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哼了一声说:“这算是一女二嫁。”
董义竟然一扭身,举了个梅花指放在面颊边:“大哥!你瞎说什么呀……”他虽然是个小白脸,但小痞子气质,根本没有女娘的风味,李越大叫道:“别!我还想吃饭呢!”
董义放了身段,往里面让着说:“快走快走,里面还有个给我的小间。”他看见魏云正在一边背柴火要离开,就喊道:“魏云,你也来……别推三推四的!就当陪客了!跟我做个伴儿。你不来我可会生气的!让你去当迎客的伙计!”
李越又失笑,董义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对李越小声说:“赵官人推荐来的魏云父子人是挺好的,那个父亲知道得特多!当账房真委屈他。可这个魏云就是个小别扭!这不当那不干的,尤其不愿接待客人,就想去背柴!我们又不是花楼,对客人笑一下鞠个躬什么的,就没了名节了?那我成什么了?”
李越笑着说:“当然是花魁了。”
董义得意地说:“就是!可他就不这么看。我跟他提过好几次了,可他每次对我只说几个字,好像多说点儿话能掉他两斤肉似的,端着架子的口气,像是比他父亲年纪都大!”
看来这个董义跟自己的见解相同,李越附和道:“他的确少年老成。”
董义小声说:“我看他就是害羞!总撒娇想让别人哄着!”
李越听到后一句,心中一动,偷眼看身边的赵宇。赵宇虽然依然看着前方,可恶狠狠地来了一句:“我看你就是皮厚,欠揍一顿!”
董义马上厚脸皮地说:“大哥要是打我,我欣然领悟。”
李越拍着董义肩膀大笑,赵宇知道无法与无赖计较,闭口不言了。
进了小间,董义让人上饮食,赵宇开门见山说道:“派人找到陆秀夫的住处,我们明天去拜访他。”
董义马上出门去吩咐了,回来叹气道:“听人说宋帝签降书之前,封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为益王和广王,一个封了福州所为领地,一个是泉州。他们随着杨驸马和杨国舅逃出了临安,在温州和陆公与宋将苏刘义会合了,元军追着打,他们刚刚到了福州。”
刚说到这里,魏云进来了。进了门,就安静地在一旁坐了。不久,食物上来了。福州临海,鱼虾充足,福州菜重清淡鲜香。李越有董义在一旁谈笑,吃得很尽兴。赵宇偶尔说几句,但大多时间沉默,李越想他可能已经在酝酿见陆秀夫的说辞,毕竟说服对方立个陌生人当皇帝可不是件轻松事。而魏云更不言语了,从头到尾,没说话。
当晚他们在董义的一处宅院过夜,董义小心地问赵宇是不是愿意见他家的长辈,赵宇说等过几日再说。董义现在早把赵宇看做是世间高人,自然不违背他的意思。而董家的家主听说赵宇在乱世中到来,直接要求见陆秀夫,可见不是来投靠董家以寻庇护的,更觉此人不同一般。
次日清晨,董义把到了赵宇和李越引到了陆秀夫所在的一处民居前,董义想留下陪着赵宇,可让赵宇斥回去了:“回去茶楼干活,别找借口无所事事!”董义心说那您是在这里干吗呢?只好自己离开了。
赵宇让守在院落外的仆从把李庭芝给陆秀夫的信递了进去,不久,里面的人就来领赵宇和李越,说陆公请他们进去。
、第 56 章
陆秀夫,字君实,这年刚刚四十岁。就如他的名字,他从小就聪颖过人,在村塾就读,塾师常对人称道:“这百余蒙童之中,独有秀夫为非凡儿。”看看,“非凡儿”就是后世的天才。稍长,才思日渐敏捷,七岁便能诗文,十九岁时就考取进士,与文天祥同榜。接着就被聘到当时镇守淮南的制置使李庭芝幕下任职。史称陆秀夫的才思清丽,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他,但他并不以此自傲。他的性情十分沉静,不喜张扬。每当那些僚吏来拜访、宾主互相取乐时,只有陆秀夫独自一人在旁,默默无语。有时府中设宴摆酒,陆秀夫坐在席间,矜持庄重,不说一句话,人们都觉得他十分怪僻,难以接近,所以很少有人与他合得来。但陆秀夫治事有方、稳重干练的才华,深得李庭芝的赏识和器重。即使官位升迁了也没有让他离开,这样,陆秀夫在李府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一直到主管机宜文字。
德佑元年(1275年),元朝兵马大举进攻南宋,两淮地区情况更加紧急,李氏幕府分崩离析,幕僚纷纷辞职,唯独陆秀夫临难不惧,与李庭芝同舟共济,誓死抗敌。李庭芝深深为他这种疾风劲草的品格所感动,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忠义之士。就忍痛割爱,把他作为砥柱中流之材推荐给朝廷,官至礼部侍郎。这个人十分讲究礼节,无论日后小朝廷多么落魄,他上朝时总是着朝服,持芴板,端庄有仪,可在朝会上常常泪湿衣衫。日后许多朝臣都纷纷离开逃命,只有陆秀夫一直守在幼帝身边,直到死亡。
李越心想,去年他们去扬州送马,还在李庭芝的宴会上坐过,不知陆秀夫是不是在场。如果在场,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当初坐在偏席的民间义士现在想出来当皇帝这件事,会不是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骗子赶出去?
