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攻得气喘吁吁,却沾不到齐智的半点衣襟,小刀一收,赌气道:“老头!你为什么不还手?”
齐智道:“小公子,既然贵家人着急看病,还是出来见见的好,省得耽误了医治。”
正在此刻,轿帘掀开,一个略施粉黛的美人倚帘相望。
只见她单手抚着心口,纤纤玉指之上是尖削的下巴,微微泛白的樱唇,和玲珑小巧的鼻子。一双眼睛,似两眼活泉,灵动而带有几分幽怨。再往上,两支珠花斜插着蓬松的云鬓,当真是我见犹怜。
美人旁边,是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青玉绾发,眉眼平和,正一手撩着帘子,一手小心扶着自己的妻子。
一张脸上,竟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听那美人柔声道:“寻欢,不许胡闹!”
李寻欢便撇撇嘴,小心把刀收进袖子里,昂首道:“也罢。反正嫂嫂已经出来了,你们可不许觊觎她是个美人,打什么坏主意。还不让路!”
那青年上下打量了齐智,微微摇了摇头,便扶着生病的美人下了车,向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齐智一边叫手下上车去搜,一边笑道:“公子雅量,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青年却只是点点头,并不言语。
齐智疑心又起,王怜花的易容术独步天下,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正待要问,李寻欢却抢道:“老头你不要得寸进尺,查完了就赶紧让路!”
齐智手一翻,几点寒星随之发出。
温润青年眼神一凛,将身一转,便把那美人死死护在怀里。
他一着急,背后竟是空门大开,一大片脊背,正对着齐智发出的暗器。
齐智心道不好,难不成真是认错了人?若真是那沈浪,又何惧这区区十数人?都怪韩伶一口咬定,说他们必定出现在这条路上。
他适才看这小小少年功夫虽算不得精纯,但招式也算凌厉。想着自己出招只用三成力,即使认错了,那少年的哥哥只要懂得些许功夫,想要躲过也不算太难。但若是沈浪,招式一出,他必认得出来。
但现在看来,他竟是算错了。这青年,不仅不是沈浪,而且不懂得武功。
看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不是官家也是富商,得罪了哪个都不好办。
但暗器已发,他也没有收回之力,这可如何是好?
齐智这边正寻思,却见那赶车的虬髯大汉一个飞身拦在青年身前,几点寒星一碰到他的身子,便扑漱漱落下,劲道稍大的,更是被反弹回来,“当当”落在地上。
这赶车的仆从,竟身怀铁布衫绝技!
李寻欢大怒道:“欺人太甚!”说罢自腰上解下一柄短剑,急急攻来。
他的剑招乱七八糟,但齐智自知理亏,又忌惮他是哪个大户家的公子,也不敢回击,只尴尬地躲着。
少年虽内力不及他,但毕竟仗着人小体力好,数十招拆过,竟还是步步紧逼。
那温润青年终于开口道:“寻欢,回来!”
他温润如玉的一个人,说话却竟然是一幅破锣嗓子,就像是有风从喉咙间贯穿一样,哑哑的,却又尖尖的。
齐智连忙借坡下坡,道:“小公子息怒。老朽方才见这位公子不言,多心之下才会误会。这便放各位过路。这位夫人身体要紧。”
李寻欢这才收手,不依不饶道:“我哥哥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说不得话。你这老头非逼他说话,若不是我们急着赶路,我饶不了你!”
齐智当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任凭这小小少年如何叫嚣,也只是赔礼道歉。身后的手下,则是早已经让出一条道来。
车马粼粼,李寻欢笑成了一团,道:“哎呀王怜花,你扮女人实在是太美了,我要是长得足够大,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可惜了我大哥不在。”
王怜花不以为然地看着窗外,幽幽道:“二公子,你一路老提你家大公子,可有人会不高兴的。这人虽然看起来温和,却不定哪一刻就打开车窗把你扔下去了,到时候我可不救你回来。不信你就试试。”
李寻欢一怔,只发现他还在掐着嗓子学女声,这幽幽一叹,竟是叹得人心都要化了,也没听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
沈浪在一旁却听得清楚,他取下口中一个小小的竹篮一样东西,道:“怜花公子不扔人下车,这里还有谁会扔人下车?”
王怜花也不避着李寻欢,软软地把身子往沈浪身上一靠,道:“你真不吃醋?花开堪折直须折哦,别等到没醋可吃……”
沈浪揽着他的手一紧,王怜花便禁了声。
沈浪转移话题道:“二公子年纪小小,武功智慧都如此过人,沈某佩服。”
李寻欢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可怜那个齐智,活了一大把岁数,竟然看不出来我是在跟他玩。”
王怜花摇头笑道:“可怜武功智慧都如此过人的二公子,竟听不出来别人是在恭维么?这个人几时主动夸过别人了?”
