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可是我答应了第一条。”
王怜花气得脸鼓鼓的,不耐烦道:“答不答应?”
沈浪手一伸把他揽进怀里道:“答应。怜花公子若是有差遣,沈浪敢不从命?”
他们此时距离仁义山庄并不是很远,若不是空气中飘着细碎的扬尘,说不定远远地还能看到那朱红的大门。
而那细碎的扬尘,自然是来自各大门派的马蹄。
王怜花被沈浪揽在怀里,也不试图挣脱,只笑嘻嘻道:“沈大侠脸皮也厚起来了?这里可是很多人的。”
哪知沈浪揽得更紧,道:“人多怎样?在下还会怕哪一个么?”
回到指挥使府,时铭来请示后院里关着的那一群人要怎么处置。
沈浪和王怜花却是谁也没理他。
他看二人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只巴巴地跟在后面。
沈浪看着王怜花沾满铁锈的衣服,才想起那套马阵来,忙吩咐时铭去拿活血化瘀的伤药来。
时铭擎着药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绯色的衣衫被王怜花扔了一地,沈浪正忙不迭地帮他捡起来,整齐地叠放在一边。
王怜花趴在床上,雪白的里衣上殷殷血迹,被撕破的地方则是片片翻出,像蝴蝶的翅膀。
时铭一愣,把伤药递到沈浪手上,便自觉地退出去了。
沈浪柔声道:“来,上药。”说着去拉他的衣襟。
里衣没有衣带,轻轻一拉就开。
王怜花极不情愿的挪挪身子,任沈浪把他脱了个精光。
白皙的皮肤上,青紫的瘀痕横纵交缠,交错的地方便已血肉模糊。
沈浪看得心疼,弯腰下去,唇贴着伤口轻轻吹气,王怜花便感觉到一阵过电般的酥酥痒痒替代了之前的生疼。
沈浪轻手轻脚帮他上药,碰着淤青的地方,便凝了内力,用温热的掌心一圈圈帮他揉开。
王怜花突然道:“记得当时从快活城出来,白飞飞下药迷倒了一片人,却唯独打了我一顿鞭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浪道:“当时看你明明一背的伤,却偏偏大半夜不睡觉跑沙漠里去吹箫,还生怕你身体受不了。”
王怜花挑眉道:“是么?这个我可是没发觉。”
沈浪道:“我自己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不然我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到处乱跑什么。”
王怜花道:“你去帮我打开衣橱里最下面一个抽屉。”
沈浪手上不停,道:“等会儿。”
王怜花扭扭身子,道:“第四条……”
沈浪道:“好啦好啦,我去还不行么?明明约法三章,又来第四条。”
按着王怜花的指示,打开那沉沉的樟木衣橱,最下面的抽屉拉开,他便明白了王怜花的意思。
抽屉里,是一支木制的箫,箫身被长久地摩挲,虽已看不清颜色,但那圆润的质感,拿在手里却极为舒服。
箫声起,王怜花笑道:“沈大侠,总算善解人意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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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开封的古朴端庄,洛阳更像是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
王怜花坐在马车里,掀帘子看看熟悉的街道和花市,熟悉的洛阳人民和乐满足的脸孔,才发觉这地方还真是人间仙境一般的存在。
沈浪紧了紧抱着他手,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道:“花市街口的浆面条。”
沈浪没想到,素来食不厌精的王怜花,会喜欢吃糊糊一碗,全无卖相的面。
王怜花看他一脸惊讶,笑道:“这浆面条,看着糊,吃起来却极是劲道,入口顺滑,余香缭绕,不信你试试?”
他边吃边讲,原来这浆面条虽只是一碗面,做法却极为讲究。
做浆时,要先把绿豆用水浸泡,膨胀后放在石磨上细细地磨成浆,放在罐里发酵。一两天后,浆水变酸,粉浆就算是做好了。
煮面时,火候控制极为重要。浆在锅中不能煮沸,若是待得煮沸,那浆会以万马奔腾之势,霎时溢掉大半。因此,看到热浆气泡时要不停地加菜油搅拌,待浆沫消失后,浆体变得细腻光滑。这才算是做好了浆。
他还待说面要怎么煮,看沈浪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转口道:“又没要你做,苦着张脸做什么?”
沈浪道:“没有没有,只是在想,怜花公子竟然这么精通厨艺,咱们今日要不要多带两口锅回去。”
王怜花这才想到个重要问题,道:“你那山谷里,就只有杨大力?”
沈浪笑道:“咱们到了,大力自然就该走了。”
王怜花急道:“没有丫鬟没有仆从?”
沈浪不解道:“要来做什么?”
王怜花恨不得把眼前极其无辜的一张脸按到碗里去。
没人伺候,他王大公子的饮食起居要怎么解决?
沈浪口中嚼着面条,道:“放心,我记得怜花公子生活不能自理。这不是还有我在么?你管做饭就好,其他的我来。”
王怜花道:“沈大侠好生大方!”
