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咱们四阿哥也有认错的时候啊,晚了——”康熙挑了挑眉毛,转头问佟佳氏,“你可知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又是我儿子……
佟佳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康熙已经又转了头回去,“敢不敢把袖子掳起来给你额娘看看啊?”
(⊙_⊙)!
“你只道为朕与太子那点子血,日日心怀感激,指不定救你命的药引还另有他物呢。”
佟后听见这话莫名其妙的很,猜着十有八九跟眼前这不省心的儿子有关系,可心里再怎么七上八下到底也得笑着接话,“皇上您今个儿到底打的什么哑谜呀,怎么还神神叨叨的。”
“哼!割肉救母?好嘛,朕倒是生了个孝比先贤的好儿子……”
听见前言胤禛脑袋就嗡的一声,眼下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康熙脚下,匍匐在地,心里攥出一把汗来。
事到如今自己人事已尽,能不能取信于皇父全凭天心所向了。
“皇上,这又是怎么了?”
这么几句听得佟后心惊肉跳,若不是礼数拘着简直就要拉过儿子来细细检查一番了。
“你莫怕,他早就好好的了,眼下不是正在你面前站着嘛!”皇帝瞪了儿子一眼,在妻子手上拍了拍,恼怒的咬着牙帮子解释道,“这小子看着稳重,竟是个没脑子的,看你病成那样一时着急,也不知是喝了鸡血怎么地,自己连日奔波体力透支都不管不顾,竟跑去剜肉给你下药了!还谁也不说,愣在你床前侍奉了那么多天……”
佟佳氏听到这儿早已红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胤禛,眼睛里三分心疼、三分惊诧、三分感动,和在一起竟是百味杂陈,全酿在一双似泪非泪的凤目里,让胤禛不能直视。
康熙不说话,佟氏说不出话来,胤禛伏在地上,两小敏感的觉得气氛不对也不吱声,乖乖的贴在父母腿边,一时间本来吵吵杂杂的屋里突然沉寂下来。
“怎么不吭声?吓唬人倒是威风八面,现在就不打算说两句?”
胤禛凭直觉略微松了松心,仍是低头闷着,“儿子不敢……”
“喝!现在不敢说,那当时怎么就敢做?!”康熙压在心里多日的火终于被戳破了,一拍几案怒斥,“你到底记不记得什么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阿玛额娘都在,还轮不上你拿自己身体儿戏?!你知道为父母焦急忧虑怎么就不知道这事儿干的会叫爹妈操心后怕?!啊?!”
胤禛一听这话才觉着羞愧无以复加,阿玛一心想着他身体损伤,忧心操劳,竟是压根不曾起过疑心,自己却日日谋算夜夜思虑,甚至算计到自己父兄头上,真是……伏在地上浑身颤着,连连以头抢地,“儿子不孝,让阿玛操心了,一时焦急无措,未及多想,做下冲动事,阿玛此言,儿子……儿子无言以对啊!”
佟佳氏眼睛通红的看着儿子,手下轻轻推了一下靠在自己腿上的胤祥,小家伙激灵的跟着在胤禛身侧跪下了,霁儿也跪在了另一侧,抿着嘴懵懵懂懂的抬头偷看汗阿玛。
康熙看着膝下三个孩子模样,再大的火气也泄了,他嘴上骂的厉害,心里却很是动容,他素来信佛道仙法少,信儒家孝义多,这一回灵药起死,在他眼里,只怕信儿子孝心感天倒是多些,又哪里会联想到其他莫名其妙的事上去。况且这件事让他心里暗自很有些得意,毕竟这世上自诩孝子贤孙的何其多也,可真到紧要关头又有几个有这样的孝心,为着养母的病,十几岁的孩子,生生咬着牙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儿肉来,又有谁还敢说他天家无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连上网了……
44、闲日 。。。
自那日以来,不知为何,胤禛可真算过起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读书习武逃不了课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还特别遭皇父“不待见”,特意炮制了一样水平的诗文交上去,哥哥弟弟便得了好好的点评,许还有奖赏,自己就定要挨上一顿臭骂外加责罚不可,没毛病都能挑出来,他在诸兄弟中本就以挨训出名的,眼下更是翻了番。
一众皇子倒算看足了热闹。
再加上小十三与他分外不对付,他本就正在看着圆捏着软的年纪,胤禛又是个心急手欠的,成天“欺负”弟弟玩儿,胤祥便每日被他逗得吱哇乱叫,上蹿下跳的捣蛋,而且四哥说东他便一定要往西,四哥说吃菜好他便一定非肉不食,四哥说吃饭好他就能饿着!
可要说真不喜欢这个哥哥怕也算不上,要不然胤禛不去招惹他他还老自己跑过来往人跟前凑呢,只怕小孩子敏感的很,不管欺负不欺负,谁真心待他好总能感觉的出,便难免像碰上阳光一样被吸过去,要不然,就只好说是缘分吧。
“爷,十三爷又不肯吃饭了……”
“芙蓉……”好吧,胤禛承认,这个名字是在天上飘了多年养成的恶趣味后遗症。
“爷……”
胤禛眯着眼龇着牙从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声音,“爷……看起来……很像保姆吗?”
