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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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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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丝竹之声再次隐约飘来,胤禩突然一个激灵,轻轻咬了咬舌尖,强赶走这一瞬间没出息的懈怠安稳,小心的从兄长怀中脱了出来,自己坐的笔直,惨淡至极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儿笑模样,“四哥,你听,太子殿下这回从江南弄回来的这几个,音色倒好……”
胤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觉得水面沁来一阵阵凉意,轻轻“嗯”了一声,重又捧起了茶盏,对着亭台楼阁,粼粼湖光。


50、问道

春水融融,杨柳吐了新翠,毓庆宫内亮黄色的连翘花开成了片,未及进门,丝竹暖响便要将人融化。
胤禛被人一路迎了进去,并未觉察自己何时蹙起了眉头。
码的整齐的案牍文书散乱于侧,正殿内扬州瘦马、苏杭清酒伴着箜篌琵琶,珠玉相击照出一片辉色,那个熟悉的年轻人有力而修长的身躯慵懒地依靠在盘龙绞金的座上,半闭着眼,疏离而傲慢。
胤禛立在门口,环视一屋子江南美色和漂亮的小太监,不出一声。他想要上前两步,去斥退、去质问、去劝说,想要将这位国之储君从一乡软红中揪出来,可他竟半点动弹不得。这毓庆宫明烛明镜里一切的一切,太过温暖而明艳,暖意从明珠、翡翠、琅轩、银钿之中蜿蜒而上,绞成股地缠绕在清雅的兄长身边,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充满着少年风流倜傥恣肆。胤禛觉得自己如同一个闯入者,与这一切太平盛景格格不入。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沉醉。
四阿哥在宫里素来极有威慑力的,他不吭声,左右竟不敢通禀,可那些轻软如翼的纤细美人也似乎为他一张黑脸所摄,音乐渐渐断续凝滞,歌舞亦不自觉停息,所有人都一边小心的勉强腾挪一边怯懦惶恐地去看闭目享受的太子殿下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没吃饱饭吗?!”金杯玉液骤然碎在地上,溅起一室的破碎光华。
莺莺燕燕们伏了一地,给他捏肩捶腿的小太监也顺势抹着椅子腿滑了下去,不敢动弹。
“二哥好享受啊……”
太子听见音儿才终于舍得把眼睛睁开,挑眉笑了笑,“老四啊……今儿怎么有空来哥哥这儿了?”
“小弟这不是不好打扰太子殿下雅兴么。”胤禛故意环视了一圈,装模作样的解释道。
胤礽听这话倒是笑了,这个四弟,什么都好,就是在享乐上太没情趣,总是瓷器工笔有个什么意思,这些美人美酒才是真正醉心之物,“起来起来,都站起来,给你四爷瞧瞧,这回这几个装点宴席如何啊?”
“金章紫绶,歌衫舞袖,太子殿下于此道向来精通的,臣弟安可班门弄斧。”
“哈哈哈哈,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太子懒洋洋地从椅上立了起来,挥退了乐舞,由着人给他整了袍袖衣衫,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招呼他坐了,“你啊,平日里就是无趣了些,这差事是干的完的吗,书本是看得完的吗,连老三那书呆子都时常来陪孤听曲品酒呢,这人就是得学会及时行乐……”
胤禛瞅了他半天,苦笑着摇了摇头,“皇额娘早说过,胤禛木头一块,二哥就别劳神给我开窍了。”
“嘿,木头?这倒是再真切不过了!”这太子竟仿佛不曾觉出气氛有异一般,一屁股坐在胤禛上手椅子上,大大伸了个懒腰,“不过指不定是没有看入眼的,刚才这几个瞧着如何,是底下人刚从江南给孤精挑细选送来的……你若喜欢,回头我打发两个送你院里去……”
“臣弟敬谢不敏,您自己个儿留着吧,”胤禛敛了目,只差冷冷一笑,“于这一室春暖,倒不知索相如何说?”
“他?”胤礽举目,眼中流光一闪,“哼,他自然是要劝我‘身为国储,当敛华存朴,劳心国事’云云,……当真无趣老才!”
胤禛听了,心中一顿,还未张口心里已带了三分颓唐,不知是为他气还是为他叹,“索相朝之肱骨,殿下宗亲,臣弟倒觉着他的话常有几分道理,二哥不妨听听……”
“你今日怎么了这是?满口怪里怪气的,”太子已有些不耐,皱了眉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一双琉璃盏,大袖一拂,“莫不也是被他请来做谁客的?扫兴!”
“胤禛又扫二哥兴头了?自罚一杯好了,”胤禛倒也不再纠缠,按定了他的手,亲自提壶,斟了满满两杯琼浆,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也觉着自己今日有些燥了,遂开口笑着解释道:“话倒不是这么说,毕竟是副君,将来天下还不是您的,还不该多忧心些嘛?”