他洛阳公子回了洛阳,不是该风风光光不可一世的么?
他家里金山银山堆着,出去施舍都要舍个几年,还要自己下厨做饭?当然王怜花会不会去施舍的问题暂不讨论。
沈浪只低头吃面,直到面前的碗干净了,抬头看看,王怜花还坐在那里发愁。
他终于心下不忍,道:“不逗你了。我既然找杨大力来做这个事情,自然是考虑到怜花公子养尊处优,住不得破屋,吃不得糟糠。早就一切都安排好了。”
王怜花这才放下心来,桌子下面的脚却狠狠地踹出去,沈浪也不躲,只“哎呦”一声,看他这才满意地端了碗好好吃饭。
但刚吃两口,王怜花又想到新的问题,道:“不对啊,住到山谷里去,不就是为求个清静么?你大张旗鼓盖个偌大的宅子,岂不是太招眼?”
沈浪道:“问题还真多。到时候见着了,不是就知道了么?”
他现在只要看着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他也只有什么都不提,陪着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去愁。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气氛似乎不太适合放小剧场,继续偷懒~~~~
、人生得意须尽欢
一路防着金钱帮的明枪暗箭,沈浪和王怜花却并不着急赶路。
金钱帮的虾兵蟹将自然是伤不到他们的。
但烦人的是,这些喽啰总是时不时地在晚间徘徊在他们的屋子外面。
沈浪总想去赶他们走,他做事向来是直奔目标,不喜欢拖泥带水。
但王怜花却道:“别,留着。上官金虹才没那么傻,会以为这几个喽啰能把你我怎样,他想要看到的,必然就是你气急败坏的样子。”
于是王怜花若是心情好,便两条长腿盘紧了沈浪的腰,笑着把他扭向窗外的脸扳回来,一口咬在他唇上,直到听到他低低的呻吟才肯罢休,然后道:“这种时候还不专心,该打。爱听就让他们听去。人生得意须尽欢。”
王怜花若是心情不够好,那这些喽啰自然就被他当成出气口袋,好一顿折腾。
比如洛阳这一晚。
洛阳,熟悉得就像王怜花自己的影子。
一路上他都在兴奋地说着。
说院子后面的桃树林,现下应该正结着香甜的桃子。
说很小的时候他曾经亲自打理过一棵桃树,可惜到最后就挂了两粒果。还都是绿绿的,就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认真地把那两粒果葬在树下,想着过几年也许就长成大树了呢?也不知现在破土了没有。
说院子里养着一只极其势利的看门狗,不管是谁,只要扔根肉骨头过来,它就会欢快地冲人家摇尾巴。只除了盛夏的时候,因为怕热,就谁都不理了。比如此时,它应该正吐着舌头趴在地上急急地喘气。
车夫听他思乡心切,一下一下急急地抽在马屁股上。
但车行至家门口,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和整齐干净的石阶,王怜花却连车都不下,就匆匆地要车夫离开。
沈浪看着他又变得凌厉冰冷的眼神,知他是触景伤情,想起了母亲,或者,是想起了时日无多的自己。便也只是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吩咐车夫去洛阳最好的客栈。
是夜,王怜花冰冷的手指死死扣着沈浪的肩膀,喃喃道:“怎么办?沈浪,我不想死。”
沈浪心痛,只能以密密的吻回应,他的唇火热,一点点暖热王怜花冰冷的身体,白皙的皮肤在他的亲吻啃噬之下泛起阵阵潮红。
恨不得把他融进身体里。
王怜花忘情感受他的唇,耳边都是沈浪喃喃的细语:“怜花,怜花。”
听着听着,那声音便如千里之外传来的魔声一般,穿破时空,直入脑海。
他闭着眼,尽情地接纳他的驰骋,肆意地绽放他的华丽。
他想,若人生真的只有这么短,不如就这样,溺死在彼此怀里。
巅峰是极乐,巅峰却不是极致。
不够,不够。
沈浪抱着刚刚释放过后的王怜花,温柔地去吻他的唇。分明是那么迷离的时刻,他的目光却充满虔诚,犹如最伟大的收藏家,看着掌心中最稀世的珍宝。
唇舌相依,辗转纠缠。突然口中一咸。
沈浪像品尝到最美的甘露一般,沿着那咸咸的味道一路追去,直到压上王怜花鸦黑的睫毛。
双眸颤动,水珠晶莹。
沈浪辗转到那玲珑的耳侧,细细描摹着舌下的轮廓,半晌,才叹息道:“怜花公子竟然哭了。”
王怜花猛一翻身,把沈浪死死压在身下。他目光变的清冷,声音也变得飘忽,他说:“沈浪,沈浪。我真的很怕死。我怎么可以死?费了那么大劲才骗你到手,我怎么能舍得死?沈浪,我要你。”
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沈浪睁眼看着,嘴唇微翘,渐渐放松了身体。
原来王怜花的主动,是这么的销魂。
他的手指,分明带着最精纯的三昧真火,所到之处,轻松燎原,不由分说。
他的嘴唇,分明含着最撩人的合欢,蜻蜓点水,便瞬间沉沦。
沈浪道:“怜花,你竟忍心如此待我。”
王怜花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但他不答。他只是步步紧逼,攻城略地。沈浪只能连连后退,丢盔弃甲。
城池一座座被攻陷,沈浪的意识越来越迷离。直到进入云端,才听得他道:“就是要你上瘾。”
窗外窸窸窣窣。
若不是这客栈已被他二人包下来,第二日洛阳城必定会传遍:悦来客栈的院子里,几个浑身赤裸的汉子被人挂在树上整整一夜,就连私处,也五花大绑。
晨星已落,天光亮起。
门外传来小二笃笃的敲门声,想是送早餐进来了。
但王怜花睡眼惺忪,将醒未醒,蹭了半天也只是把脑袋往沈浪的肩窝里又靠了靠。
沈浪被他搂紧了不放,无奈只好假作没有听到。
一觉睡到中午,王怜花才揉揉眼睛醒了,然后手脚利索地下床洗漱。
所有的不快似乎都已经被抛到脑后,现在要紧的是,他饿了。
沈浪揉揉发麻的手臂,不满道:“为什么还是你枕着我睡?”
