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公泰不解道:“公子可否明示?”
王怜花道:“你可知数年之前的中原高家?其财势、武功本都不在九州王沈家之下,而且历史之悠久,可上溯汉唐。只可惜后世子孙不懂经营,到最后竟然一贫如洗,沦为乞丐。”
钱公泰惊道:“王公子是指高小虫?这孩子很小的时候便被帮主捡回来,确实当儿子疼的。”
王怜花道:“既然是当儿子疼,他可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爹?”
钱公泰大惊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王怜花不理他,咬了口手里的桂花茯苓糕。这以桂花、茯苓、配以蜂蜜制成的糕点,入口香甜,一触即化。王怜花眯了眼品味,吃得很是开心。
钱公泰苦思良久,才灵光一现想起一进门王怜花便提到的左公龙。
只是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丐帮三老之死的罪魁祸首是金不换,哪里想的到王怜花早就渗透其中?
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衣服湿湿地贴上皮肤。
、东入阳关无故人
钱公泰没想到说到最后王怜花的计划不过是个“等”字。
等高小虫先动。
等沈浪熊猫儿放松警惕。
已经等了这许多年,却还是要等下去。
既然已经等了这许多年,自然再等等也无所谓。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朱七七会找回来。
一进客栈门,钱公泰便看到坐在大堂大快朵颐的高小虫和朱七七。
看他回来,朱七七大大咧咧道:“钱长老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起身回中原?”
钱公泰赔笑道:“丐帮出行简陋风餐露宿,怕是委屈了姑娘。何况,姑娘不与沈大侠一道么?”
朱七七“啪”的一声放了筷子,道:“钱长老的意思是,丐帮虽差人请了七姑娘来,却怕多出一个人的饭食,便想把人扔这沙漠里不管了?”
钱公泰暗忖,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招惹这个江湖中人人躲之不及的大小姐。
朱七七看他一脸难色,低头忍了笑,指指高小虫道:“这个人承诺我说,等事情了了要赔我一个火孩儿,我当然得跟着。”
高小虫拉了钱公泰到一旁,一脸得意道:“这丫头昨日一个人寻来,一直小声嘟囔着骂沈浪,想是吵架了。我借机扇扇风,就把她留下了。”
钱公泰咬牙切齿道:“你留她作甚?”
高小虫笑嘻嘻道:“师兄不是打算拿了她威胁那沈浪和熊猫儿,为丐帮一雪前耻么?之前在这镇上总归是不方便,等回了中原,他们投毒时在场的武林豪杰都可以出来作证。沈浪熊猫儿纵使再惜命,有朱家和江湖各派的压力,让他们束手待擒想也不难。”
钱公泰听他说的好像也有理,但王怜花说的分明也在理,一时犹豫不决,只得先安排随行的弟子准备上路,再作打算。
熊猫儿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想想昨晚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
跑到隔壁一看,沈浪早就收拾好行囊等着他。
转了一圈,却没有朱七七。
熊猫儿诧异道:“你没去劝七七回来?”
沈浪道:“以七七的脾气,岂是劝得回来的?”
熊猫儿惊道:“那……就不管了么?”
沈浪笑道:“自然要管。咱们需得尽快回开封,找仁义庄帮忙寻回朱八,她自然会回来。”
熊猫儿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烦躁定是宿醉惹来的。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胸中像是生了一团火。
昨晚朱七七执拗地跟着高小虫走,他差点就点了她的穴把她扛回来。
可是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乞求。
他敬佩沈浪为人是真,但爱护朱七七也是真。
朱七七一路猫追耗子似的紧紧跟着沈浪,虽然祸闯得不少,但换了是谁,被这般热情似火的女子如此热烈地爱着,又能忍心怪她?
但沈浪的态度,却让本应自信的女子从来都不曾安心。
他几乎有点儿为自家妹子不值,当下道:“沈浪你对七七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浪昨日看他一心买醉,只当他是念及父母才至闷闷不乐。没想到他一醒过来念的全是朱七七,更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笑道:“丐帮不敢伤她的。倒是你,不为自己的事情做做打算么?”
熊猫儿道:“可是若那钱公泰真的勾结了王怜花……”
沈浪截口道:“那他也不会伤及七七,我保证。”
没有人会不相信沈浪的承诺。可是这个却更像是个赌局。
熊猫儿这才发现被四两拨千斤转移了话题,执拗地拉回来道:“你可有打算娶她过门?”
