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衣服么?”
哟嗬,小押当瞪大眼睛瞧着来人,在当铺待久了,向来只有给别人脸子瞧的,平日里低声下气陪着笑脸来当东西的人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比当铺伙计还冷着脸的。再瞧那人递上来的衣裳,倒是一件大毛儿的硬当货,又是顶贵重的纯黑色,只是边角带了些破相,那就降了个档次。
心下计较定了,便摆起脸子,冷冷的丢出一句:“这么破的衣裳,不值钱!”
那裹着灰狸围里遮住了大半个脸颊的少年似怔了一怔,皱着眉望了望摆在柜台上的那件衣裳,也没作声,只默默的取过那衣裳转身便要走。
小押当没料到这人居然这么不识相,价也不还就要走,心里十分不舍得那件黑狐大氅,忙将身子探出大柜台,抬手招他回来。
“喂!你这衣裳是要死当还是活当?要是死当,倒还能给你几个钱。”
这来当衣服的正是几日前离了京城的宗赫,他其实倒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当衣服的地步,只是这件皇帝给的黑狐大氅于普通人而言太过扎眼,而他又不想将之随随便便的抛弃野外,这才起念找家当铺先当了再说。
“死当……”宗赫停住脚步,心内挣扎了片刻,分明已是与那人断了关系,死当便死当就是了,不过是件衣服,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当铺小押当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见宗赫面露为难之色,怕黄了这笔好买卖,咬牙道:“罢了,新年正月的图个吉利,这开门第一笔生意,我们冠丰堂也不煞你价钱,一口价,八百文!这价钱可真是便宜你啦。”
宗赫轻哼了一声,他原以为这狐皮衣裳破了些便不值钱,看来还是这当铺伙计纯心要讹他。他心底原就不痛快,当下更不愿意便宜了这冠丰堂,便冷冷的道:“三贯,要就拿走,不行,衣裳还是我自己带走。”
小押当被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原只当这外地口音的傻瓜蛋子懵懵懂懂的好糊弄,谁知这人竟也会坐地起价。要说那衣裳,其实三十贯也没处儿买去,即便是边角有些破损了,死当就算倒出去三贯,也有好大一笔利头赚,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正在迟疑的当口,门口一阵脚步声,又进来一位青年男子。丢在人群里认不出的长相,身上穿的也不贵不贱。小押当见他身无长物,料想没什么好买卖,便翻了一个白眼,正要拉着宗赫再煞煞价,却突然发觉才一眨眼的功夫,那神情冷淡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宗赫走的很急,他是生死关头几番打滚过来的人,对危险的讯息有特别的嗅感。那个陌生人一进冠丰堂,他就敏锐的注意到那人看到自己手中的大氅时那种特别的眼神。随即,那人还似有意无意的瞄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虽短促,却叫人寒毛直竖。
便是现在离开了冠丰堂,那人的眼神依旧如蚁附骨,不若不离的贴在自己脊背上。这感觉,就像被一只来自深山老林的饿狼盯上,冷嗖嗖的,如芒刺在背。
难道族叔已是得了自己被除名出京的消息?这又怎么可能?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就是耳报神踏着风火轮,消息也没可能这么快递到那万里之遥的曼丹岛。
但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宗赫不敢在这安埭镇多待,七拐八绕的转过几条街,相中了一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年轻小乞丐,命他披着自己的黑狐大氅随自己去车马行雇一辆骡车,并独自去白鹿县找长庆楼的老板报个急讯儿。
“事儿办完了回来,我还有银钱赏你。”说罢,宗赫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将里头装着的小金锞子在他眼前亮了一亮。
那乞丐没曾料到还有这等好处落在自己头上,忙没口子的应了,二话没说便披上大氅随着宗赫去了。
事情办妥,宗赫默默的站在墙角,心情复杂的望着那骡车载着小乞丐渐行渐远。阴霾的天空下,车声磷磷,一路压着高低起伏的碎石子路,便如同自己那难以预测的命运,坎坷前行。
第33章 第八章 ·三
文华殿。
皇帝的贴身大侍从卫临端着一盘文册,小心翼翼的推开文华殿的门。这几日皇帝脾性不好,殿里殿外伺候的人没一个不格外小心谨慎,就怕触发皇帝无名之火。便是卫临这头等大侍从,皇宫中一等一的红人,这些日子也不敢托大,只要在皇帝身边,便连走路都蹑着脚尖。
进了殿,见皇帝神色尚好,卫临稍稍松了口气,垂眉顺目的将文册送至皇帝书案前,举过头躬身声道:“回禀陛下,摄政王差小的来,将侍选们的文选册子送来给陛下过目。”
“搁着吧。”正站在东墙前看地图的褚云重头也不回,只不冷不淡地问道:“卷子梁王都看了么,有说什么没?”