两个人被带进院落,在正厅外站立等待,里面陆秀夫在面见其他人。等到该他们进去时,李越兴奋得搓手,赵宇侧面瞪了他一眼。
陆秀夫面容儒雅,风度沉静,但神色中带着忧郁。见他们进来,举手施礼,示意他们坐下。陆秀夫面前的案上摆着李庭芝的书信,赵宇坐了,也不说话,等着陆秀夫开口。厅中有片刻宁静,李越心说这可对上了。赵宇讲究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而陆秀夫惜字如金,城府深远,这次谁能占上风?他又想起魏云,如果那个少年在这里,不就更没人说话了?想到此不由低声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他们传递了他上级老领导的信,陆秀夫先开口道:“君等为扬州筹集粮食,解扬州困饥,乃是大义之举。吾也在他处听过常州赵宇之名,常州刘统制和潭州李知州都对君褒奖有佳。吾在此谢过君等。此是朝廷危难之际,不知君等可否要进入朝廷效力于国?”
赵宇欠了一□,说道:“吾等来此,正有此意。有军机大事相商,请陆公携吾等去拜见张世杰,容吾等私下密谈。”
陆秀夫看了看案上书信,又看了眼门口的仆人和院子中等待的人,赵宇再次说道:“吾等曾在夏初献马扬州。”
陆秀夫似乎想起了什么,盯着赵宇说道:“那时,方才五月,君就与姜都统说过,扬州将被围而断粮,还说过君将再次送粮。”
赵宇点头道:“我实践了我之诺言。”
陆秀夫又想了一会儿,起身说道:“请诸位移步,容我引君等去见张公。”
他们走向另一个宅院,向密集的兵士通报后,进入正厅。陆秀夫向一个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中年人说道:“此乃常州赵宇,字林西,吾等前来乃是这位义士有事与你我相商。”看来李庭芝在信中介绍得详细。这个中年人就该是张世杰了,他个子比较高,眉头相近,加上眉间有深深的竖痕,看着总像有些皱眉。
张世杰听说了赵宇名字,眉头更皱了,李越知道他大概想起了焦山之战前赵宇托慧成给他送的信。赵宇举手行礼道:“久慕张公忠勇,在下见礼。”
张世杰回礼,陆秀夫说道:“请闲杂人等退去,吾等要进内室商谈要情。”
内室里有卧榻和简单桌椅,他们都坐下了,这次赵宇直接说道:“元军已陷临安,必倾力围歼固守之城并追剿逃亡之皇亲。请君等立我为帝。”
陆秀夫一愣,张世杰惊得笑出来,看着赵宇说:“赵官人可真是异想天开!”
赵宇并没有笑,看着张世杰说道:“不如此,岂可改变现状?君难道要立两个孩子之一为帝?临安五岁小童现为元兵所获。蒙元已然放言说:大宋得之于孤儿寡母之手,也必失于孤儿寡母之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君若立一幼子,必然落入蒙元诠释,再现‘孤儿寡母’之局,难道非要等再失敌手,才明运理之数?君可曾记得焦山之战前,我留书之提醒?”
被点到痛处,张世杰青筋暴起,厉声道:“此时朝廷尚有兵士十余万人,民兵三十万,淮军一万,人数远胜于元军!”
赵宇摇头说:“往日战役何曾不是宋军兵数远胜于蒙元?可现今宋兵士气不振,百姓民心已失。二王逃出临安已然狼狈不堪,此时各方人士虽聚福州,但形势混乱。如元兵来袭,必呈水泻溃散之状,到时覆水难收,时局更危。若立我为帝,我马上出城与元军周旋,必可吸引元军注意,使福州军民少得休整,日后还能再振心力,复国有望。”
陆秀夫说道:“就是要立帝,也应选自赵室宗亲,有名有姓,有根有底。君自称常州赵宇,字林西,除此之外,无任何背景,怎可立为皇帝?”