“哼,你呀,如今说话,老气横秋,跟老爷子竟是一个调子,也不嫌闷得慌,”太子撇撇嘴,也抻了袖子端起自己那杯喝了,“可储副储副,毕竟带个副字,还不是为人奴子,由人呵斥,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只怕还比不得你们利索,呵呵,毕竟卧榻之侧不容酣睡,再亲的父子兄弟都不行!”
“二哥噤声!”胤禛没成想竟引出他这么一通话来,心中一悚,直起身就隔着案子去捂他的嘴,急切道:“此言不该出自您口,不该入之我耳,君父承天景命,非可妄言。”
“罢了罢了,”胤礽被他这么一揽,什么话都堵在嘴里,看他这战战兢兢的小意模样,顿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仰头靠在椅背上,随口说些生活琐事,随手指指上头,“他天天说我年岁既长,该知人晓事,念叨着该找个人约束着我的性子,可又迟迟不给我册妃,索额图数请,皇额娘也亲自挑了好几家,可都被他驳了,也不知想干什么。”
(作者乱入:矮油老爷子我也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原因你儿子娶媳妇啊~~)
胤禛一时沉默,对皇父这份千挑万选百倍甚重倒真有些无奈,也挺理解二哥心情,毕竟娶妻方能“成家”,才能去小情立大情,像他们这些皇子大婚后不久便要开府,代表已经独立成人,才正式由父子而为君臣,开始办差。而太子不婚娶,便永远不能独立,始终以童子身份处事,终究不美……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所以还是底下人知道疼人,你倒是有福,江南早早就去过,可是也如这一般温香软玉?”
胤禛听到了话头,也不正经回答,“二哥派人下江南了?”
“你听谁说的?”胤礽敏锐的蹙了蹙眉,继而坦然的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哪用得着我派人,底下那么多官员吃闲饭的吗?几个女人几瓶酒还用得着咱们亲口说出来不成?”
胤禛看着他,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低沉下去,又斟了酒,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这些不思为政为民,只是一心巴结上头的奴才,他予你一分,便要索取十分,哼,二哥还是离得远些好……”
“你呀,真是个操心的命!怎么比孤还上心……”太子殿下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拍拍兄弟硬的硌人的肩膀,立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虚点着他鼻尖,一副谆谆教导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水至清则无鱼,清官贪官都是官,要互相制衡着来,而且有时候,贪官可比清官好用,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了,不过芝麻绿豆大的乌纱帽,他反倒替你劳心劳力,不像有些人,冷面冷心,只记得升斗小民,好像他倒是至圣先师一般,全忘了上下尊卑,这种人才真正要不得!”
“太子殿下教诲,胤禛谨记。”听着这话,胤禛心里一点点凉下去,似乎竟无法在这熏香暖意中多停留一刻,恭恭敬敬捧起酒樽,直视兄长,慢慢说完这句话,一饮而尽。
胤礽愣愣地立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推开朱门,站在阴影交界处,太阳金光一照,刚硬挺立的轮廓斑驳而模糊,想要追上去,叫回他,可周身那股懒洋洋温暖醇厚的气息禁锢住了他的腿,他的腰,让他近乎窒息一般动弹不得。于是他停步,目视弟弟离开,心中不明所以地升起一股哀凉之感。
胤禛胸中憋闷,一口气卡在肺里,吐不出,咽不下。挥走了从人,独自强撑着走远,在阴影背人的小花坛心劲儿一松,终于忍不住坐倒在地,倚着石阶,抬手挡住光影。
悲怆难以自已,胤禛觉出前所未有的颓丧。
他并不是真的木头、石头,他知道情分,也珍惜情分,可情分,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一切。
重生一遭,最纠结处,不在于家国天下,却是这份兄弟之情。
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尽全力妄想去改变什么,当然,他的身份地位早已注定他无能为力,可扪心自问,是否心底看不见处当真有些放任自流之意,是否权力的欲望当真战胜了手足相惜。他顺其自然,看着兄长一步步往原路上走了下去,这位储君,才华他有,能力他有,心思他有,如今应对皇父,结交老三,与自己半真半假,自己便一路自欺欺人的装作懵然无知。也偶尔幻想着今生是否能跳出兄弟阋墙的惨烈……
可就在刚才举觞那一刻,恍然清醒,现实的尖锥终于撕破妄想的幻梦。
都是天家之子,为王为君者,这水清无鱼的道理谁不懂得,做鱼的官员倒是保住了,可身为虾米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要做个盛名之主多么容易,有时候手轻轻一抬,施恩、宽怀、仁慈,便赢得明君之称。
可他的理想、他们的理想不止如此啊。
家国天下,他要的可不仅仅是皇权执掌,不仅仅是这份权力,更是江山图治、国泰民安,是中华永昌,万国来朝。
帝王手段?还是冷面冷心?呵,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51、训弟
 
“四哥,这儿可疼?那这儿呢?这儿呢?”
