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施洛影重新拈起银针,“趁著他昏厥著,赶快将他体内的细刺取出来,这苦也能少受点。”
萧衍看著宝融,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眼角处闪过了一滴不易察觉的晶莹。
这麽刚毅霸气的帝王,居然也会有掉眼泪的时候……
“好了。”施洛影收拾好药箱,目光不自觉的朝萧玉珏望去,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是要留下来,还是先随我回去?”
萧玉珏用不明情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倏地转身望向萧衍,“萧衍,我有话对你说,能够借一步说话。”
他居然直呼萧衍的名字,眼神清冷的仿佛要将人生生冻死。
萧衍看了看沈睡中的宝融,又看了看萧玉珏,然後冲施洛影道:“帮我照顾宝融,我去去就
来。”
施洛影眼眸中神色复杂,可还是点了点头,目送著这二人走出了暗室。
啪──
方一走出暗室,萧玉珏就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愤怒,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并不完全是萧衍的错,却仍是固执的扬手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萧衍不闪不躲,而萧玉珏也是身怀绝技之人,硬生生的将他的脸打偏到了一侧,嘴角还沁出了血丝。
萧玉珏都没有说话,许久,悬在半空中那条颤抖的手臂才慢慢落下来,眼中的愤怒也渐渐消退下去,声音平缓的开口,“等宝融的身子好一些,我就要带他离开这里。”
“什麽?”萧衍连嘴角的血迹都顾不得擦,就有些失态的急急问道。
“难道──你还想让我眼睁睁的看著他再受到别的伤害吗?”萧玉珏戚戚然的勾唇,“这深宫本就是是非之地,像宝融这麽单纯的人本就不适合这里,当初要不是看在你是这深宫之主的份上,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断然不会将他留在这里,本想著,你堂堂一个大国国君,是有能力保护他的,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麽回事。”
“任何人…任何人都别想将宝融从朕身边夺走!”
萧衍的低吼声,换来的,又是萧玉珏一记力道十足的巴掌。
(11鲜币)争执
“萧衍,十年不见,你还是这麽固执,固执到令人发指,如果不是怕宝融伤心,我现在……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从萧衍的眸中,看不出喜忧,他只是定定的立在原地,微微转眸,避开了萧玉珏愤怒的视线。
“怎麽,不说话了吗?还是,无话可说?”
“朕知道──”良久,萧衍才缓缓开口,可话犹未了,却又听到萧玉珏讽刺的话语,“朕,你如今还有脸自称朕,如果你真是朕,宝融现在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有没有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底有多少──”
“萧玉珏,你──”
“我?我怎麽了?自己做错了事,想把脾气都撒在别人身上吗?”
萧衍刚要开口,就又被萧玉珏打断,“宝融的身子本就虚,现在又受了这麽重的伤,刚才洛影为他疗伤挑刺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你有没有体会到他到底正承受著怎样的痛苦,你有没有稍稍体会到一点他的心情?”
“朕、朕──”萧衍居然语塞起来。
“你根本就没把他放心上,不然你就不会将那麽一个毫无任何防御能力的人独自呆著了。”
“那你要朕怎样?”萧衍突然嘶吼起来,他有些抓狂的喊道:“你告诉朕啊,告诉朕怎麽样,告诉朕如何做才能保护他毫发无伤,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心痛吗?朕的心,也很痛,那种痛,你不知道,你也永远无法体会──”
萧玉珏凝视著他痛心疾首的模样,激烈的心情也稍稍缓解了些,许久,他才惆怅的感叹了一句,“其实,我明白,这件事的错并不全在於你,可是当我看到宝融那满身是伤的痛苦样,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抱歉,没有把宝融照顾好,朕发誓,在你面前发誓,一定会把这件事的幕後主使揪出来的。”
萧玉珏深吸了口气,眼中的愤怒少了些,却又多了几分忧郁,他慢慢的踱到一张红木镂空雕花桌前,挑了挑微微倾斜的灯芯,幽幽道:“有酒吗?”
萧衍微微怔了怔,而後不多一会儿,就亲自端了一个酒坛子来放在了桌上,他亲自为萧玉珏斟了一杯酒。
只见那人端起酒杯,在半空中晃了几晃,而後仰头一饮而尽,又重重的将空酒杯砸在了桌上,“宝融,是我最珍爱,最疼惜的弟弟,他虽生在皇族,可却从没享受过一天皇族人该有的荣华富贵,你知道──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吗?”
