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看见和尚慧达和叶铭过来了,小队的元军已经或死或伤被逼退,可几百人的大队又近了。小知道跑去牵自己在周围游荡的马匹,从倒在地上的马背上抽出行李背了,然后扶着陆敏上马,陆敏示意小知道也上去,两个人骑在一起。赵宇等上了驴,赵宇引路,李越断后,一行人向远方退去。
他们的驴慢马乏,只在元军的前面晃悠着逃跑,自然甩不掉元军。远远地见到一群驴和几个人等在小路边,一面长幡写着“宋家天子”杵在人群中。慧达大喊道:“慧成,别犯傻了,上驴呀!”他的声音虽然不洪亮,但传得遥远。那些人急忙上了驴,也开始行动了。长幡晃荡向着山里去,这边元军队伍看了,一片喊声,加快了速度。
赵宇领着的人追上了前面慢悠悠的驴队,继续走向不远处的高山,元兵分开了队形,两翼包抄过来,可怎么不凑巧,这一行人和驴正走近了一座山脚,行将包围住他们时,他们往山上去了。
闽地福建这个地域多山,山地丘陵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山势高耸,悬崖峭壁林立。他们上的这座山从山脚行不久,地势就变得陡峭,又走了一会,即使是驴也无法继续攀登,而后面的元军已经十分接近。赵宇让大家背了粮食和行李开始爬山,自己也不多解释,以身作则,领先往山上走去。众人忙着被挂,零零落落地跟上,小道士紧跟着赵宇,而李越自然是最后一个。
因为情况紧急,没有人想到询问李越怎么会突然出现。董义紧张地往后张望,放慢了脚步到李越身边,小声问:“二哥,哥哥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李越笑着说:“你怕了?怎么不去问问他?”
董义没有了往常的笑容,李越认识了他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他惊慌的样子。就更逗他说:“这个时候如果大哭,就能舒服些。”
小知道在前面回头说:“就像李官人早上哭的那样吗?”
董义忙仔细看李越的脸,恍然道:“二哥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就这么害怕?”
李越脸热,说道:“还不快走,元军要射箭了!”董义笑着往前去了,对着一脸苍白的魏云和方笙八卦起来。
爬山可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这种陡立的斜坡,大多数人都背着几十斤重的粮食还有自己的行李,不久就听到好几个人的喘息声。陆敏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早上就差点虚脱,现在又爬山,虽然不用背粮,但也累得头昏眼花,越来越慢,最后到了李越身边。陆敏看看身后林间隐约而来的元军旗帜,喘着气对李越说:“你先走吧,我慢慢地跟着。”
李越被他弄得笑了,“你是累糊涂了吧?说这种话。”高兴得拉了他一只胳膊,半拖半拽着往上行去。虽然比自己走累了些,他却觉得格外快活,十分感激身后紧追不舍的元兵。
可能也就爬了一个小时,可大家却觉得走了有大半天,过一条小溪时,赵宇严厉告诫大家不许多喝水,只能将竹筒等水器灌满。当陆敏几乎瘫倒在地时,赵宇终于停在了一处陡立山路旁的平坡上。众人一个个地几乎四脚着地地爬到了他的旁边,除了慧达一脸安然,连慧成和叶铭都顺着鼻子尖流汗。
赵宇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了气息,看了大家,微笑着问道:“有想降元的吗?”
董义喘着气,带了哭腔说:“降元都比这容易啊,哥哥,您安排我跳崖吧!”平坡外崖壁直立,正弯腰捯气儿的魏云看了坡下一眼,往里面走了几步。
方笙深吸了几口气,说道:“看来人说吹笛子有助脚力,的确不错。我就觉得没那么累。”
苏华杵着长幡说:“别……别显摆……招人恨……”
孙小官人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看着面前沟壑说:“如此山峦……令人心旷神怡啊!”
叶铭站在坡边向下看,从这个平坡处,可以俯瞰下面五十多米的山路,他点头道:“此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垭口,只需要建筑掩体。吾等应该掘地为壕或者去砍伐些树木。
看着渐渐接近的旗帜,小知道喘息着,担心地说:“那是不是来不及了?你知道,你看,他们都这么近了。”
叶铭看向赵宇,赵宇满意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说:“那我们就听叶将军的话建筑工事吧。”他指着平坡靠着山崖处的一堆乱草说:“慧达,你看着也不喘气,能者多劳,把那里的东西搬出来。”
大家愣住了,慧达过去用棍棒拂开表面的乱草,露出下面码得整齐的一堆大木块和几大包东西,另一根裹着东西的拳头粗细的长竹杆。李越过去,指点着慧成把木块一块快地搬到小坡边。用脚踢开坡边的乱草,人们发现坡边已经埋下了木桩,木桩和木块中都有凹凸槽,用砌墙的方式相互嵌入,码成了一人多高的一小段木头墙,还仿着城墙砌出了两个箭垛。
然后李越抖开那根长杆,用力支起中间的机关,竟然是一把竹制大伞,伞的布面是几层相叠的行李薄膜。后世知道这是遮阳伞,可这里的人只觉得此伞甚是庞大,地上已经有了一个深钻的圆孔,李越把长竹一头插入深洞,伞的一沿停在了木头墙上方。这样平坡上就有了一个小棚子,将将把大家都罩在了小棚子里。
李越又打开两捆竹板,展开竟然是两把折叠椅。他把坐在地上的陆敏扶到了一把竹椅上坐好。抬头见大家的怒目,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赵宇毫不客气地坐了另一把,还翘起了二郎腿。
董义指着赵宇结巴着:“你……你……”魏云忙抓了董义的手指压下:皇帝也是你能这么指着的?
