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夕瑶点点头,思忖了一下,慢慢开口,“如果我赢了,你就完完整整的弹一曲给我听如何?”
赵宸儿的古琴造诣她在商国的时候都有耳闻,最近虽然也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可是总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乘此机会提出来正好。
“小事一桩,我答应了,那我若是侥幸赢了……你今晚就在我这里留宿!”赵宸儿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拇指轻轻在茶杯上摩挲,等待叶夕瑶回应。
“留宿?可以是可以,不过这算什么彩头?”叶夕瑶轻笑,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条件。
“入宫以来我每天晚上都自己待在房里,快无聊死了,也总不能每天去找薛舒灵吵架吧,这些天我都把你当成姐姐了,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哎呀,反正就这么定了。”赵宸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的真诚,这话也是不算假,只是另外还有原因,她没有说而已,她今晚……想要试探一些事情。
“说好了的,你要让我三子。”赵宸儿说着就要开始收拾掉上一局的棋子,才要下手,外面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接着门口投下了一个人影。
赵宸儿偏头去看,才在想谁这么没规矩,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不由得开心起来。
“啊,爷爷!”赵宸儿飞快从坐榻上站起,搂住赵士优的脖子,“你好久没来看宸儿,宸儿还以为爷爷不记得我了呢。”
赵宸儿肆意的对着赵士优撒娇,赵士优虽然是个古板的人,对这个古灵精怪又颇具才情的孙女倒是喜爱的很,他对他儿子做的最满意的一件事,恐怕就是给他生了这么个孙女。眼看小时候还能坐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小孩童,转眼已经嫁人了,心中感慨。
忽然瞥见叶夕瑶也在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夕妃,果然十分有姿色,连宸儿都要输她一分,因着赵宸儿黏着他,老脸红了一下,轻咳一声以解尴尬,拍了拍赵宸儿的肩膀,表情严肃,“快去坐好,现在你是主,我是臣,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
“哦……”赵宸儿嘟了嘟嘴,尾音拉的长长的,在心里嫌弃了一下那些繁文缛节,只有在赵士优面前她才会这样撒娇,如果是对着她重男轻女的父母,她才不是这副摸样。
等赵宸儿坐定,赵士优躬身行礼,“参加夕妃娘娘,宸妃娘娘。”
“赵丞相不必多礼了。”叶夕瑶听陆渐离提起过这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是在抱怨,但是听得出来陆渐离在心里对赵士优十分敬重,她和赵宸儿虽然都在妃位,但是她更年长些,因此由她说话。
赵士优站直,叶夕瑶就起身了,“宸儿,既然赵丞相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这棋……我们下次再继续吧。”
接着对赵士优微一颔首,唤了红叶,准备离开。
赵士优随意的扫了一眼赵宸儿还未收起的那局棋,黑子下的灵动不受拘束,那是赵宸儿的棋路,至于白子……稳重大气,磊落精妙,棋局如人生,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下出什么样的棋,心里对叶夕瑶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在叶夕瑶从他身边走过几步后,赵士优叫住了她,“娘娘可否留步?老臣有些问题不解,想要请教。”
叶夕瑶闻声停下脚步转身,“丞相言重了,丞相才富五车,夕瑶才识浅薄,怎敢当请教二字,丞相如若相问,夕瑶顶多只有些浅见而已。”
叶夕瑶说话得体谦逊,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自恃,她又以名字自称,这是对赵士优的尊敬,将自己当做晚辈,这让赵士优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
“敢问娘娘,何为仁?”
叶夕瑶微微一愣,她生在帝王之家,知道一朝丞相向后宫里的女人问这样的问题,一定有不一般的意思,那是连陆渐离都敬重的人,这个问题绝对不会随口问问而已,该推脱不知么?
“恻隐之心,是仁的开端,见孺子将要掉入井中,伸手相救,这就是仁了。”叶夕瑶最终还是决定怎么想便怎么答,想要隐瞒赵士优这样的人,自己恐怕还没有那样的能力。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赵士优轻轻点了点头,叶夕瑶没有将仁无限放大,反而是用小小的例子来解释,虽然不是太过精妙的回答,但看的出她也不是无知庸俗之人。
“老臣再问,乱世之中,何为帝王之仁?”