王怜花这才想起昨日他威风凛凛,沈浪也乖乖就范,不禁心情更好。
二人洗漱完毕来到大堂。正是午饭的时候,最好的酒楼自然是门庭若市。
王怜花拉着沈浪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就那么大剌剌地看着正吃得过瘾的两个汉子。
沈浪微微一笑,就着他的手稍稍转换一下方向,十指紧扣。
两个汉子终于被盯得发毛,像看见鬼一样看着眼前极好看的两个少年,扔下银钱结账走人。
王怜花展颜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道:“他们家的羊肉汤,是最好吃的。”
果然,热气腾腾的羊汤,远远地就飘来诱人的香气。
沈浪笑道:“果然来到洛阳便可以吃穿不愁。”说着凑上汤碗,刚要吹开绿绿的葱花,眼前的碗却长腿了一般,急急向后退。
沈浪不解地抬头,便看到王怜花咬牙切齿的样子。
肚子咕咕叫。却不能吃东西。
即使是刚刚检查过无毒的水无毒的肉无毒的调料,眼睁睁看着厨子做出来,银针一插,还是瞬间变黑。
即使是同一个锅里出来的两碗饭,上了别人桌子的一碗被吃了个干净,吃饭的人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们手里的这一碗却依然吃不得。
王怜花连连赞叹,说这上官金虹的御毒之术竟如此高明,不能为己所用真真可惜。
沈浪站在一旁,觉得好气又好笑,道:“怜花公子左一个上官金虹,右一个上官金虹,不若……”
王怜花猛回头,纤长的手指指着沈浪的鼻子,冷冷道:“你说出来试试!”
沈浪确实是想说“不若咱们找他解了毒来,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他又怎会真的说?他怎会不知,王怜花怕死,可有样东西他比怕死还怕,那就是怕丢了骄傲。
王怜花却是一脸的严肃,指着沈浪的手指微微的颤栗,看得出来气得不轻。
沈浪忙软语哄道:“我只是吃个醋,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王怜花却不肯顺着台阶下,一双眼睛要瞪出水来,道:“沈浪你给我听好,这件事情,你若是再敢想,我定要你后悔一辈子。我王怜花对天起誓!”
沈浪伸手握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攥在自己掌心,道:“对不起,是我错。怜花公子要怎么罚?”
王怜花定定地看着,直到确信他的认错是诚恳的,才眉眼一弯,笑道:“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饱餐一顿,罚你想个法子,找点儿能吃的东西出来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真心痛苦。若是被虐到,请轻一点儿抽打~~若是被公子反攻雷到,还是,请轻一点儿抽打~~~小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玉搬小凳子趴好先~~~
、山穷水复疑无路
六月流火季节,本就燥热难当。换了是谁,整整一天滴水未进,都会发疯。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洛阳花市往城外飞奔。
想要躲过无处不在的毒,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找活水。
活水是无法下毒的。
马车里,绯衣的俊美男子勾着青衫的俊朗少年的脖子,恋恋不舍地离开那近在咫尺的嘴唇,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沈浪,你说,这个是不是就叫做相濡以沫?”
沈浪道:“怜花公子若是鱼,得有多少蚯蚓争相做那鱼饵?”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原来会说好听的话呀?”
说着把头埋到他肩窝里,喃喃道:“没有听够怎么办?”
洛阳城外不过三里地,就有一条涓涓细流。
然而,细流旁边,却站着个花花绿绿的侏儒。
他满脸皱纹,显然不再是个孩子。
但他的头却几乎要与身子一样大,或者说他的身子几乎要与他的头一样小。
江湖上本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因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马车骤然停住。
那神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