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朝会馆里面走去,萧衍走在最前,而剩下的两个人则像是护卫般紧跟在他的身後。
一道清脆的响声划过沈寂的空气,身著紫色衣袍的男人才转头,目光深沈的望著正在向自己靠近的萧衍。
仔细一看,此人正是付青虞。
突然,他倏的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朝地面跪去,但是膝盖还没碰著地面,就被萧衍制止了。
他弯身,伸出右手扶上付青虞的手臂,低声道:“付兄弟快起,萧衍承受不起。”
付青虞刚才只瞧了他一眼,便觉出他身上有伤,於是不敢用太大力气,只得顺著他的意,慢慢起身。
(10鲜币)天都会馆
罗炜站在萧衍身後,一见他弯身,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想要伸手去扶,可想了想,还是将手收了回来,他见到付青虞,脸上并没有露出异色,看样子,应该和他认识不是一两年了,虽然施洛影也是一脸的平静,但是还是能从眉目中看出几分拘谨。
“楼上请。”付青虞在前面引路,从旁侧上了楼梯左拐,来到了尽头处的一个房间,他推开门,立即便有一股清淡的幽香扑向鼻端。
“皇上请放心,今晚,这整个天都会馆都被我包下了,而且里里外外都有我的心腹在守卫,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会马上向我传出讯号,请进。”付青虞引著他们三人进了房间後,轻轻的将门合住,又继续开口,“而且这间房中有我在很早以前就布置好的一个暗道,所以皇上无须担心,请这里坐。”
他站在一把铺著厚实软垫,示意萧衍坐下,可萧衍却面色凝重的看著他,迟迟没有坐下,良久,才缓缓的,带著一股浓浓的歉疚,道:“朕……对不住你,这麽久以来,让你孤身一人身处敌营,还要冒著生命危险给朕传递讯息,真是……苦了你了。”
“皇上千万不要这麽说,能为皇上办事,是青虞的福分,想当年,若不是被皇上所救,青虞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皇上救命之恩,青虞永生难报,就算身处敌营,随时有送命之险,青虞也是心甘情愿,在死不辞。”
萧衍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後道:“都坐吧!”
其余的三人都落座後,他指了指坐在身旁的施洛影,道:“朕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施洛影,是朕多年来的至交,而这一位,”他的手指向了罗炜,“你应该认识了吧!”
“是。”付青虞冲罗炜轻轻一笑,然後又将目光转向施洛影,“原来这位就是洛影山庄的庄主施大侠,幸会了。”
看著对方抱拳,施洛影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幸会。”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萧衍那道强撑出来的笑容终於慢慢黯淡下去。
“青虞,宝融的情况,怎麽样了?”
付青虞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罗炜,见罗炜的脸色有些发黑,他顿时明白了什麽。
“其实,不用你说,朕也知道宝融现在的状况如何,就好像朕当年一样,用那麽卑劣的手段,对宝融做那种事,而且现在拓跋鸿真正壮年,”说道这里,萧衍突然攥紧了拳头,用力的连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都好像要炸裂,而且还不住的颤抖。
近三个月来,他没有一个晚上睡的安稳,每每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幕幕惨无人寰的场景。
硕大的龙床上,宝融被狠狠的摔在了中央,一个体魄健壮的男人似个野兽般,扯开他的双腿,将身下那跟又粗又长的凶器挤进那早已残破不堪的後穴,然後疯狂的冲刺,撞击,直到鲜血将整个床都浸染成刺目的猩红色,那个男人才离开。
每到这个时候,萧衍就会被吓醒,满头涔涔冷汗。
“皇上,”付青虞开口,“我以性命担保,萧宝融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只是前些日子,他被湘妃娘娘陷害,所以,吃了点苦头,不过我已经瞧过了,伤虽然有些重,不过我给他上了最好的药,而且还给他吃了一粒很特别的丹丸。”
“很特别的丹丸?”萧衍憔悴的面色中浮著一层浓浓的担忧和恐惧。
“是,那种丹丸虽然会致人呕血,但其实是不会对人造成任何的伤害,反而会让人将体内的淤血吐出,虽然会有些痛苦。”
他说完,整个房间便陷入了沈默。施洛影用眼角的余光看著萧衍越发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是在极力抑制著一直被压在心底的仇恨与愤怒,想要开口劝劝他,可是如果真顶用的话,他早就劝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明明是被昏黄的烛光映照著面颊,可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寒夜的冷月笼罩般,苍凉凄冷。
“青虞,你给朕安排一下,朕要进宫。”
萧衍的一句话打破了这短暂的沈默,只是他这一句话一出口,立即遭来了所有人惊异的眼光。
“不行!”施洛影立刻打断,“这麽做太唐突了,我们还什麽计划都没有定,如果就这麽闯进皇宫,很可能非但无法救出宝融,反倒是把自己推进了火坑,更何况,你现在身上还有伤,连走长路都不行,更别说动手了。”
“是啊!皇上!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罗炜小心的查看著他的脸色,附和道。