“真正原因?”萧衍皱眉反问。
“对,真正原因,这个原因,我从来都没有对宝融说过,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这个秘密永远的藏在心里,然後带进坟墓,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秘密?宝融的秘密?”萧衍的声音中含著一丝颤抖。
宝融身上──居然还有秘密。
“其实宝融,并不是我父皇的亲生儿子。”萧玉珏说完,就伸手从萧衍手中夺过酒罐子,往酒杯中倒酒时还将酒液洒在了桌上,他双颊已然飞上了两抹红晕。
“他不是你父皇的儿子?那他究竟是──”
戚戚然笑了笑,继续开口,“不知道,她的母後到临死前,都不肯说。”
“你以前曾经对朕说,宝融的母亲是生病死的?”
萧玉珏摇了摇头,“父皇很爱宝融的母亲,你无法想象,那种爱是怎样的一种程度,很快,她便有了身孕,当得知这一消息时,父皇高兴的无法言语,更是整日里只陪伴於她身侧,夜夜睡在她枕边,以至於後宫所有的嫔妃都对她心怀不满,甚至是妒意横生,更有一些比她位阶高的妃子将她视作眼中钉,恨不得抓住她的把柄,将她一击置於死地。”
“後来呢?”
“後来──”萧玉珏举杯,又是一杯酒下肚,“後来,她真就被人抓住了把柄,有一名妃
子,在宝融母後就要临盆之时,将那事告诉了父皇?”
“那事,就是指宝融其实不是你父皇亲身骨肉这件事?”
萧玉珏点了点头,“嗯!父皇听了此事,顿时雷霆大发,而此时,那内厢中却传出了一阵哇哇的啼哭声,父皇闯了进去,非要将那个无辜的婴儿处死,可是宝融的母妃却拼死的哀求,口口声声说这婴孩却是他的骨肉没错,可父皇不信,硬是让人准备了一碗清水,然後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了进去。”
“他想要滴血认亲──”
“然後,他又亲手将那个出生不久的婴孩的手也割破──”话说到这里,萧玉珏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竟似有些说不下去了。
“那後来,那两滴血没有融合到一起──”
“是,父皇心头的仇恨又成倍增加,於是宝融的母妃苦命哀求,说自己可以不要命,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孩子,许是父皇心里还念及两人曾经的旧情,对她说,如果她能将这婴孩生父的名字告诉他,他便会饶她和她的孩子一命,可是她直到死,都是只字不言,最终,父皇还是痛心的看著她惨死在自己面前,只留下还是婴儿的宝融,一个人,孤独的活著。”
萧衍听著听著,眼中的疼惜之意更甚。
“所以,自那之後,我父皇对宝融甚是冷淡,他还是个孩子,记得他五岁那年,他被其他皇子逼的爬到了树上去捡挂在上面的纸鸢,可颤颤巍巍的爬上去之後,那些站在树下看笑话的皇子就开始用石子去打他,他紧紧的抱著树干,像只困在枝头的小猫似地,被打的满头是包,直到半夜,我途径那处时,才听到枝头传出了隐隐的呻吟声,我本想著一定是哪里的野猫,可抬头一看,居然是宝融。”
“那些……混蛋!”萧衍一拳砸在桌上,生生的将桌面砸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而且也将萧玉珏刚刚斟满的酒震翻,里面的酒洒了一片。
“方才的话,我说的有些过重了,我在这里道歉,只是宝融从小的就是苦过来的,如今又见他受了那麽重的伤,受了那麽多的委屈,我真的──”萧玉珏的眼角慢慢的被一滴莹润的泪珠所覆盖,只是迟迟的,他没有让它从中滚出来,“我明白,你对宝融的好,只是这宫里,实在是不适合他,所以我想先接他去山里面小住上一阵,一来是为他的身体著想,二来,是想先避避风头。”
萧衍目光犀利的凝视著桌面上那个被自己砸出的坑,终於点了点,沈吟道:“好吧!朕会派些信得过的侍卫跟在你们身边,以防万一。”
萧玉珏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施洛影走了出来。
(10鲜币)激吵
“他醒了,说是想要见你。”施洛影淡淡的开口,眼睛在萧玉珏身上匆匆扫过,“他身子虚,不要说的时间过长,他需要休息,我去给他熬些药然後端过来,等稍稍凉些就喂他喝了,记得不要让他著凉,否则伤口很难痊愈。”
“知道了。”萧衍说完,就行色匆匆的闪身走进了暗门。
“你什麽都对他说了吗?”施洛影走到桌边,看著倒在萧玉珏手边的那个空酒杯,眸中不由涌上了一股淡淡的怒色,“都说过多少次了,要你把酒戒掉,你怎麽就是不听,是不是非要把身子折腾坏了才甘心?”
