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养的狗,我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知道吗?”
“谢直树,你这辈子也不用想从我身边逃开,即使我厌烦了你也要望着我摇尾巴。”
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谢直树自己的身份,恶劣的家伙对这种伎俩乐此不疲。
但谢直树偶尔也会在说着这种话的弟弟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悲哀。
因为消失的太快了,以至于他抓不住他的悲哀来自于哪里,也或许,是他看错了也说不定。
真正悲哀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最不可能的就是谢家树。
总是把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因为太高傲了吧。而像谢直树这样的人,即使并没有那么深地爱着他,也怯懦得不敢反抗。
自我厌弃自我放弃,任由自己像真正的忠犬一样跟在谢家树身边,偶尔心情好的主人回头扔给他一根骨头的时候,懦弱而悲哀地露出心酸的微笑。
就是因为……太爱了。
不管被怎么伤害,他的承受能力都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即使幻想破灭了也没办法不爱,即使知道自己的爱永远不可能说出来也停不下来。
但,一个人的忍耐和包容总是有限度的,即使是圣人也没办法做到对一切都宽容。
而他谢直树,这么卑微懦弱的一个人,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忍气吞声而已。
就在僵持着的时候,母亲回来了。
那个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面但却异常亲切的母亲,那个给了他生命又在他被父亲抛弃的时候不顾一切收留自己的母亲,摸着他的脸说话的时候,谢直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存在。
不像谢家树的阴晴不定,即使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远没有和弟弟的长,但化不开的血缘是他们的羁绊,不需要多说什么,仅仅是互相碰触就能感觉到那份关心,这是……从谢家树身上感觉不到的。
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谈判的时候毫不退让咄咄逼人的女强人看着他的眼神却带着宠溺和关心。
突然就没那么委屈了。
起码还有一个人真心对他好,起码还有人把他当人看。
他还有亲人,谢家树……也并不是他生命中的唯一。
餐桌上,那个坐在旁边冷冷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男孩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嘲弄讽刺还是不屑一顾。
“家树,你都这么大了也不能总让哥哥照顾你吧,他不像你,这么内向,你也应该多照顾照顾他啊。”
“哈。”谢家树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二声,“他照顾过我吗?笨手笨脚的除了给人找麻烦什么也不会,他几岁了还要让我照顾他?”
“家树!”
裴音对这个自从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精神病发被送到国外疗养之后性格就改变了不少越来越恶劣的儿子生气的同时又带着同样程度的愧疚。
二个儿子,不管是哪一个她都心存愧疚。
这些年为了谢家的事业四处奔波,几乎没有和儿子一起生活,大儿子太胆小怯懦,二儿子太任性霸道。
已经成型了的性格,只希望兄弟二个在一起能感染对方,以谢直树老好人的性格能宽容弟弟,或许也能感化他。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恐怕是适得其反。
并没有让谁改变了谁,相反的却是变本加厉了。
谢直树更加的卑微木讷,谢家树更加的肆无忌惮。
并没有偏心谁,但看着拽拽地扬着下巴没有一点愧疚的谢家树和垂着头不安地搓着手指的谢直树,裴音突然觉得,这些年放任他们二个人在一起,真的做错了。
即使是在生下谢直树之后却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职责,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为这个什么事都忍在心里却对谁都露出笑脸的孩子难过。
来回看了二人几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谢家树骂是骂不得,她知道这个儿子的个性,真的骂了他也不会听,终归会把错怪到谢直树头上。
裴音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垂着眼睛看着二个儿子。
“我一周后就回美国,”她表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坚定,“到时候直树跟我一起去吧。”
二个人同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竟然出奇的一致。
“可、可是……”
“我会先给你联系大学,提交入学申请,到了那边你也可以继续念书,没什么麻烦的。”
“……”谢直树咬了咬嘴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树还在这里,即使他再对他不好,他也不想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
虽然他身边也有朋友,但,但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对他好的。
而站在对面的母亲,爱着他他也同样爱着她的母亲,能和她在一起,能被那么温柔地**着,没有讥讽、没有嘲笑、没有伤害……
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被当成狗一样,不管做出什么努力都得不到谢家树的认可,或许……离开也是好的吧?
明明那么碍眼却还呆在他身边……
如果真的离开,他会不会想念自己呢?