两人说完,萧衍又陷入了沈默。
烛焰不断的跳动,忽明忽暗,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整个房间,静的似乎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朕的心,每一刻都承受著无法宽恕的罪孽,甚至每一次的跳动,都是煎熬。”萧衍缓缓的扭头,沈重的目光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哀伤和惆怅,他说完,嘴角急促的抽搐了一下,又开启双唇准备说什麽,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起身,走到窗前,窗户是开著的,从这里,能看到夜穹中挂著的那晚残月,散发著幽冷朦胧的光芒。
他深深的,颤抖的吸了口气,望著冷月的眼睛中,渐渐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原来,再怎样的坚强,再怎样的高高在上,再怎样的目空一切,都敌不过那让人心酸和痛苦的相思之苦。
人的心,其实真的很脆弱,很脆弱……
付青虞垂下眼睑,盯著橘色的火光,目光很认真,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没过多久,他也起身,大步朝萧衍走去。
“皇上,”来到他身後站定,付青虞轻声开口,道:“其实,再过不久就是正月十五中秋节了,那一天又恰逢湘妃所产之女福满公主满岁之日,拓跋鸿在当晚会大摆宴席,宴请群臣,而且还会请戏班子到宫里,要不这样,我想想办法,让皇上扮成戏子混进去,那样的话,就有机会见到宝融,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委屈皇上了。”
(11鲜币)进宫救人
萧衍转身之时,已有淡淡的喜色含在眸中,他虽不言谢,可所有的感激都包含在那双不断微颤的手中。
融儿,再等我一下,只要一下,我们就会见面了,再等…等……
* * * * *
正月十五那日,皇宫处处张灯结彩,满眼喜庆的红色,一派喜气洋洋。次日是中秋佳节,又恰逢福满公主满岁之日,拓跋鸿一大早就奔到了湘妃那里,抱著繈褓中的小公主爱不释手,直到吃过了午膳才离开回了御书房。
他坐在金色的龙椅上,嘴角还残留著笑意,可是方一拿起奏折,那到洋溢著温暖的弧度便变得僵硬,握著奏折的手也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然後只听啪的一声,奏折就被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来人!”他带著愠怒的低喊一落,就一个公公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皇上有何吩咐?”
“去,给朕把付太医请来,立刻。”
“是、是──”公公哆哆嗦嗦的起身,转身便逃也似的朝门外跑去。
不知怎的,拓跋鸿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奏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丝的不安,他伸手,揉了揉不断跳动的右眼皮,心中的那丝疑虑和焦躁更加凝重。
难道──今夜会发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吗?那个萧宝融,留著他,总是会夜长梦多,再加上前几日有人来报,说是这宫里面潜伏著萧衍的眼线,虽然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可是区区几日,又怎会有结果。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拓跋鸿心里想著,起身从铺著红地毯的台阶上走下,踱至前厅中央的一处齐腰高的香炉时,才停下,负手而立,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从炉盖孔洞中所腾出的嫋嫋青烟,谁知看的入神,竟连付青虞已站在身後都没有察觉。
“臣付青虞,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付青虞冷眼看著拓跋鸿的背影,然後跪地行礼。
闻声,拓跋鸿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立即将脸上的焦虑隐藏起来,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和霸气。
他并没有立即要付青虞起身,而是好像有意要折磨他似地,等缓缓的迈上台阶,重新坐回龙椅中,微微顿了片刻,才开口吐道:“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付青虞面色平静的起身,微微颔首,不语。
“那个萧宝融的情况怎麽样了?”半盏差的时辰後,拓跋鸿问。
“回皇上,经过微臣的诊疗,他现在已无大碍,身後的杖伤也愈合了,虽然已经能下地行走,可却不是很利索,依臣之见,再休息上半月,方可痊愈。”
“是吗?”拓跋鸿皱了皱眉头,然後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记住,要用最好的药。”
“是──”
