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只见他拉了缰绳，策马踱步而来，“在下唐门唐无炎，领众唐门弟子在此等候。”
无字辈？那岂不该是个少爷？就算是假名，唐门也应该不会拿这些在上的字辈杜撰。上下打量马上的人，半张脸很是俊秀，棱角分明，清瘦，有点清冷，但不高冷，那眼睛……叶问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见过，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错觉吧？自己记性向来不差，如此神采奕奕，却又内敛谦卑，灵动的色彩让叶问涛脑袋里蓦然蹦出几个字——独一无二。若真见过，没道理不记得的。
杨成和他对暗号，“问水惊涛，尤见梦泉”几个字听得叶问涛眼皮一跳，其他人是没怎么在意，本来挺平常几个字，叶问涛莫名觉得别扭。
问水惊涛，藏剑惯用招数，叶问涛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看了看唐无炎，又笑着摇摇头。他几个小动作没人注意。
唐无炎打了几个手势，除了骑马的三人，其余人尽数散开隐去身形，方才还在的几抹蓝色‘刷’的一下就不见，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杨成军旅出身，喜欢的就是好纪律，加上行动力强，啧啧两声，“唐门果真高深莫测啊。”
唐无炎只是淡淡回应，“过奖。”便拉了马和剩下两个弟子跟在杨成等人侧后方。
虽说此行要隐蔽些，既不能独走大道，却又不能专挑林间小路和半靠山崖的险路，依照地形被伏击最是麻烦，最好也是不要在太偏僻的大林子过夜。
光是路线就制定够久。
所谓低调，士兵们都卸了甲，只穿便衣，便衣下罩着号衣，太过扎眼的长枪兵器都放在货车边隐蔽上，士兵随行跟着，一有不对随时抽出。杨成倒是提着枪，只有他一人使枪没什么问题，一些人腰间佩了冷兵器作保镖状，这一路人看起来倒像是商贾了。
杨成出发前看了看唐无炎，“唐门弟子的装束会不会太明显？”
“请放心，平日里商贾雇了唐门保镖护卫的也不少。”
杨成点头，大手一挥，颇有豪气：“出发！”
意气风发的跟要行军打仗似的，叶问涛笑着摇摇头，气场在那里。这人真是想低调都不行。
沿路无聊，杨成叶问涛等人偶尔聊天打发时间，温书意不多话，聊不上两句，唐无炎不远不近跟在后边，也搭不上话。
叶问涛无聊了，便四下看，偏头看到唐无炎，他似乎正警惕着四周，是了，唐门的人向来警惕很高。周围几股气息就是那些隐去身形的唐门弟子，叶问涛注意到，唐无炎身边两匹马上的人交替换着。唐门男子门若不是气质太突出，一模一样的装束还真不好分辨，但男女总分的清的。一开始马上分别是两个男子，没一会是两女，现在是一男一女。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但都是唐无炎在操控吧。
叶问涛想罢多看了唐无炎两眼，正巧，唐无炎转回脸来正好对上眼。四目相对，直直望进对方眼里。
两人都愣了愣。
随行只有一个藏剑弟子，唐无炎自然知道他是叶问涛。不过今天也只是匆匆一瞥，也没正眼瞧过他，或者说不好光明正大盯着人细看。如今正眼对上，唐无炎首先感慨是这双眸子，那闪耀的辉色几年来不曾变过。
他还没来得及再感慨叶问涛的英俊气度，只见叶问涛弯嘴对他一笑，如艳阳高照，灿烂，晴空万里。
唐无炎没来由脸上一热，急忙移开眼神。叶问涛看他突然慌张移开眼神，正疑惑，只见这人眼脸低垂，眼神似乎没处放，牵着缰绳的手也胡乱拉了两拉。嗯，低着头看不清脸色，但耳朵有些微微发红？
这是在尴尬？好有趣的反应。
叶问涛嘴角不禁又上挑几分，杨成扭头瞧他挺高兴，“诶，有什么好事？”
“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也给我乐乐呗？”
叶问涛笑，“也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有趣的，看人啊看人。”
“卖什么关子呢大少爷？”杨成突然伸手把叶问涛缰绳一拉，惊得叶问涛的马头一偏。
“杨大将军！”叶问涛急忙稳住马，咬牙，“还当自己三岁小孩？！”
杨成只是“嘿嘿”笑，“你不给我看，我便自己找有趣的东西看呗。”
“你——”
若不是不能耽误大家行程，叶问涛真想一重剑拍了这家伙！
身边一直不语的温书意看着两人大大闹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只见那黑衣的唐门弟子也正望着闹的两人，只是盖了半张面具，看不清表情。
