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施针就可!”萧衍迅速的撇过头,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无奈,可声音却依旧裹著一层阴冷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会再为他施针了!”施洛影同样干脆的回绝,说完,便快速的伸手拿过酒壶,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他半张著眼睛,透过敞开的房门扫著天上的淡月,那朗朗的眸中,分明浮著一丝苦,只是不知此苦到底为谁。
“为什麽?你当初不是答应朕会每过四年,都会前来为他施针,为何现在却改变主意,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施洛影,我认识的施洛影,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而不是一个会说谎的骗子!”萧衍的口气变得激动起来。
“是吗?”施洛影摇了摇酒壶,眼神悲凉而迷离的看著勾勒在其上的花纹,“人──是会变得,我已经和四年前的我不一样了,呵呵──”他笑了笑,抬手胡乱的将顺著唇角滑落的酒抹去,幽幽的开口,“你知道吗?爱一个人,不仅仅是拥有他的身体,而是要──”他说道这儿,紧紧地扯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拥有他的心!”
萧衍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甚至刚才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哽咽。
“你醉了──”他倏的起身,走到施洛影身前,准备从他手中抢过酒壶,若是再纵容他这麽喝下去,说不定真会出事。
“我醉了?”施洛影呵呵笑了两声,手向後一躲,让萧衍扑了个空,然後继续笑道:“不、我没醉,我们是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吗?就算是再来个三个坛子,我也能一滴不剩的都给喝了。”
“够了,把酒壶给朕,都已经开始说醉话了,还说没醉──”萧衍再次扬手,只是这回,施洛影没有躲,而是让他夺了酒壶。
“我喜欢他,打从第一次见了面,我就喜欢他,可是,他却不爱我!”
萧衍将他扶到了养心阁里面的一间卧房中,刚将他安置在床榻上,便听他含糊不清的说了这麽一句。
“爱了四年,虽然现在也天天见面,可他怀中拥著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啊!”
萧衍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於是随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竟戏谑起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女人,还说日後一定会娶个三妻四妾的,怎麽现在却喜欢上了男人?”
“你还不是一样?”施洛影颓丧的垂著头,“後宫三千美人,比我目标中的女人不知多了多少倍,还不是只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锺。”
被一语点到了痛处,萧衍也突然没了话,强撑出的笑脸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衍,你是皇帝,权倾朝野,可纵使你有再大的权力,也没有权力去剥夺一个人的记忆──”施洛影突的抬起头,狭长的眼睛中透出了兄长般温存的目光,“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就应该把属於他的记忆还给他,否则,你拥有的,永远都只是一付没有灵魂的躯壳。”
萧衍面无表情的看著他,“那你呢?准备放手吗?”
“不然呢?”施洛影将这个折磨了他四年的问题抛到了萧衍身上,“我还有别的选择的,爱情──不是你执著就能得到的……”
萧衍的脸好似被一层灰暗的轻纱笼著,虽然唇角确实弯弯勾起,可却让人看不出那究竟是笑,还是哭……
施洛影的手臂突然无力的搭上了萧衍的肩头,潇洒的语调中参满了挚友间的关怀,“作为好兄弟,我不想看到你後悔一辈子!”
萧衍冲他笑笑,缓缓说道:“朕知道了,今晚,你就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朕带你去见见他,这些日子,他时常捂著脑袋,问他怎麽了,他却什麽都不说,太医也解释不清,说没什麽病,朕想或许是──”
“你放心,插在脑内的金针是绝对不会引起头痛,我明天随你看看,也许是受凉了,毕竟现在正处於秋冬两季交替的时候,你不要太担心──”
萧衍点了点头,“那你就先休息吧,明日朕来找你!”
“啊──”施洛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皇上是天子,是龙啊,多麽尊贵的身份,怎敢让皇上来亲自请呢!还是我去找你吧!睡了──”他说完,便一头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就呼噜呼噜睡了。
翌日,天快亮时,宝融才再次回到锦兰阁。冲仍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式,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他满脸笑容的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心道:冉儿最喜欢宫外的那些小玩意儿了,一会而起床,看到这些小糖人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他一边轻笑著,一边捧著手里的东西走进了里间,当抬头朝床榻望去时,闯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面孔,一张明显带著质问的面孔。
“昨夜,你去什麽地方了?”萧衍坐在床头,深邃冰冷的目光将宝融心底刚涌起的那点兴奋瞬间击得粉碎。他、他怎麽会在这儿?