沈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夸过,只是那个被夸的人不知道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嗯,突然觉得这文的题目应该改成《导演王怜花追夫记》,写着写着发现怎么这么多戏?嘤嘤~~昨天木有更文,竟然木有人催更~~~上章仍然是一个评论~~~倒地打滚不起~~~
、贪心不足蛇吞象
距离七七四十九天只剩九天。
一线牵的毒性越来越强,疯狂地吞噬着王怜花的体力。
他已经虚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浪一路抱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时不时惊醒,生怕一个不小心,翻身压着他。
王怜花觉也变得很轻,若是醒了,便会自嘲道:“想我王怜花堂堂男儿,自诩也算是当世英雄,竟像个女人似的,软趴趴倒在男人怀里。”
沈浪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轻吻着他的鼻尖脸颊,如珍如宝,温存片刻,道:“若有人觉得王怜花像个女人,那他一定是瞎了眼。”
王怜花翘了嘴角,笑得云淡风轻,如玉的俏脸更加苍白,乌黑的眸子也越发清亮。
他笑着,膝盖突然一弯,就顶上沈浪的敏感,轻轻柔柔地按压。
沈浪闷哼一声,身子急往后退,差点掉下床去。
王怜花便笑得更加开心。
沈浪眉头微皱,轻叱道:“不要闹!你现在的身体……”
王怜花道:“约法三章第一条?”
沈浪道:“我没有……”
王怜花道:“没有就来啊。沈浪你可是一诺千金的。”
王怜花其实也觉得他自己从未有过的矛盾。
他明明就知道楼兰的某个地窖里藏着张上好的千年寒冰床。
他明明就计算过了只要快马加鞭,时间完全来得及。
他明明就不会把齐智、韩伶、高小虫什么的放在眼里,就算是上官金虹也不行。
但他还是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怜花向来不懂得收敛。
睡在隔壁的李寻欢便夜夜听到他们无休止地纠缠。
好在,已经到了晋城。
酒好醋好山好水好的晋城。有海棠苑的晋城。
但也是上官金虹的发家之地的晋城。
一路上齐智和高小虫的小打小闹,他们能避则避,少打几场架,只当是养精蓄锐。
而上官金虹,一直没有出现。
李寻欢摸着袖子里三寸长的小刀,道:“费尽心思骗了我来,却是到现在还没让我的飞刀派上用场,王怜花你不会是算错了吧?那个下毒的人也许是忌惮沈大侠的武功,躲起来了呢?”
王怜花道:“上官金虹绝不是缺胆量的人。”
马车在晋城城外的山道上绕了小半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进城。
因为王怜花说,若他是上官金虹,绝对会在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眼线。可惜原先的眼线现在一个都不能信。
但马车绕到西城门的时候,却转个方向,进了城。
因为沈浪说,若他是上官金虹,一定不会只在城里布眼线。一路上,风吹草不动,自然是草丛后的人怕暴露了行踪,死死攥着。
所以,反正要被监视,不如大大方方给他看。
王怜花笑道:“沈浪你抄袭。”
在开封到洛阳的路上,王怜花也不止一次说过:“要看就让他们看。”
沈浪鼓着脸道:“抄袭怜花公子,算不得抄。”
李寻欢哈哈大笑道:“王怜花,你这沈浪真是个妙人。”
王怜花一记弹指敲在他脑门上,道:“妙人也是我的,你不准打他的主意。”
晋城分外热闹。
海棠苑门口,一早就被各种江湖人士挤了个水泄不通。
很多人挤不进去,索性坐在外面的石阶上。
所有的人都好像在等着什么,但这些人又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铁传甲光明正大地驾着马车进门,那些人便眼睛放光地盯着。
李寻欢道:“他们的眼神,倒像是苍蝇盯着粪便。”
王怜花笑道:“你才是粪便。果然人为财死。”
沈浪本就在怀疑,听他这样一说更加确定把这些人召集来的是他,怒道:“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约法三章第三条?”
果然,车行至三进,沈浪看到了李长青和连云天。
他们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冷家兄弟脚边的酒坛,已经堆了很多个。
沈浪掀帘子下车,李长青上前一步道:“我等恭候多时。日前的误会,还请沈少侠见谅。”
沈浪微微一笑,径自进屋,李寻欢便让铁传甲抱了王怜花跟在后面。
入得大堂,沈浪开门见山道:“门口的各路江湖人士,是李庄主请来的?”
李长青道:“仁义庄出了齐智这等江湖败类,不能不负责。”
李寻欢听得好笑,道:“所以你就告诉所有人说他要去沙漠寻宝?”他年纪小小,尚且想得明白,有宝藏的地方,就有流血。这老头胡子都白了,却怎么想不明白?
