那得买。三张,一共十五块钱。”国国付了钱,回头把三张票给逍遥子,要他分发给家人。逍遥子将票给国国爸妈妹一人一张说:“拿在手里,待会检票进去。”但见游人不多。湖光水色怡人,鸟语花香正好。国国妹鸟儿似的,到处“拈花惹草”,一会倚着老树,一会躲进假山;逍遥子端着照相机追摄;国国爸憨笑着看女儿跟逍遥子嬉闹;国国妈拉着国国手,见儿子目光呆滞,一脸肃然,便说:“怎么了虎牙子?好容易出来逛逛,你也开开心、透透气呀。这样子一句话不说,动也不动,叫我怎么说。看看人家小逍,整天乐呵呵的,你也该学学人家。去,跟妹妹合几张影。”不想国国道:“你们这次来,一共花了多少钱?”国国妈告诉说:“来的时候车费住宿吃用一千六;今天你们连长那里送了点,昨天你班长那里封个包,差不多三千了吧。这里旅馆太贵,住不起,我们想明天就回去。反正也看到你了,放了心;事情也办妥了。”国国道:“我只记着你们为我花的钱,其它的情我是不会领!”说着挣脱手。国国妈说不出话。逛累了,大家休息。国国妹、国国、逍遥子三人共坐一张长椅,国国爸妈在旁边一张坐了。国国妹在逍遥子旁边,两脚晃荡着,小手一会儿撩发,一会儿扇风;忽然说:“妈妈,我渴了。”国国妈起身说:“我去买饮料——”向逍遥子——“小逍喜欢喝什么?”逍遥子忙笑道:“随便吧,大娘。”国国妈正要去,国国起身说:“你坐着吧,我去买。”说着一径去了。国国妈说给逍遥子听:“这个崽。我去买,他去买,还不是一样的钱。”逍遥子向国国妹说:“你哥哥今天怪怪的。”国国妹把手一摊,耸着肩,笑笑。忽然国国急急忙忙回来,说:“遥子,小护士也在这里。”逍遥子一听,惊讶道:“不会吧——在哪里?”国国指着一方:“在‘谷丰祠’那边,她看见我,跟我打招呼,我也没回复她,就跑回来告诉你,不信,你跟我来。”说着两人匆忙而去,国国爸妈问话都来不及。只好坐在原处等。半刻钟后,只有国国一个人回来。

弃暗投明(28)
国国一家人怎样不提。且说逍遥子见了小护士,问她:“这会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直匪夷所思!”小护士笑道:“我向来就是行踪诡秘呀。今天是特意为你来的。”逍遥子问此话怎讲。小护士道:“都说这风山城西湖公园的谷丰祠海内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瞧,今天又不是什么斋戒日,这烧香拜佛的,总是络绎不绝。”逍遥子道:“都是些善男信女。一天到晚来这里迷信。我就讨厌这些。”小护士笑道:“我也是讲迷信的人,你也讨厌吗?——听说这里的签特灵验,所以专程来求了一签。果不其然,那签联说,‘一轮明月才棒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我想这是指你的金榜题名了;我又看那签底,你猜猜它怎么说——”说时拉逍遥子手,逍遥子表示猜不中,她兴奋又腼腆道:“‘比翼双飞’!这不是说的我们两个么?”逍遥子见她此时的女儿羞状实在迷人,不禁心旌摇荡;忽想起和苏林的交易,又满脸cool。小护士一甩手,假生气道:“你呀,怎么老是这么一副苦瓜脸!是不是我不够亲热呀?”也不顾大庭广众,就在逍遥子脸上亲了一口,又说:“谁知道我也是这么争气,医师资格考试通过了!这下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去美国了!”按捺不住的欣喜。逍遥子纵有前言万语,也是有口难言。两人携手漫步在湖边树荫,走一段,相拥着吻一回。小护士连说几遍:“你中的那种毒非同寻常,十天半月也好不了的,我给的那些药你都按时吃了吗?”逍遥子说都按时吃了,只剩下几颗了。小护士高兴的笑了。于是继续漫步。小护士踩着路旁隔花草的基石,一手搭逍遥子肩,一手伸直当平衡,摇摇曳曳的走;不时问逍遥子许多话。逍遥子只胡乱应着。两人还爬假山,钻山洞。玩到天黑,小护士打个电话,小郑开车来接。逍遥子在师二号门岗下了车。小护士说:“晚上等我电话。”他答应一声,赶紧抄近道回连队。众人见逍遥子先回来,都笑道:“怎么,也没请我们的安慰天使去五星级宾馆搓一顿?”逍遥子问:“国国还没回来?”一笑而过。

