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人分头行事。
而此时偏殿之中,清虚领著几个云阳派弟子,也正漫不经心寻找著机关。他对那秘籍不甚在意,相信子霄师叔也不会在意,对於云阳道派来说,真正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东西。
只是他一个晚辈,不好意思向程肃请辞离去。百无聊赖之下,伸手摸摸旁边石壁,一寸一寸往前摸去。
忽然,身前不知怎麽多了个人,伸手按在他手指之上。
清虚抬头,见到来人竟是那百龙门少门主孙慕秋。孙慕秋是个年轻风流的长相,衣著打扮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本是惹得少女喜欢的江湖少侠,不知怎麽偏爱招惹清虚。
小道长心里一慌,连忙缩手。
孙慕秋又伸手去拉清虚的手,清虚涨红了脸,往旁边避开,低声斥道:“滚开!”
孙慕秋道:“道长出家人,也可出言不逊麽?”
清虚见这里人多,不愿理他,又退了几步,撞上身边一个书架。
那书架上已经空了,被清虚轻轻一撞,就往旁边倒去,重重撞在地上,惹得不少人注目。
清虚连忙伸手去扶,而扶起书架的同时,发现这竹制的书架其中竟有一支是中空的。
孙慕秋凑上来,问道:“在看什麽?”
清虚心里一慌,一只手按上那中空竹节,竟将它往里推去。这书架後的石壁本来早已被人检查过,并无异样。此时被这竹节轻轻一撞,竟然一面石块缓缓往後翻去。
清虚来不及惊诧,已经听到机关启动之声,那看似铸紧的铁盒,竟缓缓从下面铁台上升起,露出下面的秘籍来。
一时间所有人屏息凝神,注目著中间的那本神行秘功,却没有一人动作。
机关哢哢之声还在连绵不绝响起,脚下地面也轻轻摇晃起来。
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有诈!”
在场有三、四人同时暴起,要去夺那秘籍。
程肃高声喝止:“住手!”
然而比他声音更快的是,一把长剑从门口飞射而入,穿过那本秘籍,然後往後一直插入那书架中空竹节,抵入墙上机关。
那长剑插入石壁缝隙,将机关卡住,却只是一瞬,长剑断成两截,机关继续“哢哢”运作。
秘籍落下来,被站得最近的清虚接到手上。
程漠身形迅速,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落到清虚身边,道:“给我!”
那秘籍纸页发脆,中间已经裂开一条长口子,清虚听程漠唤他,毫不犹豫将书交给了程漠。
程漠接到书,听到机关仍在缓慢运作,於是对清虚道:“剑!”
清虚拔剑出鞘,递给程漠,见程漠把剑尖插入机关缝隙,又害怕长剑断裂,以内力注入剑身,总算是卡住了机关。
程漠这才抬头大声喝道:“都走!这处机关触发,整个石宫都会被埋!”
偏殿内仍是一片静谧,程漠见到众人目光都看向他手中秘籍,顿时怒意涌起,举起手道:“为了这个你们连命都不要了吗?”
程肃此时出声问道:“程漠,到底是怎麽回事?”
程漠看向程肃,道:“爹,这机关与石宫毁灭的机关是相联系的,机关破解,石宫也会覆灭,得到了这本秘籍,也出不去石宫,你们刚才没感觉到石宫震撼吗?”
程肃顿时眉头紧皱。
程漠一咬牙,将长剑抽出,顿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外面有人高喊:“快塌了,快跑啊!”
程漠将剑送了回去,又道:“还不走!”
程肃转身,道:“都出去!”
这时有不少人往外跑去,程漠对身边清虚道:“你快走!”
清虚担心道:“程盟主你……”
程漠打断他,“我没事,快走!”
孙慕秋上前来,不由分说拉了清虚便往外跑去。
程漠见到尚有几人紧紧锁定他手中秘籍,怒火上涌一催内力将手中书本碎成了齑粉。
程漠扬手一撒,高声喝道:“还不滚!”
那些人终於死心,纷纷往外撤去。
一瞬间,这偏殿内竟然只剩了程肃和程漠父子俩。
程漠道:“爹,你快走。”
程肃却走上前来,对程漠道:“把剑给我,你先出去。”
程漠愕然看向程肃,然後用力摇头,“我不会给你的,爹,你出去。”
程肃忽然叹一口气,“爹一把年纪,今生足矣,你尚且年轻,何必将命陪在这里,听话,你先出去。”
程漠仍是摇头,忽然跪了下来,“爹,家中三个弟妹年纪尚小,苏姨一人怎麽看顾得过来,你又怎麽舍得抛下他们?孩儿不孝,若是今日爹执意不肯离去,儿子也是要留下来陪你的,断断不会放手!”
程肃道:“你!”