李长青道:“沙漠有宝的信息,是齐智放出来的。我不过是倾己之力,让尽量多的人不参与其中,以免重蹈雁门关一役的覆辙。”
沈浪道:“这么说,这些人跑来晋城,自然是为了倾己之力,拉朋友远离陷阱?”
但那些人目光中闪动的,分明就是珠宝的璀璨,或是秘籍中记载的兵器的森寒。
李长青只得叹道:“本意是如此。但,齐智韩伶不死,江湖便难以安宁。他们在这里,也不是全无好处。”
沈浪无语。
敢情仁义庄做得,也是人命买卖?
齐智为了宝藏,置仁义庄的名声于不顾。李长青为了仁义庄的名声,誓杀齐智。
齐智想不明白王怜花说的诗谜,就发动全江湖帮他一起想。李长青杀不了齐智和韩伶,就发动全江湖帮他一起杀。
有什么分别?
王怜花坐在椅子里面,眯着眼看着。一句“约法三章第三条”放在嘴边,只等着他质问。
哪知沈浪只一回身,抱起他便走,只回身道:“王公子需要休息,各位请自便。寻欢你也去休息吧,金钱帮的爪牙就拜托李庄主了。”
王怜花两手勾着沈浪的脖子,笑道:“看,运筹帷幄的沈大侠回来了。你知道你凶巴巴地指挥人的时候很迷人么?”
沈浪笑道:“你喜欢就好。”
王怜花一脸的诧异,道:“沈大侠真的不打算批判我?齐智寻宝是我煽动的,李长青杀齐智也是我煽动的。”
沈浪却只是抱着他,一脚踹开房门。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把他放在床上,轻轻一推就翻了身。
王怜花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被他反剪了双手往下一压,整个人便动弹不得,只得撅嘴道:“还是要批判?”
沈浪手一扬,“啪啪啪”几巴掌落下,咬牙切齿道:“当然要批判!谁许你中了毒还绞尽脑汁使坏!谁许你到了生死关头还给自己找麻烦!谁许你拿命来赌!”
王怜花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屁股上又火辣辣的疼,却又爱极了他现在一脸关切的霸道。
他当然知道沈浪会生气。
但他以为沈浪会气他扰乱江湖秩序,他以为沈浪会气他张张嘴就轻而易举地草菅人命。却没想到,沈浪只是气他不怜惜自己。
沈浪嘴唇凑到王怜花耳边道:“怎么不拿你的约法三章第三条出来耍威风了?”
王怜花喃喃道:“被沈大侠的霸道样子迷了心窍,忘了。”
沈浪手一松,把他拉回怀里,吻他的眼,吻他的唇,咸咸的味道又闯进口腔里,他一一舔干,道:“怎么又哭了?打疼你了?”
王怜花道:“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见过一条刚吞了只猪的蟒蛇,伏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鼓鼓的胃看起来几乎要把它撑死了。可是它在后花园呆了好几天,一点一点地把那只猪消化掉,很嚣张地爬走了。贪心不足蛇吞象,可那蛇,毕竟是愿意的。”
沈浪道:“就像你我。你不满我们只能求同存异,彼此迁就地生活。不满我有话不说有疑惑不问。不满我有的时候不相信你。所以你就索性做大,搅得江湖天翻地覆,看我到底要选哪边,对不对?”
王怜花点头,下巴却磕在沈浪头上。那人的唇,正在他颈间厮磨。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鞠躬感谢咿咿呀呀童鞋的长评~~乃是故意写2222个字的么?这文有那么二么?嘤嘤~~~
、是结局也是开始
远在数十丈外,朱七七便已瞧见海棠苑射出的灯光,也已闻得院子四周挤满的人的说话声。
天很热,又赶了大半天的路,她粉色的衣衫已经汗湿,垂在鬓角的几缕发丝上缀着滴晶莹的汗珠。一旁的熊猫儿看得直发愣。
朱七七似乎没有察觉,皱紧了眉头道:“姐夫的消息很准,果然都集中到这里了。”
熊猫儿无奈道:“这乱七八糟好多股势力,各自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却不知道最中间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把朱七七带来是对还是错。
或者说他其实心里隐隐知道不该带她来。
即使他爱她到骨子里,但也明白有她的地方必有麻烦。王怜花现在中了毒,沈浪要照顾他就已经不易,如果再来个朱七七,定是头疼不已。
但朱七七指天指地地跟他保证,她对沈浪已经没有了心思,甚至已经告诉沈浪她爱上了别人。她就是不放心他们的安危,才一定要去看看。
熊猫儿虽不喜欢绕弯子,但这并不表示他笨。那天在仁义庄,朱七七大庭广众之下挺身救高小虫,傻子看得出来这姑娘是动了心思。
丐帮现在已经是一团乱,人心四散、内讧不断,高小虫带着为数不多的人到处围追堵截沈浪和王怜花,虽然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要杀他们,但似乎这已经成了他活着的理由。似乎,沈王二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