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云等五个人,砚台就有十个,除了小知道,还有其他研磨的人,很郑重其事的排场。
赵宇背着手站在前面一个小高台上,脚边摆着一个斜支在架子上的大球,手边一个桌子,上面是一摞李越的画。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众,赵宇说道:“朕想问诸位,时至今日,诸位可是相信了我?”
下面的人纷纷开口道:“信!”“怎么能不信?”“当然信!”……
赵宇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说道:“朕出宜兴竹海,得慧成相助,去宜兴起孙小官人,然后扬州献马,常州授武功赠软甲,再至潭州结识岳麓书生……临安降元,吾等到福州,与十几人出闽地,一而再,再而三,与元军交战,直到今日,吾等破了元大都,改名北平……朕所作的这一切,并非只为了驱逐蒙元,而是为了今日得诸位一声‘相信’,诸位可是明白我的心意?”
大家听了都心潮澎湃,官家这话说得,简直是动人心弦,他干下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手掷闪电,用雷霆之火,到长剑挽风,甚至地动墙塌……竟然就是为了得到大家的信任!又是一片“谢谢官家!”“吾等信了官家了!”……
一个人站起来说:“官家,我对不住官家!那时官家说要破了元大都,我没有信官家,欠下了这句话,今天还给官家!”大家一片高声附和。
董义碰碰旁边的李越,小声说:“你看,那个人原来是在我手下的,现在都升得这么高了。”李越看了眼那个高大的农人小伙,想起赵宇练兵时这个人木呆呆的样子,觉得他现在比以前精神多了。
等众人平息,赵宇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起,我要讲史论学百日。”众人哗然,陆秀夫眼睛瞪大,李庭芝和张世杰等都交换眼神:这个官家要讲什么?能讲什么?!
赵宇手一按,继续说:“我讲的,与君等所知所学所想恐有出入,但我要求诸位对我的话多少用心,如果诸君时时记住方才所说相信我的那些言语。”
许多人点头说道:“官家说吧,我等自然会信的。”
赵宇说道:“那么,我就先从我们脚下的土地说起吧。诸位看到那些天上的星星了吗?我们实际也是在一个星星上,如果有人从太空上了望,我们的星球是一个美丽的蓝色星球……”
在众人诧异的神情下,赵宇讲起了地球,太阳系……
在暖洋洋的炭火热气里,李越几乎睡过去,赵宇让他做地球仪,让他画那些天文物理或者历史书里的插图,他知道赵宇要讲自然历史和哲学,目的是开阔人的思想。他好奇人们的反应,就来看看,可谁知这么催眠。
后代对中国哲学最大的批评就是中国以儒家为代表的哲学表现的自大意识,对外界事物的不求甚解和浅尝辄止。对照着元朝的腐败和残暴,众多史学家也指出蒙古人最少还知道天外有天,知道遥远的地方有别的国土和风俗。蒙古人接受了伊斯兰教天主教藏传佛教,但就是不接受儒学,蒙古贵族就是在统治汉族地域时也不学汉语,对汉文化表示出了深刻的轻蔑。当然,这也造成了汉人对蒙人所带来的信息和理念的彻底排斥。
儒学作为一个本来用于修身养性的处世思想道德理念,在汉代被董仲舒等人上升到了近乎神学的地位,并强力与政治和经济结合。每次中华汉民族遭受外来民族的侵略和□后,心理自卑转化成自傲,儒学就变得更加狭隘而尖刻。到了明清时期,已经是到了无人情反人道的地步了。汉族妇女裹着脚趾被强行折断的小脚,那些以经学而仕的学子,大多成了贪官污吏。一个民族的文化在固步自封中渐渐萎靡,而中国周围的小国,如日本韩国等,竟公然宣称自己才是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因为中国从宋代起,已无血性气节……
但就是这样的王朝,却非常自以为是。明朝末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进入朝廷内部,在绘制中国地图时就担心如果中国不是处于世界的中心地位,而且只是世界的一个部分的话,他就会有祸临头。“中国人声称并且相信,中国的国土包罗整个的世界”。正是这种中国中心论,导致中国人“对海外世界的全无了解却如此彻底,以致中国人认为整个世界都包括在他们的国家之内”,而对绝大多数外国,“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国家的存在”。他评论这点时说:“因为不知道地球的大小又夜郎自大,所以中国人认为所有国家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就国家的伟大,政治制度和学术名气而论,他们不仅把所有别的民族都看成是野蛮人,而且是看成没有理性的动物。他们看来,世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者文化是值得夸耀的。”他批评中国人,“他们的骄傲是出于他们不知道有更好的东西以及他们发现自己远远优胜于他们四周的野蛮国家这一事实。”