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拒绝又想同意。
思索的时候旁边的谢家树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他不去!”
谢直树抬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呼哧呼哧喘着气的谢家树。
“我做的决定。”裴音毫不退让,“除非直树自己拒绝,家树,你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了。”
“……”谢家树垂下头和动摇的厉害的谢直树四目相对。
眼神冷冷的,在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地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的时候,绷紧的肩膀颓然垮了下来。
谢直树清晰地听到了谢家树冰冷不屑的哼声。
心脏抖了一下,紧握着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但他最终也没有摇头。
第26章
“你真的要去美国?”谢家树靠在楼梯口,冷冷地看着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仰起头的哥哥。
男人怕冷一样缩着肩膀的动作让他原本就不挺拔的身躯更加显得瘦弱,局促地站在那里,嘴唇动了几下,下了大决心一样嗫嚅着道:“我……想去……”
在这里未必就能讨家树欢心,每次只会让他更讨厌他而已。
他的笨拙和木讷往往是谢家树生气的直接缘由,或许距离拉开了,就能让他想起他的那点好……
总比现在动不动就惹他生气要好得多。
谢家树抿着形状好看的薄唇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无所谓一样笑了笑,耸了一下肩就走开了。
谢直树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好一会儿,才突然泄气一样垂下头,肩膀耷拉的角度更大了。
那么无所谓的样子,和饭桌上的激动完全判若二人。
当时他或许只是冲动和不甘心,现在想到他其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很容易地就放手了。
他没有什么值得他挽留的地方。
眼角发红微微颤抖着抱着双臂回到房间里,茫然地在床边站了许久,直到小腿和全身一样哆嗦地再也站不住,才想起来可以坐到床上去。
太安静的房间,寂寞把所有的难过都放大了许多倍。
原本只是发红的眼角,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来,谢直树赌气地不去擦,眼泪却流的更凶。
他,他是没有什么能让谢家树珍惜的地方。
但是……
就算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只会惹麻烦只会让家树生气,他一点都不想离开他……
他是懦弱自私,就算谢家树讨厌他,他也受不了见不到谢家树。
只是想想将来没有家树的日子,心都有一种要碎了的感觉。原本还想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那丝安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家树总是打他骂他,就算母亲的温柔那么**,他也想选择谢家树。
原来对他来说,家人是重要的,而谢家树这个家人,最重要。
但凡弟弟能够看着他的双眼说舍不得他也好,霸道地把他当做玩具专有物就是不放手也好。只要他再说一次不让他走,他就真的……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但是,家树什么也没说。给他的只有冷淡的哼声和不屑的笑容。
让他再这么干巴巴地呆在他身边,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做人,就算再没有羞耻心也做不到了。
为了家树他可以放下所有的尊严,甚至真的如他所愿做他身边的忠犬,但是主人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么明显的不屑让他再也没有理由巴着他不放。
谢直树压抑着声音坐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脑子也不怎么清楚,摸索着打开了小小的床头柜。
家树一直都不喜欢他。小孩子太恶劣,只要是他碰过的东西,都被毫不犹豫地丢掉。
他的房间里每个抽屉、每个柜子里塞满的都是偷偷捡回来的家树不要的旧东西。
用坏的手表啊,只玩过一次的绒毛玩具啊,他一颗都没吃过的巧克力剩下的漂亮的盒子……谢直树对收集所有和家树有关的东西有一种痴迷的执着。
从家树房间换下来的床头柜里,静静的躺着二个小小的泥人。
那是小时候唯一一次母亲带着兄弟二人出去玩的时候买的。路边的老爷爷摆的小摊,小巧的泥人并不精致但像极了真人,俨然是小时候的他和家树。
那时候一人一个,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玩具的家树把泥人捏在手里珍惜的像是金银财宝一样,即使泥人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什么玩具。
而谢家树只是看了几眼,扁了扁嘴随手扔到直树怀里。
“这种破东西谁想要啊。”
嚣张的小孩。从小就是这么烂的个性。
但谢直树就是不觉得讨厌,即使家树嘴巴再坏,小时候也没少欺负过他,但是对着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那张脸,唯一的感觉就是要一直宠着这个弟弟。
虽然早就不是被宠的年纪了,而且谢家树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宠爱的时候,但是平时的纵容和忍让,却都是他表达他温情的方式。
即使谢家树从不领情。
越想越觉得难过。并不是为自己委屈,而是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在家树面前从来没有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
他脑子不好,太懦弱,动不动就哭,谢家树有什么事他也帮不上忙。
