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薛荣身上穿着中衣,擦完汗便将外袍拿来穿上。
“你我之间,除了床上那点事儿还有什么事?”历完渊冷冷做嘲。
薛荣正在系腰带的手一停,随即抽下腰带扔到一边,脸如寒冬冰雪,“要做便做,废话少说。”说着把刚穿上的衣服往下脱。他自知敌不过历完渊,前几日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也是一身伤病让他没了定力。现在差不多痊愈了心态则有不同了,他另有打算。
历完渊烦躁不已,挥手道:“病歪歪的样子看了就心烦!老子没兴致!”
薛荣莫名其妙,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历完渊压了又压,硬邦邦道:“我大概要去西北了,你。。。。。。”你如何,他却又说不出来。
“你去西北,与我何干。”薛荣漠然,“若是解药,我自可按时去找你要解药。”
“你这次毒发提前,指不定下次什么时候就发作了,如何按时?”历完渊问。
“此次毒发也有我运功太过的关系,我日后自会注意。”
历完渊看着他寡淡的表情,实在是说不下去,冷哼一声又走了。
薛荣皱起眉,他是越来越不懂历完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11、
没过两天,薛荣就听说历完渊病了。薛荣小小纳闷了一下,从没听过历完渊生过病,况且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会生病的人。当晚,绿萝就来了。
“恕女婢多嘴,少侠能否去劝劝将军。将军染上风寒,加上近几天上了火,这会儿病倒了,除了药一口饭都不肯吃。”
“我怎么劝他?他饿了,自然会吃。”薛荣根本不想看见男人那张脸,也不想和他说话。
“奴婢知道少侠还在气将军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不过奴婢伺候将军这么多年,知道将军虽然脾气暴躁些,可待人却真心实意,他只是不善言辞。”
薛荣勾起唇角,淡淡嘲讽:“他若是不善言辞,世上就都是哑巴了。”
绿萝为难的笑了一下,“那少侠可否就当为了自己着想,去看将军一眼。少侠再埋怨将军的不是,终究还要靠将军的解药。”
薛荣只好答应。
这次来,薛荣占了历完渊的房间,后者反倒去了偏房住。两者隔着挺长的路,薛荣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药味。待推门走进去,房房间里的药味反倒小了一些。薛荣点了灯,拿着走到床边。
历完渊正发烧,刚吃了药睡下,一时也没听见薛荣故意放轻的声音。薛荣看他病得确实厉害,脸上苍白中裹着酡红,嘴唇干得起皮,眼睛紧闭,哪里还有平日嚣张蛮横的样子。
薛荣不厚道的有些幸灾乐祸,烛火一晃,他才发现蜡油要滴下来了,忙将烛台放到旁边桌上。
“绿萝。。。。。。”历完渊睁开眼睛,下意识喃喃,随即意识到来人身上气息不同,看清薛荣的脸后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继而他又想到自己此时狼狈,便把头往阴影里偏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绿萝让我来看你。”薛荣表情冷淡,“说你染上风寒病得不轻。”
“她让你来就来,你倒挺听她的话。”历完渊立刻不满意了,“看我生病你很开心?”
薛荣皱眉,“生了病还不见你嘴上消停。”
“你若真来看我,就好好坐下,这么站在床边是专程让我仰视你的?”历完渊很不喜欢薛荣俯视着自己的姿态。
薛荣却道:“我这就走,不用坐。”
历完渊气得直想破口大骂,不料一开口嗓子里卡了气,出来的不是话而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薛荣看他咳得像要把肺叶给咳出来,只好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历完渊咳得眼睛都红了,起来喝下茶才压制住一些,他瞪着薛荣,“你他妈要气死我是不是!”
薛荣看他色厉内荏的模样,不愿多言,但也走不成了,只好坐下。
两人心里都别着劲儿,一时间反倒陷入沉默。
外面传来打更声,还有些微侍卫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历完渊怒气平复一些后,去看薛荣,后者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走了。”历完渊忽然开口,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他想说的正好相反,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薛荣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薛荣也有些诧异,还道他改了心性,“。。。。。。此话当真?”其实他早就能离开,只是怕日后历完渊变本加厉报复才迟迟不敢走。
“我这回生了病,就是想跟你睡也睡不成了,就饶你这一回。”历完渊故意拿话激他,“下回自当加倍讨回。”
薛荣眼里闪过恼怒,腮帮微微鼓动,显是在咬牙切齿。他忍了又忍,才说出话来,“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什么?”
“你给我下的毒到底是不是相思成灰。”
“自然是相思成灰,我为何要骗你。”历完渊眸光沉沉,“你把我当豺狼虎豹,别人一句话就能让你动摇,我千百句你也不信。”
薛荣心中也是疑虑万分,猜想不净和尚也只是听闻过此药,并未真正见过,也许是他记错了。
“薛荣,你信佛吗?”