宝融赶忙低了头,避开了萧衍审问的视线,两手慌措的将那些小糖人藏到了背後,“我、我、我──”他紧张的目光飘忽不定,只是不断的重复著一个字。
“手里的那些小糖人,是买给冉儿的吗?拿过来让朕看看──”萧衍竟破天荒地没有生气,这意外的举动让宝融再次扬起了俊秀的小脸,满脸诧异的盯著他,看了又看。
“还愣在那里干什麽,还不快点过来!”萧衍见他半天不动,又低声催促了一句。
“啊──哦──”宝融仓促的应了一声,才慢慢挪动脚步走了过去,还没立稳,就被萧衍长臂一勾揉进了怀中。
“为什麽昨晚出宫都不告诉朕一声,知不知道朕有多担心!”萧衍紧紧地搂著他,浑浊的眸中渐渐浮出一丝复杂而悲凉的情愫。
听著他急速却有力的心跳,好温暖,他觉得,这世上已再无他物比这方胸膛还要暖和的了,紧张而恐惧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昨晚,你不是应该在寝宫吗?怎麽会知道我出宫呢?”他问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朕就是知道,只要是关於你的事,朕知道的一清二楚!”萧衍柔柔的抚摸著宝融的发丝说道。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是和谁出去的了,那──你不生气吗?”
“呵呵──”萧衍笑了两声,用手执起了宝融的下巴,“你也知道朕会生气吗?既然知道,那你为什麽还要和袭将军出去?”
“这、这个──”宝融慌了神。这可怎麽解释,难道要告诉他是因为他有女人赔著,而自己吃醋,很伤心,所以才出宫的吗?不、不行,不可以这麽回答。
“是、是因为冉儿他说,他喜欢小糖人,所、所以我才叫袭将军陪我出宫去买了几个。”
“是吗?没有骗朕,不过,量你也没这个胆!”萧衍虽是这麽说,但心里却明白他在说假话,什麽冉儿喜欢小糖人,明明是因为选妃的事儿难受的不得了,却硬在自己面前撑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孔,真是个倔家夥。
“嗯──”两人正在亲密之时,忽然自旁边传出一道细弱的低吟声,紧接著,便是一道尖锐的喊叫,“哇──,是小糖人,小糖人呀──”
季冉一见了那几个色泽漂亮,做工精致的小糖人,乐得嘴角都快扯到眼睛上了,也不顾什麽害羞不害羞,快速的钻出了被窝,就从宝融手里将小糖人抢了过来。
“呵呵,这个人怎麽和父皇长得好像啊!”季冉把玩著其中一个穿著黄色衣裳的糖人,竟哈哈的大笑起来。
“什麽?”萧衍眸中染上了一丝不悦,伸手就从季冉手中将把各被称象自己的唐人夺过,皱著眉看了一阵,“这破东西哪里象朕了,难道朕长得就这麽丑吗?”
“还我啦,还我──”季冉伸出两只小肉手,就去抢糖人,可萧衍却将手臂拉长,郎笑了声,道:“不还──”
宝融看著这对父子,会心地笑了,已经有多久了,没见萧衍这麽开心的笑过了。
“融哥哥,你看看,父皇他抢我的东西──”季冉抢不到,就鼓著两个小腮帮,哭诉著窝进了宝融的怀里。
“好了好了,咱不要那个小糖人了,融哥哥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呢,等你把衣裳穿好,洗过脸,吃过饭後,融哥哥一样一样的给你看,陪你玩,好不好?”
“真、真的吗?”季冉立即瞪圆眼睛,方才的沮丧顿时消失殆尽。
“当然是真的了!”
萧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们,忽的起身,轻拍了下宝融的肩膀,“朕要回寝宫去换套衣裳,一会儿还要上早朝。”
“知道了,你去吧!”
萧衍点了点头,刚迈出了两步,就又回过头来,“对了,晚上,朕想让你见个人。你就先在这里陪冉儿吧,到时候朕来找你!”
“见人?”宝融给季冉正在穿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著萧衍,“见什麽人?”
“见了你就知道了。”
不给宝融追问的余地,萧衍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
奇怪,他刚才的表情怎麽怪怪的。突然说要让我见一个人,到底会让我见谁呢?
“啦啦啦……”季冉开心的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儿,手足舞蹈的可爱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算了,想那麽多干什麽。宝融摇头笑了笑,继续给季冉穿起衣裳来。
(0。66鲜币)你真的想要回忆吗?
好不容易哄著季冉勉强吃了几口饭,宝融就不得不跟在他屁股後面,朝花园的方向走去。说是被罚要禁足半月,可实际上也只有七八天。关於这个,萧衍和宝融心里都明白,若真是把这小祖宗关上半个月放出来,整个皇宫都会被他掀个底朝天。
“冉儿,你跑慢点,小心脚下的石子,别摔到了,听到没有?”宝融冲不停的穿梭於花园小径中的季冉喊了一声,澈亮的瞳仁紧紧追随著他跳动的背影,一颗心也是紧张的七上八下,生怕他磕著。
“知道了,融哥哥!”季冉兴奋得跑跳著,他虽然这麽应道,可是两只小眼睛根本就没有留意眼前的路,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小摇鼓,玩得很欢。
“哎哟──”
宝融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在一处拐弯的地方,季冉和突然闪出的华服女人撞了个满怀。
“冉儿──”宝融心下一震,赶忙跑到季冉身边,将被撞得四脚朝天的季冉扶起来,一边帮他拍著沾在衣服上的尘土,一边焦急的问道:“摔著了没,有没有哪里很痛?”