赵宇拉着长声说:“工事修好了,叶将军准备迎敌吧,三人一组,记住要轮休,我们得守几天呢。”
叶铭紧闭着嘴,看着下面生气。
慧成说道:“吾看那队元军也就几百人。”
董义放松:“那就不用愁了,今天就该……”
李越忙说:“他们后面大约还有三千多人。”
董义脸白,说道:“难怪二哥大哭……”大家都忙看李越,李越大囧,但宁可这样也不解释。大家又看赵宇,赵宇正怡然地看着远方。
叶铭压着气,可还是开口说:“那吾等为何不突围而去?”
赵宇扬了下一边眉毛:“我登位的诏书都不看,自然不知道我的想法!”一时没人说话,半晌后董义不怕死地问:“哥哥什么想法?”此时紧急,叶铭也顾不得打他了。
魏云低声说:“官家要自己突破元军围困,出闽地到江南。”
叶铭冷声道:“这不是说了要突围吗?”
赵宇翻眼睛:“他们还没有围,我怎么突呀?山下就这么几百个人,我就是出去了,日后怎么对人说?这叫什么突围?简直就是逃跑!而且,除了叶将军你,大概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难的。我很要脸面的,说不出口的事儿,我可不干。”叶铭气得嘴角下扯,脸色变黑,大家都暗地里挪步,离他远点儿。
叶铭也想以其人之道相还,就说:“难道君要等他们三千人死围住了吾等,凭着十……十二人之力,突围而去才有脸面?”
赵宇啧道:“叶将军的志向太低了,那叫什么脸面?从三千人里冲出去?顶多说是抱头鼠窜,也许对叶将军而言,那就是胜利了,可我觉得配不上我当了皇帝后与元军的第一战。”
这次大家明显地争相远离叶铭,平坡不大,结果就都挤在了坐在那里看景色的赵宇旁边,害怕地看叶铭。叶铭快爆发了,“那你要如何才算有脸面?!”对赵宇的称呼都变成“你”了。
赵宇似乎很满意叶铭的怒火,悠然道:“自然是消灭了他们,我们不慌不忙地下山,再牵他们二十来匹马。用小知道的口头语就是:你知道,我们的驴都没了,大家背这么多东西,实在很累。哦,当然了,你如果不想要马,坚持自己背着行李粮食现在就狼狈跑路,我也不能拦着你,你一向自作主张。”
至此,赵宇终于把他在福州被迫接收了叶铭的场子找回来了。叶铭崩溃,挺胸对着坡外空虚吸气,然后一声长啸,回音阵阵。李越双肩一松,当初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啊,现在终于有接班人了!
慧达笑嘻嘻地到箭垛处向山下观望,说道:“元军来了。”
、第 62 章
叶铭正在怒火中烧间,狠声说:“董义,魏云和我一组,孙小官人,陆敏,小知道一组,李越,方笙,苏华一组,剩下的人一组。”他从背后取出弓弩,李越忙说:“别别,别浪费箭,先用这个,等顶不住了,再用别的。”他拿出一只铁器长枪,有大大的枪托。然后掏出一个圆筒,弯腰从地上捡了石子和沙子装满了,上到了枪上,再把枪倒了过来。他又从包里掏出出几个空的圆筒递给小知道说:“装小石子和沙子,别装大的。”然后他对着几个已经接近了平坡的元兵扣下扳机。“砰”地一声,一股石沙射去,击在几个人的脸上,疼得他们翻倒在地,山路陡斜,人滚了下去。
李越抱歉地对着垛外说:“哦,我只是试试枪,对不住了。”
叶铭一把抢过来,反复看了看,见外面又有元军兵士过来了,就放了一枪,自然又是一片嚎叫。董义好奇地凑近,“什么东西呀?”