胤禛笑眯眯,“十三,四哥院子外头的花儿开了,四哥觉着不大好看,你觉着呢?”
胤祥使劲摇头,“很好看!十三最爱看了!”
胤禛笑眯眯,“十三,四哥书房那个笔洗碎了,不过也不是好东西,没什么……”
胤祥使劲摇头,“不行!十三最爱那个笔洗了!”
胤禛笑眯眯,“十三,四哥不喜欢你这件衣服,咱们去换一件如何?”
胤祥使劲摇头,“不要!十三最爱这件衣服了!”
胤禛笑眯眯,“十三,这饭做得不好,咱不吃了啊?”
胤祥使劲摇头,“不要!十三最爱吃芙蓉姐姐做得饭了!”
……
十三阿哥大口大口刨饭中……
转眼就是庚午年大礼。
银装素裹、锦绣为毡,皇太后和后宫各主亲自做了素饽饽,裹了小如意小八宝,一溜儿的喜庆果子花色将整个紫禁城装点得喜气洋洋。祭了堂子拜了先祖,便是大朝贺,康熙亲至太和殿,殿前设黄案,亲王、贝勒、贝子、群臣及朝鲜、蒙古、安南等诸外藩王子、贡使咸列班次。王、贝勒立丹墀下;群臣自午门之右的西掖门入宫,外藩自午门之左的东掖门入宫。班次既定,奏中和韶乐,群臣及外藩依品级高低先后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
大朝贺结束,康熙又在乾清宫受了家礼,自往东暖阁去了,这一伙从昨夜子时就开始忙活的宗亲皇子才稍稍松了半口气,联袂往太和门给太子二跪六叩去。
开头一群半大孩子还规规矩矩按行辈走着,两三步下去,已三三两两相互熟稔的抱了团,胤眩荒头乘牵约呵巴匪ψ判渥幼吡耍先怖诵∥逡膊恢滥艹冻鍪裁粗跽咭怖矗范T胤禟几个小的混在一处嬉笑打闹,胤禛仍是一个人,看着他们但笑不语。
“七哥,累吗?”突然脆生生一声打断了他出神,回眼看,胤禩正凑在胤祐身边和善的笑着伸手,“我扶着吧。”
原来胤祐生来脚上有些微残疾,照胤禛看,也真不算什么大毛病,远没有那次出征受伤后来的重,平日走路慢些几乎看不出来的,可这诸位兄弟甚至他自己倒觉着他真的废疾无用一般,让胤禛很是看不惯。
他因着足疾缘故,不大肯走动,身体更是单薄些,这过年守岁折腾了一宿没歇过,又到处跟着奔波劳顿,眼下已有些不大撑得住了,速度便稍稍落后了些。胤禩于兄弟里最是上心的,早就觉察了,话又说的温和,叫人推拒不了。
胤禛偏是个最不会与人为善的,不过是兄弟帮扶一把,人家正主指不定还感激涕零呢他倒是不乐意了,眉头一皱冷着声摆起了兄长的架子,“八弟你莫管,让他自己走!”
“……这?”
胤禩伸出的手缩了缩,停在空中,不解的看着胤禛,胤祐倒是飞快抬头看了严厉的兄长一眼又底下头去,避开胤禩,自己吃着劲儿走开了。周围那一伙儿小兄弟平日里本就对这位四哥有些发憷,尤其胤禟,很不待见他,见状连推带搡的裹挟着胤禩往前去了。一伙儿孩子吵吵闹闹渐渐跑远。
渐渐人声远了,后头雪地扫出的长道上竟只剩一长一短两个影子。
胤祐吃劲的拖着脚把自己往前挪着,一声不吭,胤禛是好个清静,他早就被吵得恼人疼,趁机吹吹风松松脑子,也懒得说话,看弟弟这样也不帮不扶,就闲闲的缒在旁边。胤祐整个人都累得有些喘了,全凭一股劲儿撑着,他看着一众兄弟轻快的跑跳到前头去了,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只因这对他严厉的不近人情四哥就在身后跟着,才咬着牙不肯在他面前示了弱,一步一个印子往前挪了过去。
好长一条路下来,胤禛只是在他险些滑到时顺手扶了一把,竟再没支过声,直到将将到了太和门,一身松快的胤禛才淡然转头对头顶都冒着热气的胤祐凉凉说了一句,“这不是可以么?你整日低着头,到底又比人差了什么了……”
话说完,自己整顿襟袍入了行列,留下胤祐一人等着一双圆眼睛发呆。
一切国礼家礼行完,塞了不少饽饽又被老爷子抓来不知写了多少福字以后,胤禛总算活动着筋骨把这“年”差不多过完了,真是怕了各处的喧嚣吵嚷,顺便抬脚溜进了毓庆宫。
一路被人直引了进去。
进了正殿,就见当朝太子一身杏黄也没换,领口半解一身疲懒的歪在椅子上,见他进来不动弹也不说话,只笑吟吟挑眉瞧着他。
“……”行了礼,张了张嘴,因没外人在这儿,“太子殿下”这几个字在胤禛口边滚了好几滚最终没憋出来,闷到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的时候,终于还是直起身苦笑着叫了声“二哥。”
“哈哈哈哈”胤礽却是得意的敲着扶手直乐,笑得不行,跳起来站在地上抱着臂瞅着他笑的打跌,“老四啊老四,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胤禛扶额。
“这几个月还跟我这儿装兄友弟恭,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了,就你这爱则欲之生,恨则欲之死的臭毛病,还跟我装澹泊恭敬?真是笑死个人!”