付青虞应完後,走出御书房好一截,他才在一处湖池边停了下来。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从刚才拓跋鸿的言行来看,他对萧宝融的关心未免也有点太过了。以前拓跋鸿是怎样对待俘虏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不是折磨的体无完肤,就是把他们关到笼子里自生自灭。也许,是因为萧宝融是萧鸾之子,萧鸾杀了他的家人,所以他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宝融身上,想要不断的折磨他,所以才一直留他到现在?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拓跋鸿最仇恨的敌人,也绝然不会让他活过一个月,可是这个萧宝融──
虽然他在暗中派人保护著萧宝融,一旦情况危急,便立即出去救人,可是拓跋鸿的这种做法,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摸不清方向。
还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仇人的儿子?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估摸了一下时辰,也差不多该去接应萧衍他们了,於是,他缓缓吐了口气,便疾步朝宫门口走去。
* * * * *
夜晚,一辆马车朝宫门出疾驰而去。车厢内,坐著经过乔装打扮的三人,从左到右依次是施洛影,萧衍以及罗炜。他们脸上,都覆著面具,就好像是驱除魔鬼的法师。付青虞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著,他掀开帘子,脸色严肃的看了看外面的景象,然後转头对他们说。
“皇宫马上就要到了,一会马车会在宫门口停下,侍卫会在那里盘查,你们不要说话,一切都由我来说就好了。”
付青虞想他们解释,看著他们点过头後,才又朝外边驾车的小公公附耳说了几句,这宫门已近在眼前。
“停下?哪个宫的?”两名带到侍卫在马车还未踏入宫门时就拦了下来。
付青虞掀开帘子,面色平和冲他们微微一笑,“是我。”
其中一个侍卫皱著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是付青虞之後,脸上僵硬的表情立即缓解了几分,有些阿谀奉承的说道:“哟,原来是付大人呀!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海涵。不过,今个儿是中秋,皇上大摆宴席,宴请群臣,付大人不去那里,怎麽还出宫了,难道,付大人您有什麽事吗?”
那侍卫很机灵,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直转,还探长脖子,想透过缝隙朝车厢内看。
“我是奉皇上之命,出宫去接戏班子。”说著,他便打开了帘子,好让那些侍卫看个清楚,因为,总是这麽遮遮掩掩的,反而会使他们的异性加重,与其让他们怀疑,还不如让他们看个清楚。
那两个侍卫瞪圆眼睛,狐疑道:“咦!这就怪了,来宫里唱戏的戏班子不是早上就来了吗?怎麽现在又──”
“哦!是这样的,这三人是皇上特别吩咐过的,不与那些人同入皇宫,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遣人去亲自面圣,一问便知。”
“这──”那侍卫犹豫了片刻,又与对面的同伴相视了一会,然後才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
“放行。”
“多谢了!”付青虞冲他点头笑过後,便将车帘放下。
“青虞,这麽做──”萧衍有些担忧的开口,可话还未说完,付青虞便打断。
“皇上请放心,此事我确实与拓跋鸿谈过,他也同意了,所以皇上不用担心。”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宝融吗?”萧衍又问。
付青虞点了点头,“是,不过,那里守卫森严,尤其是这两天,拓跋鸿在那里又加派了重病把守,好像是在提防什麽。”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罗炜问。
“应该不会,”付青虞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今夜是宫中大喜之日,拓跋鸿又是个处事极为小心之人,他或许是害怕人质跑了,所以才这麽做。”
(12鲜币)再见
萧衍收回目光,将旁边的小窗帘掀开了一角,心里自嘲的笑著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会在敌国的皇宫中,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行走。
“就到这里吧!前面就是皇宫内苑了,马车不方便行走,我们需要步行。”
马车在一处汉白玉雕砌的石桥前停了下来,付青虞率先跳下马车,然後将萧衍扶了下来,等三人全部下来後,他才低头冲驾车的小公公说了两句,马车边沿著来时之路返回了。
“人很少。”施洛影环顾了四周,见此处竟没有半个宫人穿过。
“嗯!这个地方本就鲜少有人路过,看到前面那座房子了。”付青虞指了指前面那座年久失修的落魄宫苑,继续道:“那里便是冷宫,就在几个月前,有人传言曾经在这里看到了凉妃的冤魂,本来这里就很少人来,现在谣言再这麽一传,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众人都朝那那座破落的宫苑瞧了一眼,施洛影才淡淡的笑出声,“真是无稽之谈。”
就在这个时候,冰冷的空气中突然传出了一道铮铮琴音。那琴音,让萧衍顿时愣在原地。
那仄仄琴声,每一个音,都好像利刃般,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不会错的,是宝融弹的,他就在这附近。於是,他循著琴音,开始疯狂的跑,身後,施洛影喊他让他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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