赵宇问道:“君可记得理宗故事?”陆秀夫不说话了。
南宋亡国前的一个重要皇帝,宋理宗,根本不是皇子,而只是宋宁宗的远房堂侄,毫无任何背景人脉,是个百分百的平民。而就是因此,他被权臣史弥远选中,进了皇宫。皇帝死后,史弥远废了太子,立他为帝。此人在位时间很长,有四十多年,可惜大多时期毫无作为,脑子进水了一样,放着好人不用,专用坏的,把国家搞得一塌糊涂。他也没有儿子,他死后,养子继位。这位养子是他姐姐的儿子,生有缺陷,更软弱无能,但理宗说他得了一梦,梦中有人说这个养子如果为帝,会有十年太平。他就持意要立这个人都不正常的养子,这就是宋度宗。结果这个养子当了皇帝后,果然整整做了十年皇帝就病死了。这十年中,他不仅无能无德,还极为荒淫无道,创下了一夜与三十多个宫女荒淫的记录。他重用贾似道,国事每况愈下,民不聊生。襄阳被围六年而贾似道密不上报。他死后,贾似道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立幼不立长,扶了个五岁的小皇帝,才造成了现在的覆灭局面。亡国之君不是这个小皇帝,而是他的那个爹宋度宗。所以平民成为皇帝在南宋朝并不罕见,甚至更稀奇的事都有,还经常出现大臣拥立皇帝的事情。
赵宇严肃地说道:“潭州粮食大概还能坚持半月,常州也不会更长。粮食一断,难道要军民饿着肚子守城?如福州无人立刻称帝出城,如何能吸引元军南来,以解诸城所围?五日内,我必为帝,登基五日后就离开福州,迎战闵地之元军!赵室宗亲中有何人能如此行事,吾愿为其助手。但时间上,不能再拖延!”
张世杰怒道:“君以为立帝就如君言这般容易?!天子天子,乃上天之子,是国之社稷之主……”
赵宇打断他说:“更应是百姓之护卫。天子之职自非儿戏,此时唯有能与元军抗衡者居之!君要立幼帝,何能胜任重担?!元军已得都城,宋朝将亡,谁最该为国献身?非天子莫属!人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此时不该选名姓根基,而是选勇气大义。我愿出迎来犯之敌,若我成功,此就是我宋扭转乾坤之时!日后抵长江,必与元军一战!若君助我,吾等可血焦山之耻!”
张世杰面现痛苦,焦山之战是他战略上的大失误,宋军死亡惨重,江水都被染红了。他压着怒气道:“君可曾想过如果君不敌元军,又当如何?”
赵宇坦然道:“若此志不酬,我必中途殉国,君等可再另立。”
张世杰哼了一下,但长久不再说话。赵宇等了一会儿,又说:“君有何虑能甚过国家颓亡中华蒙羞之灾?君有何难能甚过宋兵灭顶百姓涂炭之痛?”
张世杰愤然说:“君是何人,敢如此教训吾等?”
赵宇:“吾名赵宇,乃赵姓一脉中人,承天之命,来此世间。吾之所以与君和陆公相商,概君等乃千古留名之忠贞义士,当明我保国兴邦之忧。若君和陆公不助我,我便自立为帝!日后席卷元军之时,君当以国家为大计,不可另立幼帝而掣我之肘,使亲者痛仇者快,毁我中华于蒙元之手!”
李越心中暗暗拍手,赵宇这番话告诉张世杰和陆秀夫他要以皇帝身份抗元,而且必能成功。如果万一他不成了,他们再立幼帝不迟。可如果现在他们不帮着他,日后也不能另立皇帝给他拆台。不然蒙元赢了,谁也落不到好处。
张世杰被赵宇的话镇住,紧皱着眉头,最后抬头看陆秀夫说:“君实以为如何?”
陆秀夫也沉思着说:“蒙张公相问,吾以为,若他说马上出城北伐……”
张世杰道:“此人无知,如此轻谈北伐,军队粮食的调集……”
赵宇抬手止住他说:“我说的北伐,是我,作为皇帝的北伐,而不是其他人的北伐。我不要任何宋兵,自会冲出闵地,那时再招江南之士。与此同时,福州兵马还由君掌管。”
张世杰惊住,怎么有人能说这样的大话?不要宋兵怎么北伐?一个人?就这么冲进元军?他不相信地说:“君难道一心求死不成?”
赵宇一笑:“有个皇帝为了抗元在战场上死去,不是比投降了元军好吗?”
陆秀夫严肃地说:“若君在战场上降元,不更坏我士气?”
赵宇郑重地对陆秀夫说:“我若降元,为何要救助潭州常州?为何要为扬州献马运粮?”
张世杰摇头说:“吾实在无法……”
赵宇深叹一声道:“张公!墨守成规,会至没顶之灾!我慕陆公和张公在此危亡之时所现之大义节操,愿与君等共护我中华锦绣山河!望君莫疑我心,可请郎中前来一诊,君当明我一片赤诚。”
张世杰和陆秀夫不明所以,此时许多临安宫中人士都南逃至此,知道二王到来,俱前来依附。张世杰让人出去请御医,不多时,一个老者就报名进来。张世杰说道:“请为这位官人把脉。”
那位老者上前,坐在赵宇身边给赵宇号脉。他面现惊讶,号了有一刻钟,才放手说道:“此位官人之脉,为实让吾不解:本是健康寿永之脉,可为何毒入精髓,乃至……毫无子息?”
赵宇一笑,说道:“多谢实言。”
老者对赵宇一施礼:“吾本张博,世代行医,望官人不吝赐步,我可尝试为君解毒。”
赵宇摇头道:“若解去毒素,恐我立染疾病,寿命不长。还是留我有用之身,以便行事。”
老者一叹,离开了。赵宇对张世杰和陆秀夫说道:“我无子息,也无其他亲属人脉。君可立益王为太子,广王为皇子。君等若持意立幼帝,等我毁于元军,再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