“摄政王殿下已全都阅过了,亦按着各位侍选各自州属分了等。”卫临一边儿往书案上搁文选册子,一边儿恭敬回道:“小的现在送来的,是头三十名和末三十名的册子,摄政王殿下特地嘱咐陛下再细看看,若有中意的,用朱笔圈起来,小的再送回摄政王处。”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褚云重如今并无心情看这些侍选文册,因此话中隐隐便带出一丝不耐烦来。
“遵。”伴君如伴虎,卫临巴不得这一声,忙悄声退了下去。
殿门轻轻合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这熟悉的声音让褚云重心头一窒,眼前恍惚又浮现那夜,那人离去前在大殿门口那一回眸,少年眼中那一抹难以掩饰的绝望,让他难忘至今。
望着眼前地图上,京城周遭那一个个被朱笔叉掉的小县城,褚云重只觉心是沉甸甸的重。过去的时日愈久,能将人寻回来的希望便愈渺茫,这样的道理,他如何不知。只可恨差谴的人竟如此不得力,那么大一个活人,竟寻了五六日都还没有一丝消息!
一群饭桶!
正着恼,才退出去的卫临却又推门进来,躬身禀道:“陛下,孟驰在殿外候着,有要事回禀。”
“宣。”一听是孟驰,褚云重不由得眼前一亮,难道得了消息了?
孟驰在外头听得这一声宣字,也不用卫临传话,风风火火的就进了殿来,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朗声道:“臣,孟驰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褚云重转过身,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这个最得用的侍卫,只盼他此番带来的正是自己期盼的消息。
“好叫陛下高兴,下头寻访宗侍选的人,昨夜在白鹿县得了些消息!”说罢,孟驰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件黑色大氅躬身呈至皇帝面前。
不用看第二眼,褚云重立马就认出这正是自己赏给宗赫的那件,才一下欢喜,心立即又沉了下去。
“衣裳倒寻着了,那人呢?!”
“这衣裳是在白鹿县陛下和宗侍选住过的那间‘长庆楼’店子门口寻见的,当时正穿在一个乞丐身上。据那乞丐所言,衣裳是旁人给的,让他去长庆楼递个消息。”
“可是世显?!”皇帝眼底的神色异常的凝重起来,心底只觉隐隐不安。
孟驰点头道:“据那乞丐描述的形容,定是宗侍选无疑。但为臣不明白,侍选此举是何用意。”说罢,便从怀中掏出薄薄一张纸片,递到皇帝面前,“陛下请看,这便是宗侍选让那乞丐传递的消息。”
纯白纸面,墨线镶边。上头只有八个龙飞凤舞的草字:戌时三刻,兰亭古墨。
这张便条真是再熟悉不过,褚云重接过来的时候手指忍不住微微一颤。小小的纸片,折痕很深,但纸边十分平整,显见得曾是被妥善保管着的。这瞬间,胸口好像裂开一条缝,由着这薄薄的纸边,细细的割过,细细的疼。
孟驰见皇帝眸色一下暗淡,忙宽慰道:“陛下莫心急,虽不知侍选此举何意,但好歹有了可以继续追寻的线索。那乞丐说是在安埭县遇上的宗侍选,为臣已加派人手连夜赶去那儿,便是翻个底朝天,也定要将侍选寻回来。”
你不知道,我却懂得。他此举,分明是不愿被我寻着之意,所以,才使这金蝉脱壳之计。褚云重抿紧了唇,才心疼了他,一时又恨得牙痒。竟是这样凉薄无情之人,自己不过一时待他严酷了些,便如此任性妄行。
可笑孟驰还当去安埭县便能寻访到他。褚云重斜睨孟驰一眼,冷笑道:“朕瞧你平日里办事倒还机灵,今日是吃了浆糊了吗?宗赫分明存心在戏耍你们,难道还能老老实实的留在安埭县等你们去寻?”
孟驰被喷得抬不起头,惶然道:“臣愚昧,还请陛下明示。”
“租骡车要付定钱,朕料他此刻身上银钱应是所剩无多,如无马匹代步,必走不远。”说罢,褚云重几大步走到东墙所挂的地图前,又指着图中道:“白鹿县在京城东面,安埭在京城西面,可见他是想引我们南下而寻,而他自身却是往中原腹地而去,你可加派人手,往安埭西南西北二个方向周围的小镇小村庄细细搜寻。”
“遵。”孟驰大声领命,正要告退,却又被皇帝唤住。
褚云重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宗赫身上是有功夫的,纵然还有旧伤,一般人也难拿他。你把宫里事务交待给项阳,此番你亲自去,多带几个功夫好的御前侍卫。你是他救命恩人,他对你必不敢动粗。你好言劝他回来,若他一味刁蛮,便是用强,也要给朕把他拿回来!”
孟驰一怔,讪讪笑道:“陛下,这刀剑无眼,就怕一个不留神,伤了侍选,岂不罪过大了……”
褚云重缓缓折起手中那片纸,走至案前,用书案上的螭虎玉厢镇纸小心压住,这才回头瞟了孟驰一眼,沉声斥道:“要你何用!难道手下就没有分寸么?若伤了他一根寒毛,朕只唯你是问!”