  晚上八点国国才回来。又带回几条烟,一些相关人士也就赦免了他的“超假罪”。十点了,国国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披大衣下床,先往厕所里静静地撒泡尿,然后上二楼凉衣场,漆黑里一个人影,吓了国国一跳,原来是逍遥子。国国说:“你怎么也睡不着——今天在公园里,一见小护士你就眼里心里没有其它人,丢下我不管,你这安慰天使怎么当的?”逍遥子抱歉道:“真对不起!我现在还惭愧着呢,走的时候也没向你爸妈妹妹说一声,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什么时候他们来连队了,我亲自赔罪去。”国国说:“他们不会来连队了。明天就要走了。”逍惊道:“明天就走?怎么走这么急?”国国淡淡的说:“随他们的便罢。我也懒得去送了。”逍说:“我想你应该去送送。你今天也异常得很,家人大老远的跑来看望,怎么说也得高兴,你倒好,‘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叫你老爸老妈看了寒心。”国国冷笑道:“家人,什么叫家人?跟你讲,当时你一走,我老子就发话了,说:‘看着小逍在场,不想挑明,这次来,目的就是为你考军校的事!’他们又为我花了这许多钱,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他们!”逍说:“怎么又有这些事情了。我记得闯第二关你被刷下来那会,你跟我说过,你打电话回去跟家人说了,你家人不强求你了,准你退伍回家了嘛。”国国道:“没有完,这事没有完!永远都没完!”说完一阵苦笑;逍说:“风大了,我也披件衣服去。”刚进门,发现苏林打着手电在排房里;一见逍遥子,大声道:“我操!这么晚不在床上睡觉,干什么去了?——她来电话了,你接不接?”苏林引逍遥子到他房间里。逍遥子拿起听筒。那头小护士问:“阿逍,你真是下定决心了?”逍遥子听了茫然。苏林适时的解释:“我都告诉她了。她不信,打电话到军务科张科长那里去证实;现在打电话给你,是要亲自问你——就看你怎么说了。”逍遥子真想一拳打烂他臭嘴,忍着气,回答电话那头:“是的,妃。我真的不想去读什么美国西点军校,也不想呆在部队了。我只想退伍,做个平平凡凡的人。最好能归隐山林——”那头小护士冷笑几声,说:“世间哪有世外桃源?为了个人的逍遥自在,就离亲叛众,你会后悔的!”逍遥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就要掉泪;那头已在啜泣,很久不说话,也没有挂断,逍遥子也不敢就挂,半日那头方说:“为了你,我和爸爸闹别扭;为了你,我跟唐妖精她们吵翻脸;为了你,我多少次丢下脸面要——”忙又住口,哽咽道:“你,你可真叫我痛心呵……”忽然很恐怖的吩咐:“把电话给苏林吧!”苏林通话时,故作声色。逍遥子一旁痛苦万分,他知道这一次后,生命里再也不会有小护士了。一会苏林同完电话,催他快履行交易。他流着心泪,在协议书上签字,按手印,苏林把那包东西给了他。抱着包,逍遥子悄悄去了营房后山头;不过是毁灭一些东西,做之前胆战心惊肉跳,做时痛快淋漓,做完了放心释虑——心底里只剩失落和忧伤;悲然回到排房,爬上床,和衣倒下;有人打鼾,有人梦话,哪里睡得着;忽想起国国还在凉衣场,于是下床;刚下了几级楼梯,便听见国国在唉声叹气;静静走到国国身旁,也凭栏垂首;两人各有心事,只求一吐为快;国国先说:“去了这么久——肯定又是小护士来电话了,你们谈些什么好事情?”