程漠手上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长剑之中,已经有些吃力,此时只能跪求程肃,“爹,儿子求你了,为了家中弟妹和苏姨,你不能死在这里。”
程肃闻言,仰天一声长叹,拍了程漠肩膀道:“我儿无愧江湖,无愧武林盟!”说完,起身离开了这石宫偏殿。
程漠已然内力不继,却仍坚持著,定要等到所有人安然离开这石宫才肯松手。
偏殿烛火在混乱中已经熄灭,此时程漠眼前一片漆黑,耳中也听不到人声,他相信凭借程肃的武功已经能安然离开这石宫了,终於撑不住倒了下来,一只手仍然紧握住剑柄。
石宫又开始颤动不止,有碎石掉落下来。
轰鸣声中,两个人缓慢走近,秦芳川手里拿著夜明珠照明,见到程漠昏倒在地,顿时怒道:“你这是要逼死他麽?”
舒长华上前来,将程漠抱起,一手去摸旁边的石壁机关,忽然出现一条暗道通往地底,舒长华抱著程漠往下走去,对秦芳川道:“若是被他知道了,他怎肯配合你我演戏,还是不知道的好。”
秦芳川道:“他醒来会怨你的。”
舒长华笑著吻了程漠侧脸,“我不会让他怨我的。”
石宫之外,这许多江湖人都看著整个石宫轰然坍塌,激起无数尘土,大地震颤不休。
程肃闭紧双目,忽然听到不知何人哭喊一声:“程盟主!”
程肃只觉眼角酸涩,竟是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清虚抹一把脸上灰尘,心里也犹自震荡不已,他忽然朝著石宫方向跪了下来。
孙慕秋去拉他,“你做什麽?”
清虚话音带了哽咽,“程盟主用性命救了我们这麽多人,他自己却没能出来,你叫我回去,如何向掌门师叔交待!”
清虚喊得大声,许多人听到这话,都不由感叹神伤。
凌小鹿拉著余小山衣角,也正要流下眼泪来,忽然察觉余小山急促上前几步,抬手指著那一片废墟,道:“那里有人!”
话音方落,几名武林盟弟子立即奔上前去,见到废墟石块中间竟躺了个人,满头满身皆是灰尘,双目紧闭似乎没了气息。
有人高呼:“是盟主!”
程肃连忙上前,几乎是颤抖著手去摸程漠脉搏,只感觉到手下脉象虚弱,却仍在跳动,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紧跟而来的念悲高声道:“阿弥陀佛,程盟主得我佛庇佑,命不该绝。”
程肃将程漠抱起来,缓步从废墟上下来,“如今水月教总坛石宫已毁,传说中的宝藏秘籍也已经不复存在,铲除水月教一事暂缓,先回去武林盟吧。”
武林盟人渐渐撤出。
舒长华与秦芳川站在隐蔽之处,注视著被程肃带走的程漠。
舒长华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秦芳川看著前面断壁残垣,忽然忆起孩童时许多事来,本不该值得怀念,却偏有几分伤感,道:“你为了程漠,竟舍得将水月教这几百年的根基毁灭。”
舒长华道:“不是为了程漠。很多事并非出於我的算计,只是这石宫,是当初水月教先祖为了守护蛊王所留,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秦芳川问道:“水月教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舒长华摇摇头,“以後的水月教便是那些可怜女子的栖身之地,不再需要躲在这阴暗潮湿的密林中,为了守护蛊王不见天日了。”
秦芳川道:“那你不打算跟程漠说清楚麽?”
舒长华仰头,笑笑道:“他会懂得的。”
程漠内力耗竭,昏迷了许久,真正清醒时,人已经置身於临渊城武林盟之中。
苏晴听闻程漠出事,带著几个儿女从金陵赶来了临渊城,打算帮程肃照顾程漠。
程漠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沈重,竟然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他以为自己本应该在水月教石宫中死去,没想到竟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一时恍惚,愣怔在床上。
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程三,他见到程漠睁开眼睛,顿时又惊又喜,大叫道:“盟主醒了!盟主醒了!”
苏晴和程肃急忙赶来,苏晴眼角含泪,露出笑容道:“漠儿,你总算是醒了,你快吓坏你爹了。”
程肃坐在床边,牵起程漠一只手。程漠知道他爹为人严肃,对待儿子更是常年不苟言笑,难得展现如此温情的模样,直叫程漠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回应。
程肃拍拍他手背,沈声叹道:“醒了就好。”
程海和程洋扒在门边,父亲严肃,两个孩子不敢说话,只睁著大眼睛看躺在床上的哥哥。
程肃道:“这些日子你安心静养,武林盟的事情不必担心。”
程漠点头,应道:“谢谢爹。”
过了两日,苏晴听闻有名男子自称病医仙秦芳川,前来拜访程漠。
苏晴亲自迎到前门,见到一名男子候在门外,头发雪白,薄纱覆面,见了苏晴,拱手行个礼道:“在下秦芳川,听闻程盟主伤重,特地前来拜访。”
病医仙秦芳川的大名苏晴自然是听过的,只是这男子孤身一人突然出现,苏晴有些惊疑不定,犹豫著问道:“不知秦医仙如何会寻来?”