只是他身上的气场……温书意苦笑，别是一路人，若是，不过平白又添了个伤心人。
第一夜，大家露宿在一片林子外围，打算天明再过林，外围树木稀疏，腾出大片空地，也很适合休息。
也没有支起帐篷，点了篝火，杨成派几个手下出去，打了几只野兔回来，给众人加菜。跳动的火焰把野兔皮肉烤的酥脆，金黄出油，香气四溢，可比干巴巴的干粮可口。
大家分成几个圈子围了篝火坐了，听得烤肉油腻‘滋滋’作响，都不觉食指大动，出行时带了些酒囊，美酒烤肉，日子倒滋润。
士兵们都知道，这美酒是沾了叶问涛的光，杨成哪还有功夫去备齐这么些美酒，准备糟酒比较现实。
叶问涛也饿了，坐等烤肉出炉，余光一撇，只见唐无炎抱臂靠在一边的树上，离篝火较远，火光闪烁，打在他半张面具上忽明忽灭，闭着眼，像是在小憩。边上有人送肉过来，他只是摇摇头，没接。
叶问涛皱眉，小细节看大，唐无炎还真不把自己当回事。
“问涛，肉好了。”杨成撕下一块肉给叶问涛，叶问涛尝了口，果真美味！看他喜欢，杨成扯下一个肥满的兔腿递给叶问涛，又给温书意扯了个。
叶问涛看了看香气四溢的兔腿，起身，在杨成疑惑的目光中朝唐无炎走了过去。
有人靠近，唐无炎正眼，微微诧异，不解的看着叶问涛。
叶问涛把兔腿递到他跟前，“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点东西休息下吧？”
唐无炎眼神微动，初秋，夜风已经凉了，此刻心里竟是有些暖。唐无炎指了指自己的干粮袋，“吃过了。”
“硬邦邦的有这好吃？唐门小哥，人要会享受。尝尝呗，绝对香！”
语气不轻不重，竟像受了蛊惑般，唐无炎觉得没法拒绝，不自觉抬手，等手到自己眼前，又愣住了。
叶问涛看唐无炎半抬手愣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意思，看看唐无炎的手，也琢磨出味儿来。一双手全副武装是冰冷的甲套，不像其他唐门弟子露手，按照唐门的风格，保不准涂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也难怪他愣着不伸手了。
叶问涛从宽袖里掏出一块帕子，裹了兔腿，还特地厚实的包了三圈，这才递给唐无炎。
“上好的西域素罗，只要不扎破，指套上的毒药没那么容易浸过吧？”
唐无炎机械性接了，还是没回神，他都没发现，自己下意识小心翼翼，不知是怕尖锐的甲套划破了帕子，还是别的什么。
叶问涛拍拍他，“过来坐吧，守夜是轮流的，也歇会。”
等唐无炎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叶问涛身边坐下了。一时无语，只好低头啃气兔腿，肉倒真的很香，原本没吃几口干粮也不觉得饿，这会却被香气勾起食欲了。
杨成复杂的看了叶问涛一眼，叶问涛逗着唐无炎这个闷葫芦，唐无炎虽不善言语，几个动作却完整表达情绪。杨成和温书意都有些意外，一眼觉得他是那种挺高冷的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而叶问涛第一眼，就没认为唐无炎是高冷的人。
看着叶问涛对唐无炎笑，杨成莫名觉得心挠爪子似的有些难耐，野性的直觉嗅到什么，却又没嗅到什么。飘忽不定的感觉让人有些烦，杨成也说不清自己在干嘛，只得愤愤吧没来由烦躁撒在兔腿上。
温书意幽幽来了句，“杨将军，再啃，只怕不是兔子骨头断就是你牙搁掉了。”
杨成一愣，才发现手里的兔腿已经被自己啃了个光溜，悻悻扔了骨头，仰头喝了两口酒。
叶问涛去夺酒囊，“诶给我留点，上好的桂花酿呢！”
杨成闪开，“不给。”
“啧，爷供的酒没道理爷喝不成。”
叶问涛取了新的酒囊，仰头一口，喝给杨成看。
晃晃酒囊，叶问涛瞧着身边的人，“来点？这酒不醉人。”
唐无炎沉默片刻，伸手接了，甘醇清冽，不烈，馥郁酒香，味道令人捉摸。
杨成则眯眼，在意的竟是，他们两个共饮一个酒囊！
自己哪根筋不对重点放哪里的！？
温书意瞧着杨成的反应，又看看叶问涛，摸摸下巴，面露疑惑之色。不多时晚餐完毕，温书意掏出一根玉笛低低吹了起来，笛声绕绕，听不出完整曲子，低低呜呜，就连杨成这种不通音律的人也听出点味——惆怅。
第十二章
“吁！”
巴陵城，两个俊品人物拉了驰骋的马，下马入小城。他们一个是锦衣华服，腰间一柄轻剑，背后一柄重剑，标准的藏剑弟子。而另一人，半张面具，独当一面，黑色劲装和腰间收缩的千机匣，唐门弟子无疑。
两人正是作为“先锋”的叶问涛和唐无炎。
几天下来那是风平浪静，连个拦路打劫的都没遇到过，现在要在城里落脚，两人便作为先遣兵早大部队一步到。
打听了最好的客栈，叶问涛便径直往哪里去。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掌柜笑嘻嘻相迎，叶问涛一看就是个金主啊！