逍遥子连声痛苦:“断了,断了,”把刚才小护士的‘电话绝交’说给国国听,国国听了默然;逍遥子揉揉酸鼻子,大声地——“你倒解释解释,全家千里迢迢来看望,你为何那个样子?要是我有家人来看望,不知有多高兴呢!”国国道:“一言难尽。遥子,有家是一种福,没有家也是福。我有时候也想换作你,赤条条的一个人逍遥自在。我家一直比较穷,他们含辛茹苦几十年,养我和妹妹这么大,很不容易,这我都知道。我真后悔长这么大,后悔小时候没饿死冻死。骨肉皮毛,都是他们喂养的,我吃了他们的粮食,穿了他们的衣服,住了他们的房子,用了他们的钱,都是要还的。不怕你笑话,从我上幼儿园起,他们就有一个本子,记着我所交学费书籍费生活零用费,我以前不知道,直到上高中,每次交学杂费或者放月假问他们要钱,他们就拿出那个本子,叫我在上面签名、按手印,我才看清楚,连我从小生下来吃饭穿衣也按时价折合成钱记着了。高考落榜,人家痛苦流涕,我却喜庆万幸——要是读大学,不知又要按多少手印。当兵的时候,为进部队这个门,花了他们三千块钱,我主动在那本子上签字按了手印;为我考军校,又寄来三千块钱,你知道的,这三千块我一分没动,还在那存折里,明天我就去取出来,还给他们。考军校没着落了,他们又想我考士官学校,长期留在部队服役——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人就这么个观念,谁家儿子在部队,干部也好兵也好,呆到老死了还不退伍回家,谁家就兴旺有名气。我老子说在部队即使不当官,也是吃皇粮的,比社会上什么人都强,我老子想着名利双收的。他们这次来,就带着那个本子,给我看的,给我看他们养我这么大,总共花费了他们多少血汗钱!我很寒心,什么父子,什么母子,什么家人,全在那本子上,全在一个钱字。我是被他们牵了鼻子的牛,我没有自由,要我耕田我就耕田;我是他们养成的一条狗,在家里得替他们看门,放出来又要帮他们咬人。他们总跟我说他们在家如何如何累,总是说被别人欺负了,受了别人的气了,是为了我,他们苦,他们累,全是为了我呀!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受苦受累,不是为了我,他们就不会遭人欺负不会受人气。我是罪人,是我害了他们。他们要我当官,替他们报仇;他们要我发财,好向我讨债;他们只要官,要钱,不要我这个人。两年来,你们想家念家,我不想,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一想到家我就想到钱。我用了他们多少钱,我欠了他们多少人情债。我晚上也做梦,也梦着家里,但每次都梦见我老子拿着那个本子向我要钱。人都说梦是甜的,可我的梦总是苦的,我醒来就揉胸口,心痛啊我,生不如死呀遥子我。晚上站岗,我有时候真想一枪自毙了,可是怕连累你们,二是舍不下我妹妹,三就是为了那些钱——我还没还清他们的钱,我就不能死!”逍遥子见他声悲气哽,不觉大起同情之心;国国的这份悲情和痛苦,逍遥子虽然不是亲身体验,但于心感受着;忽想起中中写的那首“现代人四大悲诗”,这分明就是那第四个悲剧——“他乡遇故知——债主”;回想小护士在电话里说的话,分明带有威胁的口气,知道不该写那么一些颇具“反动言论”的信件给她——那些信可有一大撂了,都是将来治罪时铁证如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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