“这、这里──”季冉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脚踝,两只小手揪扯著宝融肩头的衣裳,眼睛含著水雾,可怜兮兮的望著他,哽咽道。
“哪里?”宝融蹲下身子,将季冉放到自己腿上,快速而小心的将右脚上的小靴子脱下,而後又褪下袜子,顿时,脚踝处那瞬间隆起的高度让宝融既生气,又心疼,“叫你慢一点慢一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脚也扭了,看看,都肿成什麽样子了?”
季冉很委屈的望著宝融,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的像小雨点般落下。他用手指了指仍立在旁边的华服女人,抽泣道:“是…是这个…这个人先撞我的,不、不是我不小心……是、是她不好……”
经他这麽一说,宝融才抬头,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身穿一袭绣著月色睡莲的淡粉色缎袍,外面还罩了一层淡色的薄纱。柳眉细眼,樱桃小嘴,长得虽漂亮,可那付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姿态给人看了,只会生厌。
“你是什麽人,见了本宫,为何不跪?”女人见眼前这人只顾著给个小孩儿看伤,简直就是把地位如此高贵的自己当成了空气,一时气急,歇斯底里大吼的同时,还抬脚朝著宝融膝盖骨狠狠地踹了一脚。
宝融急皱了下眉,猛地咬紧牙关,才将痛吟声咽回肚中。
“你、你这个破女人,干嘛要踢我融哥哥?”季冉见宝融无缘无故就被那女人踢了一脚,立刻止住了哭声,扬著小脸,指著她就咒骂起来,“我咒你一会儿就栽到水池里喂鱼,让石头绊倒,摔个乌龟蹬腿,还有,咒你晚上睡觉,被妖怪吃了,吃个稀巴烂,哼──”
“冉、冉儿,不得无理──”挨过了突来的急痛,宝融低声斥道。
“你、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孩子,竟然敢咒本宫,本、本宫,来、来人呐──”那华服女人早已被气得嘴斜鼻歪了,跺著脚大喊起来。真是反了反了,这世上,还有人敢骂她珍妃的人,简直是不要命了,好,那就看看谁的本事大。
站在珍妃身後的女侍猛地一惊,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用手掩著嘴,在珍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什麽?他、他,这个野小子竟是皇子?”珍妃再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怒视著她的小孩,呆住了。
珍妃是当朝宰相傅辛博最小的女儿,虽然长著张迷倒众生的绝美容貌,可是自小娇生惯养,唯我独尊惯了,渐渐变得目无尊长,动不动就摆出大小姐的样子,连他亲生父亲都得让她三分。
而萧衍之所以选她作为自己的妃子,并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而是──看中了她父亲手中的兵马。
“没错,我就是皇子!”季冉从宝融腿上跳下,“你是从哪儿跑出的疯女人,竟然敢欺负我融哥哥,看我不打死你!”说著,他就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照著珍妃脸上就打了过去。
“你、你竟然敢打我?”珍妃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心里暴怒难平,也强压了下去,不与他计较了。可这小毛孩竟然拿石子打她,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给脸不要脸。此时,她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皇上了,抓起季冉的头发骂道:“就算你是皇子,见了本宫,也应该问声好吧!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的家夥,本宫今天就替皇上好好教训一下你!”
她高高的扬手,准备掌季冉的嘴,可当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即将碰触到脸颊时,却被宝融伸手拦了下来。
“这位娘娘,请您三思而後行!您今天若是真教训了皇子,就不怕皇上真的怪罪下来吗?”宝融跪在了地上,声音平和的说道:“念在皇子年纪还小不懂事的份上,还请娘娘网开一面,不要与皇子计较此事了。”
“不、不计较?”珍妃看著自己的细腕竟然被卑贱的下人握著,秀眉一扬,本能的抬脚朝宝融肩窝又是狠狠一踢,同时趁他松手的瞬间抽出细腕揉了揉,“你又是哪里来的乞丐,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本宫说话,简直──”
“唔──”珍妃只觉後脑勺猛然一痛,回首时,便见一脸坏笑的孩童冲自己做了个鬼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快速的绕到她身前,拉起那个令他同样感到厌恶的男人就跑了。
“气、气死我了,真是──”珍妃看著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