后宫不得干政,如果说上一个问题还可以勉强回答,这个问题就……
叶夕瑶心里叹气,还是实话实说了,“乱世之中,杀伐为仁。”
此言一出,赵士优脸上闪过一丝奇异,连刚才无聊摆弄茶具的赵宸儿都忍不住饶有兴趣的看着叶夕瑶,杀伐为仁?还是第一次听说。
“娘娘方才说,恻隐之心为仁之开端,杀伐却是泯灭恻隐之心,老臣愚钝,不知何解。”
“杀一人而救百人,杀百人而救万人,杀万人而救天下人,是帝德。百姓之仁,始于恻隐,帝王之仁,却要始于无情,帝王并不是喜欢杀伐,而是不得不杀伐,是以不能动恻隐,乱世之中,只有杀伐以安天下,因此,杀伐为帝王之仁。”
她的先祖们,就是太过怀柔,所以商国兵弱,乱世里是保护不了人民的,因此她才有这番感慨,说完这段话,叶夕瑶的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懂,而是没有去想,赵士优的问题,让她现在心里隐隐作痛,帝王无情,那么陆渐离呢?
要救人,先要杀人,乱世,就是以战止殇的年代,一个女子从小就要去承担那么多,那副玩世不恭的表面下,有多少是她不知道辛苦呢。
赵士优轻轻念叨着刚才的话,他一点也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女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春天的阳光很和煦,将赵士优心里对叶夕瑶的偏见一扫而空,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民间传闻的样子。
他忽然深深做了一揖,“娘娘一语,有醍醐灌顶之效,老臣受教。”
“老臣要回去好好想想,就不做打扰了。”说着转向赵宸儿,“爷爷下次再来看你。”
赵士优跨出宸云殿,笑了起来,如此甚好,甚好,如果陆渐离以后非要执拗的封叶夕瑶为后,他也不会去阻挠了。
赵士优走后,赵宸儿将叶夕瑶拉回坐榻,继续刚才的棋局,叶夕瑶心思有些乱,又让了三子,所以赵宸儿这次略胜了一筹。赵宸儿以手撑着下巴,看着叶夕瑶的侧脸,刚才她见到了叶夕瑶的另外一面,原来……夕瑶姐姐并不是她想的那么柔弱,她的柔弱是外在的,内心可是十分强大的呢,那么……自己和她说那些话,也不会怎么样吧。
入夜,叶夕瑶按照约定睡在宸云殿,两人分别沐浴完毕,穿着轻薄的睡袍躺在床上嬉闹着,这是她明白自己喜欢陆渐离这个女子之后,第一次和另一个女子同榻而眠,赵宸儿的身材颀长,穿着轻薄衣服身材玲珑,胸前的柔软十分坚挺,可是叶夕瑶没有一丝欲念,也许……她并不是喜欢女人,只是爱的人正好是女人而已。
闹过之后两人平躺下来,赵宸儿笑着说:“我爷爷好像很欣赏你呢,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啊,我都听得目瞪口呆了呢。”
“是吗……”叶夕瑶又想到了陆渐离,等她回来……她要告诉她,她愿意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分担她的辛苦。
赵宸儿过了一会,向叶夕瑶靠近,往她怀里钻了钻,叶夕瑶只道是她调皮,伸手轻轻挠了她的腰一下,赵宸儿一下子跳坐起来,看着叶夕瑶挂满笑意的脸,气鼓鼓的说,“你欺负我!”
“生气了?那我给你赔不是就是了。”
赵宸儿的眼光在叶夕瑶身上快速的扫过,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纠结了一下,还是吐出了一句让叶夕瑶心惊不已的话,“夕瑶姐姐,你……喜欢女人么?”
“你、你在开玩笑么?”叶夕瑶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我是皇上的妃子,怎么会喜欢女人。”
“那……你喜欢皇上么?”