沈浪敛去了笑容,坦诚看着熊猫儿的眼睛道:“猫儿,我不能。”
熊猫怒道:“为什么!我以为你们……”
沈浪截口道:“我不能骗她。”说罢转身出门,吩咐小二备马。
宽敞的官道上,一人一骑在赶路。马是极神骏的马,步伐虽不是太快,但每跨出一步几乎都是同样的大小,看样子像是已经走了好久,又像是才开始走。
马上的少年,一身蓝色布衫,形容落拓,破旧的毡帽下,眉眼却是极英俊。
虽已近正午,但毕竟还是冬日,阳光也算不得暖,他衣着单薄,却似乎也不觉得冷。
原来熊猫儿放心不下朱七七,执意去寻。
沈浪便只得独自上路。
不管王怜花帮的是谁,沈浪都必须得赶在他前面。
纵然猫儿性情豁达,不愿与丐帮再有什么牵扯,但他的身份既然已经不再是秘密,那害死熊帮主并且觊觎帮主之位的人必会忌惮于他。
却不知王怜花现在在何处?
前方传来车马辚辚的声音。
官道空旷,原本就容易传声,加上沈浪耳力甚佳,竟听得前方的人声似有几分熟悉。
隐约还有女子的笑声。和轻呼声。
沈浪扯了扯嘴角,眼里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眼前的马车华丽至极。
本来,两匹毛色纯粹的良驹被用来拉车,被识马的人看了,定要暗叹可惜。
但若这识马人看到后面华宅一样的车子,恐怕又会觉得似乎也只能让如此良驹来拉。
何况,还有车里的人。
王怜花此刻舒舒服服地倚在车里,跟身侧的美艳女子说着什么,时不时上手捏一把,惹的女子惊呼连连。
榻上雪白的羊毛软垫一层层铺得极厚,减缓了马车的颠簸,桌脚放着个精致的铜制炭火炉子,把整个车厢烘得暖暖的。
语声渐低,王怜花眯了眼,几乎要睡着了。
身侧的女子,也早就识趣地缩进他怀里不再言语。
官道旁小路虽多,却容易走进村镇或者树林,一不小心便会欲速则不达。
所以沈浪只是不紧不慢地遥遥跟着。
直到没了说话声,才再次打马疾行。
路过华丽马车的时候,沈浪忍不住扭头向车窗里看去,却见王怜花正歪着头,也笑眯眯地瞧着他。
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眉眼如画的人便笑得弯下腰去。
旁边的美艳女子睡得酣甜,看样子是被点了穴。
沈浪笑道:“打扰王公子午睡,真是该死。”
王怜花撇撇嘴道:“马车颠簸,女人只能抱不能靠,躺得一点都不舒服,沈大侠来得正好。上车上车。”
沈浪不禁暗笑,这人还真是骆驼骑上瘾了么?笑道:“在下还是不打扰公子雅兴了,万一人肉靠垫没做好……”
王怜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车窗里伸出来的一张脸就要凑到沈浪脸上,道:“沈大侠竟是怕了么?”
沈浪当然不会被激将。
王怜花当然知道沈浪不会被激将。
他只是觉得每次凑近的时候,沈浪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让他觉得很好玩。
当时利用朱七七假扮快活王的当口捉了他们的时候,沈浪眼里也不曾出现过的慌乱。
但这次却没有。
沈浪直直地盯回去,两双眼就这么短距离对视着。
王怜花的车夫驾车技术自然算是一流,沈浪驭马也不在话下。
盯了半晌,沈浪道:“香车美人,怜花公子果然懂得享受。”
此话没错。
虽然仍旧是一身素服,头上也只是绑了根白色丝带,但是似乎并不影响王怜花享乐。车厢里,丝竹、女人,都在。
或许对于他来说,或者说对于那样的父母来说,做到这样,已经是尽了心。
又或者,很多东西,已随着那支玉箫,被埋在了土里?
但也许,只有那睡着的美人和赶车的汉子知道,这翩翩公子一路的琴声有多么萧索。
王怜花坐回车里,撇撇嘴道:“上车。”
沈浪笑道:“怜花公子要翻云覆雨,在下还是回去早做准备的好。”
王怜花眨眨眼道:“不知道沈大侠是担心我利用丐帮扰乱江湖,还是只是担心你那只馋猫玩不过我?”
沈浪道:“在下只不过担心,此番回去,沈浪的画像已与王公子一样被贴到仁义庄门前,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等着取在下性命。唉!当真是担心的很。”
王怜花叹道:“沈浪啊沈浪,你竟不知我当你和猫儿是朋友的么?”
沈浪当然知道。
但是他也知道,在怜花公子的概念里,朋友若是挡了路,绕不开的话也是要毫不犹豫搬开的。
当然不是没想过与他同路正好可以看着他。
但沙漠里那个莫名其妙让人脸红心跳的吻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大声叫嚣万万不可。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美人计?