李越发愁地说:“里面,有弹簧之类的。”
那个小道士鬼鬼祟祟地过来,看了赵宇一眼,小声对董义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魏云冷冷地把董义拉一边,对苏华说道:“再简单也不是你能弄懂的。”
李越不看使劲盯着他的小道士,他没法向他们说明,这是他制造的人类现代武器中的一种,里面的太阳能电池发动着一个小的压力机关,可以把空气压缩再定向释放出去,射出沙子和石粒。在人类最后的战争年代,这种原理的武器已经能将沙子、水甚至空气变成子弹射出去,代替了用了百年的火药子弹。李越当然造不出那种程度的,但有五十来米的射程,能把皮肤打破的力度他还是可以造出来的,而现在这就够用了。
董义过去说:“我也试试。”
叶铭冷着脸把长枪递给了他,自己在一边持着弩看着,董义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会儿,没沙子了,小知道把几个圆筒装好了,送了过来。
“还有什么?”叶铭看向李越,李越知道他正气不顺,就小心地拿出了一支铁钉枪,十分舍不得地递给叶铭,教了他怎么用,最后说道:“先别用,日后等要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又递给了叶铭近十个钉筒。叶铭冷淡地接了,不再说话。
李越又拿出一叠金属布,给了没有软甲的方笙,董义,魏云,小道士和孙小官人。其他人都说有了。众人才意识到他这么快回来带了金属软甲等,是不正常的。董义想起小道士的话,满脸探究地问:“二哥是真的去了……”
魏云又拉了他一下,董义改口了:“是如何这么来回奔波的?”他们离开福州在山里这四方不靠的地方,李越离开时连驴都没有,怎么也不可能快就往返带回了东西。
李越想起小说水浒里面的人物,就笑着说:“我是神行太保,会日行千里的。”
大家知道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一通脱衣,把他给的软甲系在身上。陆敏的衣服被血染透,就也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软甲。也许是想到正是这软甲接二连三地救了自己,陆敏不由得看向李越,见李越又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自己,一副色样,立刻气愤,接过小知道递来的干净外衣披上了,李越这才眨了眨眼。
那边孙小官人见没他什么事儿,就在一旁埋锅烧水,开始做饭。大家爬了通山,也真饿了,一边看着叶铭这一组的人射击,一边眼巴巴地坐在地上等着吃饭。那面长幡靠在山崖处。
伞顶上传来几声砰砰,是元军射来的箭被富于弹力的伞面弹出的声音。
这边魏云试用完了沙子枪,把枪递给叶铭,不解地问李越:“李官人,为何不用可以射杀元军的武器呢?”
李越看着赵宇说:“这种战略问题要问他。”
陆敏也缓过气儿来了,看着赵宇说:“对呀,官家,在潭州时,君曾说守城就要杀伤敌方,为何吾等不用杀伤之器?”他瞥了眼李越,早上李越用的强弩在那么远都百发百中,此时才不过百步,应该更容易射杀元军,为何不用呢?
赵宇正抱着后颈,观望着平坡对着悬崖处的风景,闻言也不回头,说道:“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吾等只十余人,而元军当有几千众,如此以大欺小,实为不公也。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们要先教育他们,是不是?而不是马上就把他们给杀了。”
陆敏皱了眉头,坐在他身边的李越借机轻碰他的膝盖,小声说:“别搭茬。”
叶铭指着外面,说道:“你要教育他们?让他们别杀我们?!”他语气里又充满愤怒。
赵宇得意了,慢慢地点头:“正是!所以我们先用沙子枪,虽然可能把他们打成麻子脸,如果他们不拼命地跑,也不会失了平衡,滚落下山,弄个摔伤什么。他们看我们如此手下留情,也许就心生恻隐,不再攻击我们了。”
慧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官家如此仁慈……”
慧达挑眉说:“真是元兵的福分哪。”
叶铭看着还要再说什么,可张了嘴又突然闭紧。
小知道急着说:“是他们是福分就不是我们的啦!你知道,他们是要杀我们的!你知道,你不杀他们,他们不就杀我们了吗?!”
赵宇似乎恍然道:“竟然是这样吗?!我倒是真没有想过……”依然看着山峦。
这次陆敏扭头看了小知道一眼,把手指放在了唇上。慧达抿着嘴一笑,也不说话了。但是董义没听出来,还傻傻地着急道:“真的!哥哥,您不能这么书呆子气啊!要先下手为强才行,不然会被元军……”
魏云一拉他,赵宇淡然地问:“会被元军怎么样呀?”
魏云使劲拉扯董义,可董义来不及管住嘴,说道:“会被元军……哦……不会怎么样!哥哥肯定不会被元军怎么样的!”
赵宇拉着音调问:“你肯定?”
董义有些犹豫,可他旁边的魏云对着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董义终于说:“我肯定了!”
赵宇哼了一声:“肯定了就好,比你的那个什么大叔要聪明些。”
在一旁看着的方笙一副合不拢嘴的样子,那个小道士诡笑着对方笙低声说:“看看,我聪明吧,一句话都没说,嘿嘿,我就知道……”
赵宇说道:“苏华,去帮着装沙子,别坐在那里胡思乱想。”
此时正是午后,元兵其实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