胤禛斜倚在榻上,两臂摊开,任由胤祥在他身上攀上爬下的来回折腾。
他昨儿个打毓庆宫下来,一心的气无处撒,跑到武场去拉弓放箭一整天,结果果然还是自作自受,今儿起来从膀子到腕子,都酸疼的几乎举不起来,险些连笔都提不住。十三说是巴巴的来“伺候”他,其实根本就是小孩子看个新奇,往素都是这个四哥耍横,难得有这般颓唐时候。
十三阿哥努力从他肚子上翻过去,去捏右肱上酸软的肌肉,一边捏一边探着圆滚滚的脑袋问哥哥还疼不疼,他不知纹理路数下手又没个轻重,胤禛本来三分的痛倒被他捏出了十分,可看着弟弟这么滚来滚去的折腾,孩子气的呼吸暖暖的熏在脖颈间,胤禛心里那十分的郁闷悲怆也化去了七分,便由着他玩耍了。
“四哥,嫂子呢?嫂子呢?上次她可是说给我备下桂花糕呢……”
“噢,亏得还真当你惦记着人呢,竟还是为了那点子吃的,好没出息的。”胤禛秋上大婚,自然仍是陪了他一辈子的那拉氏,现在想着最后那几年,为着十三弟心绪不佳,害得她连个生日都没过成,确实有些内疚,可眼下这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虽说也算教养的大气疏阔,毕竟年纪在这儿,还是让他觉着不对劲了好久。
不知怎的,许是她自家也有弟弟,见着十三阿哥这个可心机灵的小弟弟,也是疼爱的不得了,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倒是先给他和十四两位小阿哥备上一份,胤禛自然也是只有高兴的份儿。见弟弟问起,胤禛才想起来,府邸已经建成,上头亲自挑的地方,他亲手执笔修改的,额娘早让人拾掇好了,再跟这儿过最后一个年,开春儿就搬过去。这两日他自己偷了懒,那拉氏可是忙得打转,一天到晚脚不点地,也亏得她一身理家好本事了。
“你四嫂忙着打点家当呢,哪顾得上理你~”
“哦……”胤祥瘪了瘪嘴,一屁股在他身侧坐下,垂着眼,“四哥你真的要走了……?”
“唔。”胤禛看不见他神态,但明显感到弟弟伤心沮丧,伸手在他稚嫩的肩上按了按,“你以后大了也是要开府出去的,可有一条说在前头,四哥不在,你的功课可不许荒废了……对了,你不是日日惦记着出宫去耍吗,四哥开府以后,就奏请了阿玛接你出来住几天……”
“真的?”胤祥面色还是不好,勉强高兴起来,笑了笑,扯着兄长袖子,“……地方够吗?真能有我住的地儿?”
“呵,没谁也不能没您十三爷的地儿啊!放心吧,你的房间一早收拾好了,回头自己看去。”胤禛笑了笑,这事儿还真不是他的功劳,他也就那么随口提了一句,那拉氏就派人去给十三十四专门弄了个小院子,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而且虽说用不上,还专门在偏院给霁儿捯饬了间闺房,真真算她上心了。
逗乐了十三,放下心,听他絮絮叨叨说起课业啊师父夸奖啊皇父赏赐啊才想起件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打了几个转,拍拍他,“好几日不曾给你们讲过书,今儿胤禵回永和宫去了,就给你单开吧。”
看着胤祥垮了脸,心里想笑,又被沉沉压着,乐不起来,把人赶下塌,“去,自己去书房案上挑本书来,今儿爷给你开课!”
十三阿哥被他在屁股上一拍,一溜烟儿去了,胤禛独自靠坐着,目光闪烁。
前几日承乾宫派人传了个信儿给他,“闻诸皇子争览《通鉴》,阿哥慎重。”这事他隐约也是知道的,却并不曾放在心上,分明都是一伙小孩子胡作,可突然想到自己这边几个,十四是不必操心的,但胤祥也在学里,莫要被这股歪风刮跑了。
“四哥!我挑好了~~~”
人未至,声先闻,胤祥高高举着一本书朝他飞了过来,一打眼就把他气得不轻。
果然是应了他猜想,那藏蓝压花面儿的可不就是本《通鉴》。
十三弟上辈子就是七窍玲珑心样人物,最好猜皇父的心思,且一猜一个准儿,再加上不知干了什么事儿,终于惹了老父忌讳,直冷藏了他一十四年,伏虎少年缠绵病榻,竟落得个未竟全功局面,今生又待怎地?还要这般揣摩心思玩弄手段再让自己惹祸遭罪让他四哥日日忧心不成?!
“四哥四哥!给我讲这个吧……读不懂……”
胤禛看他天真小脸,目光闪烁,这两日本就不佳的心绪再次沉了下去,深不见底的黑瞳中火苗闪了闪,回复了神色看着弟弟:“十三弟为何突然想看《通鉴》?”
“大家都看的……”胤祥凭直觉觉出四哥在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觉着自己有错,立在他跟前睁大眼睛朗声答道:“他们说这是汗阿玛打小儿最爱读的书……八哥也看呢……”
胤禛听着就觉着闹心,一个两个的不让人安生,之前攒的怒气全都冒了上来,声音冷峻,:“他们?他们多大?你才多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就跟着人闹腾,之前教你的全当点心吃了?!这书也分个三六九,汗阿玛能看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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