薛荣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历完渊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想了想,“信。”
历完渊便说:“佛法讲聚散喜忧皆是缘,我说我们之间也是缘分,你信吗?”
“即便有缘也是孽缘。”薛荣嘲道。他眉宇间冷冷清清,断没有一分情愫在里面,历完渊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冷。
“既是孽缘,那便要斩不断理还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妄想能逃脱。”历完渊低声道,漆黑的瞳仁儿里闪着锐利的光,如同匕首直逼人心脏,“哪怕咱们俩都死了,这孽缘仍旧没完!”
话音未落,薛荣霍然起身,周身隐隐迸射出杀气。他怒视着历完渊半晌,甩袖离开。
薛荣走得极快,好像在逃离着什么。男人的话字字如钢针刺骨,青衣僧的话却又不合时宜的响在耳边,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不断让他有自己之所以会跟历完渊纠缠不清,全是命中注定的错觉。
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薛荣回过神避在暗影中屏气凝神,待侍卫过去后他才继续走。
薛荣是个孤高的杀手,他不允许更不甘愿自己的生命就此被历完渊随意摆布。这样想着,他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心中有了主意。左右看了看,薛荣一跃而起,猫似的潜入了历完渊的书房。
他要找解药。
虽然之前找过两次都无功而返让薛荣有些丧气,可刚才历完渊一番诅咒般的话语又让他提起了精神。解药不可能是现做的,一定就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薛荣在黑暗里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灵巧的手指从摆满兵书的书架上一一摸索过去,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没有,仍然没有。
薛荣不由有些烦躁,他慢慢踱到西南角落,那里摆这个梨木高架,上面是一只滴水玉瓶。这瓶子薛荣从前就见过,没有任何实际用处,只是有钱人拿来装饰。薛荣看了一会儿,伸手要将玉瓶拿过来。然而没等他手碰到玉瓶,三道寒光倏然飞来,幸而薛荣一直提防所以反应极快,闪身躲开。暗器打入墙中,是三枚穿骨针。
外面人影一闪,薛荣当即追上去。
薛荣轻功极佳,而那人也不弱,两人在屋顶上,脚下一点声音也无。薛荣在那人身后,看此人身形像是个男人。
两人俱奔出将军府时薛荣追上了他,两人缠斗在一处,那人下手狠毒皆是毙命招式,连身为杀手的薛荣都有些自愧不如。十几招过后薛荣制住那人上身,后者长腿一撩竟将整条腿抬得贴到耳朵,伴着风声落下击向薛荣的头。薛荣歪头躲开,手掌化为鹰爪一把抓住了他的鞋子。。。。。。
那人竟也不挣脱,就势腾起拿另一条腿从身后去踢薛荣的面门。此人全身柔韧如蛇极为难缠,薛荣只来得及在那人鞋底以指骨击之令那人后退几步,待他再要追上去,那人骤然抛出暗器打来,趁机逃之夭夭。
薛荣躲开暗器,手指夹住一枚,是锋锐的六角银镖,无毒。他一人站在原处,大半张脸藏在月光洒不到的暗影之中,神色难辨。
12、
之后薛荣返回书房拿下那玉瓶,里外看了看也没什么异常。他一时陷入困局,好像冥冥中有人在操控着整个事态发展,他每次要往前踏一步时都被“适当”的意外绊住脚步。
翌日将军府打扫的下人发现墙上的穿骨针,赶忙通报,将军府被仔细清理一番后加强了戒备。
薛荣站在廊下,眯着眼看绿萝从石子小路上走过,一个女婢小碎步赶上来跟她说着什么。
“少侠今日怎么有心情出来走走了?”绿萝早就看见了薛荣,跟那女婢说完了话就转而跟他说话。
天气见暖,绿萝今日穿着茜素青色滚雪细纱的曳地望仙裙,头上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整个人清爽不失优雅。走起路来娉婷袅娜,一点绣花鞋头露出来,更添小巧。
“屋里太闷。”薛荣答,目光似是不经意的落在女人的脚上。
绿萝笑言:“将军也直嫌整日躺在床上无聊,若不是大夫苦口婆心劝着,这会儿定要忍不住出来了。”
“他病好了?”