“两间上房。”
“好叻！”
叶问涛环视客栈，确实配得上“好”字，大且装潢精细，房间比一般的小客栈多得多，起地三层，最大限度利用空间而又不显密集，建筑结构很巧妙。便看向掌柜，“掌柜的，最近生意怎么样？”
“不是什么旺季，生意一般。”
“哦？那一天后再给我收拾六间房出来，可做得到？”
“哎呀，”掌柜的也没想到叶问涛一开口就是八间，赔笑，“六间是没问题的，可是上房就没了。”
叶问涛摆摆手，“没事，干净舒服就好，这一百两是定金。我有个商队要住，掌柜的可别言而无信，可别到时候还得让我们风餐露宿。不然银子拿不到，还……”叶问涛伸手敲了敲腰间剑柄，其意不言而喻。
“客官放心！”掌柜的急忙收了银票，生怕他反悔似的。
叶问涛感觉有人碰他手臂，扭头一看，竟是唐无炎屈指戳他。
“何事？”
唐无炎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定金……太多了。”
唐无炎声音低却不沉，还有几分清朗味道，叶问涛想若他肯放开说话，那几分清朗肯定能把塑造起来的阴郁一扫而空，毕竟唐无炎若是不说话站着不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冷。
只有相处下来，叶问涛才知道这人不旦算不得高冷，甚至还有些可爱，逗起来特别好玩。所以说十个高冷炮哥九个装逼，不过唐无炎的气质也不是装的，不管冷艳还是可爱的性子，叶问涛觉得都适合他。
“哈哈很持家嘛！不过你放心，”叶问涛拍拍他的肩，“小爷有的是银子，跟着小爷就放心吃香喝辣！”
唐无炎无语，是了，谁不知道藏剑山庄富甲一方，虽然自己在唐门是个少爷，也不是个大手大脚的。算了，横竖不是他家的钱，管得着么。
“每个房间送一大桶热水来，爷们要泡澡。嗯，准备一桌子两人份的菜，你们看着来，要酒。送我房间来。”叶问涛对唐无炎道，“等下泡完澡过来我房间吃饭。”
唐无炎点头，叶问涛别看富贵公子哥，大小事情安排起来有条不紊，自己本也是雇工身份，按着来就是。
连日来别的还好，就是没能好好泡澡，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叶问涛心里也疙瘩着，爱干净啊。褪了衣衫迈进热气腾腾的水里，水温刚好，叶问涛舒服的长叹一声，掬起水擦洗风尘。
叶问涛动作很快，换了身干净衣裳，整个人都清爽多了。伙计动作也快，一桌子酒菜已经摆好，叶问涛一眼扫去看到糖醋鱼和辣子鸡，满意笑了，店家挺机灵，猜着他们的口味来。心情好打赏了伙计，便坐在桌边等唐无炎。
慢悠悠小酌了两杯，还没人来敲门。是不是慢了点？泡澡泡晕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吧对唐无炎来说，这么想着，叶问涛还是去敲了敲隔壁房门，“唐兄可好了？这饭菜要凉了。”
“马上。”
屋里人应了声，叶问涛索性站在门口等，没站几秒门就开了，果真是马上。
“叶公子久等了，呃，叶公子？”
叶问涛没搭话，眯着眼睛瞧唐无炎，把唐无炎盯得有点发怵，上下打量自己没哪里不对啊，只得小心问道，“叶公子可是觉得唐某哪里不妥？”
叶问涛摇头，捏着下巴称赞起来，“啧啧，都说人靠衣装，我看这衣也得看人。”
原来唐无炎换了身破军装扮，头发因为湿着所以披散在脑后，湿了的发丝比平日里看起来软多了。唐门弟子练的功夫说白了暗搓搓，所以弟子们肤色大多很白。总说破军唐门风骚，叶问涛这下信了，亲眼所见，唐无炎胸口露出一片恰到好处的白瓷肌肤，大概因为刚泡完澡，还有一点没有淡去被水汽蒸腾出的粉色，格外赏心悦目。
不再是一身死气沉沉的黑，破军服上的几片蓝衬的整个人都亮了许多。
知道叶问涛是夸自己好看。唐无炎虽说不阴柔，但就男子来说，长相确实柔了些，可以说是个漂亮的美男子，也许低调惯了，少了几分英气，所以他最不乐意听别人夸他好看，总觉得是在拿自己和女子比相貌。但意外的是叶问涛夸起来听着就很舒心，耳朵还有点烫。
欣赏完美人，还的解决肚子问题，秀色可餐再可餐也填不饱肚子，两人坐在叶问涛屋子里有滋有味的吃着。叶问涛发现唐无炎除了辣子鸡，别的菜也吃的很香，没有嫌弃糖醋鱼那种酸甜口味的意思。
“江南清淡口味你也吃的惯的。”
“人在外，不挑。”
挑食……叶问涛悠悠忆起，曾有个死犟死犟的唐门少年，自己问他爱吃什么，他的回答也是“不挑”。
可惜自己不知道他名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破了心里的魔障好好活着，还是依旧半死不活的死样子。
如果他能活成唐无炎这样也不错，随少言寡语，但叶问涛能看出那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