“遵……”这分明是为难人了,孟驰接了这烫手山芋,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项阳自己来回了这消息呢,大大失策啊。
土地庙。
这个不知道名的小村庄郊外西南面儿有座日渐败落的土地庙,因多时没有香火,这新年新水的也没人来修葺,显得又破又旧。宗赫轻轻推开没有落锁的院门,只见里头破落小庙无阶无槛,只有一溜半人高的矮墙,被往日的烟火熏得发黑。地上连石板都没铺,因下了雪才融过,满地稀浆样的雪泥子水和东倒西歪的野草枯藤污了一院子。
少年一路飘泊,见了这安静所在,心中欢喜,哪里还会嫌其残破,立马拎着从后山打来的野鸡踏进了庙堂。
庙堂里头也是落了一层灰,四周墙面上的墙灰也多半都斑驳剥落了,长起一片片青褐色的霉菌。宗赫将供桌前盛香火的那个铁鼎搬出来,用院子里矮树上的雪水擦了擦,便将野鸡就着那鼎放血拔毛。
自那日在当铺遇上那个眼睛如饿狼一般的男子后,宗赫一直昼伏夜行,两三天都没好好吃上一顿了。今日逮着这野鸡,倒正好打顿牙祭,好好慰藉一下自己那快要造反的五脏庙。
一时将那野鸡剥洗干净,宗赫又去院子里拾了几段藤蔓枯枝点起火来,只是那些藤蔓在雪水里浸得久了,一时半刻燃不起来。少年便丢下物什,先往庙子后头小山中去寻些干柴来。
太阳早已落山,小山丘上大树也不多,宗赫好不容易捡了一把干枝,便急匆匆的回来,正升了火要将那野鸡架起来烤,却意外的发现铁鼎旁好似多了二个不属于自己的脚印。火堆渐渐燃得盛了,一纵一纵的火苗将铁鼎旁每一粒尘土都照得清晰可见。那两个多出来的脚印极轻、极浅,若不是少年心细,本也是不容易发现。
宗赫用随身带的匕首挑着那野鸡在火堆上慢慢烤着,心中念如电转,脸上神情却丝毫不变。庙堂本小,压根藏不住人,除了少年自己压抑的呼吸和火花噼波声响,再无其他声气。外头院子更是鸦没雀静,全无人息,但宗赫不敢大意,只将全身的神经绷紧。冥冥中,仿佛能感觉到那双饿狼的眼睛,在黑暗中的某处,正幽幽窥视。
这人究竟会是谁?竟这样阴魂不散?难道真是族叔派来的人?可宗贤行事从来不是这样风格。宗赫心中疑惑,完全理不清头绪。
一边吃着那淡而无味的野鸡,少年心中莫名的又想起褚云重,他将自己赶走的时候,也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日的吧,而他,竟还是那么狠心,果然自古帝王多无情……本以为要忘却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是难事。但为什么口中的鸡肉几乎吞咽不下去,少年只觉舌苔一阵泛苦。
正在这时,那人终是现身了。依旧是普普通通的打扮,宗赫甚至记不请他的脸,却记得他这双眼睛。
那人施施然从院子里走过来,笑道:“宗少计谋不错,竟然把我也涮了一把,有趣有趣。”
“可你终于还是找到了我,岂不是更胜一筹。”宗赫缓缓的将匕首从野鸡翅膀上拔了出来,捏在手中紧紧握着。
“干我这行的,要没这点本领,还怎么混饭吃呢。”那青年微微笑着,细长的眼眸精亮似饥饿难耐的苍鹰,在空中翱翔半日终于攫住了自己的猎物。
宗赫心知今夜凶险万分,因不知对方实力如何,倒也不敢造次。便自火堆旁慢慢站起身,静静地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向来不喜欢动粗。”那青年倚在门边,也不急着动手,只用猫戏老鼠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少年。
“你……”宗赫突然眉头一皱,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火堆旁,似喝醉了酒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看来宗少体质敏感,这药效在你身上发作得倒快。”那人嘿嘿笑着走近来,俯身蹲下,伸手捏住少年下颌,目中渐有淫邪之意。
“听闻你是皇帝侍选,我倒还从未尝过皇帝禁脔的滋味,今夜正好得尝所愿。只不知你身子其他地方是否如你这张脸蛋般一样讨人喜欢。”
宗赫一动不动的躺着,脸上已是变了色,阴云布满额头。从未受此奇耻大辱,心中已是恨极,当下便咬着牙问道:“你究竟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好让我死个明白。”
“叫我魏三爷吧,乖乖我的宝贝儿。”姓魏的松了身上腰带,淫笑着将他胯下那狰狞的东西掏了出来。
“待会儿被我操的时候,记得叫我名儿务必叫得亲热一些,若你伺候的好,三爷我会赏你一个痛快。”
第34章 第八章 ·四
男人迫不急待的撕开宗赫衣裳,将手朝他下身摸去。少年强忍着恶心欲吐的感觉,憋着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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