“……”胤禛再一次觉得自己额头上青筋直跳,看着“太子殿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板着脸撇了撇嘴,挫败感一波波涌来。
“得了吧!你以为把自己埋起来就没人看得见你了?汗阿玛就忘得了你?后宫各主就忘得了你?朝臣就忘得了你?跟你说,你自己清净守直,什么魑魅魍魉都沾不上你!”
“……”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大一把年纪因为身在局中险些走了歪路,而“年轻人”的话反而是对的,就好像现在,此时此刻。
不错,人心,才永远是最危险的利器。
“对了,皇额娘好像正在给你挑福晋呢”
“……!”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芙蓉……其实我打算叫秋瑾的,觉得太亵渎烈士……
提前报告一下,明天应该会把这周的任务完成,以后大概就不会有日更了……
偶实在太忙了,扳指头算,论文、课题、考试……忙里偷闲写小说好有罪恶感的……
锅盖顶好再来说,隔日更大概会是最好的情况TT
当然,再忙都不会坑了的,偶一般很有坑品……
45、鬼神
虽说上辈子妻妾成群娶了不知多少,可胤禛想了想,还是趁着节庆,去承乾宫请安了。
刚进了门,就见佟皇后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可惜了,这半大的小子面对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脸上半分羞怯之色都没有,竟是装都不屑于装的,叫她白白期待一场。
胤禛看见她案沿儿上已摞了不少帖子,可正中只剩下两份,一明,一素。
“四阿哥于瓷釉雕花上好清雅素净的,倒不知于人事上如何?”佟佳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兰指轻轻在两张帖子上各点了一下,又抿起嘴笑着看儿子。就为儿子忙上了,虽说眼看着胤禛一天天大了,她原本却并不太着急,总想着精挑细选非把世上最顶尖儿的姑娘搁到儿子身边不可,可去年这一场大病,一下子让她觉着人生在世,明灭如灯,指不定那天就这么走了,胤禛还小诸事未定,又有谁能像她一样为他操持,这么走着又如何能安心?这次真正急了起来,想给儿子安顿了,这样哪怕她真的走了,他身边还有个可心儿的人能陪着,也能放心了。
她这一开口子,各家各户的王公大族哪还不赶着把自家适龄女儿的帖子往上送,这承乾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帖子收了许多,人也见了不少,最后筛子一样筛出几家合适的日日看着,佟佳氏心中的思量却越来越深。
她地位尊贵,眼下更是到了女人中顶尖儿了,胤禛身为皇后养子,论贵便仅次于太子了,论情论理这嫡福晋的身家怎么都低不了,选个亲贵的任谁也说不出二话来,她心里也是不愿委屈了自家孩子,可是……
眼下的局势在这儿,胤禛的性子在这儿,皇帝和四阿哥的光景也在这儿,她自然明白,当隐则隐。
但这亲事,也是一辈子的事,一门贵亲,是助力,也是烦恼。
还是当年的挣扎矛盾,是劳心劳力,还是明珠蒙尘?是为苍松翠柏托梁架柱,还是曳尾泥中懒卧樗下?
又或者,是一时朗照,还是永保太平?
母亲的理智指给她一条明路,可为儿子的雄心壮志,她终有些不甘心。
索性叫他自己选吧。
虽然她知道,以他的聪明,必然比她看得破。
“夫子云:吾道一以贯之。”
果然。
这回胤禛想的却与她不同,佟后为显赫能臣和太平闲王堪不破,胤禛却压根儿没想过要妻家助力。
别的皇子娶亲挑高门大户为的是有个帮衬,他却怕极了这“帮衬”带来的“烦恼”。且不说眼下这局势平衡如何,就是他也本能的不愿意外戚掣肘,他是要做大事,准备着继续得罪人的人,眼下虽不是卫霍之时,可若是那些相互瓜葛勾连的亲戚亘在那,惹得人公私难两全,就是“麻烦”。
况且他进来前就听见宁儿说起什么乌喇那拉,就算不提孝敬皇后与他少年结发的情分,单是个男人,都不愿让本来属于自己的女人嫁了别人吧。
轻轻一弹,素色暗花的帖子捏在玉手里,母子相视而笑。
“娘娘……”胤禛身子还没转过回廊,宁儿已经立在了皇后身侧,脸色郁郁,支支吾吾地开口,“您就忍心看四爷这么韬光养晦?眼看着跟圣眷远了……”
“韬光养晦?”佟佳氏听见这词儿倒是一愣,端着茶吹开浮沫,笑的少见的傲气逼人,“这词儿用得好,可那是咱们韬得起,养的起,不怕没进沙子里,你倒是让七阿哥八阿哥韬一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