利玛窦发现,正是出于这种超阈度的文化优越感,“中国人是那样地固执己见,以致他们不能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要向外国人学习他们本国书本上所未曾记载的任何东西。”在他看来,这种对外来文明的顽固拒斥,使得“他们甚至不屑从外国人的书里学习任何东西,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他们自己才有真正的科学与知识”。
利玛窦来华的年代,正是西方文明迅速反超中华文明的关键时期。由于拒绝外来文明中的先进因素,以推动中华文明的与时俱进,中国在世界之林中的地位自此以后日渐低落,这也造成在一个漫长的时间段中,中国在科学领域毫无建树,世界公认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中,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大陆培养的国人真是寥寥无几。利玛窦是中华帝国文明夕照的最后目击者之一。他在华长达二十八年,以外人的眼光看中国的症结,往往切中要害。(2010年是利玛窦逝世400周年,中华书局出了《利玛窦中国札记》的精装本,以上大多是精装本中译本序言。)
1644年,明朝灭亡,以黄宗羲为代表的一些儒家学者就对历史进行了反思,认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天下最可恶的就是皇帝)。清代中期,戴震批判朱熹理学“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可惜这些声音都泯灭在了混沌中。到五四时,醒来的青年睁眼看到外面的世界,愤怒地呐喊儒家经典,写的就是“吃人”两个字(鲁迅)。对传统文化失望之极的几代人彻底摈弃了传承千年的儒学传统,但是,在没有外来文化的替代下,这种摈弃简直就如自己抓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一样,最后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又一次重复了历史……等到人们终于接受了没有皇帝的时代,才蓦然发现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再抛弃了孔孟之道,民众就完全没有了道德准则。种种令人发指的罪行层出不穷,对人命毫无吝惜,对环境毫不呵护,中国人对自己的残害程度超过了历史上任何外界敌人的所作所为……
李越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当初他们还没有出山,赵宇就说过难的不是打败蒙元,难的是如何让新的朝代有元朝和宋朝两种优点,那么蒙元的优点就应该是对世界的了解和接受,对东西方的沟通,而宋朝则是还带着血性和团结的汉文化。赵宇是不是想以自己的特殊地位展示中原大陆外的世界?在这个追求气节和忠诚时代,人们会不会因为保持了自尊和自爱从而还能接受这些陌生的知识?能不能让儒学还没有步入那些僵硬的死板之前,变得弹性而宏达?……但不管怎么说,李越对人的思想方面的探讨没多大兴趣,他的心思总挂念着飞船,决定还是回去看看。
、第 107 章
次日,李越就告别了赵宇,时近腊月,寒风已经刺骨。李越离开了北平府,一路向西,往山里走。因为不必像上次那样绕开元军,这次李越只走了两天就到了他停船的地方。进了飞船,他忙启动系统,然后起飞,前往南方。他知道后代都是以此处为都,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这里天气苦寒,统治者以为把朝廷设在这种艰苦环境中能让人变得强悍些,不像在南方风水养人,朝廷变得软弱。反正在中国,从北往南打是一打一个准儿,也许天气的确锻炼了人。李越庆幸自己不是赵宇,他可不愿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过冬。
因为对阿卓说过自己会去看他,李越就再次到了宜兴。在孙小官人府上见到阿卓,阿卓自然高兴得雀跃。自从上次李越哭过,阿卓对李越就再也没有冷过脸发过脾气,每次见面肯定是笑得灿烂。而李越想起原来说过破了元大都没有了战事就把阿卓带在身边,现在如果那个小行星真的有问题,自己肯定就又得再次食言。一想到这,李越就觉得非常对不起阿卓,见了面自然就会对阿卓百般的好,耐心地听阿卓讲他学的字,给阿卓和孙小郎讲故事,和两个孩子做游戏,带着两个人去逛街。孙小郎连娘也不要了,晚上是李越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