“我不过才喝了一点而已,不用这麽大惊小怪的。”萧玉珏轻描淡写的开口,出神的看著那挂在酒杯上的残留液体,“宝融的身子,没什麽大碍吧!”
“大碍倒是没什麽,只是在伤口愈合的这段时间会有些痛,等伤口结痂之後就好了。”
“那就好。”萧玉珏惆怅的吐了口气,“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他吧,我先会山庄,楚惜一个人,我不放心。”
“玉珏,你不觉得我们这麽瞒著他出来不妥吗?若是他知道我们进宫而没带他,以他的脾气,估计又该搅的山庄鸡犬不宁了。”
萧玉珏只是草草一笑,道:“对了,等宝融伤好些之後我打算把他带到你的山庄住上一阵。”
施洛影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惊讶。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萧玉珏一见他不置可否的表情,便急忙改口,可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方便,怎麽不方便,我现在就飞鸽传书,让下人们收拾出一间院子来,只是这麽做,萧衍他──”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他同意了?”
“若是他不同意,我现在也不会跟你说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执意不肯,我也会用强硬的手段将他带离这个水生火热的皇宫。这里──根本就不是他该生存的地方,如果继续呆下去,我真是不赶想象宝融以後会变成什麽样子,他小时候就是在委屈和痛苦中长大,我不想他以後继续再过这种生活。”
“可──要是宝融不同意呢?他那麽爱萧衍,如果知道要离开他?玉珏,以宝融现在的伤势,是绝对不能让他情绪有太大波动的。”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萧玉珏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淡定的问,“你肯吗?”
施洛影是何许人,一看他那势在必得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麽了。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给他吓迷药,将他迷昏之後再把他带走?”施洛影眼中写满了惊讶。
萧玉珏起身踱到窗前,“那你还有什麽别的更好的方法吗?”
“这怎麽可以──”施洛影几步追到他身後,“你怎麽能够不征得他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呢!”
“我是他的哥哥──”萧玉珏猝然转身,用一种警告的口吻低喊道。
“你──”施洛影急的皱起了眉,但很快就被一道叹息声取代,“玉珏,我知道你是个一向处事冷静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可以冷静考虑一下,我不反对你将宝融接到我那里,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宝融醒来,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会怎麽样?你要知道,眼下,唯一能够帮助他走出困境的人,只有萧衍。”
“我一定会把他带出这里。”萧玉珏的坚定的口吻不容任何人拒绝。
“你、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告诉你,宝融的身子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如果你不想因为他过度悲伤而导致伤势加重,你就最好先让萧衍跟他说清楚,否则,你非但救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
萧玉珏轻轻勾唇,一笑了之。
“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施洛影说的语重心长,完後就走出了寝宫。
萧玉珏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原本干涸的眼睛却渐渐变红,变湿,黑色的睫毛犹如蝶翼般急促的呼扇著,鼻息也由轻变重,被遮在宽袖下的手也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慢慢转身,颓然坐回椅中,看了看歪倒在桌上的空酒盏,然後长臂一伸,索性端起了酒罐就往嘴里灌。
白色的酒水像是小瀑布般顺著下巴哗哗流下,没过多久,萧玉珏胸前的衣襟就依然湿透。
但是很快,他就不喝了,将酒罐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
眼睛里终於滑出了一滴映著烛光的泪珠,他不是不能喝,而是不敢再喝了。他怕,如果真的喝醉了,兴许会做出什麽荒唐事!所以,他不能醉,他要保持清醒。
虽然他深知萧衍为人可靠,但是他作为一国国君,日理万机,光是要处理国家危机就已经够他心力憔悴的了,如今又要去查宝融被害之事的幕後主使,简直要耗尽他的生命。
眼下国家危难,萧衍已是焦头烂额,而且这件事看似是伤害宝融,实则是在警告萧衍,只要将宝融先接出皇宫,能够威胁到萧衍的人物就没了,而且他也能够放手去处理此事,不用整天为宝融提心吊胆。
这麽做,对双方都有利。
萧玉珏望著摇曳的烛光,淡淡笑了……
暗室中,萧衍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惊扰到那安躺在床榻中的人儿。
“衍……”宝融极是敏感,他倏的转头,当看到萧衍时,空洞的眸子立即浮出了光彩,他似乎还想说什麽,可最终溢出唇角的却是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融儿,快躺下──”萧衍箭步流星的冲到床边,也不敢扶著他的背脊起身,更不敢碰他满是鞭痕的胸口,这也不行那也不妥,眼睁睁的看著宝融痛苦的模样,急出了一身冷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室内的灯光很暗,可宝融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却看的极清楚。
咳嗽好容易停了下来,萧衍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忙拧了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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