“今早烧退下去些,大夫说按时喝药过几天就该好了。”绿萝神色闪过一丝忧虑,“今天开春以来,将军身体不知怎么比从前差了许多,只是吹了个风就染上了风寒。。。。。。”
薛荣心里是庆幸男人生病的,绿萝和他这样讲,他也没什么话好安慰。绿萝见他也没有跟自己说话的心思,又闲聊几句便离开了。在她身后薛荣目光又落到她脚上,似乎非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入夜时分,薛荣又换上夜行衣如暗夜中的魅影穿梭在将军府中。不过这次他不是去找解药,而是去找绿萝。绿萝地位比一般的女婢都高,有自己的别院,薛荣潜入院中,从小心划破的窗纱缝隙中看见了绿萝。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一头长发乌云般垂下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纱衣。人背对着外侧躺在软榻上,塌下摆放着一双绣花鞋。薛荣凝神去看她的脚,不出所料,在她左足底看到一小片乌青。平常人绝少能够伤到足弓,而昨晚与那黑衣人缠斗中,薛荣在最后恰好抓到了那人的左脚还用指骨伤了他,薛荣此时可以肯定,那黑衣人就是绿萝无异了。至于那个跟男人一般的宽大身形,薛荣猜想她是易了容。谈及易容,一般人或许认为只能改变容貌,但真正有手艺的人还能改变自己的体型身高等等地方。
白日里偶遇绿萝,薛荣就察觉她走路不如平时利落,虽然她极力掩饰,平常人实难看出,可要瞒过薛荣就不那么容易了。
绿萝为什么会知道他在书房,难道她一直在暗中盯着他,那便一定是历完渊的命令。如此说来,解药确实就在将军府中,只是他还没有找到而已。
薛荣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多留无益便要离开。而恰在此时屋内响起女人清曼的声音,“少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薛荣的存在,或者说她更早的时候,白天就察觉到薛荣看穿了自己,所以一直在等着薛荣的到来。
薛荣见已暴露,也没有被抓包的惊慌失措,大大方方进了门。
绿萝已经坐了起来,但一双玉白的脚还露在外面,此时不施粉黛,倒显得年纪小了许多。一见薛荣正脸,她就半嗔半笑道:“少侠昨夜当真手下不留情,不瞒少侠说,奴婢这脚一走路就像走在针尖上,疼得厉害。”
“我不知道是你。”薛荣有些抱歉地说,毕竟伤了个女流之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罢了,奴婢没有怪少侠的意思,是奴婢冒犯在先。”绿萝笑盈盈说。
“你一直暗中盯着我么?”
“少侠不要多想,此事和将军无关,全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绿萝知他心中所想,又见他并不信自己的话,又道,“实话跟您说,将军并不怕少侠找解药,因为少侠纵然把将军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薛荣心里一沉,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东西,那么就只能是在历完渊的手上。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薛荣自然无法找到。而那解药多大作何行状他都一概不知,自己武功更不及历完渊,想要找到解药真是难如登天,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要被历完渊控制玩弄,再无翻身之日!
绿萝见他又是仇恨又是痛苦的表情,柔声开口:“其实将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少侠你,如果将军真想加害于你,大可用鸩毒断肠草,何必用这么费事的毒?”
薛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得出的答案是男人要用毒药胁迫自己与他做那事,自然不肯直接要他的命,可这话他却不能跟绿萝直说,纵然他肯定绿萝早就知道他的事。
绿萝又问:“少侠多大年纪了?”
“大概二十七。”薛荣从来不确定自己的年纪,他只靠多年前师父的几句话来推测自己的年龄。
“将军今年三十有六了呢,这个年纪,再加上他的家世,按说早就应该娶妻生子,可将军身边至今连一个侍妾都没有。”绿萝眨着眼睛,似乎含着许多话,“少侠猜猜,将军为何至今不娶?”
薛荣冷冷一笑,眼里全是讥诮,心里鄙夷道,他只喜欢搞那龙阳之事,自然没有女人看上他。
“因为啊,他在等一个人。”绿萝眼中又现出愁绪,叹息着说,“这么多年,他就在等他,别人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
薛荣心里难受了一下,又觉得不可思议,抬眼看到绿萝直直看着自己,脑中猛地如同被人拿榔头打了一下,竟让他一时失去了冷静,“你这话为何跟我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历完渊等的人就是他。
绿萝不置可否,只是惋惜地说,“将军是个长情的人,可他又不肯自己说出口。明明心里很想让那人知道,却还嘴硬,谁都劝不了。”
“你这话不必跟我说。”薛荣脸色很难看,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就不该折磨我!他只是个冷血的禽兽,我若没有解药的束缚,定杀之后快!”说完起身就走,好像再不走,他就控制不住要跟一个女人动手了。
“哎呀,其实将军心里也很苦啊。。。。。。”绿萝小声自语,夜风吹进来,她的话随之消散。
薛荣提了剑当夜便离开了将军府,他受够了这个让他受尽折辱的地方,更受够了明明把他踩在脚下却还摆出一副仁慈面孔的人。
而房中的历完渊,他在暗夜中睁开眼睛,慢慢起身摸到床边点上灯,灯光亮起之后,浮现出他那张苍白似鬼的面孔。短短几天,他瘦了很多,原来一直穿着的里衣现在居然有些宽大。他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脸色铁青,额上青筋都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