李越不相信要刻意伤害对方,好让两个人产生距离,日后分离也不会那么痛苦。他觉得那样会深深地伤害一个孩子的自信心,彻底摧毁一个人对世界的信任。他希望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阿卓,阿卓会毫不怀疑自己对他的爱,明白自己从来不曾想伤害过他,命运也许不能让自己实现诺言,但李越想让阿卓永远记住自己对阿卓真心的爱护。
孙小官人从临安回来过冬天,激动地告诉李越,赵宇的稻种已经收割了两次,再开春就能种成一亩了。现在看来,真的是亩产两千斤的样子。而那白薯也收获了,没舍得吃,都留着做种薯了。
文天祥按照赵宇的建议单立了农业司,匆忙之间没有太多人选,看到孙小官人尽心地照顾赵宇给的水稻,天天在田间巡视,查问农人。又想到这个人知恩图报,为抗元献出了家产,深有知音感。何况孙小官人是随赵宇出闽的十二人之一,天下闻名,就把他任命为农业司长。虽然这个官职现在薪酬十分少,但孙小官人深以为豪。李越知道这其实是元朝忽必烈的一项措施,单立出了管理农业的机构。
新官上任,孙小官人突然对农业产生了无穷兴趣。因为李越曾经照本宣科告诉过他怎么种白薯,还给了他白薯秧子,孙小官人把李越看成了个农业专家,每天必抓住李越问无穷问题。李越连个仙人掌都没养过,哪里知道什么农业?现在掌机又被赵宇拿着讲课,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只能让孙小官人把问题写下来,说日后见了赵宇再解答。孙小官人也不泄气,真的每天都写下问题,后来已经是个小本子,上面用小楷写了好几百个问题,李越想到回去得一条条地在掌机上给他查答案,就提前觉得头疼。
李越在孙小官人家过了年,腊月里有对新年的各种准备工作,李越带着阿卓和孙小郎贴春联,又参照着后世的那些过年的装饰品,剪了窗贴,做了翻花的灯笼和各种拉花。到过年的时候,带着孩子们放炮仗和烟花,十分热闹。
元旦后一天,孙小官人挥着一个小册子一路嘟囔着:“不能发火儿,不能发火儿……”见了李越,他几步上前,瞪着两眼,愤懑地把小册子递到李越鼻子下。李越忙拿下册子一看,外皮上写“官家讲义一”,翻看,正是那次让李越听得昏昏欲睡的那课内容。李越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不信?”
孙小官人眼睛都红了:“怎么能不信?可我怎么不在那里?其他人都在,看看,这还是袁牧之总结的!街上的人都说了,官家一天一讲,我全错过了!这可怎么好?”他急的跺脚,“官家一开始就对我不公!别人都说几句话就行了,我散了家产,还要撞死,才能跟了他!现在他又把我支开了!没让我听见他讲法,我不……”
李越赶快劝道:“他不是把最重要的稻米的事儿托付给你了吗?他对你特别信任!”
孙小官人盈盈欲泣:“可是官家讲的这些,都是闻所未闻之事!得方外之人的点拨,千古难逢。我怎么这么不幸……我要立刻北上去大都……北平!”
李越最怕看别人哭,好在他哄小孩什么的已经有经验了,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不行不行!现在北方正是数九寒天,你马上启程,也得走上两个来月,他说他三月要去泰山祭祀,你去北平不如去泰山。”
孙小官人兴奋地瞪眼,小声说:“真的?!那我现在就得准备!”可马上又阴了脸色说:“但是我还是没听上这些……”
李越再安慰:“你好好看看这些写的就行了,我跟你说,这写的跟他讲的一样。你从哪里得来的?”
孙小官人带着些残留的愤怒说道:“街上好不容易买到的,很多人在抢,这是有人私印的!我该去告官!这后面写着只有朝廷的书局可以印,但是现在朝廷发的书到不了这里,这些奸商就私印卖钱!等我抄下一份存了,就去衙门问个清楚!这本来该是朝廷挣的钱,当军饷的!怎么能落入私囊?至少该抽税!”
李越点头说:“对,私印的出错了可怎么办?而且后面还有九十九册呢,等他都讲完,还可以出全集,再出个精装本什么的……”
孙小官人说道:“对呀!我现在就去临安,见文丞相!”
孙小官人也不等十五元宵了,过了两天就收拾好了东西,离家先去临安,安排春耕后,再去泰山。
李越还是与阿卓和孙小郎过了元宵节,闹了花灯,到二月二龙抬头了,才离开了宜兴,他原来准备去南边风和日丽温暖的海边过几天。穿过冬日竹海再入深山,进了飞船,看太空扫描,猛见到警告的条目:小行星,轨道与地球相交,相遇可能性98%。虽然有赵宇以前的心理准备工作,李越过年积累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起飞往北,叹息还是没有躲开北方的冬天。他把飞船停在燕山山脉中,没什么心思在寒风雪地里挨冻,就戴上了头盔,外穿虎皮套,昼伏夜出地行动,弄得许多人都说亲眼见到了虎精,往北平方向去了,这个新帝得了神助的确不是瞎编的。
快到了城外,李越换回了正常装束。宇航服其实是保暖的,但为了不显得古怪,他穿了一领棉袍,带了顶棉帽子,一副庄稼人的样子。下午时,李越到了城西一个门边,他还想着怎么编个故事可以顺利进城,可守城的宋兵一见他,就惊得施礼,叫了声“李官人”。李越多少高兴自己的知名度,就笑着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