其实家树讨厌他也是有理由的,那么羞辱他因为他根本不值得他和颜悦色。
总是笨手笨脚的,做什么事都不能让别人顺心,本就不利索的嘴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嫌弃。
小时候总是想自己是哥哥所以要保护好家树,但是往往都是在他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小他二岁的弟弟冷着脸把他拖到身后去,甚至一拳打断过别人的鼻梁骨。
印象中家树一直是冷漠的,也许在他出现之前他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区别,但是他的出现毁了他太多的东西。
他一直都明白,如果不是他,谢家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家树应该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但是他的出现却让这个家庭出现了裂痕,他毁了谢家,毁了家树的童年。让他过分地早熟,个性也许是因为他而扭曲的也说不定。
所以愈发地觉得内疚,愈发想要顺从。
十多岁的时候,家树会对着欺负他的同学冷冷地说:“他只能让我欺负,谁也不准动他一个手指。”
慢慢地长大了,原本冷淡下来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连“欺负”都要专有的情形。
但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要去美国,再也看不到家树。
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即使被伤害成这样,却还想着呆在他身边被他羞辱被他欺负。
真的……已经陷得太深了,现在还抓着峭壁上突起的石头,或许某天就摔进无底洞里再也爬不上来。
第27章
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即使被伤害成这样,却还想着呆在他身边被他羞辱被他欺负。
真的……已经陷得太深了,现在还抓着峭壁上突起的石头,或许某天就摔进无底洞里再也爬不上来。
但现在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后悔。
因为没有被伤害到最深,在真正死心之前,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一般,即使已经被火花烫到有所觉悟,也只会在被烧死的时候才会真正了解自己的自不量力可笑到什么程度。
真正的幸福即使幻想过也不敢奢望,谢家树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人,平素的不屑和冷嘲热讽,并非不是出自真心。
他是恶劣了一点,但一切,也不是空穴来风。谢直树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能让那个优秀的弟弟赞赏的东西。
他太了解自己了。
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都没有丝毫的优点可言,即使是想去找稍微入眼的东西也很难。几乎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会存在于世界上都很神奇。
他的木讷、笨拙,和这个社会、和这个社会里的人,没有一点可以互相融入的地方。
“真的……让我去美国吗……”
谢直树看着手里的泥人,嘴唇轻轻碰触着小小的“谢家树”,也只有泥人,他才能大胆地放肆亲吻。
不管多么喜欢,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是畏惧。因为太爱了而产生的敬畏之心,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其中的心酸。
更何况那是他的弟弟,对着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怎么能够说得出“我爱你”。
而且,对他来说珍贵又难以启齿的这三个字,谢家树根本不会稀罕。
看着那么优秀的弟弟,能够感受到的明显的差距。所有的属于谢家树的优秀和谢直树的笨拙,对比太过鲜明,这一切没办法自欺欺人。
即使他不去想,永远会有人让他正视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点都……不会……不舍得……”
苦笑的时候眼泪却一直没有停下。他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哭,谢家树最讨厌的性格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确切来讲,与其说他身上综合了所有谢家树讨厌的因素,不如说谢家树因为讨厌他才讨厌那些类似于懦弱、木讷的性格。
谢家树太不喜欢他了。从不愉快的初遇就注定的憎恨和厌恶,并非与生俱来,但那些往事太鲜明。
他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他却伤害了他此生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即使他并没有想伤害他,但命运这么做了,以谢直树之名。
其实,他们不应该,互相走入对方的生命之中。
假如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假如他们的母亲不是同一个……
那么他就没有伤害家树的理由,家树,也没有讨厌他的理由。
但,已经成了必然的事,再挣扎也没有用。逆来顺受的人,也只能认命。但偶尔,也想挣扎。
如果自己能变强一点……
“家、家树……你喜欢的……是和我完全不、不一样的……对不对?”
如果变成另外一个自己,抛弃现在的一起,变成完全不同的、和现在的自己相反的一个人。家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讨厌自己?
“如果……如果我改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这么看着泥人,反复地问着相同的问题,谢直树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