秦芳川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与程盟主是友非敌,听闻他受伤,便自己寻来了。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问过程盟主。”
苏晴闻言笑笑,“我自然放心,秦医仙请随我进来,我这便带你去见漠儿。”
苏晴领了秦芳川去程漠房间,敲门进去,道:“程漠,有位秦医仙来拜访,说是你旧友。”
程漠听闻,顿时想要起身,却苦於气力不足,只得道:“苏姨,你快帮我请他进来。”
苏晴见程漠真与秦芳川熟识,放下心来,回身请了秦芳川入内。
秦芳川规规矩矩踏入程漠房间,向苏晴拱手道谢。
苏晴问:“秦医仙可需要人帮手?”
秦芳川道:“多谢夫人,不必了。”
程漠道:“苏姨,我有话想要与他说。”
苏晴笑道:“那好,你们慢慢说,我不打扰你们。”说完,苏晴出去,伸手帮两人关上房门。房门闭合那一瞬间,苏晴看到秦芳川背影,陡然一愣,觉得几分眼熟。
房门闭上,苏晴思索片刻,没能回忆起来,便不再多想,转身离开了。
秦芳川听到苏晴离开,这才急步上前,扯了面纱,唤道:“程漠!”
程漠再见到秦芳川,竟也有些雀跃,伸手去拉他手臂。
秦芳川坐在床边,小心翼翼不碰到程漠身体,双臂撑在床上,埋下头去吻住程漠的唇。
程漠微微张开口,接纳了他。
两人吻得轻柔,都怕程漠会气力不继,唇舌纠缠片刻,秦芳川埋头在程漠颈边轻蹭,“我想你了。”
程漠伸手揽住他的头,轻轻“嗯”了一声。
许久,秦芳川抬起头来,伸手给程漠把脉。在水月教石宫那次,程漠消耗太大,以至於伤了元气,难以复原。
秦芳川为此也埋怨过舒长华,後来惦记著程漠身体,便一个人离开了苗疆,前往临渊城。
秦芳川道:“你元气消耗太过,需要静养许久。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调养身子,不到半年便可使你完全康复。”
程漠却不在意这个,他犹豫著问道:“你师兄呢?”
本以为秦芳川会生气,却不料他沈默了片刻後说道:“师兄并不是想要害你,你不要怪他了。就算你不去,他也没有打算害死你爹他们。”
程漠闻言,忽而微微一笑,道:“我明白,我信他。”
秦芳川略微有些吃惊,“你信他?”
程漠不由伸手按住胸口,“当我在蛊王身下见到舒长华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无论他说什麽,我也不会轻易怀疑他。我愿意相信他。”
秦芳川道:“师兄说,等他处置好教中之事,就来找你。”
程漠道:“他还会来找我麽?”
秦芳川道:“自然,师兄说他那麽艰难才没有死在蛊王脚下,又怎会轻易放弃你。”
程漠垂下目光,过了些时候露出个浅淡笑容,轻声道:“那好,我等著他。”
秦芳川为程漠调理身体,程漠康复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过了几日,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程漠命人从金陵将秦芳川的两个小童带来了临渊城。
两个小童许久没有秦芳川的消息,还以为早被抛弃,此时再见秦芳川,竟然忍不住落下眼泪来,却又惧怕秦芳川脾气凶恶,不敢靠近。
秦芳川走过来,狠狠给他们擦了眼泪,“哭什麽!还不去给程盟主煎药!”
“哦。”两个小童抹著眼泪去给程漠煎药。
程漠有些好笑看著这主仆三人,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房间,能下床了也只是偶尔到院子里来坐坐。
武林盟的事务依然是由程肃在打理,而秦芳川到了之後,苏晴也只是每天有空来程漠院子里看看,让三个弟妹来陪他说说话。
真正照顾程漠的事情,大多是由秦芳川在做。
小童煎好了药,秦芳川亲自给他端来,见程漠坐在院中看书,於是也静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程漠把药碗接过来,将苦涩药汁一饮而尽,回过头来见到秦芳川正睁大双眼一眨不眨看著他。
秦芳川容貌生得好,偏偏自己仿若不知,双目中情意满满都快溢了出来,看得程漠心里重重一跳,不由转开目光却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程漠知道秦芳川性格也算刁钻古怪,轻易不会信任他人,就不知自己是怎麽得了这美貌少年一片痴心了,想到这里,程漠心里阵阵柔软,抬起手来抚过秦芳川颊边雪白鬓发。
秦芳川牵起程漠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这一幕却正落入了苏晴眼中。
秦芳川初到武林盟时覆了面纱,苏晴一时记不起哪里见到这年轻男子,等到他在程漠这里住下来,苏晴见到他面纱下容貌,便立即记了起来,这就是那时在金陵时见过的俊俏书生,自称是浣星楼的人。
在金陵时,苏晴就觉得程漠与这少年不一般,到如今,她更是肯定程漠是被这清俊少年给迷住了。
苏晴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告诉程肃。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当年一心要嫁给年龄与她爹相去不远的程肃,只觉得两人若是真心相爱,便是什麽也无法阻隔的。可是如今,她眼看著程漠恋上一名男子,心里陷入两难境地,既希望他能找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