王怜花看他也不言语,对前面的车夫说了句“停车”,拉车的马便稳稳地停下。
而载人的马却依然在前行,且越行越疾。
车夫从车里拿来草料,却只挑了其中一匹喂。
片刻,马已喂饱,车夫解了马套,车中便跳下一素衣公子,打马上了旁边的小道,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呆心道:沈浪你个白痴,本公子这么真诚邀你同路,当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哼~~小沈心道:王怜花你个妖孽,看我,再看我,一直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借问酒家何处有
迎阳酒楼是晋城最大的酒楼。
这里不只有最好吃的饭菜、最好喝的美酒、最干净的房间和最热乎的炉火,最重要的是还有最热情的笑脸。
不管你是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只要出得起银两,迎阳酒楼便会送上最优质的服务。
是以这里东西虽贵,却总是宾朋满坐,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酒楼门口来了一人一马。
马是好马。马头高昂雄俊,双耳短小紧凑,鬃毛浓密而柔顺,四蹄则像木桩一样稳健结实。但这马显然已是累极,才走到酒楼门口,便自己做主停下。
马上却是个落拓少年。一身蓝衫,戴着顶半旧的毡帽,星子般的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似乎也带着几分笑意。马赖皮不走,他便摸摸马头翻身下来,笑道:“你倒会挑。”
酒楼的小二早就迎出来,打了个千儿,便接了少年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往后堂去了。
他虽目不识丁,但既然在这城中最好的酒楼里谋生计,也算得阅人无数。光看马,也知是贵客到了。
后堂的马厩里,永远有上好的草料备着。
小二拴好马刚转身打算离去,突然瞟到齐整的马尾里面,隐约藏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看,原来是根细细的丝绸带子,颜色跟那马尾也差不多,带子的底部,一朵罂粟开得盛极。
当下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里。
落拓少年一进大堂,便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飞一般扑来。几岁的孩子哪里懂得控制力道?换作别人,遇着这出其不意的狠命一扑,不被撞个趔趄才怪。
但少年只微微一笑,便把肉球整个揽进怀里。
只见这孩子白生生的一张脸,被火红的衣衫映得像极了深秋的红苹果,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像是下一刻便要使坏,一双手则是扯紧了落拓少年的衣衫,笑道:“姐夫怎生一个人?我七姐哪里去了?”
沈浪正待回答,又见一个跟这火孩儿身量差不多高、粉嘟嘟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从帐台后面追了出来,探手就来揪男孩子的耳朵,边动手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越发不像话了,个子长了一大截,还是见了人就扑,像什么样子!”
一屋子的人见她一脸天真烂漫,说的话却是人小鬼大,都笑得合不拢嘴。
沈浪笑道:“铁小妹妹也在?你爹娘可好?”
不待小姑娘回答,火孩儿抢先道:“铁叔铁婶儿都好,姐夫还没回答我七姐在哪里?我丢了这么久她也不来寻,等我回去告诉爹爹关她黑屋。”
沈浪好半天才把身上八爪鱼一样的肉球扒下来,笑道:“你这小鬼又沉了。你七姐贪玩跑出去,过两日你跟我一起去抓她回来可好?”
原来这火红的孩儿,正是众人寻了许久的朱八。
铁亭亭看朱八顾不得理他,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气鼓鼓地走了。
沈浪这才看到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熊肩猿腰,双颧高耸,嘴角直咧至耳根,看起来浑身俱是劲力,面貌煞是骇人。而那女子,身材阿娜,乌发堆云,侧看风姿绰约,只可惜芙蓉粉脸当中,竟有条由发际直穿眉心的刀疤,斜斜划到嘴角。
正是那铁化鹤夫妇。
铁化鹤夫妇自然也看到了沈浪。
当日鬼窟,铁化鹤夫妇早就对这无名少年升起了敬佩之心,后来沈浪这个名字不日间传遍江湖,他二人便猜到应当就是那宠辱不惊的少年了。
但后来除了在王怜花的宅子里匆匆见了一面以外,竟一直无缘相遇。
后来听说展英松等人一入仁义庄便立时暴毙,又有传言道沈浪伙同熊猫儿在丐帮大会上毒害一众江湖中人,夫妻二人甚是纳罕。
沈浪跟着铁亭亭往窗边走来,铁化鹤起身相迎,袖中一双手掌已呈紫色。
他二人行走江湖原只为带女儿游山玩水,偶尔路遇不平凑个热闹,无关争名夺利,当然对沈浪是否所谓“正义之士”也并不关心。周身紧张,只为护的妻女周全。
强大的气场,让原本要上菜的小二都远远站定进退不得,沈浪当然不会察觉不到。
紫煞手的威力,江湖中不惧者本也寥寥可数。
但他却并不理会,只站定了身子,静待铁亭亭走到铁化鹤身边,被父母牢牢护在中间之后,才笑着上前道:“贤伉俪别来无恙?”
此番示好,自然是见效的。
既然是友非敌,难得一见,说话间当然少不了酒。
桌上的白瓷坛子里,是这迎阳酒楼最好的酒。
地处晋中,又在范汾阳的酒楼,自然要喝二十年陈的汾酒。
此酒入口绵、落口甜、饮后留香、回味悠长,是难得的清香型佳酿。
有诗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便是写的此酒。
换了在别处,有金子不一定求得到。
原来当日被沈浪救出之后,铁化鹤并未与展英松等人一起赴仁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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