“那是自然,我和她已经……”叶夕瑶心里忽的想起陆渐离说,她的第一次是给了她的,脸红了下,又定了定心神,坚定的迎上赵宸儿的眼神,“我爱她,如果不爱,那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自己交给她。”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别人,毫不犹豫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女子和女子,又如何呢?陆渐离这样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将吸引她。她这么说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打消赵宸儿的疑虑。
“哈哈……”赵宸儿听完却笑了,笑的开心极了,叶夕瑶这样的回答,才是证实她心中所想,她舔了舔嘴唇,然后说出一句让叶夕瑶更为心惊的话,“可是……皇上不正是一个女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赵宸儿叫爷爷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不断出现葫芦娃啊,爷爷!爷爷!笑了很久……
第40章
赵宸儿笑着躺在床上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用否认了,我知道她是女人;也正是因为她是女人,我才硬要入宫的。”
“为什么;你对她……”叶夕瑶这么说;算是承认了陆渐离的身份,不过赵宸儿已经说的这么明白;她否认也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
“不要误会,我对她可没有兴趣。”赵宸儿摇着头;“我呢;十岁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对男人没有兴趣,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反而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我甚至以为自己有问题。越长大这种感觉越强烈,可是女大当婚,我很害怕,那些男人,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要我嫁给他们,我想我会去死的。”
叶夕瑶忽然想到了易延让,他碰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在,能够理解赵宸儿说的,她点了点头,赵宸儿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继续说道:“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嗯……就是离原之战,她第一次回国,我缠着爷爷带我去看这位英明神武我储君,当她骑着马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回去以后想了很久,发现她是个女人,一定错不了。”
“之后,你被带回上元国,选妃的旨意下达下来,我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那时候我就想,她是女人,我进宫的话她应该不会碰我,就算她碰了,那也是把身子给一个女人,总比嫁给那些男人好。爷爷当初是不希望我进宫的,说宫里太复杂,是我硬要如此,爷爷拗不过,只好答应了,我很自信我会被选上,结果也的确是如此。”
“再后来,我发现你和皇上的关系很不一般,皇上看你的眼神,对待你的举止,和对别人都不一样,她也只在你宫里留宿,我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感情,我发现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是这样,但是……我虽然知道自己喜欢女人,不过我还没有真正喜欢上过哪个女人。”
“你放心吧,我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我觉得一个女人能做到她那样,让我很是佩服,夕瑶姐姐……这些日子,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了,我很好奇,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呢?”赵宸儿说完,拉着叶夕瑶的手,语气像在撒娇一样。
赵宸儿既然知道了这么久都不动声色,那么自然不是想对陆渐离不利,叶夕瑶仔细的打量过她说话时候的神情,确认她说的是实话之后,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多一个人可以分享一些事,似乎也是不错的事,这段时间的了解,她也把赵宸儿当妹妹了。
“我也不知道,她有的时候很霸道,有时候很体贴,她一点一点让我贪恋她的味道,她的好,她的霸道,就像一个高超的骗子。”想着陆渐离,叶夕瑶不由一笑。
“那你们……做了嬷嬷说的那件事了没有?”赵宸儿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她也好奇,女人和女人也可以做那情事么,听说皇上宠幸叶夕瑶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
“我、我不知道。”叶夕瑶当然知道赵宸儿指的是什么,嬷嬷就是封妃前夜教导她们房事的人。
“不知道?”赵宸儿更好奇了,这怎么会不知道。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她说,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可我一点也不记得。”叶夕瑶顿了顿,“她说、我们有过。”
叶夕瑶脸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诚实,明明可以随便一说敷衍过去,可能是压抑了太久,难得遇到可以说心事的人。
“这么奇怪?那么……”
两个女人一夜未眠,竟然聊天聊到了天亮,叶夕瑶发现自己在回答赵宸儿各种各样的问题后,对陆渐离的感情越来越清晰,不知道她在商国怎么样了,还有……商国怎么样了。
马车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陆渐离看着对面面容清秀的男孩,有些柔弱的外表,却有双不服输的眼睛,这让她想起了叶夕瑶,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这副摸样,真不愧是姐弟。
商楚的这场战争,第一次将各国都席卷进战场,上元、下元、南羌和北诏都派出了重兵,南羌是来和东楚分一杯羹的,想要一块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在草原上游牧已经满足不了呼延的企图心了。而上元、下元和北诏都希望阻止商国灭亡,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形成的是东楚、南羌对抗四国的拉锯战,但是当东楚承诺将商国的三分之一给北诏之后,北诏倒戈相向。
不由的暗骂北诏皇帝鼠目寸光,这次东楚灭商,下次有可能就是他们北诏了,南羌有不惧东楚的精兵铁蹄,北诏竟然也跟着凑热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北诏的背信,商国灭亡已经事成定局。
在最后的那场六国混战中,商皇叶澈命人趁乱将叶泽清送到陆渐离军中,希望她看在叶夕瑶的份上,保住他叶家最后的血脉。
南羌第一个攻入商国的皇宫,叶澈穿着龙袍端坐的龙椅之上,看着面前的呼延,只是轻轻一笑,按照规矩,亡国之君可以选择自己的谥号再死,当史官们颤巍巍的将武、德、正、成这些了不起的字眼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淡淡吐出一句,“哀字吧,商哀帝,朕这一生勾结后宫,造反弑父,与虎谋皮让东楚驻扎在锁河山下,只一年就把商国也丢了,何其哀。”
商哀帝一年五月,商国灭亡,国土一分为三,分别归入东楚、南羌、北诏。随着这次最大规模的战役结束,真正开启了大争之世的序幕。
连绵数百年的富饶土地,从此一蹶不振,变得平凡不堪,
“不难过么?”陆渐离看着叶泽清问,这个孩子这些天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出乎陆渐离的意料,不哭不闹,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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